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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暗流涌动

    杭州城里,出了个新鲜事。

    一位名叫“佚名”的破落秀才,写了一个叫做《赵小妹怒沉百宝箱》的传奇故事,引爆了整个杭州城。

    一时间,无论是青楼妓院,还是闺阁校场,有人处,就有“赵小妹”、“水天衣”等说话声。

    佚,逸也。

    佚名,隐逸之名姓。

    既然隐逸,说明作者本人不想让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那又如何得知,作者是个破落秀才呢?

    这一切,还得从芸苑的女主人,芸娘说起。

    说起芸娘,杭州城内的百姓大都不知是谁,但官宦富贾人家的公子老爷们,却没有不知道的。

    这位被浙地首富沈一石花了二十万两银子买来的女子,父亲原是应天府翰林院的的饱学之士,因为在“越中四谏”事件中弹劾权臣严嵩,诏狱而死。

    本是忠臣之女,被抄家后和母亲一起,寄住在舅舅家,却被狠心舅舅卖给了教坊司,这才被首富沈一石赎买。

    哎,这说来说去都是那位芸娘的故事,跟《赵小妹怒沉百宝箱》的作者佚名有什么关系么?

    看官莫急,下面就说到了。

    看过《赵小妹怒沉百宝箱》的看官,想必知道,赵小妹的身世经历与这位芸娘有颇多相似之处。

    没错,芸娘正是赵小妹的当世轮回之人。

    前日梦中,芸娘突然觉醒前世记忆,心里真是又悲又惊。

    悲的是两世为人,竟都是明珠暗投,落于污泥之中。

    惊的是波斯圣女,竟是她的前世身,还在异国留下神仙之宝。

    诸君可能疑惑,这神仙之宝是为何物?

    没错,就是那水天衣。

    当今万岁崇道,最爱一首问道诗,诗中曰:

    “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

    四夷馆的色目人可说了,这水天衣的称呼,已经在波斯传了六百余年了,但却没人知其意。

    原来,这名姓的源头竟在大明,竟在当今万岁推崇的诗里。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哎,那位看官,你笑什么?

    什么?

    你说这水天衣反正无人见过,就任由我胡说!

    哼,我是没见过,可那位芸娘姑娘却是见过的。

    她如今委身于沈首富,便是金山银山,也能得来。

    复刻一件水天衣,不是难事。

    ……

    工造司,后院。

    林余、胡管事、江晚月如同一家人一样,围在石桌旁吃早餐。

    远远看起来,颇为温馨。

    但若是离近了,分明能看到,林余碗里是半碗馄饨,江晚月碗里是半碗阳春面,胡管家碗里是半碗馄饨掺了半碗阳春面。

    胡管家脸色有些难看,艰难地把挑起半筷头面条,轻轻嘬了一小口。

    嗯?

    竟然还不赖。

    许是泡得久了,清清淡淡的阳春面沾染了一些鸡汤馄饨的鲜味,意外地好吃起来。

    对面,林余把调羹一把撇在碗里:

    “所以,部堂今天就要上京述职,你胡管家既不去服侍部堂,也不管群龙无首的总督府,反而来工造司管我了?”

    胡管家脸上冒汗,连嘴里的面条都咸起来了:

    “林公子这话真是要逼死老奴了,我哪敢管您啊,是老爷说了,如今多事之秋,怕是有人会来工造司闹事,让我多来听您吩咐。”

    林余这才又拿起调羹:

    “这么说,这段时间你会听我的,我让你做什么,你就会做什么,没说错吧?”

    胡管家一脸认真:

    “当然,这也是老爷的意思。”

    “那你能做到什么?”林余露出调侃表情:“如果只是狐假虎威,你不用来,我一样借。”

    胡管家看了看埋头吃面的江晚月,轻咳一声道:

    “晚月姑娘,这面咸了,你去漱漱口。”

    啊?

    江晚月懵逼抬头。

    这面咸了,我怎么不知道?

    她起身,去水缸处,漱口去了。

    胡管家挪过身体,凑近了林余,这才小声说道:

    “老爷的关防大印还在总督衙门,关键时刻,总督衙门、巡抚衙门、戚家军都是调得动的。”

    林余不由惊愕,这种话,污黑污黑的,果然不适合江晚月听。

    他颇有些不好意思:

    “部堂思虑,果然周全,但哪里会闹到这种地步。

    我就是规规矩矩做生意而已啊。

    对了,杨公公呢?他进京了么?”

    胡管家摇头:

    “老爷上京后,谭纶谭监军也回去了。

    按说,浙地出了这么大事,杨公公是得回宫里一趟,可他到现在也没走,老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林余又确认道:

    “这么说,如今杭州城内最大的官儿,就是杨公公咯?”

    胡管家脸上顿现别扭,这林公子说话,看似没什么常识,问的还让人窘迫,但就是能抓住关键。

    “林公子,这杨公公是宫里出身,本不在咱们这浙地官场里面,可不能说是最大的官儿。

    按照品级,布政使司的参政、参议老爷们,按察使司的副按察使老爷等等,都是大过杨公公的。”

    胡管家说道这里,却见江晚月漱口回来,又对她说道:

    “晚月姑娘,起风了,去检查一下门窗,关严了没有?”

    江南雪脚步顿时停住,又委屈又有些恍然大悟。

    原来是要和公子说悄悄话,这才把我支走,那您老就不能把话说明白点么?

    什么“面咸了”、“起风了”,如今已近六月,天也慢慢热起来,正该通通风呢。

    胡管家又扭过脸,解释道:

    “但公子说的,也是对的,就是最好不要说出来,打了众位老爷们的面儿。

    老爷的浙直总督兼浙地巡抚不是定职,本身是没有固定品级的,但是加了兵部尚书衔,就是正二品。又加了少保衔,就是从一品,就是在总督里边,也是少有的哩。

    杨公公是从宫里出来的,跟老爷一样,都能直达天听,因此算是皇命钦差,地方官员自然畏惧三分。

    老爷上京后,若说是浙地最大,倒也没错。”

    林余不禁皱眉,这可真是复杂,但有一件事,他非得确认好了不可。

    “胡管家,我最后再问你一件事情,你得如实了说。

    如果杨公公让藩台衙门和臬司衙门杀我,而我又搬出总督衙门和巡抚衙门的关防大印,究竟谁大?”

    嘶!

    胡管家倒吸一口凉气,终于明白老爷走时,为什么一定要他留在浙地了。

    这位林公子,分明是位钟馗,要闹鬼哩。

    他斟酌着说道:

    “按说关防大印一出……”

    “不要按说,你照实了说。”林余有些不耐,嘲讽说道:“到时刀斧临身,别人可不听我的按说。”

    胡管家叹了口气:

    “如今老爷不在,布政使和按察使也被押解京中,皇上如何处置此事还没能有个定论,各个衙门里的人可说是人心惶惶。

    真临着掉脑袋的事,反正互不统属,下面办事的人总是先干了再说,再事后找补。

    公子,你不跟老奴交底,老奴就没法提前布置,也说不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