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个梦
二一九六年，织女星系，地法斯星球，第二颗被人类开发并大规模移民的星球，人类在此居住已经有五十年。
F市郊区的一零七医院，病房。
“白医生，我是不是要死了？”
三号病人突然抓住刚从地球返回没多久的白芬白医生的手腕，绝望地问。
这个病人今年二十七岁，是一个在读研究生，入院原因是中毒性休克，循环衰竭。经扫描及血液分析，未发现任何已知病毒，故中毒原因不明。急救医生判断为中毒引发的血管痉挛性疾病，所以进行了静滴痉挛药物的处理，药剂师又根据院长要求调配了特殊的解毒药剂，才使得三号病人转危为安。
但是，也许有副作用，三号病人陷入了一个又一个的噩梦，每一次醒来的时间都只有八小时。思维分析器无法判断三号病人做的梦的属性，也就是说难以界定这些梦是潜意识波动还是真实记忆。这引起了他的主治医生白芬的注意，动用超级计算机运算分析也仍不明病理。
“你的情况正在好转，你要相信医生。”
白芬耐心地安慰三号病人，他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靠在枕头上神情沮丧，同时他的目光显得有些惊悸，像是非常惧怕再次睡着。护工在一旁给邻床刚醒来的病人喂饭，那碎是一个六十左右的老人，目光呆滞，只机械地咀嚼食物，干
瘪的嘴里也不知是否还有牙齿。他是星际联合舰队在火星唱梦莊魔倾巢而出收容的永久性失忆的流浪者。
三号病人仍然抓着白芬的手腕，紧紧地不肯放开。
“不要担心，不会耽误你的学业。最多一个月，一定可以出院。”
“不是，白医生，我梦到一些可怕的事……”
“只是梦……”
“不！再没有比那更真实的了……”
三号病人说着，松开了手，自语着什么，蜷缩成一团，躺下了。
“奇怪的病人，他会梦到什么呢？”
白芬有些犹豫，不知是不是该加大药剂量，或是开点安慰剂，让病人不再深陷恐怖之中。
白芬是一个非常有责任心的医生，对每一个病人都很关心，特别是这个三号病人，研究生要毕业了，即将在地法斯星球展开新的人生，却意外患上这种怪病，实在可怜得很。三号病人的病症白芬从未见过，虽然很想尽快治好他，但也感到无可奈何，只能对症治疗。不知为何，白芬潜意识里对三号病人感到一丝恐惧，像是大脑深处什么东西被唤醒了一般。
离开三号病人后，白芬继续查房，一间一间地走进走出。夜间的医院里总是阴森森的，所有过道都像蒙着一层雾，迎上去让凝固的空气扑在脸颊上，那是一种没有温度的感觉，但却使人脑后发凉，手脚有些木然僵硬的感觉。
白芬回想起在火星医疗站工作时的遭遇，经常有人莫名其妙地失踪，又在其他地方出现，而失踪到出现这段时间的记忆为空白，理论上分析为误入时间空洞，但白芬总感觉再次出现的那些人，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那些人。而这种情况多发生在医疗站，特别是夜间，所以一般人都尽量避免在夜里外出，白芬也是一样。到地法斯星球后，由于工作需要，白芬不得不加夜班，但心里对黑夜仍有些恐惧。
正在这时，过道里有人影一闪。
“谁？谁在哪儿？”
一个身影晃了下，在东四区七号病房门口前不见了，白芬略一犹豫便追过去。这一段走廊的感应灯总是莫名其妙地坏掉，有时候电工才一转身灯泡就突然亮度大增，一两秒后便炸成碎片，为此有两三名电工受了伤，有一个眼睛还给玻璃碎片刺瞎了。电工们查过多次，不是电路问题。所以有很多传闻，有一个病人曾亲眼看见，在耀眼的强光中，有一个身披黑袍的高大身影挥动带长把的镰刀击向灯泡，仿佛传说中的死神。所以东四区很早前就不再住普通病人，部分病房也改成仓库，堆放一些平时用不上的杂物。医院里的人说到东四区也都用“死神巷”来代替，除非必要，没人愿去那里。
