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愧意深存初心镇
这个世界上拒绝过苏宇齐的人，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除去家人几位，再就是商淮和左格了。真要说，商淮的拒绝也大多都是源于左格，而这个女孩则在同一件要事上拒绝了他两次。
“你真觉得自己喜欢她？”
难得在家休息的秦医生看着自己对面愁眉苦脸的小舅子，为对方上了一杯温茶。
“还是说只是因为愧疚？”
“我……”
“算了，看这样子你自己也不清楚吧？这种事情我在医院里见得多，被人救了，就觉得一辈子都搭在上面了。”
苏宇齐重新低下头。淡绿的茶水泛出一股清香，他捧着那杯茶，心想不知左格在医院过得怎么样，是不是也有人愿意为她上两杯热水，调整一下她那极其衰败的作息。
“但一般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救人的那一位包袱太重，仿佛救了别人一次就要当一辈子的救世主，但那往往也只是几个普通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想难为过左格……”
“是的，可左格要怎么想呢？如果她想杀一个人，那会影响到你吗？如果救你的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你该怎么办？就最坏的情况来说，如果左格是当年那个毒窟里出来的，你还会这样对她吗？养她一辈子？”
“左格不会的！”
苏宇齐将茶杯猛地放回杯托，发出一声脆响。
“那是因为你以为她是个大善人。”秦越闻闲适地靠在自家沙发上，“但她，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普通人不喜欢被随随便便地求婚，也没法接受这种突如其来的惊吓。”
“左格……怎么可能是个普通人？她……”
“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一张嘴，她就是个普通人，也有喜怒哀乐，也会生老病死。你是不是逼她太紧了？扯远了，老弟。如果你不确定是不是爱她，那就别去求婚，做好你自己的事情。我听说天车岌岌可危，连以前的业务都断了大半，怎么回事？”
“因为当时很多资源都被调去做左格的那个项目了，所以……”
“你自己看看，又是左格，你能不能想想没有左格你该怎么活？你总不能为了左格才活着。”
“可是没有左格，我已经……”
“那是过去。大多数救人的人也只是把那一瞬当成自己人生中普通的一刻。对你来说意义重大的东西对她而言也许毫无价值。而且托阿青的过度担心，我去查了一下这个女孩，啧啧啧。”
“怎么了？老姐她为什么要去查……”
苏宇齐猛地抬起头，盯着对方玩味的笑容。
“别担心，只是查了一下医院里的记录。她救过快饿死的小狗，差点因为疫苗不及时得狂犬病，救过路边的流浪汉，差点被猥亵，过度反抗被对方打进了医院，看见路上有人打劫也要横插一脚，幸好只是磕到路边没得脑震荡，她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但也仅此而已。”
苏宇齐松了一口气。
“如果你真的对她心存爱意，就应该把自己放到和她相同的位置，而不是……”秦越闻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出了那个词，“选择当个舔狗。”
“可秦医生你不就是……”
苏宇齐的话没落音，客厅门被咣的一下打开，站在门外的正是他此刻最想逃避的人，他的亲姐。秦越闻看着自己老婆气势汹汹的模样吓了一大跳，连忙上前迎接，可那位小姐甚至没赏光看他一眼，冲到自己弟弟面前揪住了对方的衣领。
“苏宇齐，你的理想呢？你的抱负呢？你当年创办天车的初心呢？当年说要从陵光出去的那个人真的是你吗？我那个参加编程大赛拿了一等奖的弟弟呢？高高兴兴给大家提供开源插件的男人呢？哪儿去了？”
“呃……青，你消消气，发生什么了这么大火？”
“苏宇齐想把天车卖了回陵光。”
苏宇青哼了一声，一脸不屑地上楼了，留着他发愣的弟弟站在原地，还有她同样不知所措的丈夫。
“你这还是病房吗，格子？要不是医生压着你不准出院，你是不是还打算到实验室蹦迪？”
