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承诺
这是个超烂的推辞，黛希也知道。
佩珥悲哀地摇了摇头，“哪里我都试过了。如果不是没有选择，我也不至于跑来这里，让你为难……我没得选了。就当是为了我——她吧，为了依君吧！”
“不行、不行！”
无助感取代了最后一丝期冀，理智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佩珥的声音在人们反应过来之前迸了出来，那是不再在乎旁人会误听到的音量。
“你真的这么绝情吗？”
她说，“黛希，你可是看着依君长大的，你曾在她周岁的时候送过一只亮银色的蝴蝶发夹，她可高兴了，你还记得吗？”
黛希露出一丝愧疚，但表现出来的更多只是居高临下的怜悯，“佩珥，我真的不记得了，而且……发夹只是一只发夹呀……”
“好，去你……和你的破药膏！”
佩珥愤恨地站起身，拳头直劈下来，重重地锤在柜台上，她发狠说道，“等到依君下葬时，我会为她佩上那只发夹，然后拍照裱起来送给你！”
她说罢转身，愤而离去，甚至都没给黛希反应的机会。
夏桓默默地看着那道如风暴一般的背影撞出门去，风铃再次叮当乱响，只不过这次空气中满是浮躁、尴尬的气味，他无奈地看了柜员黛希一眼，难受得说不出话。
“很高兴……认识你，先生，只可惜今天的气氛不太对劲。”
黛希语气平静地道，仿佛这种待遇，是经常会发生的事情。
夏桓发现她那双恬适的眼睛在不惧怕的时候相当可爱，但他现在完全提不起心情说些俏皮的话。
她又道，“抱歉，我想我把你的名字忘了。”
“我叫夏桓，黛希小姐。”
“夏桓。”她点头，“我建议你追上佩珥，回去的路上你会需要她的。如果方便的话，顺便把我照看她好吗？”
她拿出了一只玻璃瓶，“含酒精的气泡水，加了些料，有镇静凝神的药效，或许这能稍微安抚她的心情，你知道，我开的是药屋，这种东西多的是，只是喝多了对身体不好。但是你不能喝，知道吗？”
夏桓咕哝了一声谢谢，临走之前，恳切地问道，“难道你不能领我回去吗？”
“不行，夏桓。”她摇摇头。
“我不明白。后巷虽然有些阴暗，但不就是一条直来直往的小道而已吗？”
“并非如此。”黛希神色严肃地说，“我们栖影世界中有一处圣地，名字叫作【死荫幽谷】，前些时候那里发生了异变，导致超自然力量泄露，这条小巷就是受到污染的重灾区之一。简单来说，只有将死之人才能够看清它的道路，所以佩珥能够来去自如，但我们进去了……只会迷路。”
幽谷……
夏桓不喜欢这个名字，顿时有些毛骨悚然。
他简单地选择相信黛希，这位女孩看着善良，而且也没有必要欺骗自己，“好吧。”他说，失望地转身离开。
“还有！”
她从背后叫住了他，“你答应过会帮助佩珥的，对吗？”
夏桓烦躁地动了动脑袋，他现在最不想提的就是这事，答道，“是的，但是我后悔了，所以帮助之类的事情，请不要再提。”
“不行，你必须帮助她，否则会有大麻烦的。”
若不是对方一直以礼相待，任谁都会认为，这就是一句赤裸裸的威胁。
夏桓有些着恼，愠道，“黛希小姐，你今天所说的‘不行’似乎有些多了，只可惜刚才人家寻求帮忙的时候，你没有展现如此这般的热心肠。”
“我不是那个意思……”
“哦，所以当你说‘不行’的时候，指的是你自己不行，可别人就得对你所说的话无条件地言听计从，是这样吗？”
夏桓也不知道怒气为什么这么轻易地涌了上来，止也止不住。
他觉得自己像欺善怕恶的无赖，面对疯子佩珥的时候畏畏缩缩，此刻却对性格好的小姑娘大发脾气，他通常不厌恶自己，但现在特别想狠狠地扇自己一巴掌。
柜员黛希闻言涨红了脸，腼腆的笑容多了一丝尴尬，但她既不退缩，也不生气，如此泰然的姿态对于像她这样的小姑娘来说殊为难得，更让夏桓心生愧疚。
