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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弥漫着热闹气息的子孟镇丰收节

    子孟中学的所有老师都特别感激老江,新的课桌椅,新的书架,从深圳运来的宝贵的书籍以及子孟中学所有新的变化,都有老江的心血。这些事,也渐渐传到了家长们的耳朵里,传到了子孟镇是人们的耳朵里,大家对这位从深圳来支教的老师充满了敬意与感激。

    刘校以学校的名誉写了一封感谢寄到了宝安区教育局,信中,他丝毫不吝啬溢美之词以表达子孟镇人民对江老师——对深圳支教老师的赞誉。收到信后的第二天,局领导便做出了决定,此期支教工作结束后将要隆重表彰包括老江在内的优秀支教老师。

    这事,老江毫不知情。

    那以后没多久,教育局的消息也传到了天端中学。许多老师都特别敬佩老江,说他来到天端中学工作以来一直都是默默耕耘,从不在乎名与利,这样的老师应该得到学校的重用才是。于此同时,我也听到了关于老江的另一些论调:老江在支教工作期间,不务正业,变相强迫学生出钱买树买花,真是有辱深圳支教的名声……

    不知源头来自哪里的莫名其妙的论调!

    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袭上我的心头,我突然觉得老江很可怜,或者说很孤独,又或者说既可怜又孤独。可我回头一想,如果要问原因,我竟一时也答不上来。对于这样的流言,我素来不会相信,特别是将这样的故事情节放到老江这个人物的身上。老江是什么样的人,我是清楚的。可我曾经想给他电话,想把学校里的这些个流言告诉他,但终是没有打,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何尝会在乎这些呢?

    是的,他若是会顾及这些,便不再是“老江”了!

    子孟镇的秋意越来越浓了,延绵起伏的群山也褪去了绿衣裳,披上了落叶黄,就连甘蔗的叶子也渐渐苍老。

    伴随着秋天来到子孟镇的,还有一个对镇里人来说极其重要的节日——丰收节,农历十月初一。在子孟镇人们的心中,这个节日的地位仅次于过年。而且十月初一这天开办的这个节日似乎只属于子孟镇人民,因为相邻的乡镇都没有丰收节一说,东边的曲园镇、西边的岳肥镇,北面的幼安乡,南面的放翁乡都没有过“丰收节”的习俗。

    十月初一,子孟镇的丰收节已经到了。其实,在丰收节的前一天,镇上的人们就已经忙开了,忙着干嘛呢?忙着磨豆腐,忙着蒸发糕,忙着炸扣肉,还有的在忙着做壮乡人特有的油糍粑。这个油糍粑的做法甚是讲究:要先把新鲜的本地鱼肉去骨去皮,然后打成丸子,再用事先磨好的糯米完全裹住鱼丸,接着用煮过的竹叶包裹好,置放一夜,让它充分吸收竹叶的清香。第二天将取出竹叶里的丸子,沾上一层厚厚的白芝麻,接着放到油锅里炸——高温让糍粑慢慢变得金黄,犹如一颗颗金球在油锅里上下起浮,此时厨房内外香气萦绕,离着主人家十余米都能闻着诱人的香味。

    节前一天所准备好的这些食物,并非丰收节当天的主食,而是十月初一当天作为客人们饭前的点心,等到客人们酒饭完毕,所制作好的酿豆腐、蒸发糕、炸扣肉,还有油糍粑要一并给客人打包带回去——这样才能显示出今年天主人家丰收有余!

