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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姐姐乎?妹妹乎?

    杭州府。

    二更天。

    已近五月中旬,天上的月亮又大又白又圆。

    林余从工造司后院,一间白天才收拾出来的房间里出来,径直朝江心月家所在的河坊街走去。

    一刻钟后,到了。

    也并不难找,江心月仿佛怕他找不到似的,特地在门口挂了一个灯笼,上书“江”字。

    他站在门口,犹豫了两三秒钟,上前敲响了门。

    门里响起一道软孺可口的喊声:

    “来了!”

    片刻之后,门被打开,露出里面的江心月来。

    她与白天打扮不同。

    她穿一身绿衣裳,面料轻薄,能隐隐约约看见里面的白色亵衣。

    白色亵衣又大又白又圆,像足了今晚的月亮。

    凭e近人。

    与白天穿宽大襦裙不同,她此刻并没有遮掩芳华的意思,似乎是还刚洗完了澡,头发没有盘起,而是随意地搭在双肩。

    脸上不施粉黛,清清白白,却更显姿态容貌美丽过人。

    大半夜的,你洗的哪门子澡啊。

    林余双眼有些直,下意识吞咽了几口口水。

    此时此刻,他有种鸭子送上门,厨娘早就磨刀霍霍,插翅难逃的感觉。

    他也不想逃。

    他来,是正经有事要办。

    江心月看见了林余,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惊喜,欢快说道:

    “公子,请进来吧。”

    来都来了。

    他跟着江心月进去。

    入眼所见,是不大却很干净的一处小院,小院里种满了花草,此刻有的已经开出小花,随夜风摇曳。

    院子前、左、右各有一栋屋子,但只有前面的屋亮着灯。

    林余跟着江心月,进了正堂,在一张桌子旁坐下。

    桌子上摆满了瓜果和糕点,又有几样好看的腌咸菜,俱都有瓷碟装着。

    江心月轻挽衣袖,露出一截白皙纤弱手腕,拿起酒壶,替两人都斟了一杯酒。

    酒呈琥珀色,即使是旁边坐着,也有一股扑鼻的醇香气。

    江心月倒完了酒,反而扭捏起来,脸上开始发烫发红,坐下说道:

    “公子,不知你是不是杭州府本地的,这种酒叫做女儿红,本应该是一家的女儿出嫁时饮用。”

    “我的那瓶女儿红已经没了,这是我买的其他女儿家的,希望公子不要嫌弃才好。”

    林余拿起酒杯,放到鼻边闻了闻,有些醉人。

    他今夜前来,不单是为了赴春色,还觉得江心月身上有股谜团,须得解开。

    自从得了百万生民的供奉以来,他的身体已然百毒不侵,不怕这酒里有毒。

    只是没想到,第一次用到这个体质,竟是在这样酒不醉人人自醉的场合。

    他一口喝了下去,并不辛辣,反而有一种淡淡的甜、淡淡的酸、淡淡的苦。

    就跟饮料似的。

    江心月见他喝了酒,眉眼里都是笑,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她的脸更红了,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林余来得莫名其妙,门进得莫名其妙,酒喝的更是莫名其妙。

    怕是接下来,床上得更是莫名其妙。

    他会忍不住沉溺进去的。

    此刻,他决定打破这种莫名其妙的氛围。

    “咳,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江心月顿时瞪大了眼睛,皆是风情的脸上竟罕见地出现了一抹清纯羞恼。

    她用浙直两地特有的软孺声音唱道:

    “洞房花烛十分春,汗沾蝴蝶粉,身惹麝香尘。

    殢雨尤云浑未惯,枕边眉黛羞颦,轻怜痛惜莫嫌频。

    愿郎从此始,日近日相亲。”

    “咳咳咳……”

    林余被酒呛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喂!

    不要一言不合就开车啊!