据说那个看到死神的病人后来跳楼自杀了，他只是一个从地球移民来的八岁男孩。
白芬回地球参加医师资格考试前曾研究过这个男孩的病例，异常古怪，他有严重的心脏疾病，经常性的发生心跳停止现象，但却从没出现过病危症状，甚至医生们在努力让他的心跳恢复时，他还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医生的一举一动，就仿佛他根本不需要心脏来供血。曾有过这样的病例，那是个成年人，他的血管构造异常，而且心跳虽然停止了，但心肌主动脉仍在工作，再加上全身异常的血管，所以血液循环并未停止。但是这个男孩却不一样，在他心脏停止跳动时，他的血液循环也几乎停止了，让医生们想不明白他怎么可能还活着，而且完好无损。
白芬曾想对这个男孩进行科学试验，但他的背景比较复杂，其外祖父是地法斯星球的军方某派系的高官，因此院方也只有白芬敢动这样的念头。但在白芬把报告递上去后，没几天就回地球参加考试，而这个男孩也跳楼自杀了。白芬对这个男孩的死一直心怀歉疚，觉得与她有关。
现在在这里看到一个矮小的身影，白芬有些疑心是那男孩的灵魂。尽管白芬一直坚信世上没有鬼怪幽灵。
“你是谁？”
白芬虽然不信鬼神，但此刻也有些害怕，她慢慢靠近，看到黑暗中有一个小小的人影站在东四区七号门前。白芬不由得想起那个传闻，还有那个男孩，故而声音有些颤抖。
“我找不到家了，只好又回来了。阿姨，你能帮我吗？”一个空灵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却又每个字都很清楚地飘进白芬的耳朵里，让人感到四周的空气都有些冷了。正在这时，走廊窗外有夜航车的灯光一晃而过，在墙与门上划了道转瞬即逝的光带，应该刚好能照到黑暗中那男孩的脸。然而，白芬却只看到门上的锁，还有一具立在门前的无头童尸。
“啊！”
白芬惊叫一声醒来，发现自己躺上值班室的床上，口干舌燥，还一身的虚汗。穆辛穆医生正用古怪的目光盯着自己。值班室的灯光有些暗淡，而且闪烁，使得穆辛的神情更加诡异。
“做噩梦啦？”
“嗯，没什么，大概最近没休息好吧！”
白芬坐起来，看了一眼腕上的表，十一点四十分，刚好睡了两个小时。她整理衣领，端过穆辛递过的杯子喝了两口水，抓起听诊器。
“我去查房。”
“嗯，东四区不用去，那边没有住院病人了。”
“什么？七点时不是住进去一个变异R型流感患者吗？”
“发热死了。”
穆辛很干脆地回答，目光没有离开手捧的书。
“看什么书呢？”
“《灵魂手册》，别忘了，十二点以前回来。”
“忘不了。你怎么总看这些东西啊！你得找机会表现一下自己，将来才有晋升的机会。好了，我去了。”
白芬说着，出了值班室，向两边张望，蒙着雾似的走廊回荡着古怪的叹息声，那是病人在梦里疼痛难忍的呻吟。科技已经发达到能复制人类器官，但仍然无法免除病痛的折磨。与白天的不同，它只属于黑夜，像无数质感的暗箭，在走廊里织成道道声网。白芬咬了咬牙，走过去。
前面就是东三区六号病房了，是三号病人住的地方。白芬下意识地停住，伸手进衣袋捏了捏银质十字架，然后才继续前进。白芬并不信教，十字架只是地球上的朋友送的生日礼物，因为精美，所以一直带在身边。
三号病人还没醒，护工正在给邻床的老人喂饭，其余两位病人都在沉睡。白芬查看记录时，身后的护士突然低声地说到时间了，白芬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护士的话是什么意思，突然就被人从另一方向抓住了手腕。
“白医生，我是不是要死了？”
是三号病人，他醒了。惊得白芬心跳几乎停止。
