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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苏铭

    “苏铭,你又去给官老爷修城墙去了啊。”

    “是啊,一天能给三十文哩。”

    “多是多,但也危险着呢,你忘了二狗子,被一块滑落的石块砸断了腿,养了半年,现在走起路来还一瘸一拐的;要我说,你爹是读书人,你小时肯定没少听圣人言,不如去草屋做个教书匠,虽说挣得少了些,但起码安全,况且也能让村里那些孩子本分些,别总想着到处疯,也算是给他们找个去处,真要是哪天被官老爷抓去,指不定就被剥皮抽筋了……”

    “算了村长,我父母的样子我都快记不清了,他说的圣人言我也忘了个七七八八,还怎么教他们,我现在就像多存点钱,买一条船,安安稳稳的做个渔夫,再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就好了。村长,有这闲心不如回你家院子一趟,我来时看见那几个小子又去拔你家的白菜了。”

    “这几个混小子……”村长哭笑不得的说道,向家走了没几步又回头冲着苏铭喊道:“小铭子,你再考虑考虑……”

    苏铭闻言撒丫子似的跑了,至于后半段的话便随着风飘走了。

    苏铭的父亲本是这个东湖村的一个教书匠,年轻时多次考取功名,但每次都落榜,最终回到了东湖村,因满嘴的‘子曰’、‘之乎者也’而被村长所看重,让他做了个教书匠,至于苏铭的母亲,原本便是东湖村的村民,生下苏铭后过了几年安生日子,在某次下湖收网时被网缠住脚,溺水而亡,自苏母逝世后,苏父除教书外,便给官老爷修筑城墙,某次发完工钱后与同行吃酒,醉酒后登上城墙跌落身亡。可以说苏铭自小吃百家饭长大,因父亲是教书匠的缘故,村里人也格外的对苏铭照顾。

    苏铭的家原本也算不上小,只是自父母逝世后苏铭便没了经济来源,村长与其他村民共同出资将苏铭原本的家买了下来,改成了学堂,而苏铭则用这笔钱买了一个小草屋。

    到了今天,苏铭也到了加冠之年,苏铭思索片刻,拿出了二十文,准备去买些下酒菜与一些吃食去张爷那里看看。

    自酒馆出来一路向南,便可见到一片芦苇荡,穿过芦苇荡只见一只剩半扇大门的残破院子,一白胡子老头正靠在大树下乘凉。

    “嘿,小铭子今天来的可够晚的,我瞧瞧,今天买了什么好东西来孝敬我老人家?”苏铭刚走进院子,那白胡子老头便睁开眼睛向苏铭望去:“呦,竟然是老王家的烧刀子,你小子今天刚到加冠之年,这就不适合你,还是让老头子我替你喝了吧。”说罢便站起身来将苏铭手中的半壶酒抢了过去,一下子就喝了一大半进肚,合完之后咧开嘴漏出了泛黄的牙齿笑道:“好酒,够劲!”

    “张爷,这酒我可是咬着牙买回来孝敬你的,你可得慢点喝。”苏铭连忙将酒壶抢过来说道。

    “你小子懂个啥,就要大口喝才有滋味,咱又不是官老爷,喝个酒还得吟个诗做个对,文绉绉的,无趣的狠!”张爷说罢又灌了一口,喝完之后张爷便收起了笑脸:“小子,如今这世道也不太平了,北边的大周王国一直对我们梁国虎视眈眈,这几年边境的摩擦不断,上面的官老爷竟然不闻不问,看来一场大战在所难免了。小子,你要信老头子的话就一路向南走,先躲个几年,等这边战事稳定了再回来,到时不管这个天下是姓周还是姓梁都跟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没关系了。”

    “张爷,我向南走去哪啊,我在这生活了二十年,出了村子还能上哪啊?”

