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烧烤
好累。
疲惫感涌上来的时候，天气冷得可怕。
她们说栖影世界是永夜，但夜幕完全垂下来时，夏桓还是辨出一些差别。
原来这条街也叫作雨姬路。
这是他在附近游荡时，从路口的牌子中发现的事实，夏桓转头回望街道，赫然发现这地方保存了原来雨姬路的轮廓。
不过它的街景更像是披着一层三百年历史的滤镜。
触目所及一片空荡，植被稀疏，人踪罕见，让这氛围略显荒凉，不过由于没有了光污染，让头顶上的黑夜更加纯粹，天上的星空闪熠着夏桓从没见过的辉煌绝色。
直到心情稍微平静之后，夏桓才发现，怀着不同的心情，似乎能够稍微改变这里的环境，他猜，如果自己能暂时把焦躁的感情收将起来，可能会发现这里其实是个相当恬适、舒泰的环境。
是他怀有偏见，带着恐慌而来，才让一切变得荒凉。
但是他办不到，因为好冷。
而且好累。
夏桓没有事做，为了不让血液冻结，便绕着大道漫步而行。
街道上不见柏油的痕迹，路是由空心砖和轧实的泥土铺就的，地上的裂缝比蜘蛛网更密，建筑物也多以曝露的砖头和泥沙搭成。它们显得很破败，大都摇摇欲坠，且撇开那些拦腰轰塌的房子不谈，仅存下来的最高建筑，也只剩两、三层楼而已。
这座异世界显然还存留在中古世纪的科技水准。
唯有悬挂在柱子上的电线，和沿着墙体攀爬的塑料管道显得有些扎眼，那些是现代才有的东西。
“哇，好帅……这是什么？”
夏桓自言自语，喃喃地道。
若是他早一点发现这东西，就不会在被黛希告知这里是异世界时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了。
挂在街边的灯盏是老式的铁制灯笼，相当应景。
古怪的是在里边发出光源的东西——
三颗如火球般的圆团在灯盏里边兴奋地舞动着，它们像弹性十足的小汤圆，来回敲击着玻璃镜，不懈地释放出光与热。
好温暖。
这个念头才刚升起，全身又开始不可遏制地冷得发颤，于是他凑到灯盏底下，将双手紧贴着上面的玻璃取暖。
好冷，又好饿。
如果我有火柴就好了。
夏桓思潮起伏，完全静不下心来，忽然一起念头由心而生，在脑子里响起了烧烤摊店口那阵悠扬的铃声，这让他鬼使神差地想起了奶奶的故事——
《妖精的烧烤架》。
眼前出现了一盆烧得火红的炭火。
它朝着碎星散布的天空鼓鼓生烟，碳火之上搁置了一张银得发亮的烧烤架，摊着一块又一块，如麻将般大、粉红与白相间的五花嫩肉。
哼。
夏桓看着眼前的幻像，轻声表示自己的不屑。
我没有妄想症。
可是这好棒。
夜空开始降雪了。
嗞……
在雪花落在烧烤架之前，一滴油泡率先滴落在木炭之上。
它瞬间汽化，火焰炸开的形状仿佛薇迩轰在天窗上的水球，一股火苗随之勃然升起，沿着油泡爆开的轨迹猛然上蹿，热气迎面扑来，扬起了他的鬓角，也炽红了烧烤架。
他听见声响了，油爆的声音悦耳动听。
但香味还没有闻到。
于是火势逐渐变强，火苗像青青草地中的绿芽一般蓬勃成长，它们如出世离群的花火，悄然升涨，只一眨眼的功夫就将肉的底侧给烤得金黄。
好漂亮。
夏桓快要忘记自己在哪儿了，他将脸凑近火盆，享受令人舒适的炽热，然而烈火却趁他不注意的当儿，将灿烂的黄转成黑色。
哎！
他后知后觉地喊着，直到身体反应过来时，已经不得不使用蛮力，将黏在烧烤架上的碳痕给剥离开来了。再翻过来时，黑棕相间的横格条纹烙在了肉块之上，虽然火候过了头，但是那股又焦、又香的气息可闻着真棒。
只可惜毁了这张烧烤架。
惭愧没有维持很久。
因为夏桓闻见香味了。他深吸一口气，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一切都要就绪了，只差指尖上那令人怀念的烫手感，迟迟还没有来到。
这块肉真奇妙，竟比紫薯还难烤。
