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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碎梦(下)

    季赤屋内,岫溪将刘疏桐熬好的汤药端了进来:

    “赤哥哥,这刚熬好的汤药有些烫,我先晾它一会儿再端给你喝。”

    季赤睁开沉重的双眼,牵动嘴角艰难地笑了笑;岫溪见状,心中顿时不是滋味,忙拿了季赤额上的毛巾,过完水后又重新覆在他滚烫的额上。

    季赤虚弱道:“抱歉,叫你看见我如此狼狈模样。”

    岫溪摇摇头:“一点也不狼狈,你永远都是我心里最潇洒帅气的赤哥哥。”

    季赤闻言忍不住想笑,哪知一分神,竟猛烈地咳嗽起来;岫溪连连道歉道:

    “对不起对不起,是不是我又说错什么话了?我什么都不说了。你快别咳了,你这咳得真叫我害怕。”

    季赤好不容易止住咳,向岫溪道:“谢谢你。这个时候也就你还能想着逗哥哥开心了。”

    岫溪双眉紧锁,双唇紧闭,不知如何作答;季赤道:

    “好妹妹,你帮哥哥一个忙,去将你花若、花沫两位哥哥喊来可好?”

    岫溪颔首,转身去唤这二人。

    三兄弟齐聚一屋,季赤显然感到自己气息枯竭,大限将至,便对两位兄弟言道:

    “我季赤虽有幸做你们兄长,却没能为你们做出什么好的榜样;这些时日,我回顾自己的所作作为,与小人无异,与恶人相差无几,却是独独同自己儿时所许的躬行君子道的愿念背道而驰。一路失德、失仁,失义,更失礼,对静成王后、对你们、对父王,连同我母妃所在内的所有人都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如今,我悔悟晚矣。

    当前,大限将至,我死不足惜;我只恨,由我一手造成的过错,我无法去一一弥补;被我所害之人,我无法一一当面请罪。”

    花若心如刀割,制止道:“你别说了。你不会死,我们马上就带你回兰泽,同为父王的儿子,我不允许你就这样走。”

    季赤浅笑道:“谢谢你,花若。我知道,因为静成王后,你恨我,这本是我罪有应得;我对你犯下的罪孽如此之深,所以,你一定不要原谅我,我自作自受,罪该万死……”

    花若忍得红了眼圈,想起母亲与梦中对自己的再三叮嘱:“儿啊,母虽死于非命,却并不想因此叫你陷入愤怒与复仇的深渊中,不论凶手是谁,娘都希望你可以放下仇恨,悲悯此人的所为……”

    花若;“可,杀人偿命,这难道不是世间公理吗?娘亲为何要叫我放下这切齿的仇恨?难道就因为他是我兄长,我就应当原谅他,当此事从来没发生过吗?”

    静成王后:“你这切齿之恨的背后是什么?”

    “他将您从我的身边夺走了。他没有这个权力!他凭什么?”

    静成王后:“你想过没有,若是我命不该绝,别说一个季赤,哪怕是历经十大劫数,我必安然无恙。

    花若失语:“可我,做不到!我怎么能就这么轻易放过害你性命之人呢?”

    静成王后:“娘知道,你很恨,也应当恨。只是,这握得再紧的拳头,也终要有松开的一天,这样,我们才能再次拿起生命中美好的东西。

    仇恨是一把刀,你在用它在伤人的同时,你也必定反受其害;原谅是一把锁,放过别人,才能饶了自己。

    娘眼巴巴看着你长大成人,如今能一身浩气立于四方,正是你成就自我之时,娘不希望你被仇恨掌控,堕入逼仄无明的黑暗中。”

    床榻前,千头万绪的花若终于理出来个头绪,向季赤道:“我确实有恨!我不能说此生我能原谅你的所为,但此刻我宽恕你——这也是母后希望我能为她做的事:放下仇恨。”

    季赤泪流满面:“我不值得你们的宽恕。”

    岫溪急了:“可是,人人都值得拥有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啊!这还是静成王后对我说过的话呢。就算是赤哥哥之前做过了很多不好的事情,可是你已经悔过了啊,那当然值得被我们重新接纳了!古语不是说了嘛,浪子回头……嗯……金不换!这还是我从静呆子那儿听来的。”

    花若一脸诧异:“静,呆子?”

    岫溪:“哦,我是说的静以望,不是说你的静无风。”

    花若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话沫一脸欣慰道:“没想到岫溪妹妹这么能说,真的是长大了,今非昔比。”

    岫溪一脸傲娇:“哼,那是当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窗外的阳光透进屋来,正好照到床沿,季赤艰难地挪动手指,将指尖至于这缕阳光之下,冰冷的指尖,瞬间感到了来自太阳的温暖。

    抬头看满园美景,再看屋内的三兄妹喋喋不休地斗嘴,季赤嘴角上扬,一脸满意地缓缓合上了眼睛。

    季赤的尸首很快被三人一路护送回了兰泽;兰泽王中年丧子,悲不自胜;季赤的母亲圣穆夫人与右丞相李洪儒更是悲痛欲绝。

    在安葬季赤之后,花若便打算前往天神山崖底寻回母亲的尸骨;花若去见花沫,说在去天神山之前,想要花沫陪自己去拜别大哥季赤,花沫点头应允。

    二人骑马缓行,花若忽而说道:“那个……关于吴妃之事,我想,就你我知道即可,不必再叫第三者知晓。”

    花沫点头:“是,我也正做如此想。”

    二人正说着,远远听见墓地方向传来阵阵哭声;花若与花沫二人纳罕着向前,却见一女子一身素缟跪在季赤墓前,伏地长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