    “去梁城,那是都城,就算战火再烧也是最后一个烧到的地方;更何况那的达官显贵也不少,你去那没准就能遇到能改变你一生的贵人。”张爷顿了顿又说道:“总之不管去哪也比在这个村子待着强,如果打起来我们这是第一个遭殃的,况且,就算打不起来你在这个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村子生活一辈子难道不感觉太无趣了么?”

    “张爷,到时再说吧,今天就不聊那些丧气的事情了,再说就算真到了那个地步我总要和村长说一声。”

    “也是,也是。算了,喝酒!哈哈真是好酒啊……”

    第二天早上醒来,苏铭已经忘记自己是怎么回的家了,只是觉得头痛欲裂,心里想着:今天又没办法去修筑城墙了,唉这酒可真烈。

    煮了些稀饭后苏铭便去找村长去了,他对昨天的话还是有些在意,村子里村长见多识广,肯定能解释清楚的。

    “村长,村长……”

    “怎么了小铭子,是想好去草屋教书了?”村长一张笑嘻嘻的脸凑了上来。

    “不是,我想问你的事情。”

    “你问吧。”村长突然严肃了起来

    “梁国和周国是……”

    “梁国与周国本来相处的还算平安,贩夫走卒也相互去对方的国家做生意,过了几年之后老周王身体状况一年不如一年,便立了太子,但立了不到半年便将太子之位废掉了,立的新太子才不配位,还没上位便想着一统天下,便下令增收梁人的赋税,同时暗示下面的人对梁人差别对待,这件事情过后便很少有梁人去周国了。”村长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本来这件事情要是到此为止可能过个几年梁、周两国还会继续通商,谁知周国太子竟然打着练军的名义公然侵犯边界,梁王派前太子去交涉,谁知道被羞辱了一番,梁王大怒过后便废黜了太子,封了安乐公。”

    这时,村长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便问道:“怎么,你小子怎么突然对这些事情感兴趣了?”

    苏铭便把昨日张爷说的话复述了一遍;村长听过之后面色凝重说:“这个老张头别看平时总是醉醺醺的,一副老不正经的样子,但是有些事情分析的还头头是道。这样吧,我这两天去城墙那里打探打探,要是真情况不妙再走也来得及。”

    “村长,那我就先回去了。”

    “行,话说小铭子你真不考虑考虑也做个教书匠吗?”

    “算了吧村长,现在世道不太平,纯粹的人可不好生活啊。”

    “哎,你小子真是一肚子歪理,去吧去吧。”

    与村长拜别后宿命突然心血来潮想去镇子上看看。

    “再好好的看看这个村子和这个镇子吧,也许某天离开之后就看不到了。”苏铭心里想到。

    漫无目的的走在镇子的街道上,道两旁的叫卖声不绝于耳,也许是因为与周国相接壤的事情,这里的人脸上没有笑容,也没有忧愁,脸上只有麻木的面容,仿佛生活就是如此。

    也许是走累了,苏铭进了一家酒馆,对着老板说道:“老板,来一盘豆腐,再清蒸一条鱼,再温上一壶女儿香。”说完便在空荡荡的酒馆里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嘿兄弟,没想到能在这儿遇到你。”一个白衣男子端着酒菜在苏铭桌旁坐了下来。

    “我们见过面吗?”苏铭疑惑的说道。

    “你忘了,当时我们还一起上山打过猎呐,当时你母亲还给咱们做过叫花鸡呢,你忘了?一想到婶婶的手艺我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白衣青年嘿嘿的笑着。

    “我们村子靠海,没有山,况且……”苏铭停顿了一下,说道:“我母亲去世了七八年了……”

    白衣男子显示愣了一下,随后满脸通红的说道:“抱歉抱歉,我不知道,我只是……”说道这里,白衣男子便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了。

    “没带钱?”苏铭一眼就看出了男子的窘迫:“你这招我们村子里的张爷早就用过了。”

    这时男子见被人戳破才小声说道:“今日闲来无事,喝了几壶茶,谁承想喝去了五百文,剩下的钱便不够付饭钱的了。”

    “喝茶?”苏铭顿了顿:“你去的茶楼不会是叫鸣凤阁吧,本地人从不去那种地方的,去那的基本上都是两国的达官显贵或是一些为博取姑娘一笑的富家子弟,你不是本地人吗?”