于是他着急地戳了戳肉面，弹性动人，但过分的挤压让一些肉汁顺着烧烤架的缝隙滴落到木炭上，将烤得酥脆的碳灰扬了起来，灼热的粉尘顺着热烈的风，拂在他的脸上。
这怎能算是我的错？
夏桓问自己。
谁知道奶奶家的后门竟然是通往异世界的隧道？
我当时只是有些难过，想要喘一口气，就算再来一次也是如此；
谁知道在深夜暗巷里啜泣的女人，竟是个心藏怨毒、满怀诡计的恶妇？
我当时只是想要稍微安抚失声痛哭的她，就算再来一次也是如此；
谁知道这如今走投无路的她，又在谋划着什么伎俩？
我不是任凭好心肠被随便利用的蠢货，只是为她无辜可怜的女儿感到遗憾，就算再来一次……
就算再来一次，也是如此。
夏桓回过神来，发现碳火、肥肉、烧烤架和雪花，统统不见了，只剩那只莹亮的银色蝴蝶，从夜空中降落，停在自己的鼻子之上，它机灵地扇了扇翅膀，一副亲昵的模样。
他心领神会，低声说道，“请你带路。”
又从地上捡起了那柄插在地上的玻璃片，它有巴掌大，一面开刃，足以保护自身。
好吧，夏桓心想，算我认输。
我是个无能的人，但绝不是任人宰割的五花肉，因为我虽然软弱，但志气却不止于此。
虽然我从来没有奶奶与薇迩那样的胆识与意志，
可我知道，
若是有必要，
我能成为任由生存的机会从指间流走，仿佛香甜的肥油从缝隙中滴落，却完全无可奈何的烧烤架；
我能成为无言承受着怒火，让属于他人的肥肉在我身上留下恶臭，直到最终都一无所获的烧烤架；
我能成为心焦的蠢货，临近深渊却不知道反抗，直到将脚底下的碳灰全都扬在自己身上的烧烤架。
若是有必要，我还管他妈的我是什么。
谁想要利用我？
你们来吧。
我的命是你们的，而你们的命算我的了。
一股热意在股间流动，紧紧地贴着两侧大腿处。
但这次夏桓却没空觉得羞燥了，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往佩珥最后离开的方向望去。
疲惫感涌上来的时候，天气冷得可怕。
她们说栖影世界是永夜，但夜幕完全垂下来时，夏桓还是辨出一些差别。
原来这条街也叫作雨姬路。
这是他在附近游荡时，从路口的牌子中发现的事实，夏桓转头回望街道，赫然发现这地方保存了原来雨姬路的轮廓。
不过它的街景更像是披着一层三百年历史的滤镜。
触目所及一片空荡，植被稀疏，人踪罕见，让这氛围略显荒凉，不过由于没有了光污染，让头顶上的黑夜更加纯粹，天上的星空闪熠着夏桓从没见过的辉煌绝色。
直到心情稍微平静之后，夏桓才发现，怀着不同的心情，似乎能够稍微改变这里的环境，他猜，如果自己能暂时把焦躁的感情收将起来，可能会发现这里其实是个相当恬适、舒泰的环境。
是他怀有偏见，带着恐慌而来，才让一切变得荒凉。
但是他办不到，因为好冷。
而且好累。
夏桓没有事做，为了不让血液冻结，便绕着大道漫步而行。
街道上不见柏油的痕迹，路是由空心砖和轧实的泥土铺就的，地上的裂缝比蜘蛛网更密，建筑物也多以曝露的砖头和泥沙搭成。它们显得很破败，大都摇摇欲坠，且撇开那些拦腰轰塌的房子不谈，仅存下来的最高建筑，也只剩两、三层楼而已。
这座异世界显然还存留在中古世纪的科技水准。
唯有悬挂在柱子上的电线，和沿着墙体攀爬的塑料管道显得有些扎眼，那些是现代才有的东西。
“哇，好帅……这是什么？”
夏桓自言自语，喃喃地道。
若是他早一点发现这东西，就不会在被黛希告知这里是异世界时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了。
挂在街边的灯盏是老式的铁制灯笼，相当应景。
古怪的是在里边发出光源的东西——
三颗如火球般的圆团在灯盏里边兴奋地舞动着，它们像弹性十足的小汤圆，来回敲击着玻璃镜，不懈地释放出光与热。
好温暖。
这个念头才刚升起，全身又开始不可遏制地冷得发颤，于是他凑到灯盏底下，将双手紧贴着上面的玻璃取暖。
好冷，又好饿。
如果我有火柴就好了。
