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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累赘

    四月十七,宜宴请,忌订盟。

    林曲之坐在椅子上,一句话都没有说。

    屋内长辈很多,同辈也不少,此时在争辩着什么,林曲之不关心这些,他只觉得这些人吵闹。

    四月十五月圆的那天夜里,是湖威镖局的人在巷子里发现的他,把还在昏迷不醒的少主背回了家。

    自从醒来开始,林曲之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佣人听说他一身酒气躺在巷子里,只当是林公子喝醉了。

    是有点醉。

    明明剑术不凡的自己,如果不是醉了,又怎么会输给那泥腿子了。

    借口。

    林曲之讨厌自己找的这个拙劣借口。一张纸被撕破后,现实就那么突兀的展现在眼前,何况这张纸还被撕破两次。

    太清晰了,高于头顶的眼睛被现实的光线刺痛,一点点坠落到它本该存在的位置。

    瞳孔聚了聚,林曲之看向董伯奋,问道:“大舅,查到歹人行踪了么?”

    在场众人稍稍安静了一点,董伯奋看着自己的外甥,摇头说:“没找到,歹人应该是带着我们的东西跑了。”

    表兄董家俊赶紧补了一句:“这帮歹人等我们到了襄阳放松警惕后,才动手盗宝,着实阴险狡诈。”

    林曲之没去管董家俊话里话外推脱责任的说辞,自顾自说道:“金州酒肆那帮人应该没跑,我前天夜里还在城中看见他们,他们人不多,无法轻易转移那么多珠宝。”

    说完这句话,林曲之又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好,好极,抓到他们扒皮抽筋,审出这帮人把我们的镖藏哪了。”董伯奋说话时额头的血管突突直跳。

    原来那日湖威镖局一行人从金州城中的酒肆脱身后,也不去采买茶叶了,急忙跑到襄阳城寻求总镖头兼亲家的林南天庇护。

    可镖还是丢了。

    就在襄阳城外驿站,价值二十万贯的财宝,夜黑风高时被劫了去,镖师死伤过半,董伯奋却连歹人的脸都没看清。

    事关重大,董伯奋、董家俊叔侄二人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拼命想拉林曲之下水。

    林曲之根本没搭理这事,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捉住那欠揍的年轻人、喜欢戴破铜烂铁的黄口小儿,别让他们跑了。自己若是不能亲自复仇,岂不是剑心蒙尘。

    屋内议事的还有吕文焕的人,现下四川制置副使吕文德总领四川财赋,驻扎在重庆,襄阳城中大小事务都交给弟弟吕文焕打理。

    朝中人传来消息,蒙哥南侵时吕文德应援有功,忽必烈攻打EZ时吕文德乘夜入鄂城助防,两功相加封赏极为丰厚。

    天下太平。

    如果不去看襄阳城东的蒙古大军,确实就是天下太平。

    蒙哥虽死,但其弟忽必烈所率的另一路伐宋大军继续猛攻EZ,清明后才缓缓北撤,行军速度极慢,至今其西路军也不过才走到襄阳东面。

    吕家军没有衔尾追杀,毕竟精兵大部分被吕文德带去重庆了,剩下一部分要确保襄阳稳妥。

    况且军中传言,蒙人退走,是因为有大人物私自议和,谈妥了价钱,不走难道还留在这放牧么。

    这紧要当口,谁敢出击,就不怕判一个擅开边衅?至于议和的大人物是谁:

    还能是谁!

    京西湖南北四川宣抚大使、都大提举两淮兵甲、总领湖广京西财赋湖BJ西军马钱粮、专一报发御前军马文字、兼提领措置屯田兼知江陵军府事兼管内劝农营田使、临海郡国公,贾似道。

    军中的措大破落户记不住这么长的名字,私下里一直都称蟋蟀宰相。

    屋内吕文焕的人其实一开始就点明了紧要之处,但看这湖威镖局的人给脸不要脸,自己一大早就来了,可对方事到如今还在推诿,脸色便冷了几分。

    “我不过是吕帅家臣,尔等轻视于我,我也不跟你们计较。但这镖是多大的干系,北面贵人给了款子,让尔等运送珠宝来换一些南方风物,送回北方给史家、董家、张家。现如今货物没看到,金银珠宝也漂没了,你们就不怕贵人怪罪!到时吕大帅和南阳董家,是该保你们还是交出你们?”说罢起身要走。

    到这份上,林南天不得不现身。

    此刻他满脸堆笑,一点也看不出武林泰斗的样子来,连连向吕帅家臣请罪。

    伸手不打笑脸人,那账房打扮的家臣也是连称不敢。

    “此次湖威镖局有失,定照价赔偿,北面要的茶叶、布帛、青釉、字画,我家一月内备齐,送到洛阳,还请先生在大帅面前美言几句。”

    林南天一番话后,双方终于重新和气下来。

    ~~~~~~

    待众人都散了,林南天收起笑容,变回了那个威震湖广武林的湖威镖局总镖头。

    “你的剑呢?”林南天注意到儿子今天没带那把从不离身的宝剑。

    那宝剑是儿子自信的来源,今日不佩剑,人也少了七分气势。

    “被夺了。”

    “夺了,谁人能夺你的剑?”