    白衣男子说道:“也算是吧,在这里生活了三个月,自认为对这里还算了解。”说到这里男子不由得苦笑。

    “算了,看你点的也没多少钱,等会我替你一起付了吧,我叫苏铭,阁下是?”

    “在下梁钰,多谢这位兄台了。”白衣男子苦笑道:“其实我家住梁城,因家中一些缘故来到此处住了些许日子,若是日后有机会,兄台可去梁城找我。”说罢,梁钰便从腰间取下一块木牌:“这木牌是我小时自己雕刻的,虽然不值钱,但却是天下独一无二的。”

    苏铭结果后到了句谢便又说道:“梁城好啊,最近可不太平,若是战火烧到此处我怕是也要去梁城避一避,到时候就多有叨扰了。”

    “没事没事,反正我也是孤家寡人,没什么叨扰不叨扰的。”梁钰笑道:“只是不知要是这战事爆发,不知又要有多少人流离失所,我见近日城墙工事修筑的也是愈发勤快了,工钱也已经涨到了五十文一天,听梁城人说,周国最近可能要发生大变动了,不知战事是否便要来临了。”

    “战事何时爆发也不是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所能掌控的了,我现在只想多存些钱,做个小本生意,安度余生就好。”苏铭老气横秋的说道。

    “你这人好奇怪,我寻常见到的人要么想参军入伍,要么想考取功名,你却只想安度余生,怪,真怪,难道没有人说你不思进取不求上进吗?”

    “嗨,我从小就在这附近的村子长大,从没见过外面的世界,村子里的人也都是本本分分的渔民,没有什么不思进取之说,生存罢了,没有什么高贵与低贱之分;况且……”

    “况且?”

    “咳咳。”这是苏铭突然正襟危坐,晃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哈哈,这话说的在理!来,苏铭兄,我敬你一杯”

    “来!”

    不知喝了多久,太阳也慢慢落了下去。苏铭结了账之后便与梁钰分别了,走之前梁钰说自己就住在这条街上面,若是闲来无事在这街上走上个两三个来回便能找到。

    到家之后,苏铭便躺在床上开始认真的思考起来:自己里买渔船的目标还差一些,但如今天下不太平,只怕自己没开张便被战火所牵连……但若是真听了张爷所言自己去了梁城又该如何?毕竟是都城,寸土寸金,自己攒的钱到那怕是连吃穿都是困难。想到这里苏铭不觉头痛欲裂,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苏铭从沉睡中缓缓醒来,起床喝了两口稀粥便向着修筑城墙之处走去。

    “大老爷,今日的工钱是多少啊?”

    “今日你等可有服气了,县令老爷发话了,今日工钱涨到五十文钱,但除了这些砖瓦,还需将远处的木材送上修好的城墙之上。”

    “大老爷,今日便算我一个吧。”

    “好,规矩你都懂吧?”

    “懂,懂,有任何不幸,都是我自己的过失,与大老爷们无关。”

    “嗯,姓名写下,日后拿着这块牌子去账房领钱。”

    “知道了大老爷。”

    苏铭接过官兵手中的木牌后顺势就挂在了腰上,随后变向这人群中走去。兴许是今天的太阳照往日的毒了一些,只过了半刻钟苏铭身上便如水洗一般,汗水打透了身上的衣衫,苏铭将上衣褪下,荡在腰间;兴许是小时常常下河捕鱼的缘故,苏铭虽然看起来瘦,但身上的腱子肉确实棱角分明,前胸、后背和胳膊上还有这因渔网鱼钩等造成的伤疤,只看却是不像个读书人。

