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肯听诗书
“我要死了。”
这是老杨头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卫鉴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只挤出了几个字：“还有多少时日？”
“十天半个月吧。”
“是内力的问题吗？我还可以给你输送内力。”
“不是，旧伤复发，其实那年在西域我就该死了，这些年浑浑噩噩，不过硬撑。”
阳光从门缝透入，照出晦暗屋内的细小灰尘。
“去南海吧。”卫鉴说。
“拖不到的。”
“尽量拖。”
八月初一，宜出行。
卫鉴谢绝了所有朋友的陪同，驾着马车向东疾驰。他要先走陆路到衢州，然后顺着水路行船赶到临安，之后便可换海船去南海了。
回头看着老杨头在柔软的褥子上被马车颠簸的上下起伏，卫鉴心急如焚。
才出信州，就在婺源县碰到了最不想碰到的人。
朱松江。
朱松江家就在婺源，婺源又是卫鉴这趟路程的必经之地，老杨头的身体经受不住绕路了。
那便只能侥幸，可惜现实大都不给人侥幸的机会。
看着奄奄一息的老杨头，卫鉴哀求：“他要死了，不用你下手，让我给他送终吧，不过早十日晚十日而已......”
老孺的手放下才掀起的车帘，明明是点头，说的却是拒绝的话：“他要死，你也得死？”
“他跟你有什么仇？”卫鉴赤红的双眼盯着对方，仍没替自己问。
“是我故人，但侠以武犯禁，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卫鉴的眼睛暗淡了些，不知怎地，想起了小时候见过的那个教导主任，总是抓带了饭的学生去吃食堂的教导主任。
“你打我一掌，如果我侥幸没死，你放我们走，等老杨头死了，我再回来找你。”
“不行。”
“曾子重信，季布一诺千金，你信我，我一定回来找你。”
“我不信武夫。”
“我不是武夫，你看我知道季布的典故。”
“季布也是武夫。”
“......”
绝望的情绪逐渐将卫鉴的大脑填满，他的心已经沉到了比底线还低的下面。
“你要是肯听诗书，不至于走到这一步。”朱松江说，“多少人寒窗苦读皓首穷经，才得出的微言大义，你们这些武夫偏偏不听不看，窗含西岭千秋雪，下一句是什么，你这武夫知道么？”
“门泊东屋玩你娘。”卫鉴接的很快，很坚决。
“果然是粗鄙武夫。”
“哈哈哈，咳咳，咳咳。”老杨头下了车，笑的咳嗽不止，眼角还带着一点泪，也不知是笑出的泪，还是咳嗽的。
他看着朱松江，握着手中木剑，话中透出无限自信：“虽说我快要死了，但死前还能出一剑，你这个小人有信心接住这一剑么？有种试一试么？”
杨改之今生的最后一剑，那该是何等风景。
朱松江不愿去想，他知道如果对方真能使出这一剑，他接不住。
“你太武断了。”朱松江说，“儒家中人，一向是有种的。”
“公羊儒有骨气，但你们这帮研究理学的，都是孬种，不信？看看河北的生民。”
朱松江走了。
不是说他认了杨改之的话，人之将死，再让他活几天也无妨，儒家一向讲究一个‘仁’字，他知道自己也是一个‘仁’人。
至于方才还说两个人必须今天死......