夏桓思潮起伏，完全静不下心来，忽然一起念头由心而生，在脑子里响起了烧烤摊店口那阵悠扬的铃声，这让他鬼使神差地想起了奶奶的故事——
《妖精的烧烤架》。
眼前出现了一盆烧得火红的炭火。
它朝着碎星散布的天空鼓鼓生烟，碳火之上搁置了一张银得发亮的烧烤架，摊着一块又一块，如麻将般大、粉红与白相间的五花嫩肉。
哼。
夏桓看着眼前的幻像，轻声表示自己的不屑。
我没有妄想症。
可是这好棒。
夜空开始降雪了。
嗞……
在雪花落在烧烤架之前，一滴油泡率先滴落在木炭之上。
它瞬间汽化，火焰炸开的形状仿佛薇迩轰在天窗上的水球，一股火苗随之勃然升起，沿着油泡爆开的轨迹猛然上蹿，热气迎面扑来，扬起了他的鬓角，也炽红了烧烤架。
他听见声响了，油爆的声音悦耳动听。
但香味还没有闻到。
于是火势逐渐变强，火苗像青青草地中的绿芽一般蓬勃成长，它们如出世离群的花火，悄然升涨，只一眨眼的功夫就将肉的底侧给烤得金黄。
好漂亮。
夏桓快要忘记自己在哪儿了，他将脸凑近火盆，享受令人舒适的炽热，然而烈火却趁他不注意的当儿，将灿烂的黄转成黑色。
哎！
他后知后觉地喊着，直到身体反应过来时，已经不得不使用蛮力，将黏在烧烤架上的碳痕给剥离开来了。再翻过来时，黑棕相间的横格条纹烙在了肉块之上，虽然火候过了头，但是那股又焦、又香的气息可闻着真棒。
只可惜毁了这张烧烤架。
惭愧没有维持很久。
因为夏桓闻见香味了。他深吸一口气，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一切都要就绪了，只差指尖上那令人怀念的烫手感，迟迟还没有来到。
这块肉真奇妙，竟比紫薯还难烤。
于是他着急地戳了戳肉面，弹性动人，但过分的挤压让一些肉汁顺着烧烤架的缝隙滴落到木炭上，将烤得酥脆的碳灰扬了起来，灼热的粉尘顺着热烈的风，拂在他的脸上。
这怎能算是我的错？
夏桓问自己。
谁知道奶奶家的后门竟然是通往异世界的隧道？
我当时只是有些难过，想要喘一口气，就算再来一次也是如此；
谁知道在深夜暗巷里啜泣的女人，竟是个心藏怨毒、满怀诡计的恶妇？
我当时只是想要稍微安抚失声痛哭的她，就算再来一次也是如此；
谁知道这如今走投无路的她，又在谋划着什么伎俩？
我不是任凭好心肠被随便利用的蠢货，只是为她无辜可怜的女儿感到遗憾，就算再来一次……
就算再来一次，也是如此。
夏桓回过神来，发现碳火、肥肉、烧烤架和雪花，统统不见了，只剩那只莹亮的银色蝴蝶，从夜空中降落，停在自己的鼻子之上，它机灵地扇了扇翅膀，一副亲昵的模样。
他心领神会，低声说道，“请你带路。”
又从地上捡起了那柄插在地上的玻璃片，它有巴掌大，一面开刃，足以保护自身。
好吧，夏桓心想，算我认输。
我是个无能的人，但绝不是任人宰割的五花肉，因为我虽然软弱，但志气却不止于此。
虽然我从来没有奶奶与薇迩那样的胆识与意志，
可我知道，
若是有必要，
我能成为任由生存的机会从指间流走，仿佛香甜的肥油从缝隙中滴落，却完全无可奈何的烧烤架；
我能成为无言承受着怒火，让属于他人的肥肉在我身上留下恶臭，直到最终都一无所获的烧烤架；
我能成为心焦的蠢货，临近深渊却不知道反抗，直到将脚底下的碳灰全都扬在自己身上的烧烤架。
若是有必要，我还管他妈的我是什么。
谁想要利用我？
你们来吧。
我的命是你们的，而你们的命算我的了。
一股热意在股间流动，紧紧地贴着两侧大腿处。
但这次夏桓却没空觉得羞燥了，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往佩珥最后离开的方向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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