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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秋蕙到来1-2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哪管它春花秋月,哪管他朝霞夕阳,待到蝉鸣盛日后,又到叶落凝霜前,光阴何曾为君留?

    这一两年里,江城子默默无闻,慢慢成了学校的边缘人。除了严冬儿,再也没有人会举荐他,赏识他,成了电影里有路人甲。就连曾经一度对他很热情很敬佩的几个老师也变了,以前在学校里相遇,他们会热情地向江城子打招呼,而如今他们疏远了江城子,见面时江城子想与他们打招呼,他们却没有看一眼江城子的意思,有时干脆装作没有听见,那些老师低着头就走过去了——江城子看着他们,突然觉得想笑,笑他们,也笑自己,原来这现实的生活竟然和书里所写的一样现实。每学期的评优评先,也没有人会想到江城子,他评不上那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想着这一两年来所遇到的人与事,江城子轻轻地合上吴老先生所写的《儒林外史》,打开电脑,在自己的QQ说说上这样写道:人世间的模样,我已经在书中读过!总想亲自看看这个人世,于是我勇敢地穿上草鞋,可走了几十余载之后发现,我只不过是又读了一遍书。是非、善恶、爱恨、贪、嗔、痴……如若不是圣人,能分辨和坚守他们吗?

    他想了想,又删除了那条QQ说说,不知为什么。

    江城子虽然一直在追求上进——他不敢忘记杨教授的嘱托,但这一两年的遭遇,他也看得淡这世事沉浮,看得淡这人生百态,看得淡这红尘冷暖。诗仙太白先生才华横溢却仕途坎坷,诗圣子美先生忧国忧民却报国无门;诗神东坡先生满腹经纶却几遭贬谪。他想,我一介凡夫俗子,不过是个普通老师,遇到点困难与挫折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想想,他又自己笑了起来。

    古来圣贤,寂寞者多!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就静静地、默默地做一个教书匠吧,江城子想。于是,他收起了所有的锋芒,开始享受自己与学生在一起的平凡时光:说出淤泥而不染的君子莲花;说鲁迅充满乐趣的百草园;说魏学伊记述那技艺精湛的核舟之记;说“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苏轼;说“君问归期未有期”的李商隐;说硝烟弥漫的《三国》;说纷争不断的《水浒》……

    黑板上写下的字,擦去了又重写,重写了又擦去。清晨的朝霞照进过城子的课本,傍晚的夕阳也温暖过学生的作业。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工作之余,他依然要每天到“学习状元”中心去上课,虽然还有不少老师在说他“做在偿家教败坏师德师风”,他并不在意,也从不向谁去解释,想到每年都能在给红十字会或西部偏远山区学校的汇款单上填写一串数字,他觉得现在遇到到再多的不解与非议,都显得多么微不足道。

    孤独,有时也是一种品格。

    夏夜。十点。

    江城子的家教培训中心已经全部下了课,辅导老师与学生们正陆续回家。

    江城子并没有着急回学校,他坐到了办公室里,打开了电视,晚间新闻正播报:次贷危机从2007年8月全面爆发以来,对国际金融秩序造成了极大的冲击和破坏,使金融市场产生了强烈的信贷紧缩效应,国际金融体系长期积累的系统性金融风险得以暴露……

    金融秩序、冲击和破坏、信贷紧缩效应……江城子听到都是类似的关键词,除了金钱还是金钱,他觉得自己参加工作以来从未觉得金钱有多么重要,可自己现在的一切坚持又都是为了获取金钱。

    他关闭了电视,把头转向霓虹闪烁的窗外,星空下车水马龙,偶尔传来几声汽车的鸣笛,还有那些街边灯火辉煌的大大小小的门面都在告诉人们这座城市不会因为夤夜的到来而停止向前的步伐。

    突然,手机响了。这个时间打来电话或许也只有吴小幸了,可当他看向手机却发现是一个陌生的外地号码。

    他本不想接听,但挂断之后又响起,而且一直在响,闲来无事,他还接了。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一个很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秋蕙的声音。她是江城子的大学同学。自毕业后,江城子选择了深圳,因为父母的原因,秋蕙选择了县城老家,两人就没有再相见。他们在电话来聊了许久,秋蕙在对江城子说她想来深圳,不是旅行,而是工作,并且她说自己已经写好了辞职信,不日将要递交给学校审批,等一切交接完毕后就要来深圳,但深圳这大城市她人生地不熟,认识的人只有江城子,希望江城子能先帮她找找住的地方,如果可以还要留意一下工作的事。

    江城子只是觉得不可思议,她竟然辞了老家正式的工作,虽说只是小县城,但她工作的学校的是全县唯一一所重点中学,能在那里工作,也是不少人羡慕的事。但回头想想,江城子又觉得她辞职也是件正常不过的事,像秋蕙这样不甘于平凡的人,如何能安居于一隅之地?想到她辞职之心已经定,并辞职信已写毕,江城子在电话便答应了他的请示。

    挂了电话,江城子继续把头转向霓虹闪烁的窗外,他不知道的是,不久的未来,将有一段孽缘在等着他,也等着秋蕙。

    秋蕙,不苟言笑,许多时候不会以笑脸示人,五官精致,带着农家女孩特有的坚毅,亭亭玉立,却有几分瘦弱,显得单薄,但看她一眼的人往往能感受到她的身上所散发的刚强与自信——是个绝对不会轻易向命运低下头颅的女孩。秋蕙来自农村,一直以来家里都比较穷,打小父母就常常告诉她一定要好好读书,只有读好书了才有希望,才不会被人瞧不起,才能过上好的生活。那些话,秋蕙自小记在心中,所以她上学后一直默默地保持着刻苦、好学、发奋、上进、争先的劲头,渴望用知识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父母的命运——至少让生活少一些遭受穷与苦。十余载寒窗,十余载苦读,皇天不负苦心人,她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重点大学——西大。直到今天,她依然是村里唯一个的女大学生,而且是毕业于全国有名的211院校。在大学里,她曾是江城子的同桌,大学四年的各科成绩很拔尖。