    林曲之没有回答问题,而是看着门外,有些担忧的问:“二十万贯,父亲要破家救董家那帮废物吗?”

    林南天也坐了下来,就像那二十万贯钱不是自己出的一般,语气没什么波澜的问:“你以为林家依靠的是什么?”

    “是父亲的武艺,林家在官场上的关系,是多年来湖威镖局积攒下的信用。”

    林南天却摇摇头,“林家靠的是与北面的商路,尤其是走你母家的关系,到洛阳那条商路。”

    看儿子没明白,便又说:“两头连上才是商路。况且两国交兵、两国休兵,里面不缺银钱赚,不可因小失大。”

    林曲之还是不明白,镖明明是在襄阳城外就丢了,关林家什么事,怎么董家人就不能自己赔,再不济也该两家一起承担。

    看父亲要出门,林曲之忙追到门口,话音有些急促。“父亲,如何让我的剑更快。”

    林南天扭头,又转身,神态终于凝重了几分,“你只用手挥剑,已经快到极限,下面该练步法了。”

    “我的步法不够快?”

    “远远不够,你没见过真正的辟邪剑法,那才是真的快。”

    “可我这年纪,内力不能像以往几年那般突飞猛进了......”

    “不是内力的缘故。”林南天摇头,说了一句怪异的话:“修习辟邪剑法,要诀在去除累赘,人力终有穷尽时,那时候你就知道双腿再快,也终究有条门槛是怎么都跨不过去的,到那时,你若还想练这剑谱,就来找为父。”

    不等儿子答复,林南天迤迤然出门去了。

    林曲之想了良久,不得其法。暗自思忖着,难道是自己还没摸到那个门槛,所以领悟不了父亲传授的心得?

    ~~~~~~

    离开湖威镖局的吕帅家臣没有回衙署,带上几个好手出城门直奔驿站。

    镖局失了北面的财物,今天能解决这件事让他轻松了一些,但还不够,驿站那边还有更棘手的事要办。

    “解副帮主,一会咱们如何做?”

    “说多少遍了,在外面要称军职。”

    “是,解副统制。”衣衫贵重却故意打了补丁的手下连忙改口,也不耽误骑马,嘴巴快的连珠:“死的是蒙古来使的那个北人,持节的蒙古人没死,受了点伤,不过这两天他怒的很,一直嚷嚷着要回去,发大兵灭了襄阳。”

    解副统制有些头疼,忽必烈派人来襄阳,显然是要谈事情的,结果话说的利索的汉官死了,剩下个拎不清的蒙人,他又不敢私自灭口,杀不得更放不得。

    等到了驿站,发现‘黑炭团’的一个姓吕的统领已经接管了这里。

    江湖盛传吕文德发家之前,是个砍柴烧炭的樵夫,发迹之后便就组建一帮樵夫、炭翁作亲兵,人称‘黑炭团’。

    其实不然,黑炭团里大都是吕文德的族人和同乡,过去一道砍柴的也有,但大多成了他的家臣。

    解副统制不是黑炭团的人,他是丐帮的人。

    副统制比统领在军职上高了一点,但解副帮主也不好在吕家人面前拿大。简单招呼了几句,两帮人合流一处,开始审问疑犯。

    之前听说审了一夜什么都没审出来,解副统制还以为是疑犯嘴硬,有两把骨头。

    真审起来才发现,那犯人竹筒倒豆子问啥说啥,甚至连自己的猜测都说出来了。

    “回解大人话,小人名叫韩琦,乃是当年守襄阳的宗大侠徒弟的儿子。

    “这蒙古使节真不是我杀的,镖也不是我劫的,当晚我与义兄夏竦确实住在驿站,但我们就两个人,哪搬得走那么多箱子。

    “不不,没杀来使的人,当年的事乃是国仇,我又怎么会在宋境私自报复呢?

    “来时我就跟吕将军说了,有一帮可疑的人来了襄阳,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身怀绝技包藏祸心,我看就是他们做的,武功、人手都对的上。

    “不不,没亲眼看到,但是他们在金州时就对这趟镖起了歪心思,湖威镖局的好朋友们可以证实啊。

    “我义兄,哎,自那晚起就没能见到,生死不知,但愿他别遭了这一行人的毒手。”

    什么都问出来了,又什么有用的都没问出。将人带下去后,解副统制与吕统领对视一眼,各自安排人手去别处问话。

    解副统制走到马厩处,打声招呼让自己营里的军士提当日值守的几个贼配军出来。

    这帮军汉在马厩里被关了一天一夜,也没给饭吃,个个身上沾着枯草和马粪,垂头丧气的跪在那。他们边上却有个身材高大壮实的巨汉,全服披挂,守着一个头发斑白的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