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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飞刀

    听到李靖的污蔑后,李曾伯反倒平静了下来。

    勾结魔教教主严我行云云,当然不是真的,如果这就是对方的借口,那并不可怕。李曾伯细细思量,想不出对方还能有什么后招,毕竟中原距此地不远不近,想要发兵过来不现实。如果对方干脆引尚未退走的蒙古人来袭,只会引起武林同道中人同仇敌忾。

    毕竟被动防守与主动出击不可一概而论。

    “唐人李靖所著《六军镜》你没学到,许敬宗那股子趋炎附势的劲头倒是学了个十足十。”李曾伯弯腰将金盆捡起,重新放回凳子上。

    “哼,李掌门无需言语上逞能,我只问你,魔教长老于洋,你认不认识?”

    “认识。”

    “如此还敢抵赖吗?”

    “认识魔教长老就算勾结严我行?想那魔教何止数万人,你李靖一个都没见过,都不认识?”

    “我说李掌门嘴上逞能,非为虚言,你在湘南、广西一带,跟魔教于洋并肩作战,不止一人见过,休要抵赖了。”

    “呵,人家于洋截杀蒙军,我当时在静江为官也要截杀蒙军,这就算勾结了?按你这说法,当朝主战相公是不是也跟魔教勾结?”

    “那也难说。”

    砰!一旁的峨眉派白芷再也听不下去,一掌打碎桌案,断然喝到:“魔教妖人该杀,鞑子也该杀,二位掌门好不爽利!先放了李师伯家人,我等再杀上黑枞垴,立秋前灭了魔教。”

    华山派蔡锂见状急忙跟上:“李师兄,你若有难言之隐,我为你料理了那于洋可好?”

    李曾伯只是摇头,苦笑不应。

    此时众人目光又聚集到慕容楠的身上。作为泰山派现任掌门慕容俊的儿子,这些年,慕容楠也不是没见过风浪的人,见此情景并不慌张,手持令旗施施然走到一侧,仿佛他已经胜了,仿佛他接下来要说的话理所当然。

    “各位前辈、武林同道,正邪不两立,我不敢将大家的身家性命交在通敌之人手中,盟主令旗在此,愿听号令携手共抗魔教的,站在右手我这边,要助纣为虐的,站在左手边。”

    此言一出,李靖头也不回的走到右边,嵩山派弟子哗啦啦跟上一片。泰山派弟子自然听从师兄号令,恒山派多位女尼一向与世无争,但降妖除魔的心还是有的,当下也去了右边。

    青城派不知怎地也与魔教结仇,一向静心修道的大弟子余松风也走去了右边。

    他可不是五岳剑派的人。

    各派年轻弟子及江湖散修不敢冒头,有些去了右边,有些干脆退出堂外。

    “李兄,难道你认为我不是那于洋长老的对手吗?大丈夫行得正,立得直,你不信我的功夫,还信不过我华山派吗?”眼见左边只剩下华山派和峨眉派,蔡锂焦急无比。

    “唉。”李曾伯叹了口气,答道:“蔡兄,你还不明白吗,慕容老儿是要瓦解南方民间的抗蒙组织,好接应耗在江边数月的北人世阀兵马,回河北山东。”

    “一派胡言!”慕容楠可不敢背这个事,用力一甩令旗,“蔡师伯,盟主此次只问魔教党羽,不作他想。”

    蔡锂摇头叹气,身后一帮华山弟子跟着他去了右边。

    “白师姐怎么说?”看左边只剩下几个人,慕容楠询问为首的峨眉派大弟子白芷。

    “我不是五岳剑派的人。”白芷说话时,眼角的皱纹显得又深了些,她内功深湛,按说不到四十的年纪不该有这么多皱纹,离远一些的散修正在小声嘀咕,白芷丈夫死于明教手下的奇闻轶事。

    “那敢问白师姐,峨眉派是要助纣为虐吗?”

    “峨眉派掌门是何等样人,峨眉派是何等门派,轮不到你评头论足。”

    慕容楠脸色涨红,想要说一句,峨眉掌门又如何,却又不敢。拔剑出半鞘,喝问道:“你以为我的剑不利吗?”

    布满老茧的手掌,按在白色剑柄上,白芷目不斜视,淡淡言道:“我不是说你的剑不利。”慕容楠脸色稍霁,却又听见白芷的下半句,“我是说你爹慕容盟主,比我师祖——宗襄女侠,差的太远,希望你不要太大声讲话。”

    才白了一点的脸色瞬间又涨红,慕容楠显然气到了极点,手上青筋暴起,随时可能会出剑。

    滋扭!

    刺耳声响起,角落里一个圆桌被推开,与地面摩擦,发出不愉悦的声响。满脸络腮胡的魁梧大汉挤出一条缝隙,朝峨眉派这边走了过来。

    白芷感觉自己好像见过这个人,但又不认识,只得暗暗戒备。可这人走到身前,朝她点了点头,就那么站住了。

    有泰山派弟子附在慕容楠耳边小声说了句话,他才知道这竟然是武当六侠莫小贝。

    “莫六侠有何指教?”

    “没有,我只是想离峨眉派近点。”莫小贝长相老成,声音却清脆得很,“你们有什么仇怨,也不该抓李掌门家里人。”

    “其中或有同党。”

    “我只见到老弱妇孺。”这次离得近了,莫小贝又仔细看了几眼。

    “莫六侠也要仗势欺人吗?”