    大学毕业后,秋蕙执意要到大城市发展,但架不父母的劝说,两位老人只有一个女儿,不放心她到外地工作,都希望她能在县里工作,所秋蕙回到了县里一所中学任高中老师——对于名牌大学毕业的老师,学校对他们的培养将给予制度上的倾斜。

    那年,学校安排刚毕业的她在班主任岗位上历练,由于个人能力出类拔萃,不久做了科组长,任科组长两年后,她被学校任命为教学处主任,工作上她如鱼得水,左右逢源。

    秋蕙在一次与同事的闲聊中得知深圳这座前沿一线城市特别重视教育的发展,近年来一直面向全国招聘优秀老师,对重点大学毕业的人才特别青睐。特别是她听说了深圳教师的工资待遇极高的消息后,便下定了决心要来深圳发展。

    不久后,在七月的期末,秋蕙向学校得出了辞职。学校里许多老师都为之感到惊讶,工作能力突出的她,毕业不出几年就已经担任教学处主任的这样重要职位,深得领导的信任与赏识,而且以她的潜能看,未来还有着巨大的发展前景提升空间。

    学校领导全力挽留她,特别是曾校长。

    曾校长就要退休了,他特别关心年青老师的成长,秋蕙就是他一手培养与提拔起来的。得知她有辞职的想法后,曾校长不只一次与秋蕙做了深入分析,比如去与留的利与弊:“秋主任,听说你要辞职去深圳发展。作为你的同事,我想与你聊几句掏心窝的话。深圳作为我国的经济特区,经济、教育等各个领域都在高速发展,可以说深圳就是我们国家改革开放的窗口,是我们国家城市发展的标杆,深圳确实有深圳的好,你向往深圳的好条件、好待遇是很正常的事!但是,你得好好想想,对比大城市,我们小县城也一定有大城市比不了的好。你看,自从你大学毕业分配到我们学校,工作中表现出了极大的教育智慧,你在各级的教学比赛中斩获了诸多奖项,班级的学生成绩等方面也取得了许多令人羡慕的成绩,你的工作能力大家有目共睹,所以学校一早就任命你为教学处主任。以你个人的成长趋势看,前途不可限量。再过个一两年吧,我们学校的副校长将有空缺,就目前的情况看,整个学校中你的条件是最合适的,论学历、论能力、论人缘,你哪一点都不逊色,这点你也一定很清楚。你若是去了深圳,就算你考上了深圳的教师编制,还得努力多少年才能达到今天的层次?深圳的待遇是我们小县城无法比拟的,但深圳的房价也比不得我们小县城,我们的房价才两千多一平米,而深圳要两万多一平米,关内的房价更是贵得离谱,你到了深圳要工作多少年才能买得起房子,才能居有所安,才能接你的父母去享福?再者,你父母年迈,又只有你一个女儿,你在家里工作,也方便照顾父母,如果你真的去深圳,谁来照顾你的父母?远隔天与地,对年迈的父母而言终归是不利的。秋主任,我的话就说到这,不管你是去是留,我都将尊重你的选择!但以我的愚见,留下来你的后半生才会更幸福!”

    曾校长的话,语重心长,却也根本无法打消秋蕙辞职去深圳的念头。

    秋蕙只是有些担心,担心两位老人不同意——而事实上也正是如此。秋蕙回家与父母说了辞职的事,父亲了解她的脾气,做出的决定不会轻易改变。但母亲是不赞同,听说她要辞职的事后,急得要流泪:“我的女儿啊,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辞职啊,你辛辛苦苦读了那么多上的书才考上的重点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了县里的重点中学工作,这安生日子才过几天,为什么你就要辞职呢?是不是在学校里受了什么委屈啊?”

    秋蕙急于解释:“母亲,我没有受什么委屈。我们家穷过,苦过,我现在有能力了,我要让您二老生活得好一点,以后再也不会让你们受穷受苦了。”说着,她拿出了一张银行卡递给母亲:“母亲,这是我近两年的工资,都在里面,你们拿着。我想好了,我要辞职去深圳发展,深圳是大城市,工资待遇远远比我们这个小县城要强得多。我到了深圳后一定能赚很多很多钱,到时我再回来接你们到深圳去享福。母亲,放心吧,以我的能力,一定能在深圳找到更好的工作。我这辈子再也不会让你们受苦受穷!”

    听着她的话,母亲老泪纵横:“女儿啊,我们苦了一辈子,就是为了你能过上好的生活,现在你在县城里的重点中学教书,多么好的工作,我与父亲不奢求什么大富大贵,只求你好好工作,好好生活,只在看到你在我们身边,我和你父亲一日三餐吃凉水也知足了,假如你要去那么远的深圳,就是天天让我们吃山珍海味,我们也不得安生。女儿,听母亲的话,留在家里好好工作。”

    母女两边说边洒下泪水,但母亲的话语与泪水并没有能动摇她辞职去深圳的心。

    七月,小县城的阳光如火,好像是谁的一颗炽热的心,就连吹过的风也带着燃烧的气息。秋蕙最终还是向学校递交了辞职信,然后坐上了前往深圳的快巴。临行前,她给父亲打了个电话,告诉父亲自己去了深圳,特意交待让母亲不要担心,更不必牵挂——她无法给母亲电话,母亲一定会失望会哭泣,她怕自己一时心软便会动摇然后乱了自己的计划。

    往前深圳的快巴启动后,秋蕙的心也慢慢激动起来,她默默地想着:深圳,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