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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千帆过尽,了然冰释(上)

    “这韩不识,认贼作父,为害人间,如今一疯,倒是为他讨了不少同情,真是便宜他了!”

    “按我说,这样的人活着干吗?”

    “就是!早就应该自己去死,还省得麻烦别人!”

    果然是:人言可畏。

    从古自今,若是遇到愚众,心怀恐惧或怨恨,执一面之词众口铄金,其对一个人可造成的伤害,远甚于刀剑。

    对此,韩不识自己倒是不以为意:“骂吧,骂吧,使劲儿骂,拿出你们最恶毒的话来骂!我原本都是要骂自己的,只是太累,由你们来骂我,我自己倒清闲自在不少。”

    这日,两位少年路过,其中一身材颀长的少年听不下去,便站出来为韩不识说话:

    “怎么?他吃你家大米了?抢你的饭碗、跟你抢空气了?他不该活,那什么样的人才该活,才配活?需要得到你们允许的人才配吗?你们又以为自己是谁?神吗?”

    一壮汉道:“我们没这么认为,只是那韩不识,他是自作孽不可活!”

    少年道:“我以为,自作孽不可活,是指的人做了坏事不知改悔,必定会受到上天的惩罚——所以,你们这些口诛笔伐之人,是个个都有心想做天?做神?”

    众人沉默不语。

    少年道:“还是拿了你们那点是非偏见,赶紧回去吧,别再外面净拿别人犯的某些错误给你自己丢人了!

    韩不识的错,犯得也许不算高级;但你们这样漫骂、恨不得人死、丝毫也不给人任何改过之机的心情,远远比他所犯下的错误更可怕!人活在世,总要要留点口德,不是吗?”

    一旁,身高略逊的少年拽了拽高个少年的手臂;哪知,高个少年的语气反倒越发激昂起来:“韩不识助纣为虐,伤害了无辜,可他悔过了。他由此也受到了惩罚,身体上、精神上的!你们还想如何呢?逼死他,难道真的就是你们唯一的愿望?是你们获得幸福的唯一机会?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啊,诸位!难道不是吗?

    你告诉我,你们难道就从来没有犯下过各种被人知道或不知的错吗?

    诸位!我们抬眼看到的,其实都是我们自己啊!容不得他一个韩无邪,也就是容不得你们自己。”

    众人闻言,议论纷纷;人群中,一人向少年喊道:“我说,你究竟是谁?如此不遗余力地替韩不识说话,莫不是他花钱请来的说客!”

    少年:“不用管我是不是他的说客,你们就说说我方才的话有没有理就是了。”

    一人高喊道:“有什么理?别的没听出来,歪理倒是一箩筐咯!”

    众人闻言,哄堂大笑。

    少年正色道:“我们在说的是一个人的生死,你们竟如此谐谑,难不成真的要逼死韩无邪,你们才能彻底安心了?”

    又有一人高喊:“我们倒是想!只是,如今他人也疯了傻了,想叫他自己完成这差事,估计是不可能了;但若是叫我们去杀了那疯子,怕不是又会被他反咬一口,叫我们反受其害,如此,我们也就作罢,只是闲来聚到一起那他过过嘴瘾罢了。

    所以,他嘛,公子就别担心了,倘若没有意外,就定是那颐养天年的主儿了,错不了!“

    众哄然大笑。

    “不可理喻!”少年闻言,横眉怒对;甩下最后一句话后,欲转身离开。

    有眼尖的人发现:“这个少年,怎么长得如此像那衔山的战神?”

    “你是说那冤死的长安君?”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对此,少年一言不发,携同伴,自顾扬长而去。

    这边,韩不识一直也没有消停,沿路走,沿路四处故意找茬,好激怒他人来伤己,这一路竟走到了衔山去。

    这一路上,有知道他疯的,随便打几下解解气或干脆将他赶走便了事;但这日,韩不识却惹了个不知情的外乡人,韩不识被此人胖揍一顿,打了个半死,眼看,命不保矣,却被一个尼姑给救下。

    尼姑见韩不识浑身是伤,叹道:“你就这么想死?”

    此言一出,韩不识吃了一惊:“是……你!”

    尼姑道:“对,是我,也不是我。贫尼法号净缘。”

    韩不识这才知道,自己遇到的是已经剃度出家的怜月。

    净缘道:“为什么要死?你的命是疏桐用她的命换来的。”

    韩不识惨笑道:“为什么不死?我活着就像个谎言,像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净缘:“那只是你的一种感觉,不是全部。”

    韩不识笑了笑道:“所以,其他人对我的看法与此不一样?你难道不知道,如今,天下多的是人盼着我死!”

    净缘:“活下去。”

    韩不识轻叹道:“有何意义……”

    净缘:“能活下去,便是意义。”

    “我……”

    净缘:“活下去。不要死。他人的话,并没有那么重要。”

    韩不识凄然一笑:“确实不重要,却也叫人,从此不恋红尘。”

    净缘:“只要是人,便逃不了说人和被说的命运,何时我们能不顾人言,就真正自由了。”

    韩不识:“是吗?只可惜,往往对自己最严苛、不愿放过自己的,不是别人,而恰恰是自己。”

    净缘:“那就往前再走一步,放下这个‘自己’,丢掉这个‘自己’。一个人知道自己要什么,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知道自己不要什么,该放弃什么。”

    韩不识:“我想要死。”

    净缘:“那你不想什么?”

    韩不识沉吟片刻道:“我不想这么痛苦。”

    净缘:“所以,你不想要的是这痛,并非是自己的生命?”

    韩不识:“我想,你说的对。但,这有区别吗?”

    净缘:“当然有!既然不想要这痛,那你就想方设法去除这痛苦,而不是除掉你自己!”

    韩不识:“这痛若是深入骨髓和灵魂,又要如何去除?”

    净缘:“你要的答案我给不出,因为我猜,你终究与我不同,我不可能要求你跟我一样,远离红尘俗世,遁入空门。但是,我知道的是,若想去除某个东西——尤其是看不见的东西,逃避往往是下策;最佳的法门,乃是迎头而上,叫自己从这锥心的痛中穿过,恐唯有如此,才能获得解脱。”

    韩不识沉默不语;净缘轻叹一声,继续说道:“跟我走吧。”

    韩不识:“去哪儿?”

    净缘:“你需要朋友照看。”

    韩不识:“朋友?我还有吗?”

    净缘:“我想他们一直都在,只是,你到底愿不愿意看到他们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