F市郊区的一零七医院，病房。
“白医生，我是不是要死了？”
三号病人突然抓住刚从地球返回没多久的白芬白医生的手腕，绝望地问。
这个病人今年二十七岁，是一个在读研究生，入院原因是中毒性休克，循环衰竭。经扫描及血液分析，未发现任何已知病毒，故中毒原因不明。急救医生判断为中毒引发的血管痉挛性疾病，所以进行了静滴痉挛药物的处理，药剂师又根据院长要求调配了特殊的解毒药剂，才使得三号病人转危为安。
但是，也许有副作用，三号病人陷入了一个又一个的噩梦，每一次醒来的时间都只有八小时。思维分析器无法判断三号病人做的梦的属性，也就是说难以界定这些梦是潜意识波动还是真实记忆。这引起了他的主治医生白芬的注意，动用超级计算机运算分析也仍不明病理。
“你的情况正在好转，你要相信医生。”
白芬耐心地安慰三号病人，他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靠在枕头上神情沮丧，同时他的目光显得有些惊悸，像是非常惧怕再次睡着。护工在一旁给邻床刚醒来的病人喂饭，那碎是一个六十左右的老人，目光呆滞，只机械地咀嚼食物，干
瘪的嘴里也不知是否还有牙齿。他是星际联合舰队在火星唱梦莊魔倾巢而出收容的永久性失忆的流浪者。
三号病人仍然抓着白芬的手腕，紧紧地不肯放开。
“不要担心，不会耽误你的学业。最多一个月，一定可以出院。”
“不是，白医生，我梦到一些可怕的事……”
“只是梦……”
“不！再没有比那更真实的了……”
三号病人说着，松开了手，自语着什么，蜷缩成一团，躺下了。
“奇怪的病人，他会梦到什么呢？”
白芬有些犹豫，不知是不是该加大药剂量，或是开点安慰剂，让病人不再深陷恐怖之中。
白芬是一个非常有责任心的医生，对每一个病人都很关心，特别是这个三号病人，研究生要毕业了，即将在地法斯星球展开新的人生，却意外患上这种怪病，实在可怜得很。三号病人的病症白芬从未见过，虽然很想尽快治好他，但也感到无可奈何，只能对症治疗。不知为何，白芬潜意识里对三号病人感到一丝恐惧，像是大脑深处什么东西被唤醒了一般。
离开三号病人后，白芬继续查房，一间一间地走进走出。夜间的医院里总是阴森森的，所有过道都像蒙着一层雾，迎上去让凝固的空气扑在脸颊上，那是一种没有温度的感觉，但却使人脑后发凉，手脚有些木然僵硬的感觉。
白芬回想起在火星医疗站工作时的遭遇，经常有人莫名其妙地失踪，又在其他地方出现，而失踪到出现这段时间的记忆为空白，理论上分析为误入时间空洞，但白芬总感觉再次出现的那些人，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那些人。而这种情况多发生在医疗站，特别是夜间，所以一般人都尽量避免在夜里外出，白芬也是一样。到地法斯星球后，由于工作需要，白芬不得不加夜班，但心里对黑夜仍有些恐惧。
正在这时，过道里有人影一闪。
“谁？谁在哪儿？”
一个身影晃了下，在东四区七号病房门口前不见了，白芬略一犹豫便追过去。这一段走廊的感应灯总是莫名其妙地坏掉，有时候电工才一转身灯泡就突然亮度大增，一两秒后便炸成碎片，为此有两三名电工受了伤，有一个眼睛还给玻璃碎片刺瞎了。电工们查过多次，不是电路问题。所以有很多传闻，有一个病人曾亲眼看见，在耀眼的强光中，有一个身披黑袍的高大身影挥动带长把的镰刀击向灯泡，仿佛传说中的死神。所以东四区很早前就不再住普通病人，部分病房也改成仓库，堆放一些平时用不上的杂物。医院里的人说到东四区也都用“死神巷”来代替，除非必要，没人愿去那里。
据说那个看到死神的病人后来跳楼自杀了，他只是一个从地球移民来的八岁男孩。