笔削春秋，改口自然有改口的道理。
河上漂浮着十几艘船，船舷上布满尸体和血迹，未死的伤员在哀嚎。
此情此景，严盈只想大哭一场。
自己从黑枞垴上下来之后，一直在用心收罗日月神教旧部，还让老吕吸纳了不少江湖豪杰，结果今天遭遇莫名其妙的一战，竟然折损近半。
“严姑娘高义，老夫铭感五内。”说话的是王坚王老将军，一旁还有他的部下张钰，一场恶战下来，两人也受了些伤。
没错，严盈误打误撞，从围杀的众高手刀下救了王坚。
她真的没打算趟这趟浑水，可是日月神教这一行人实在声势浩大，加上教中一直在跟蒙古人作对，那帮不长眼的北人杀手，连西南边的汉话口音都听不懂，还以为日月神教是来救人的，哪容严盈分辩。
直接就是一场大好厮杀。
严盈并不是没见过生死离别的人，可看着死去的长老，见他的尸体慢慢被苍蝇纠缠，严盈忍不住落下泪来。
老吕走了过来，与两位将军说了些话，然后安慰严盈道：“圣女不必伤心，兄弟们过惯了刀尖舔血的日子，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严盈点点头，又朝王坚张钰二人盈盈一礼，便带好面纱，走向了白熊。
刚才的大战，教中人以白熊战果最多，靠他一人一剑，就杀了二十余人，几年不见，白熊的剑法精进到另于洋等长老感到陌生。
严盈也不例外，她伤心于教中生力军死伤近半，也欣喜于白熊武功变得如此高强。
再加上白熊口中那个远胜于他的东方白，严盈终于觉得复仇有希望了。
十大长老之首白熊抱着剑站在船头上，他身材本就魁梧，又脱下了在瓢泉村时每日穿的那身老农衣裳，只看背影，更像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
“白长老剑法大成，日后定会名扬天下。”严盈的声音有些干涩，这几个月接连变故，她的声音也变了不少，不知道等她完全长大后，那种空灵的嗓音还会不会在。
白熊转过身，脸上不悲不喜，只是摇摇头说道：“我的剑算不上大成，离真宗师差得很远。”
“白长老说的是东方兄？我也很想见识见识他的武功剑术。”
“不是，东方白不会击剑。”
“如果能有人比白长老的剑术还要高超，我一定登门拜访。”
“你见过他的，我在那人手底下走不了两招。”
严盈露出讶色，不再说话了。
王坚一行辞别后，又过了几天，白熊仍是时长抱着剑站在船头。
这天，他看到了一个故人，以及那个剑术通神的老者。
那故人脸色焦急，在岸上大喊：“白兄，借船一用。”
严盈听这声音有些耳熟，也走出船舱。她今天没带面纱，江风吹在脸上，分外不舒服，但都不如那叫喊之人的脸令人不舒服。
“是卫鉴。”严盈咬牙切齿。
这是老杨头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卫鉴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只挤出了几个字：“还有多少时日？”
“十天半个月吧。”
“是内力的问题吗？我还可以给你输送内力。”
“不是，旧伤复发，其实那年在西域我就该死了，这些年浑浑噩噩，不过硬撑。”
阳光从门缝透入，照出晦暗屋内的细小灰尘。
“去南海吧。”卫鉴说。
“拖不到的。”
“尽量拖。”
八月初一，宜出行。
卫鉴谢绝了所有朋友的陪同，驾着马车向东疾驰。他要先走陆路到衢州，然后顺着水路行船赶到临安，之后便可换海船去南海了。
回头看着老杨头在柔软的褥子上被马车颠簸的上下起伏，卫鉴心急如焚。
才出信州，就在婺源县碰到了最不想碰到的人。
朱松江。
朱松江家就在婺源，婺源又是卫鉴这趟路程的必经之地，老杨头的身体经受不住绕路了。
那便只能侥幸，可惜现实大都不给人侥幸的机会。
看着奄奄一息的老杨头，卫鉴哀求：“他要死了，不用你下手，让我给他送终吧，不过早十日晚十日而已......”
老孺的手放下才掀起的车帘，明明是点头，说的却是拒绝的话：“他要死，你也得死？”
“他跟你有什么仇？”卫鉴赤红的双眼盯着对方，仍没替自己问。
“是我故人，但侠以武犯禁，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卫鉴的眼睛暗淡了些，不知怎地，想起了小时候见过的那个教导主任，总是抓带了饭的学生去吃食堂的教导主任。
“你打我一掌，如果我侥幸没死，你放我们走，等老杨头死了，我再回来找你。”
“不行。”
“曾子重信，季布一诺千金，你信我，我一定回来找你。”
“我不信武夫。”
“我不是武夫，你看我知道季布的典故。”
“季布也是武夫。”
“......”