    莫小贝回头看了看桌上同伴,又数了数峨眉派的仨瓜俩枣,为难道:“没有吧。”

    慕容楠不想跟这痴人纠缠,令旗指向李曾伯,再次质问:“李掌门领不领命?”

    书生打扮的衡山派掌门不屑于回话,走到被重新拾起的金盆前,意思显而易见,洗手过后,再不是江湖人,当然也不再顾及五岳剑派的渊源。

    十余年互通消息,他得到了不少北面情报,十余年携手共进,买到了不少北地好马。

    就到今天为止吧。

    “李曾伯,再执迷不悟我就先从魔教党羽杀起。”

    李曾伯心中迷惑,党羽,这堂上哪有魔教党羽。平摊双手,刚要放进仅存那一点水的盆中,只听细微至极的一点破空声,李曾伯飞快扭头,余光看见一枚金针射向自己幼子,心中大恸,已是救援不及。

    叮!

    清脆声响起,那金针打在了一枚飞刀上,疲软落地。

    慕容楠也不观察是谁救援,伸手又一抹,三枚金针齐出。

    叮叮叮!

    这次还没射到李家人身前,金针就被一枚飞刀全部打落。

    见泰山派的人摇头晃脑,四处寻找敌人,莫小贝挠了挠头,向前走了一步,稍稍撩开上衣,露出里面成排的飞刀。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是自己的飞刀吧,好像打了人家的脸,说自己也是不小心的吧,自己又确实是故意的。

    慕容楠脸色由红转青。

    一旁李靖神态凝重,盯着莫小贝的手,这手飞刀功夫极为俊俏,他不知道,猝然之下能不能防得住,但肯定没法在飞刀下救人。武当派向来以拳、剑闻名,不想暗器也如此厉害。

    眼角微动,余光中李靖发现,角落桌旁又有几人不知何时站起身,朝这边走来。

    一男一女一童子。

    男人长衫带剑,女人空手,童子佩无鞘剑,服饰上看不出门派来。

    三个人也不着急,慢慢走到莫小贝身侧,开始交头接耳。

    李曾伯心忧家人,不敢妄动,泰山嵩山众人也没再拿家眷威胁衡山派,一时僵持住了。

    “圣旨到。”

    门外传来一阵呼声,不消半刻,一个绿袍官员带着随从走进堂中。

    “李曾伯接旨。”

    官职被夺,可官身还在,李曾伯无奈,只得下跪接旨。

    那官员也不看堂中是何等情形,只顾抬头挺胸宣读圣旨。

    “罪臣李曾伯,本因奸党论荐得宫,虽尝明正罪罚,而叙复过优;已追所复官,然曾伯复着书,非毁朝政,蓄养死士,祸心外露。今明发旨意,追毁出身以来文字,其所着书,令监司觉察,尽逐学徒,复隶党籍。钦此。”

    “......”

    多年呕心沥血,经营西南防线;投笔从戎,数次胜蒙虏救民于倒悬。

    问江东父老,十数年来,谁为安石。

    本就没想着换来什么,可最终这回报......追毁出身以来文字、尽逐学徒、复隶党籍......

    呵。

    只差十二道金牌了。也是,手上没兵,官家哪用得着金牌。

    “叩谢圣恩!”李曾伯领旨的叫喊声异常响亮,只是那一个‘臣’字终究没再说出口。

    看着堂上死士尽皆带着兵刃,绿袍官员不敢多呆,生怕这李家人怒火攻心,立刻反了,宣完旨后,他不肯多待,李曾伯也没有挽留,倒是爽利。

    迈着四方步走出李宅,绿袍官员轻舒一口气。奸党贪婪狡诈,一握上兵权就再也不肯松口,想要振兴国家、澄清宇内,还是得看清流啊。

    今天又是对奸党的一次大胜利。

    ~~~~~~

    李曾伯的背还是挺直的。

    童年时,被父亲背着去摘院中树上的果子,在父亲高大的背上,院子都小了几分。等他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后,他的背就一直这样挺直。父亲为他做了许多,可他其实不太了解父亲,也有些记不清楚父亲的模样了。

    今天也如此。

    背是挺直的,只不过腿正跪着。

    李曾伯站起身,掸了掸腿上的尘土,看向家人。

    “放了我家人,你们要杀日月神教的人,自去杀便是。”

    “怎么,李掌门想置身事外?”

    “我官身也没了,你们指望我一个人挑了黑枞垴?”

    “衡山派还在。”

    李曾伯重新拿起佩剑,走向家人。

    慕容楠走向放着金盆的凳子,与他擦身而过,抬脚将金盆踩扁。

    直至两人身形完全错开,衡山派掌门人都没有要偷袭的意思。李靖松了口气,极速运转的那股内息慢了下来。

    “如何才肯放我的家人?”

    “容我将嫌犯带去北面,等我禀报盟主,清查完魔教党羽,其余人等自然放归。”

    李曾伯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忍让、求和、自欺欺人,这些都不会换来和平、尊严,那什么才能换来尊严呢?

    手中剑。

    拔剑出鞘,剑影纷纷。这一剑化作四道虚影,顷刻间,几名泰山派弟子流血倒下,李曾伯移至老妻身前,就要挥剑斩断捆傅的绳索。突觉一人袭来,人未至,掌风已让他呼吸凝涩。

    心知这是李靖的大嵩阳神掌,人是小人,功夫可不稀松。李曾伯回身刺出数剑,只求消减掌力,然后硬接下来。他没法躲,躲过了身后的家人就要遭殃。

    突然一股更大的力袭来,直直撞在大嵩阳神掌上,声音轰鸣、气冲霄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