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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暂别,告别,永别(上)

    东山坡上,芳草萋萋,漫山遍野金黄的相思草,随风轻摆,似在招手欢迎,又似在挥手告别。

    山坡之上,无邪盘腿坐于吴竹羽的身旁,直愣愣地望着山谷的远方;脑海中一遍又一遍闪过的,都是吴竹羽生前的音容笑貌。

    “……这样,我便可以终日闻着自己最喜爱的相思草香,枕着让人闻着踏实的泥土味。若有风过,就欣赏花花草草的舞蹈;待太阳升起落下,就仰观日出日落……”

    “……姑娘你可知,你口中东山上那片香气扑鼻的相思草,又名断肠草?试问,一人若是肝肠寸断、行将就木之时,又何来你口中的轻松烂漫可言?”无邪摇头道道,“还是,太小,太年轻。”

    “本来嘛!这跟年龄有什么关系?都说生死事大,不可不慎,那我们又岂可只规划生,而不去构想自己的死呢?所以啊,我很早就想好了自己的死后之事……”

    西风王后从未见过儿子如此这般模样,她缓缓上前扶住无邪的肩膀,声音里尽是心疼:

    “苍儿……孩子……你不会就这么坐了一夜吧?”

    西风王后看了看无邪身边面目安详形如熟睡的吴竹羽,眉头深皱。

    在婢女的搀扶下,王后挨着无邪,席地而坐。

    “苍儿……”西风王后柔声喊着无邪的名,伸手握住无邪置于膝上的手,继续说道,“发生了什么,你跟母后讲。”

    在母亲轻言细语的询问之下,原本冷若冰霜的无邪,脸上开始绽现再也压抑不住的痛苦表情,随着置于两膝上的双手握得越来越紧,无邪整个身子都颤动起来。

    “都是我的错!我……我害死了她。”

    “什么?”西风王后一脸错愕,“苍儿……你说什么,母后听不明白,她……她不是自寻短见的吗?这事究竟与你有何干系?”

    “若不是我……凡事总想占得先机,拔得头筹……她便不会死……“无邪一字一顿道,遂将事情的缘由一五一十地告知于其母。

    西风王后听完一声叹息:

    “自古女子愿难酬,缕缕青丝燃心愁;

    情若深来命觉短,苍山仰月守空寒。

    苍儿……这位竹羽姑娘对你一片痴心难得,一片深情不移,你为她感到难过乃至内疚是自然。

    我只知道,你并无害她之心,这就够了。虽然,她确是因对你的深情难载而拒活。但是苍儿,每个人的命数,皆由天定,我们个人能左右的,只是微乎其微。你若要把吴姑娘的死完全怪罪到自己身上,这与其说是赎罪之心,倒毋宁说是与天争功过是非……人,何时何事能争得过天呢?苍儿……”

    西风王后倾身向前,将另一只手亦叠于无邪手掌之上:“死者为大,入土乃安,棋王还在家里眼巴巴地盼着自己女儿的尸骨,好亲手将她安葬呢……”

    “他要将竹羽葬于何处?”

    “自然……自然是他们吴氏家族的墓地所在。”

    “不行!”无邪语气坚定道,“竹羽……生前曾同我讲过,若有一天……她希望能葬在这东山坡上。”

    西风王后叹口气,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道:

    “我恐怕,这死后的自由,也是一样的难求。孩子,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也想尊重吴姑娘生前的遗愿,但她生为吴家之女,如今又怎可能不葬于家族的墓地之中?这于情于理恐怕都说不通……但,若你执意要替吴姑娘完成她的遗愿,何妨取她生前在意、珍视之物,将其埋葬于此处,不也皆可吗?”

    无邪被母亲口中这句“在意、珍视之物”所刺中,心头微微刺痛,目光不由自吴竹羽耳际的羊脂玉莲花耳环游移到自己的胸口,那放置着羊脂玉莲花多宝簪的所在。

    最终,无邪接受了西风王后的建议,将吴竹羽的耳坠和簪子留下,用绸布包了,埋在东山坡上;而吴竹羽的遗体则被送回至吴家,交由棋王安葬。

    如此,这闹得满城风雨之事才算是终得告一段落。

    西风国的王宫内。

    西风王的怒气未消,直怪无邪给他添堵丢脸:

    “你看他那熊样儿!不就一个傻得冒泡的丫头为他自寻短见了嘛!这就搞得比自己老子死了还落魄难过,没点儿出息,净会给我丢人!”

    听着西风王炮轰似的骂骂咧咧,无邪仿佛回到了自己童年三四岁时的那段时光。

    那时候,西风王后给了无邪一只小灰兔,被无邪宠爱得不行,喂得又肥又大;有天,这灰兔不小心失足掉落湖中淹死了,西风王得知此事后,不但没有一句安慰的话,反而是当着无邪的面,故意将这死兔赏给了侍卫吃。

    一旁的无邪难过得吧嗒吧嗒直掉眼泪,西风王见状,怒斥道:

    “软弱之辈!没点儿出息!竟跟动物产生感情,就这点事还哭哭啼啼,真是半分男儿气概都没有!净给我丢人!”

    自小无邪的同情心被西风王嘲笑为软弱之后,无邪就再也没有流过泪,无论自己有多么难过,他都能忍着,半滴眼泪也不流,如此,久而久之,无邪就连如何流泪都忘了。

    西风王责骂个不停,在王后的劝慰下,这才怒气渐消。

    西风王后心想:“事已至此,必不能让无邪再回衔山受人非议。将他留在身边,至少可以看顾他。”

    如此想着,西风王后便建议道:

    “王上,无邪一直远在衔山,无法得您教诲;这次,何不将无邪留在西风,好好调教,日后,他也好辅佐弟弟亦儒,助他掌管西风。”

    西风王闻言,沉默不语;他深知,韩亦儒不像无邪,他决计不是做一国之君的料子,而无邪,确实乃可造之才,若稍加管教与利用,可助韩亦儒执掌西风一国。

    如此想着,西风王便一口答应下来:

    “好吧,我会先去衔山向陛下禀明此事,求他恩准。”

    衔山国。

    君侯府,长安君的书房理乱堂中,长安君正对案抄经静心;却被走廊外示威们的窃窃私语搅乱了心神。

    原来,随着无邪当街拦花轿,抢走棋王之女尸身暴走一事便不胫而走;衔山、兰泽也是穿得沸沸扬扬;此刻,长安君书房外,侍卫与仆从们正是在热火朝天地转述着此事。

    “听说,那日,这无邪殿下不由分说地将棋王之女的遗体夺了去,消失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才被人在东山坡上找到。”

    “你是说,他独自在山上守着棋王之女的尸体过了一夜?”

    “这人可真是怪啊。”

    “何止怪,怕不是脑袋有问题吧。”

    “我听说啊,事情可远不止表面那么简单,据说,在这之前,这棋王之女曾男扮女装贴身跟随这韩无邪好几日,据说这无邪殿下是为了一本奇书才让她跟在自己身边的,两人十分清白,可说实在的,到底请不清白。谁知道啊……”

    屋内,长安君有些听不下去了,轻咳了一声,道:

    “外面何事喧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