商淮小心翼翼地走进左格的病房，严格来说那可能已经不能算是个病房了，地上到处都是各种五颜六色的线，粗的细的，商淮也不知道那是用来做什么的。房间里三个机箱样的玩意在里面轰鸣，她几乎都快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左格转头见她进来，在笔记本上按下一键，那轰鸣才渐渐平息，她这便是拿下了耳机。
“我没听见。你说什么了吗？”
“我说你得爱护你自己，别天天工作工作的。”
“可我没在工作啊？”
商淮一脸不信地走上前去，凑近了看左格的笔记本。笔记本上是个字符笑脸，动态的那种，她看着那个笑脸挑眉，没想到那串字符也变成了挑眉的动作，随后又变成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这是什么？动画？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种天分？”
“没有，只是个简单的人工智能，能对人的表情作出反应，可以当成个电子宠物，不过就是……”她看向了那三台主机，“就是有点点难养。”
“这真的不是工作？左格？我可没听说过你有这种兴趣爱好。”
“这不是实在太无聊了嘛！总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呢。不过你怎么来了？从法院下来有空了，我的商大律师？”
“没有，还头疼着呢，我的左研究员。我们能别用这种奇怪的调调说话吗，我亲爱的挚友？”
左格被肉麻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马上正襟危坐看向对方。
“今天旁听的时候听到了点消息，据说天车……”
“那是苏宇齐自己的事情。”
“你找好下家了吗？”
左格的床边恰好发出一阵震动，是手机。商淮拿起看了一眼，来电的是方伦。
“你打算去帷幕？”
“别接，放着就行。这件事他比谁都更高兴，总觉得里面有诈。这事发个简函我就知道了，何必那么麻烦？”
“主要还是来看看你。我还一直以为你对苏宇齐……”
左格就这样静静看着她，噎得商淮没把后半句话说出口。
“他只是我的老板，商小姐，充其量算个朋友。我，至少现在对他没那个意思。”
“行。”商淮拍了拍她的肩膀，完好无损的那一边，“你记得要好好休息。我那边最近也有点忙，就先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叔叔阿姨那里我瞒住了，他们还问我苏宇齐最近怎么样，我含糊了几下。你病好了记得回去看看。”
“知道了。”
左格戴上耳机，将视线放回笔记本屏幕。商淮站在后边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摸摸鼻子就走了。左格这才爬过去够床头上的手机。那手机已经间歇地震了好一会儿了。
他好声好气请走了前来谈判收购事宜的几人，在对方的叫骂声中看着几人被送出园区。他松了口气，从文件堆里重新捡出原来的项目，有自己好不容易中的标，有别人因为信任给他们的活，说不上有趣，但的确平稳。比起左格带来的大起大落，比起帷幕那种铤而走险，这才应该是一家公司的常态。他回了会议室，里面零零散散落着几个董事会的人。他知道，他们都在等他。
“之前的项目都会捡起来重新负责。左格的项目另外单独让她带队，保证公司其他部门的正常运营。至于左格的个人事务，今后我将尽量将影响降到最低。关于帷幕的事，我希望你们能加把力，有渠道的稍微调查一下。人事方面就正常招人。我就不信帷幕会要上所有的人。如果实在太缺人我可以暂时让我几个同学来帮忙，但这方法不长久。还有什么问题吗？”
“苏总裁，我可爱死您了！”
一位原本西装革履的人，或许是因为太兴奋了，跑到苏宇齐跟前时上半身衣服已经不见了，甚至伸手紧紧抱住了苏宇齐。其余有些人站起来给了他点掌声，有人说“欢迎回来”，有人走上前来就先前他所说的几事讨论详细内容。
这才该是左格会想要留下的地方吧？他看着人不多，但重新热闹起来的会议室勾起了嘴角。
左格回到公司的那一天，手上还带着固定支架，医生说保险起见不要拆，这回左格听话得很，什么也没动。她走进公司园区，停车场里几乎满了，办公楼里都亮着灯。她走进实验楼，廊道上交谈声不绝于耳，她走进实验室，六个陌生人坐在里面，其中一个还捧着福尔马林泡着的脑子冲她一笑。她差点以为自己进了帷幕，可对方的白大褂上确实绣着乌鸦座的标志。她笑了一声，舒舒服服地坐回了原位。
