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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桐竹县 一

    小院,天还未亮的时候,小桃早早起床忙活,准备钟煜出远门的事宜。

    但当钟煜离开,院外女孩泪眼盈盈,哭得很好看的样子送上同样绣得很好看的袍子的时候,她便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不知道自己能送什么。

    钟煜要她关好门。

    小桃沿着门缝偷偷看。

    在冷风中吹了许久的梁林艺依旧妆容精致,只是此刻泪水一冲倒是花了些,显出几许少女的哀怨来。

    竟是连个念想都不留!

    她摸了摸平坦的小腹,望着钟煜换了新袍,好看得像是从画里走出来似的,却走得离她越来越远了。

    哇的一声,她哭了出来,蹲在地上怕丑想埋头,又怕再见不到钟煜,便努力地一边擦眼泪一边睁大眼睛,可越着急,眼泪为什么掉得越快了呢?

    眨眼间,钟煜竟是不见了。

    她伤心地蹲在小院门口,小桃不敢打开门,就隔着门缝看她,心里绝望。

    原来真有人,素颜也这般好看啊!

    钟煜走在山明水净间,有数树深红泛了浅黄。

    已近秋了。

    钟煜望见顾欢花站在高楼上看着他,被他目光一扫,连忙躲到栏杆下,不再一副居高临下的高手气象。

    钟煜一笑,若是此次领头的净尘弟子也像她一般好拿捏,便好了。

    他已将六甲培元术从二层提到了圆满五层,同时凭借映照丸过目不忘的能力,将大量不详故事记载心中。

    这并非无用功,按宗门认定的常识,如今出现的不详基本都曾在历史上出现过,若见识够广又有前人破解过,那么处理起当面的不详便会简单许多,依据不详因人生怨而起的规则,完全可以按前人的路子解了怨气源头。

    怨解了,不详自然也就消失了。

    唯一的麻烦是,即便有前人经验,处理起来也颇费手脚。

    故性子暴躁或对自己有信心的净尘弟子,向来是不屑解怨法的,他们更喜欢大开大合的破冰法。

    将不详里的事物都毁了,不详不就解决了?

    简单、粗暴、高效,就是有点废人。

    钟煜是被当做炮灰,但他没想真成炮灰。

    对于可能威胁到他的,不论深浅,他都喜全力以赴。

    所以若桐竹县的不详有前人经验可循,且领头的净尘弟子听得进谏言,那他不介意尽一份力,也不枉记了一晚的不详故事,但若对方真把他当炮灰了,那他只好送对方先死了。

    不详虽可怖,但他坚信人更不可靠。

    唯有手里的剑!

    钟煜看了看手里的剑,快断了,顿时有些愁眉苦脸起来。

    宗门的制式佩剑如何三年才配一把,若想买,竟还比市面贵了三倍有余。

    钟煜如今是有些精神不太好,但他不是傻。

    更关键的是,他的钱,都拿来买滋养补血的大药了。

    背的行囊里,如今还装满了瓶瓶罐罐。

    走起路来叮叮当当,还怪好听的咧。

    钟煜牵着栓在山下的犟驴,挥别了前来送行的彭天烁、史文濯、廖旺灵等人,慢悠悠走远了。

    廖旺灵望着钟煜单薄的背影,嘀咕道:“怎么钟师兄吞了如此多的大药,还能面不改色呢?”

    史文濯捋着新蓄的颌下胡须,摇头道:“谁知道呢,我挑得可都是上等货色!不过能吃好啊,能吃是福,希望钟师兄能大展神威,平安归来!”

    他还想凭着同钟煜的关系,继续得赵思河的恩宠呢。

    廖旺灵却不信,难怪自己近来总在绿蕊楼丢盔弃甲,明明自己一心大道,相较以前可谓养精蓄锐,却还不顶事,定是问史文濯买的药有问题,不然如何钟煜吃了如此多的大药,还一副苍白面色?