她冷静地解释道，“你听我说，在栖影世界里，所有许下的承诺都必须严格执行。我们是看重制约的种族，个体之间没有贵贱之分，联结彼此的，唯有合作与许诺。如果你答应了会帮助她，就请你一定要这么做，什么困难都好，请你一定要尽力完成它。”
郑重而严肃的口气让人心悸。
夏桓慎重地看了她一眼，忽然回想起了小巷里的状况。
当他说要提供帮忙的时候，佩珥曾经再三地询问他，并且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欣喜若狂，甚至从她那单薄的身体凝练出了一整瓶高品质的‘惊奇药剂’。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奥妙，夏桓此刻还不得而知。
不过想也知道，这世界大概没有人像他那么愚蠢，会主动将自己献出，任凭陌生人以‘无条件的承诺’捆绑吧？
如果这是真的，那就糟了，因为像佩珥那样走投无路的人，胃口肯定非同小可。
“我不是你们的人，没有义务遵守你们的条约。”他脱口而出，挣扎道。
“这不是出自法律。”黛希遗憾地摇了摇头，“我只是劝你遵循本性行事，因为背约之事有违天道。”
“如果我……会发生什么事？”
“不知道，但一定会是你最害怕的事，夏桓，相信我。”
要相信她吗，夏桓心想，踌躇的心像抽筋的小腿一样躁动。
“呃，好吧，谢谢你的忠告，我……”他犹豫着，“我很抱歉，不该对你发脾气的。我不知道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知道。”她说，“我明白。快去吧。”
夏桓重新回到夜幕底下时发了个哆嗦，却不知道是因为外面的空气相较之前更冷了，还是因为他的心境已然不同的缘故。
恐惧如同死人的腐臭味，像喷洒过多的香水一般缠绕着他。
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是佩珥并没有离开很远。
事实上，她应该不是特地想要留在这里的，只是没有力气再折腾什么了。
佩珥身体里残存的能量仅够她多走了几步，随后便瘫跌在对街的矮阶梯上，全身软绵绵地塌着，像条快要融化的蠕虫，她四肢垂地，仰头望天，看样子再也站不起来了，一坐就是好久。
夏桓没有直接过去打扰她，而是原地坐下，轻声叹息。
一是因为她又开始抽泣了，发出的声音和在小巷中初闻时的一模一样，但却一滴眼泪都没有见到，她显然已经到了连泪水都干涸的地步了，这让夏桓看了心有戚戚，更遑论上前攀谈了；
二是因为他也很害怕。
想回家。
想见见奶奶。
问问她今晚所发生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一瞬间，眼前苍凉的大道上出现了奶奶的身影，她平静地待在榕树底下，望见拉布拉多犬时流露出的悲哀表情栩栩如生。她皱着眉头，坐在轮椅上，摩挲着满是皱褶的膝头，说着，‘我知道这是蠢事，但是……我把我的狗狗留给了你’。
你到底留给了我什么？
夏桓不禁怒从心起，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不好吗？
要不然为什么不写在笔记本的备注里？
思之所及，他忽然又想起了，奶奶的笔记本里缺了好多书页……或许那里边才是她所说的‘备注’，是遗言之中的关键信息所在。
所以问题不是‘怎样’，而是‘谁’……
有人在和他开玩笑，或者，谋划着比玩笑更有深意的算计。
甭管那个人有着什么目的，打算留给自己什么样的难题，夏桓不得不承认，他成功了，因为现在情况确实糟透了。
说起来有些悲哀，不过他，
被困在异世界了。