“你真觉得自己喜欢她？”
难得在家休息的秦医生看着自己对面愁眉苦脸的小舅子，为对方上了一杯温茶。
“还是说只是因为愧疚？”
“我……”
“算了，看这样子你自己也不清楚吧？这种事情我在医院里见得多，被人救了，就觉得一辈子都搭在上面了。”
苏宇齐重新低下头。淡绿的茶水泛出一股清香，他捧着那杯茶，心想不知左格在医院过得怎么样，是不是也有人愿意为她上两杯热水，调整一下她那极其衰败的作息。
“但一般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救人的那一位包袱太重，仿佛救了别人一次就要当一辈子的救世主，但那往往也只是几个普通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想难为过左格……”
“是的，可左格要怎么想呢？如果她想杀一个人，那会影响到你吗？如果救你的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你该怎么办？就最坏的情况来说，如果左格是当年那个毒窟里出来的，你还会这样对她吗？养她一辈子？”
“左格不会的！”
苏宇齐将茶杯猛地放回杯托，发出一声脆响。
“那是因为你以为她是个大善人。”秦越闻闲适地靠在自家沙发上，“但她，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普通人不喜欢被随随便便地求婚，也没法接受这种突如其来的惊吓。”
“左格……怎么可能是个普通人？她……”
“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一张嘴，她就是个普通人，也有喜怒哀乐，也会生老病死。你是不是逼她太紧了？扯远了，老弟。如果你不确定是不是爱她，那就别去求婚，做好你自己的事情。我听说天车岌岌可危，连以前的业务都断了大半，怎么回事？”
“因为当时很多资源都被调去做左格的那个项目了，所以……”
“你自己看看，又是左格，你能不能想想没有左格你该怎么活？你总不能为了左格才活着。”
“可是没有左格，我已经……”
“那是过去。大多数救人的人也只是把那一瞬当成自己人生中普通的一刻。对你来说意义重大的东西对她而言也许毫无价值。而且托阿青的过度担心，我去查了一下这个女孩，啧啧啧。”
“怎么了？老姐她为什么要去查……”
苏宇齐猛地抬起头，盯着对方玩味的笑容。
“别担心，只是查了一下医院里的记录。她救过快饿死的小狗，差点因为疫苗不及时得狂犬病，救过路边的流浪汉，差点被猥亵，过度反抗被对方打进了医院，看见路上有人打劫也要横插一脚，幸好只是磕到路边没得脑震荡，她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但也仅此而已。”
苏宇齐松了一口气。
“如果你真的对她心存爱意，就应该把自己放到和她相同的位置，而不是……”秦越闻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出了那个词，“选择当个舔狗。”
“可秦医生你不就是……”
苏宇齐的话没落音，客厅门被咣的一下打开，站在门外的正是他此刻最想逃避的人，他的亲姐。秦越闻看着自己老婆气势汹汹的模样吓了一大跳，连忙上前迎接，可那位小姐甚至没赏光看他一眼，冲到自己弟弟面前揪住了对方的衣领。
“苏宇齐，你的理想呢？你的抱负呢？你当年创办天车的初心呢？当年说要从陵光出去的那个人真的是你吗？我那个参加编程大赛拿了一等奖的弟弟呢？高高兴兴给大家提供开源插件的男人呢？哪儿去了？”
“呃……青，你消消气，发生什么了这么大火？”
“苏宇齐想把天车卖了回陵光。”
苏宇青哼了一声，一脸不屑地上楼了，留着他发愣的弟弟站在原地，还有她同样不知所措的丈夫。
“你这还是病房吗，格子？要不是医生压着你不准出院，你是不是还打算到实验室蹦迪？”
商淮小心翼翼地走进左格的病房，严格来说那可能已经不能算是个病房了，地上到处都是各种五颜六色的线，粗的细的，商淮也不知道那是用来做什么的。房间里三个机箱样的玩意在里面轰鸣，她几乎都快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左格转头见她进来，在笔记本上按下一键，那轰鸣才渐渐平息，她这便是拿下了耳机。