    子孟镇的老乡们说,过去在物质匮乏的年代,只有遇到了真正意义上的丰收年,才会有多余的粮食来制作这些点心,渐渐地就形成了传统。现在生活好了,丰收节是年年都要过的,形式年年一样,但心情岁岁不同。

    丰收节当天,不管是镇上还是村里,家家户户都会起早,宰杀自家养的土鸡土鸭,拿出腌制好的酸鱼——当地人认为腌制的年份越久酸鱼的品质越上层,待客才更显诚心。除此之外,家里有池塘的,还会早早地下塘打上新鲜的鱼——既是为当天吃上新鲜的鱼肉,也是为来年的丰收节做酸鱼做准备。若是没有池塘的,便会到有池塘的老乡家帮着一起打鱼,然后能分一些大鱼回家,所以这天,鱼塘边总是有不少人在忙碌着,交谈着,欢笑着……

    节日这一天,子孟镇中学照例要放假。一大早,镇上已到处是热闹的声音,有杀鸡杀鸭声,有下塘打鱼声,有客人到来后主人热情的招呼声——子孟镇有这样的一个习俗:谁家的客人多,谁家的丰收节过得更热闹,就寓意来年他家必定会取得更大的丰收,还有为祭祖、拜社、祈福而燃烧的鞭炮声,一时间热闹非凡。

    酒香、肉香、蜡烛香,弥漫在小镇的上空!

    老江觉得,这天的子孟是极可爱的,如此的过节气氛在深圳这样的大城市很难体会到,若非在这样的乡镇,是无论如何也感受不到它的魅力的。

    本就热情好客的子孟镇人民,平日里大多想把江老师请到自己的家里吃个饭,筛个酒,以表达谢意,平时的老江都以上课忙为由推辞了。

    丰收节的前几天,刘校就反复和老江说,丰收节这天一定要到他家去过;好几个同事也说了,老江一个人在这边,丰收节当天不要做饭了,务必要去和他们一起过;还有他班里的几个孩子也请了老江,说父母交代了要请江老师到家里过节,一起热闹热闹。

    ——朴素的子孟镇百姓,就是这般的热情好客!

    秋日的阳光用温柔的手触摸山着村山带霜的肌肤,远处的山林、近处的甘蔗、校园的树苗、园子里的白菜、松土里蚯蚓以及子孟镇上家家户户准备过节的人们都慢慢醒来,在这样一个带霜的早晨,就连固执的雾气也晨风与阳光的驱赶下悄悄消散了。难得的一天清闲,老不太愿意太早醒来,无论阳光与秋日的晨风会如何召唤。假如他可以不必理会秒天的阳光与风,但他不能不理会一个孩子的敲门。一大早刘校就让他的小儿子刘文山来到学校的宿舍敲老江的房门了。老江还没有起床,他拖着拖鞋出来回了刘校的小儿子,让他先回去,说自己随后就到。但,刘文山说对他说:“江老师,我爸爸的命令是让我和您一同回来,不然就不许我回家。”

    老江被那纯真的小文山逗乐了,他笑了笑说着:“好,你先等着,我刷牙洗脸后和你一起回家。”

    路上,老江与孩子闲聊着。他说:“文山,你家里都来了什么客人?”

    小孩子回答道:“现在还早,客人还没有完全到齐,只有曲园镇的大姑一家、岳肥镇的二姑一家回来了,但幼安乡的大舅、放翁乡小姨等等她都还没有回来,爸爸说都安县城的舅舅也会回来的……往年能有四五桌人呢!”

    放眼望去,整个小镇,家家户户的房子上都是袅袅的炊烟。还没有到刘校的家,便已经听到了欢喜热闹的交谈声。进了门后,老江看到了一桌子的点心,有酿豆腐、蒸发糕,还有油糍粑以及其他的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小吃。那一大盆的油糍粑最引人注意,个头均匀,色泽金黄,香气扑鼻,拿起一个放在嘴里,轻轻一咬,表皮酥脆,内容软糯,吃下后唇齿留香,谁都会忍不住再吃一个。

    大家招呼着江老师一起吃点心。

    说说笑笑中,客人们到齐了,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了桌,香气四溢的米酒倒入了杯,丰收节的宴会在欢笑声中拉开了序幕……

    客厅里,院子里,几张桌子摆开,觥筹交错,久违的亲人朋友们欢聚一堂,欢笑声,碰杯声,此起彼伏,好像是一首谁也听不腻的歌谣——子孟镇人民用质朴的生活、辛勤的劳动与纯真的情谊编成的动人歌谣。

