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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暂别,告别,永别(下)

    屋外几人闻言即刻收了声;长安君缓步出得屋来,向仆从吩咐道:

    “找人立刻备马,我要出趟远门。”

    话说,这长安君连夜快马加鞭,直奔西风国;长安君的突然而至倒是让无邪十分意外。

    “我都听说了,不太放心你,所以过来看看。”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无邪面无表情道。

    长安君闻言,沉默不语,只拿起桌上的茶壶、杯盏,给无邪和自己各斟了一杯茶;在连抿了三口茶后,长安君这才又开口道:

    “许久前,我带粉团儿上街的时候遇着一个大眼睛的小男孩,此男孩约比粉团儿大个一岁、半岁的光景。

    他一看到粉团儿,就上来抱住她不放,我问他,为何抱着粉团儿不撒手啊,他一脸认真的回答:我喜欢她啊,我爱上她了。

    于是,我就反问他,那你说,什么是爱啊?

    这小男孩认真想了想说,爱就是小狗狗追着上来舔我的手。

    我当时笑了,心想,果然是小孩。就在我把粉团儿跑起来正要走的时候,这小男孩接着说,即使是我已经答应爹娘不要它了。”

    “什么意思?”无邪听得一头雾水。

    “爱就是,无怨无悔、心甘情愿地付出,即使对方毫不在意、乃至毫不领情,也甘心情愿。这付出,对有些人是时间,对有人是金钱,对另一些人则是愿意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所以……爱,就是一厢情愿吗?”无邪疑惑道。

    “一厢情愿,心甘情愿;以对方为尊,不强求回报。应当便是如此了。”长安君补充道。

    “若如此,我此生或许都学不会这爱。”

    长安君:“此生来日方长,此话为时尚早。”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傻?把自己的来日方长说不要就不要了?”

    “都说,殉情的人很傻,其实他们是痴。

    他们轻率对待自己生命的态度,让人无法认同;但从另一方面说,他们是在用此一世的性命向世人作警示:

    这世上,还有许多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比如爱,比如一人的自由,比如信仰。

    若有人要禁锢这自由、这信仰与爱,就必定会有人站出来以鲜血来涂抹,以生命来反抗。

    如此,这后来人所走的路,便会更多一些宽容,更多一些尊重与自由。”

    无邪问道:“你的意思是……”

    “若你对吴姑娘的去世感到愧疚,何不在你可辅助国事之时,做力所能及之事——无论是通过立新法也好,还是树立新的道德规范也罢——其一,助女子在终身大事的选择权上争取更多的自由;

    其二,男女婚配,组建家庭虽是主流,但仍需对选择与众不同的生活方式之人,给予更多的宽容和尊重,至少,少些轻率的评判或非议。”

    长安君的话,显然起到了作用;无邪原本阴沉的脸,像是被照亮了一般。

    长安君又陪了无邪一日,三日后,又动身回衔山国。二人短时间内两度分别,两度相送。

    古道之上,无邪抬手向长安君辞别道:

    “来日方长,与君再会衔山!”

    无邪只道:此一别,乃寻常。殊不知,他与长安君这一别,竟也可能是永久。

    衔山国。

    长安君风尘仆仆自西风国归来,前脚刚踏进理乱堂,这身后便响起一句阴阳怪气的揶揄声:

    “哟~君上这又是从何处处理要事而归啊?”

    长安君转身,身后站着的,正是怀抱粉团儿的君侯夫人樊如画。

    粉团儿见了长安君,一面奶声奶气地喊着爹爹,一面挣扎着要从樊夫人怀中下来。樊夫人抱住粉团儿,蹲下身来将她放在地上:

    “粉团儿乖,你先跟红玉姐姐去后山花园玩儿,娘亲跟爹爹有很重要的事要说哦,等我们说完了,就去找你玩,好不好?”

    粉团儿扭过头,依依不舍地看了长安君一眼,一脸恳求道:“可是……我能不能去抱一下爹爹再走?”

    “去吧。”

    得到准许的粉团儿像只小兔子一般奔向长安君,一把抱住爹爹的大长腿,长安君笑吟吟地蹲下身,将粉团儿抱起来;粉团儿在爹爹怀中开心地“咯咯”笑个不停。

    长安君轻刮了一下粉团儿粉粉的鼻尖,柔声道:

    “爹爹出门这几日,粉团儿在家可乖?”

    “粉团儿可乖了。”粉团儿一脸傲娇道。

    “是吗?那爹爹回头带你去买好吃的好不好?”

    “好!我要……我要吃糖瓜,爹爹给我买好多好多糖瓜好不好?”

    “好!爹爹就给粉团儿买好多好多糖瓜。”

    “呵呵呵。”粉团儿的笑容比吃了糖瓜还甜。

    樊夫人向侧身向丫鬟红玉道:“红玉,你先带了粉团儿去后山玩儿。”

    “是。”红玉一面应声作礼,一面上前从长安君手中接过粉团儿,朝后山而去。

    这边,长安君夫妇二人刚进了书房,仆从就赶紧将这理乱堂的门给关上了;侍奉府中多年,这些人早已经学会分辨樊夫人的脸色,按照今天樊夫人这模样,大家估摸着是有一场好架要吵,索性将门关严实了,任夫妻二人吵个痛快。

    果不其然,这樊夫人一言不合就开砸,只听得理乱堂内“乒哩乓啷”一顿异响,响声大得门口的侍卫们忍不住要捂耳朵。

    理乱堂内,长安君面不改色,安静地等着樊夫人砸完她手边可砸之物后,起身缓缓移步至樊夫人身旁,慢声道:

    “砸够了没有?没有的话你接着砸。”说罢,将他们二人大婚时的一对喜瓶递给樊如画,继续说道:

    “要是砸了这些还不解气,你可以打我,除了脸,其他地方任你打。”

    樊如画像被刺痛了一般,言语尖锐道:

    “你什么意思?你这是讽刺我脾气暴躁,缺少妇德,不配做你这堂堂君侯府的夫人吗?“

    见自己的一片诚意竟然被曲解成如此,长安君不禁愣了片刻;就是长安君这么一愣神的一个动作,更是让樊如画火上浇油。

    樊如画一把夺过长安君手中的那对喜瓶,稀里哗啦、干脆利落地给砸个粉碎,厉声道:

    “要是不喜欢,觉得我不配,你就休了我啊!你现在就写休书!还来得及!你写啊!”

    樊如画一面说,一面拉着长安君往书案走;哪知,长安君一个转手,将樊如画稳稳地拉入怀中,紧紧地抱住了。

    樊如画挣扎了片刻,终于逐渐在长安君怀中安静下来。

    “你是我于千万人之中所选的、要与之共度余生的人;我既选了你,又怎会休了你。

    在遇见我之前,你的过去我无法参与,也无力更改;但如今,遇见我之后,你的现在和将来,我必定会时刻参与。

    我能给的不多,虽然身而为人,我也有我的缺点、不足,我也会气恼、烦闷,但在我有生之年,这不离不弃和宽容是我必须要承诺给你的最基本的两件谢礼,谢谢你做我的妻子,谢谢你为这个家的付出和所有做出的努力。”

    长安君说到这,樊如画的眼泪唰地掉了下来了。

    “更谢谢你,谢谢你从来不当着粉团儿的面跟我吵。我知道你是故意这样做来保护粉团儿的,我很知足了。

    有什么活儿你可以冲我发,当你心情往下落的时候,我会接住你。”

    长安君话音刚落,樊如画已经伏在长安君的胸前,哭得眼泪哗啦,双肩抖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