“我没听见。你说什么了吗？”
“我说你得爱护你自己，别天天工作工作的。”
“可我没在工作啊？”
商淮一脸不信地走上前去，凑近了看左格的笔记本。笔记本上是个字符笑脸，动态的那种，她看着那个笑脸挑眉，没想到那串字符也变成了挑眉的动作，随后又变成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这是什么？动画？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种天分？”
“没有，只是个简单的人工智能，能对人的表情作出反应，可以当成个电子宠物，不过就是……”她看向了那三台主机，“就是有点点难养。”
“这真的不是工作？左格？我可没听说过你有这种兴趣爱好。”
“这不是实在太无聊了嘛！总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呢。不过你怎么来了？从法院下来有空了，我的商大律师？”
“没有，还头疼着呢，我的左研究员。我们能别用这种奇怪的调调说话吗，我亲爱的挚友？”
左格被肉麻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马上正襟危坐看向对方。
“今天旁听的时候听到了点消息，据说天车……”
“那是苏宇齐自己的事情。”
“你找好下家了吗？”
左格的床边恰好发出一阵震动，是手机。商淮拿起看了一眼，来电的是方伦。
“你打算去帷幕？”
“别接，放着就行。这件事他比谁都更高兴，总觉得里面有诈。这事发个简函我就知道了，何必那么麻烦？”
“主要还是来看看你。我还一直以为你对苏宇齐……”
左格就这样静静看着她，噎得商淮没把后半句话说出口。
“他只是我的老板，商小姐，充其量算个朋友。我，至少现在对他没那个意思。”
“行。”商淮拍了拍她的肩膀，完好无损的那一边，“你记得要好好休息。我那边最近也有点忙，就先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叔叔阿姨那里我瞒住了，他们还问我苏宇齐最近怎么样，我含糊了几下。你病好了记得回去看看。”
“知道了。”
左格戴上耳机，将视线放回笔记本屏幕。商淮站在后边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摸摸鼻子就走了。左格这才爬过去够床头上的手机。那手机已经间歇地震了好一会儿了。
他好声好气请走了前来谈判收购事宜的几人，在对方的叫骂声中看着几人被送出园区。他松了口气，从文件堆里重新捡出原来的项目，有自己好不容易中的标，有别人因为信任给他们的活，说不上有趣，但的确平稳。比起左格带来的大起大落，比起帷幕那种铤而走险，这才应该是一家公司的常态。他回了会议室，里面零零散散落着几个董事会的人。他知道，他们都在等他。
“之前的项目都会捡起来重新负责。左格的项目另外单独让她带队，保证公司其他部门的正常运营。至于左格的个人事务，今后我将尽量将影响降到最低。关于帷幕的事，我希望你们能加把力，有渠道的稍微调查一下。人事方面就正常招人。我就不信帷幕会要上所有的人。如果实在太缺人我可以暂时让我几个同学来帮忙，但这方法不长久。还有什么问题吗？”
“苏总裁，我可爱死您了！”
一位原本西装革履的人，或许是因为太兴奋了，跑到苏宇齐跟前时上半身衣服已经不见了，甚至伸手紧紧抱住了苏宇齐。其余有些人站起来给了他点掌声，有人说“欢迎回来”，有人走上前来就先前他所说的几事讨论详细内容。
这才该是左格会想要留下的地方吧？他看着人不多，但重新热闹起来的会议室勾起了嘴角。
左格回到公司的那一天，手上还带着固定支架，医生说保险起见不要拆，这回左格听话得很，什么也没动。她走进公司园区，停车场里几乎满了，办公楼里都亮着灯。她走进实验楼，廊道上交谈声不绝于耳，她走进实验室，六个陌生人坐在里面，其中一个还捧着福尔马林泡着的脑子冲她一笑。她差点以为自己进了帷幕，可对方的白大褂上确实绣着乌鸦座的标志。她笑了一声，舒舒服服地坐回了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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