    妇女与孩子吃得差不多的时候,男人们的重头戏就要上演:猜码——广西人民酒桌助兴的一种形式——参与的双方一人出一个手巴掌,以能猜到两人出的手指之和为胜,若两人同时猜中,那“码”继续往下走,直至分出胜负。这既考验观察力又考验应变力,既要摸清对手的出手规律,又要常常改变自己的出手套路。老江的酒量很好,对“猜码”的悟性也高,很快便学得其法,并能学以致用,美中不足的是他并不熟练,也还没有形成自己的“秘笈”,所以猜起码来输多赢少,不得不常常举杯饮酒,而在子孟镇中那些“酒经沙场”者多之又多,随便一人也能胜他,也正是因为这点,大家都喜欢与他猜,带着点“占便宜”的意思。

    老江也知道老乡们占他的“便宜”,但饮高兴了,他也乐此不疲!

    酒饮到一半,几个子孟中学的同事高高兴兴地来到刘校家,说要江老师换换场地,到他们家里去饮酒过节,但好客的刘校不但没让老江走,还成功地把同来请的老师们留在了自己家里饮酒了。

    几个老师坐下后大呼后悔,此番是入了刘校的“虎口”,说着又是一阵阵的笑声传出……

    一杯杯醇香浓烈的壮乡米酒,一回回斗智斗勇的猜码助兴,在这样的环境下,大醉一次又何妨?于是米酒一杯杯,猜码一回回,谁都不知道时间在快乐中飞逝。

    正在大家猜得起兴时,一个老乡走了进来,他一边给在坐的男人们派香烟一边说道:“江老师,原来你在这里,我让孩子交代你一定要到我家去饮酒过节的,你却跑到刘校家……”

    老江一看,来人原来是自己班上学生韦六一的父亲——他与刘校还是亲戚关系。

    刘校想故技重施——既不让老江走还要把韦六一的父亲留在自己家里饮酒,但六一的父亲似乎并不上当,派完了香烟,他就拉着老江往外走,同时还不忘“起哄”,让大家都到他家里饮酒过节。

    看着六一父亲那么执着,刘校无计可施,只好答应让老江跟他走。酒意渐浓,为了安全,大伙让几个老师一起陪同着去六一家——就在离镇上约莫八公里的晏殊村上。

    班里有六个学生都是晏殊村上的。到了村上,大家一起进了六一家里——家里三桌子客人都还在欢笑声中吃饭。老江给所有的男人们派烟,然后坐下,与大家一起过节。

    酒过三巡,码猜三圈,又有几个人走进了六一家的客厅来。

    原来他们都是老江班上学生的家长,听说江老师到了晏殊村上,说一定要请江老师到家里一起过节,让老师不要“厚此薄彼”。这是晏殊村的不成文的规矩,他们极为尊师重教,在这种重要的节日,如果能请到老师到自己家里过节算是一件荣耀的事。此前他们就已经交代了孩子要请老师,奈何老师没有来,现在老师都到了村上了,他们是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的。

    就这样,老江在这家坐一下,饮几杯,又到那家坐一下饮几杯……

    那天,老江在村里饮得很是尽兴,直到了夕阳沉入青山头,直到月亮爬上柳树梢,几个家长才满意地把他送出家门。

    一天下来,大家都饮了不少酒,没有人能开车了,而且这条回镇里的路并不好走。几个老师商量着一起走路送老江回镇里。长长的,弯弯的,凹凸不平的山路在脚下延伸,几个男人打着几盏手电,在晓星残月伴随下晃晃悠悠地走着,时不时还哼着带酒意的山歌。

    不知是酒喝得太多了,还是山路太崎岖,老江在途中摔了一跤,所幸并不碍事,大家仍旧是走着,侃着,笑着。

    一路上,手电的微光,夜鸟的鸣叫,醉人的歌声,渐渐离晏殊村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