白芬回地球参加医师资格考试前曾研究过这个男孩的病例，异常古怪，他有严重的心脏疾病，经常性的发生心跳停止现象，但却从没出现过病危症状，甚至医生们在努力让他的心跳恢复时，他还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医生的一举一动，就仿佛他根本不需要心脏来供血。曾有过这样的病例，那是个成年人，他的血管构造异常，而且心跳虽然停止了，但心肌主动脉仍在工作，再加上全身异常的血管，所以血液循环并未停止。但是这个男孩却不一样，在他心脏停止跳动时，他的血液循环也几乎停止了，让医生们想不明白他怎么可能还活着，而且完好无损。
白芬曾想对这个男孩进行科学试验，但他的背景比较复杂，其外祖父是地法斯星球的军方某派系的高官，因此院方也只有白芬敢动这样的念头。但在白芬把报告递上去后，没几天就回地球参加考试，而这个男孩也跳楼自杀了。白芬对这个男孩的死一直心怀歉疚，觉得与她有关。
现在在这里看到一个矮小的身影，白芬有些疑心是那男孩的灵魂。尽管白芬一直坚信世上没有鬼怪幽灵。
“你是谁？”
白芬虽然不信鬼神，但此刻也有些害怕，她慢慢靠近，看到黑暗中有一个小小的人影站在东四区七号门前。白芬不由得想起那个传闻，还有那个男孩，故而声音有些颤抖。
“我找不到家了，只好又回来了。阿姨，你能帮我吗？”一个空灵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却又每个字都很清楚地飘进白芬的耳朵里，让人感到四周的空气都有些冷了。正在这时，走廊窗外有夜航车的灯光一晃而过，在墙与门上划了道转瞬即逝的光带，应该刚好能照到黑暗中那男孩的脸。然而，白芬却只看到门上的锁，还有一具立在门前的无头童尸。
“啊！”
白芬惊叫一声醒来，发现自己躺上值班室的床上，口干舌燥，还一身的虚汗。穆辛穆医生正用古怪的目光盯着自己。值班室的灯光有些暗淡，而且闪烁，使得穆辛的神情更加诡异。
“做噩梦啦？”
“嗯，没什么，大概最近没休息好吧！”
白芬坐起来，看了一眼腕上的表，十一点四十分，刚好睡了两个小时。她整理衣领，端过穆辛递过的杯子喝了两口水，抓起听诊器。
“我去查房。”
“嗯，东四区不用去，那边没有住院病人了。”
“什么？七点时不是住进去一个变异R型流感患者吗？”
“发热死了。”
穆辛很干脆地回答，目光没有离开手捧的书。
“看什么书呢？”
“《灵魂手册》，别忘了，十二点以前回来。”
“忘不了。你怎么总看这些东西啊！你得找机会表现一下自己，将来才有晋升的机会。好了，我去了。”
白芬说着，出了值班室，向两边张望，蒙着雾似的走廊回荡着古怪的叹息声，那是病人在梦里疼痛难忍的呻吟。科技已经发达到能复制人类器官，但仍然无法免除病痛的折磨。与白天的不同，它只属于黑夜，像无数质感的暗箭，在走廊里织成道道声网。白芬咬了咬牙，走过去。
前面就是东三区六号病房了，是三号病人住的地方。白芬下意识地停住，伸手进衣袋捏了捏银质十字架，然后才继续前进。白芬并不信教，十字架只是地球上的朋友送的生日礼物，因为精美，所以一直带在身边。
三号病人还没醒，护工正在给邻床的老人喂饭，其余两位病人都在沉睡。白芬查看记录时，身后的护士突然低声地说到时间了，白芬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护士的话是什么意思，突然就被人从另一方向抓住了手腕。
“白医生，我是不是要死了？”
是三号病人，他醒了。惊得白芬心跳几乎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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