    两人各有心思,一旁的彭天烁见钟煜走远了,却有些意兴阑珊。

    这届新晋的内门弟子中,在他看来,唯有他与钟煜称得上是英雄,如今钟煜远赴山门外,路迢迢生死难料,徒留他一人无敌当世,真是寂寞如雪。

    他有些感慨,睥睨四野,却望见梁林瑶的身影出现在远处林间,似有些惆怅,心中意外,难道?

    彭天烁一掐大腿。

    钟师兄糊涂啊!

    孤家寡人一个,若是如他一般有个堂兄彭溪镜罩着,如何摊上这等丧命的苦差事!

    他们原本可以把酒言欢的。

    只要钟煜愿意,且擦亮了眼胆子够大。

    彭天烁十分惋惜,恨不能以身代之。

    梁林瑶扭头瞥向他,四目相对,彭天烁露出憨厚的笑容。

    像极了一个单纯的少年。

    高山上,有女子望着钟煜渺小的身影,小小一个点,在广袤的大地上,仿佛蝼蚁,同一棵树、一块石,并无区别。

    风一吹,雨一下,便改了颜色。

    或染泥尘,或断枝丫,或丧了性命。

    她轻轻自语:“有本事,你再唤来妖祖啊!”

    她涂了珍贵胭脂的红唇被洁白的牙齿轻轻咬住,留下深浅不一的印子。

    挺秀的眉毛皱起,带一点泪痣的长眸泛起水汽,半张半阖间像淌着一汪秋水,很快便雾蒙蒙的,青葱似的手指被她按在心口,慢慢用力缓缓抓紧。

    她的眼里闪过一丝痛楚,又有一丝快意,在某种边缘倾轧。

    山下的钟煜若有所觉,回头往高处望了一眼。

    她有些慌乱,紧接而来的是更大的心潮迭起。

    于是痛苦呻吟,于是辗转反侧。

    她的身子蜷缩起来,随着时间流逝,才慢慢放松,发现手指过于用力,胸口竟隐隐作痛。

    再抬眼,钟煜已不见踪影。

    她理了理被汗水打湿的鬓发,心中懊悔,实在,太羞耻了。

    “蔡师妹,你着相了。”

    有声音自身后传来,蔡韶宁脸色一僵,紧接着是凶狠的杀意,但来人是同为练气上境的宋宏岩,修为比她更高,战力比她更强,她无法,只抿着唇低头不语。

    “何至于此呢,早便同你说了妖祖非他所唤,你又何必耿耿于怀!”

    宋宏岩叹息一声,意外撞破师妹的秘密,他不愿多留,转身离开前道:“钟煜此去凶险,多难活命,你当顺遂了心意,莫再自误!”

    蔡韶宁却不领情,反唇相讥:“我早要杀他你不许,落到如今地步你倒来做好人了,宋师兄,你可真是个好人!”

    宋宏岩闻言沉默,见蔡韶宁神色厌憎,无奈苦笑,只得同她诚恳解释道:“师妹,到底是宗门弟子,各有造化,又岂是我等能轻易决定生死的,将他派去桐竹,已惹了赵师弟、顾师妹不快,便是此番领头的薛师妹,见到我等只派了一个练气四层的弟子代替郑贺今等人,恐怕也多有不满。师兄我这,已尽力了,总要顾全大家的颜面,也给宗门弟子的亡故留点体面。”

    蔡韶宁俏脸含霜,不为所动,对宋宏岩这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腻歪极了,只是待对方彻底走远后,一片粉潮却悄悄涌上了她白玉般的俏脸。

    该死的,若将来钟煜如此质问,我是否也这般模样?

    表面道貌岸然,内地里却不堪泥泞。

    那种感觉,又、又来了······

    蔡韶宁急促喘息,完美的腰臀仿佛一条青蛇,扭曲、勾勒,动人心魄。

    好像要杀人一般。

    对此,钟煜一无所知。

    并不知道有人想杀他,想得疯魔。

    倒是沿路上,总有不开眼的蟊贼想杀他,但仅是想,就被他杀了。

    分了蟊贼的家当给路上行人,钟煜并不歇息,从早到晚,不是修行便是赶路,待到了桐竹县城门口的时候,那匹一路牵着的犟驴累死了。

    钟煜看着它的尸体,沉默不语。

    这不是好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