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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朱紫

    与像佩珥这样的人作伴让夏桓战战兢兢。

    就像奶奶说得那样,他在乎自己的声誉,也在乎他人的眼光。

    夏桓试着整了整衣衫,尽量让自己不那么紧张,但是收效甚微,他花了很久时间,才让自己的呼吸听起来不再那么紊乱。

    尽管夜深人静,他们要去药店仍在营业中,考虑到街上的情况,这其实完全不合常理。

    “都这个点了,为什么他们还在营业?”

    夏桓打量着店面外那一整排摇晃不定,却总不熄灭的烛光,不禁疑惑地问道,但其实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不要问问题,他们会听见的。”

    他们……?

    佩珥神经兮兮的,曝露在光线底下给了她一种无法言喻的紧张感,那双单薄衣衫底下的肩膀紧紧地高耸着,身体其余的部分,尤其是四肢和脖子,则缩成一团,她不住地用右手摩挲胸口处的衣衫,依靠那嘶挲的声音强自镇定。

    恐慌的情绪毫无损耗地传染到了夏桓这边,似乎有种魔力,让他呼进呼出的空气似乎都冷了一倍——

    这不是比喻,因为他的呼吸真的在空气中凝结成了雾气。

    “他们?”夏桓疑道,“为什么你那么害怕?”

    佩珥立即激动得‘嘘’了一声,“我们不说这些东西!”女人用很小的声量,但很尖锐的音调喝道,“……尤其是在大街上。”

    “明白了。就……是这间了吗,你要的药屋?”

    “你去看看……”佩珥不敢张望,让夏桓走到大街上,“看看那里是否聚着闪亮的银色蝴蝶?”

    夏桓也害怕,便轻手轻脚地凑过去,果然发现了和在奶奶店屋里花式相似的蝴蝶,它们有着与正常蝴蝶相同的习性,围绕在花群之中来去穿梭,翩翩起舞,但色作银彩,若是对准了角度,还能发现如镜面般的光线反射。

    同时,他也看清了那间药屋。

    横跨两间店面的药屋与相邻的商店稍显不同,它由一整层搭建在地基的红砖垫高了底座,主结构是由完全干燥的长方条木头拼接而成,天棚镂空,从外面就能直接看见底下的木梁和龙骨,还有底下爬满蜘蛛网的红土瓦片。

    照明的是几盏简单的烛火,随地摆放着,它们因透进来的微风而徐徐摇曳,并在屋内映射出了大量形状奇特的影子,映得夏桓眼花缭乱,但虽然如此,他还是从高墙上看出了一些枝条和树叶的形状。

    应该没事。

    佩珥见他招呼,悄悄地潜了过来,双手在裙子上擦了擦,重重地拧着自己的脸,随即又做出了刚刚那个像机器人一样的挥拳动作——

    夏桓忽然意识到,这个女人正在让自己下定决心。

    仿佛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需要她时常补充大量的勇气,夏桓看在眼里,后背冒出的冷汗像冰针一样刺痛了他。

    可别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才好!

    推开门时发出的铃铛声响粗暴地打破了宁静,让人心悸,不过幸好里边没有顾客,因此不用顾虑佩珥的模样会吓到别人。

    出人意料的是,店内的气氛并不像夏桓进来之前想的那样阴森鬼祟,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他看见整间屋子的花草都在迎风摇摆,并借由数盏烛光,在土墙上映出只有它们自己和大自然才能领会的奇妙舞蹈。

    但当门梁上的铃铛打破宁静时,他才赫然发现,这些盆栽都一动不动,是置身险地的紧张感,像钻入衣衫之中,轻撩着脊髓的冰风一样,让自己产生了荒唐可笑的幻想。

    我没有妄想症!