佩珥悲哀地摇了摇头，“哪里我都试过了。如果不是没有选择，我也不至于跑来这里，让你为难……我没得选了。就当是为了我——她吧，为了依君吧！”
“不行、不行！”
无助感取代了最后一丝期冀，理智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佩珥的声音在人们反应过来之前迸了出来，那是不再在乎旁人会误听到的音量。
“你真的这么绝情吗？”
她说，“黛希，你可是看着依君长大的，你曾在她周岁的时候送过一只亮银色的蝴蝶发夹，她可高兴了，你还记得吗？”
黛希露出一丝愧疚，但表现出来的更多只是居高临下的怜悯，“佩珥，我真的不记得了，而且……发夹只是一只发夹呀……”
“好，去你……和你的破药膏！”
佩珥愤恨地站起身，拳头直劈下来，重重地锤在柜台上，她发狠说道，“等到依君下葬时，我会为她佩上那只发夹，然后拍照裱起来送给你！”
她说罢转身，愤而离去，甚至都没给黛希反应的机会。
夏桓默默地看着那道如风暴一般的背影撞出门去，风铃再次叮当乱响，只不过这次空气中满是浮躁、尴尬的气味，他无奈地看了柜员黛希一眼，难受得说不出话。
“很高兴……认识你，先生，只可惜今天的气氛不太对劲。”
黛希语气平静地道，仿佛这种待遇，是经常会发生的事情。
夏桓发现她那双恬适的眼睛在不惧怕的时候相当可爱，但他现在完全提不起心情说些俏皮的话。
她又道，“抱歉，我想我把你的名字忘了。”
“我叫夏桓，黛希小姐。”
“夏桓。”她点头，“我建议你追上佩珥，回去的路上你会需要她的。如果方便的话，顺便把我照看她好吗？”
她拿出了一只玻璃瓶，“含酒精的气泡水，加了些料，有镇静凝神的药效，或许这能稍微安抚她的心情，你知道，我开的是药屋，这种东西多的是，只是喝多了对身体不好。但是你不能喝，知道吗？”
夏桓咕哝了一声谢谢，临走之前，恳切地问道，“难道你不能领我回去吗？”
“不行，夏桓。”她摇摇头。
“我不明白。后巷虽然有些阴暗，但不就是一条直来直往的小道而已吗？”
“并非如此。”黛希神色严肃地说，“我们栖影世界中有一处圣地，名字叫作【死荫幽谷】，前些时候那里发生了异变，导致超自然力量泄露，这条小巷就是受到污染的重灾区之一。简单来说，只有将死之人才能够看清它的道路，所以佩珥能够来去自如，但我们进去了……只会迷路。”
幽谷……
夏桓不喜欢这个名字，顿时有些毛骨悚然。
他简单地选择相信黛希，这位女孩看着善良，而且也没有必要欺骗自己，“好吧。”他说，失望地转身离开。
“还有！”
她从背后叫住了他，“你答应过会帮助佩珥的，对吗？”
夏桓烦躁地动了动脑袋，他现在最不想提的就是这事，答道，“是的，但是我后悔了，所以帮助之类的事情，请不要再提。”
“不行，你必须帮助她，否则会有大麻烦的。”
若不是对方一直以礼相待，任谁都会认为，这就是一句赤裸裸的威胁。
夏桓有些着恼，愠道，“黛希小姐，你今天所说的‘不行’似乎有些多了，只可惜刚才人家寻求帮忙的时候，你没有展现如此这般的热心肠。”
“我不是那个意思……”
“哦，所以当你说‘不行’的时候，指的是你自己不行，可别人就得对你所说的话无条件地言听计从，是这样吗？”
夏桓也不知道怒气为什么这么轻易地涌了上来，止也止不住。
他觉得自己像欺善怕恶的无赖，面对疯子佩珥的时候畏畏缩缩，此刻却对性格好的小姑娘大发脾气，他通常不厌恶自己，但现在特别想狠狠地扇自己一巴掌。
柜员黛希闻言涨红了脸，腼腆的笑容多了一丝尴尬，但她既不退缩，也不生气，如此泰然的姿态对于像她这样的小姑娘来说殊为难得，更让夏桓心生愧疚。
她冷静地解释道，“你听我说，在栖影世界里，所有许下的承诺都必须严格执行。我们是看重制约的种族，个体之间没有贵贱之分，联结彼此的，唯有合作与许诺。如果你答应了会帮助她，就请你一定要这么做，什么困难都好，请你一定要尽力完成它。”