    “也不知这城墙多久能修筑好,自从上次周国以练兵的名义来到这地可是没过多久,这要是再来一次练兵,咱们怕不是都要被砸在城墙下成了一堆肉泥。”

    “是啊,我家里的长辈对此也是忧心忡忡,正商量着去……”

    “去哪?”这时一位士兵走了过来“爷爷们每天没日没夜的训练不还是为了保你们这帮不知感恩的东西?如今你们却要逃去,怎地,是看不起爷爷吗?”说罢,士兵就将手里的鞭子狠狠地摔在这人身上。

    “爷,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去当兵,对是去当兵。”被打的人挤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好,竟然你有这样的决心爷我就知道了,那你今日的工钱就当是孝敬爷的学费了。”说罢便一把扯下那人的腰牌头也不回的走了。

    被扯得人叹了一口气,只是默默回到自己的位置搬砖去了。

    苏铭看到这些也只是为那人感到有些不值,因为口舌而扣了一日的工钱太不值当。

    说罢便从腰间把自己的腰牌掏了出来,但这一掏不要紧,昨日梁钰送的腰牌一并掉了出来,苏铭真要弯腰捡起的时候突然就听旁边有人喊到:“别动!”

    苏铭一愣,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一个官兵压制住了。

    “大老爷,我犯何事啊,为何如此对我啊?”

    “好小子,没想到你还是个贼,偷谁的不好,竟然偷到梁少爷身上了。”

    “梁少爷?你说的是梁钰那个家伙吗?”

    “放肆!梁少爷也是你能直呼其名的吗?”说罢便朝着苏铭的肚子重重打了一拳。

    “来哥几个,搭把手,把他给我压到主簿大人那去。”

    苏铭被压到一个小帐之中,只见上方坐着一个尖嘴猴腮的人:“来着何事啊?”

    “主簿大人,这小贼偷了梁钰少爷的腰牌!”

    “什么?还有这种事情,压下去,先打三十大板!”

    “大人,大人,这腰牌是梁钰赠予我的,不是我偷的,不信你可以带我去找梁钰对峙啊大人!”

    “压下去!”

    随后,苏铭变被压了下去。

    “大人,我们为何不压着此人去邀功呢?”那个士兵说到:“只有我们把腰牌和罪人一同送给梁钰少爷,少爷才会记住我们呐!”

    “诶呦,好主意,行了,快把他叫回来,明天你就来我身边做事吧!”

    “谢谢大人抬爱。”

    就在苏铭的屁股即将遭罪的时候,那个士兵来到苏铭面前说:“小贼,你说是少爷送给你的,好,我们就领你去与少爷当面对峙。”说罢便一手抓住苏铭身上的绳子给他拉了出去。

    没多久官兵与那位主簿便把苏铭压到了梁钰院子前。

    “少爷,有个小贼偷了你的腰牌,小人给您把他抓回来了。”这位主簿大人腰弯的已经不能再弯了,尽显一副奴才相。

    “他叫什么名字?”过了一会院中传来一个声音,但仍然没有要开门的意思。

    “梁钰!是我啊。”

    “闭嘴!”还没等苏铭说完,那位主簿便恶狠狠的踢了苏铭一脚。

    门里的人显然是愣了一下,没过一会门开了走出一名白衣男子,不是梁钰还是何人?

    “苏兄你这是?”

    苏铭将事情的缘由说了一遍,只见梁钰眯着眼睛说:“王主簿,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什么吗?”

    “什…什么?”

    “我说过,见牌如见人,你把拿我牌子的人压了起来是那我话当放屁还是认为我连一个小小的牌子都拿不住?”梁钰低沉的说到。

    “少爷,少爷没有,我……”王主簿吓得磕头如捣蒜。

    “不用说了,明天你就去县衙记案去吧,修筑城墙的人我会另寻他人。”

    “谢…谢少爷”王主簿颤抖着说完便飞也似的逃了。

    “来苏兄,进院。”梁钰看到苏铭的时候脸上又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