绝望的情绪逐渐将卫鉴的大脑填满，他的心已经沉到了比底线还低的下面。
“你要是肯听诗书，不至于走到这一步。”朱松江说，“多少人寒窗苦读皓首穷经，才得出的微言大义，你们这些武夫偏偏不听不看，窗含西岭千秋雪，下一句是什么，你这武夫知道么？”
“门泊东屋玩你娘。”卫鉴接的很快，很坚决。
“果然是粗鄙武夫。”
“哈哈哈，咳咳，咳咳。”老杨头下了车，笑的咳嗽不止，眼角还带着一点泪，也不知是笑出的泪，还是咳嗽的。
他看着朱松江，握着手中木剑，话中透出无限自信：“虽说我快要死了，但死前还能出一剑，你这个小人有信心接住这一剑么？有种试一试么？”
杨改之今生的最后一剑，那该是何等风景。
朱松江不愿去想，他知道如果对方真能使出这一剑，他接不住。
“你太武断了。”朱松江说，“儒家中人，一向是有种的。”
“公羊儒有骨气，但你们这帮研究理学的，都是孬种，不信？看看河北的生民。”
朱松江走了。
不是说他认了杨改之的话，人之将死，再让他活几天也无妨，儒家一向讲究一个‘仁’字，他知道自己也是一个‘仁’人。
至于方才还说两个人必须今天死......
笔削春秋，改口自然有改口的道理。
河上漂浮着十几艘船，船舷上布满尸体和血迹，未死的伤员在哀嚎。
此情此景，严盈只想大哭一场。
自己从黑枞垴上下来之后，一直在用心收罗日月神教旧部，还让老吕吸纳了不少江湖豪杰，结果今天遭遇莫名其妙的一战，竟然折损近半。
“严姑娘高义，老夫铭感五内。”说话的是王坚王老将军，一旁还有他的部下张钰，一场恶战下来，两人也受了些伤。
没错，严盈误打误撞，从围杀的众高手刀下救了王坚。
她真的没打算趟这趟浑水，可是日月神教这一行人实在声势浩大，加上教中一直在跟蒙古人作对，那帮不长眼的北人杀手，连西南边的汉话口音都听不懂，还以为日月神教是来救人的，哪容严盈分辩。
直接就是一场大好厮杀。
严盈并不是没见过生死离别的人，可看着死去的长老，见他的尸体慢慢被苍蝇纠缠，严盈忍不住落下泪来。
老吕走了过来，与两位将军说了些话，然后安慰严盈道：“圣女不必伤心，兄弟们过惯了刀尖舔血的日子，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严盈点点头，又朝王坚张钰二人盈盈一礼，便带好面纱，走向了白熊。
刚才的大战，教中人以白熊战果最多，靠他一人一剑，就杀了二十余人，几年不见，白熊的剑法精进到另于洋等长老感到陌生。
严盈也不例外，她伤心于教中生力军死伤近半，也欣喜于白熊武功变得如此高强。
再加上白熊口中那个远胜于他的东方白，严盈终于觉得复仇有希望了。
十大长老之首白熊抱着剑站在船头上，他身材本就魁梧，又脱下了在瓢泉村时每日穿的那身老农衣裳，只看背影，更像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
“白长老剑法大成，日后定会名扬天下。”严盈的声音有些干涩，这几个月接连变故，她的声音也变了不少，不知道等她完全长大后，那种空灵的嗓音还会不会在。
白熊转过身，脸上不悲不喜，只是摇摇头说道：“我的剑算不上大成，离真宗师差得很远。”
“白长老说的是东方兄？我也很想见识见识他的武功剑术。”
“不是，东方白不会击剑。”
“如果能有人比白长老的剑术还要高超，我一定登门拜访。”
“你见过他的，我在那人手底下走不了两招。”
严盈露出讶色，不再说话了。
王坚一行辞别后，又过了几天，白熊仍是时长抱着剑站在船头。
这天，他看到了一个故人，以及那个剑术通神的老者。
那故人脸色焦急，在岸上大喊：“白兄，借船一用。”
严盈听这声音有些耳熟，也走出船舱。她今天没带面纱，江风吹在脸上，分外不舒服，但都不如那叫喊之人的脸令人不舒服。
“是卫鉴。”严盈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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