郑重而严肃的口气让人心悸。
夏桓慎重地看了她一眼，忽然回想起了小巷里的状况。
当他说要提供帮忙的时候，佩珥曾经再三地询问他，并且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欣喜若狂，甚至从她那单薄的身体凝练出了一整瓶高品质的‘惊奇药剂’。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奥妙，夏桓此刻还不得而知。
不过想也知道，这世界大概没有人像他那么愚蠢，会主动将自己献出，任凭陌生人以‘无条件的承诺’捆绑吧？
如果这是真的，那就糟了，因为像佩珥那样走投无路的人，胃口肯定非同小可。
“我不是你们的人，没有义务遵守你们的条约。”他脱口而出，挣扎道。
“这不是出自法律。”黛希遗憾地摇了摇头，“我只是劝你遵循本性行事，因为背约之事有违天道。”
“如果我……会发生什么事？”
“不知道，但一定会是你最害怕的事，夏桓，相信我。”
要相信她吗，夏桓心想，踌躇的心像抽筋的小腿一样躁动。
“呃，好吧，谢谢你的忠告，我……”他犹豫着，“我很抱歉，不该对你发脾气的。我不知道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知道。”她说，“我明白。快去吧。”
夏桓重新回到夜幕底下时发了个哆嗦，却不知道是因为外面的空气相较之前更冷了，还是因为他的心境已然不同的缘故。
恐惧如同死人的腐臭味，像喷洒过多的香水一般缠绕着他。
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是佩珥并没有离开很远。
事实上，她应该不是特地想要留在这里的，只是没有力气再折腾什么了。
佩珥身体里残存的能量仅够她多走了几步，随后便瘫跌在对街的矮阶梯上，全身软绵绵地塌着，像条快要融化的蠕虫，她四肢垂地，仰头望天，看样子再也站不起来了，一坐就是好久。
夏桓没有直接过去打扰她，而是原地坐下，轻声叹息。
一是因为她又开始抽泣了，发出的声音和在小巷中初闻时的一模一样，但却一滴眼泪都没有见到，她显然已经到了连泪水都干涸的地步了，这让夏桓看了心有戚戚，更遑论上前攀谈了；
二是因为他也很害怕。
想回家。
想见见奶奶。
问问她今晚所发生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一瞬间，眼前苍凉的大道上出现了奶奶的身影，她平静地待在榕树底下，望见拉布拉多犬时流露出的悲哀表情栩栩如生。她皱着眉头，坐在轮椅上，摩挲着满是皱褶的膝头，说着，‘我知道这是蠢事，但是……我把我的狗狗留给了你’。
你到底留给了我什么？
夏桓不禁怒从心起，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不好吗？
要不然为什么不写在笔记本的备注里？
思之所及，他忽然又想起了，奶奶的笔记本里缺了好多书页……或许那里边才是她所说的‘备注’，是遗言之中的关键信息所在。
所以问题不是‘怎样’，而是‘谁’……
有人在和他开玩笑，或者，谋划着比玩笑更有深意的算计。
甭管那个人有着什么目的，打算留给自己什么样的难题，夏桓不得不承认，他成功了，因为现在情况确实糟透了。
说起来有些悲哀，不过他，
被困在异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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