    他几乎听见自己在反驳奶奶。

    这里让人平静。

    与其说这是药屋,它其实更像是一间隐藏在绿荫丛中的度假屋。

    屋内的装潢同样很破旧,或者说,这里根本没有人费心修饰过。

    这是当然的,和周遭的其他建筑如出一撤,他都快习惯了。

    木头和泥墙因时代久远,干裂而开了缝;药罐罗列在锚在墙上的木架上,那底下则是一大堆秧着独株花朵的瓦盆,它们像寻常的花圃一样被搁置在地上,排列成行。

    不少同样的蝴蝶在此间徘徊,它们似乎不怕人,停在夏桓肩膀上的蝴蝶,就和停在那男乐手肩膀上的那只一样随性、恬适。

    这里有些窗户洞开,让微风拂在喜好清凉的花儿上;有些窗户则被深芥末黄的牛皮纸严密地封堵了,以免它们着凉;另外墙角处还有很多古老的机器,全是铁铸的,像古代农民用来樁稻的大家伙一样。

    当他们拖沓着步伐,来到收银台之前时,柜员没有做出反应,仍旧正背对着他们,低头专注地照料着一株带着花朵的盆栽。

    这是盆景,夏桓认出来了。

    精雕细琢的山石、泥土、流水、青苔、碎石,甚至池中的小鱼,共处一景,但繁而不显其累,众细节无不恰到好处,在盆中塑成了一副精致、秀美、静动并茂的画。

    对于懂行的人来说,这无疑是赏心悦目的艺术。

    夏桓自认是粗人,却也知道带着花朵的盆景比较少见,而像眼前这盆以鲜艳的花瓣而尊,并且只是独株花枝的盆景,更是闻所未闻。

    “晚上好,佩珥。”

    柜员头也不抬,用清澈如铃的声音问安,并干脆地剪落了一根突出来的枝芽,“我从三天前就盼着你过来补购了,发生了什么事,一切都好吗?”

    她开朗且有礼的态度叫夏桓稍微心安。

    但古怪的是,这整个过程中柜员小姐都没有转过头来望他们一眼,她似乎仅凭来客的脚步和呼吸声,就辨别出了佩珥这个人。

    佩珥答道,“嘿,黛希,我很好、很好。这是夏桓,我的……朋友。”

    “嗨。”

    柜员黛希亲切地打了招呼,语气谦逊有礼,但朝着他的仍是弯腰低头时亮出来的俊秀头颈。

    夏桓注视着上面一颗因劳作而结下的汗滴,匍匐在寒毛底下,忽然发现自己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关注这些细节,不由得哑然失笑——

    我到底是在干嘛?

    “嗨……”他在心底暗扇自己一巴掌,心虚地回了礼,但对方没有发现异常。

    与此同时,有种古怪的异常感正在挑逗着他的知觉。

    即便只是随便瞧上一眼,任谁也都能发现那盆景不太对劲,它是一株极不协调的花枝。

    最大的问题在于头重脚轻。

    花枝的末端长着一颗形似头颅的朱紫色花蕊,颜色深沉诡谲,形状很圆,像未开苞的玫瑰花,并且比纤细的花茎粗了许多倍。

    它底下是一朵五角星型的花托,上面布满了令人眼花缭乱的银色斑点,像星光一样熠熠点缀。

    其中最吸引人的,还是那些花瓣奇异的排列组合。

    它们的末端彼此嵌合,在中间组成了一条型如锯齿般的沟壑,此刻正紧密地闭合着,依稀露出如鲨齿紧咬的缝合状,仿佛一株随时会暴起的咬人花。

    尽管夏桓不懂花,却也发现这东西令人生畏。

    没错,他对一株花感到了害怕。

    而且,没想到的是,当夏桓正用赞叹而敬畏的目光赏识它时,那朵花似有所感,然后直直地朝他扭头望来。

    嗯,这不对劲,夏桓觉得后颈上的寒毛都起立抗议了……

    这很不对劲!

    z朵鬼花的行为差点把夏桓吓出尿来,真的,回忆如缺氧的弹涂鱼从泥沼里涌现,他曾经就有过这样的感觉,在校园大多数人的眼前,丢尽了脸。

    裤裆底下燥热的感觉再次传来,紧紧贴着他的胯下,而后脑勺、颈项和后背全是冷汗。

    那他妈是什么?

    像活的一样……不对,像动物一样。

    为什么花朵会像猎猫一样,用凝视猎物的眼神盯着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