    林余看着江心月既羞又媚的脸,女儿红又下了肚,竟也感觉有了些醉意。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所谓“刚烈”的江心月竟如此胆大,直诉心肠。

    这份反差,更让人心痒难耐。

    江心月见林余被酒呛得脸色通红,慌忙起身去给他拍背。

    拍着拍着,她整副身体都软在了林余背上。

    林余身体顿时一僵,感觉已被一副炙热颤抖的躯体抱住,背后圆滚滚,似摩似擦,令人陷于旖旎遐想。

    亲昵的声音在他耳边吹风一样响起:

    “公子,奴家想跟你成鱼水之欢,望公子怜惜则个。”

    林余只觉头大,你来真的?

    先前立的贞烈人设呢?

    不搞清楚这些谜团,我真怕睡熟了你噶我腰子。

    他急促说道:

    “江心月,欢好之前,我得先考教你一下。”

    “啊?”江心月一愣,双臂下意识松开,好奇道:“考教什么?”

    林余身体微微放松,不由得松了口气,说道:

    “你去拿针线和丝绸来,绣上一副鸳鸯戏水图,聊表助兴。”

    江心月身体顿时一僵。

    林余随意说道:

    “这是你家,你又是绣娘,总不会连针线和丝绸都没有吧?”

    江心月却一下子恼了:

    “欢好就欢好,为什么还要考教!我在工造司里,日日刺绣,为什么回家还要再动针线?”

    此话有理。

    我也烦回家了还要干活。

    但此刻,谁让我成了老板呢。

    林余起身,在正堂里踱步,边走边说道:

    “江心月是工造司里公认的顶尖绣娘,但你却连自荐都没有,就直接退出了部长位置的争夺比试,反而去了没什么人肯来的销售部。这是疑点一。

    江心月明明是普通人家出身,但你却很了解官宦富贾家闺阁小姐的那种很私密的心思体验。这是疑点二。

    江心月是位贞烈女子,甚至因为别人的言语轻薄闹过自杀。我先声明一下,我认为大明女子可以改嫁,不应有羞辱之声。但你与我只第一次相见,却邀我半夜幽会,还轻薄于我。这是疑点三。

    有此三种大相径庭的疑点,我不得不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江心月了?

    但你如果不是江心月,你又是谁呢?明明你们长得一模一样。”

    江心月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但她仍旧不肯承认,争辩道:

    “这些根本不是什么疑点。”

    “我会刺绣,只是不愿意做了。

    我之所以会拥有闺阁小姐私密的心思体验,是因为我刺绣时,与很多的闺阁小姐都是至交好友。

    至于你说的贞烈,我…我不想守这份贞烈了,想另找一位情郎,便是死罪么?”

    江心月说到最后,已然是脸色惨白至极,眼眶积盈眼泪,撑不下去了。

    林余叹了口气,掏出那张江心月写给他的幽会纸条,又拿出从工造司点名册上撕下来的画有圆圈,按有手印的纸张,说道:

    “江心月是不会写字的吧,你却是会写字的,这做不得假。”

    “所以,你究竟是谁?”

    江心月顿时慌了。

    她眉眼间的春色刹那间消失,眼神里多了一种自怨自艾,自怜自恨的凄苦。

    她身体一下软倒,用手扶住了桌子才勉强支撑,此刻凄苦一笑,说道:

    “公子,你下午对我说的话,我很喜欢。但有一事不明白,还望公子给我个解答。”

    林余一怔,我下午说了许多话,你指的是哪句?

    江心月自顾自继续说道:

    “公子说,闺阁小姐精神上不快活,所以可以给她们读话本小说、诗词文集。

    那如果她们读了,快活起来,却没想到,突然有一天,小说里的故事会在现实突兀而至。

    闺阁小姐被甜言蜜语骗了身子,嫁给了一个破落秀才。

    破落秀才竟中了举人,想休掉昔日妻子。

    妻子娘家为了保住举人姑爷,竟要让妻子亲妹也嫁过去,两人共侍一夫。

    亲妹不愿,爹娘兄姐俱都换了脸色,开始逼迫她,辱骂她,冷淡待她。

    她很害怕。

    但她不想就那样认命。

    像话本里一样,老天爷给了她一个改命的机会。

    她的姐姐…自杀了。

    于是,她换上了尸体的衣服,变成了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