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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再看一眼就说再见

    “这的确是一件宝贝,我只是起了一个念头,我的伤痛就马上离我远去,我的妻儿纷纷现身在病房里,还把病友们吓了一大跳呢。”

    楚正仪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带着疑惑的神色望向小姐,她见状拉住了他的手,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乔董,他们是被复活了吗?”李泽问。

    “不,当然不是。人死不能复生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他们不是死者,可也不是活人,我心里有数。他们是宝玉牵引出来的一部分我的灵魂。我能感觉到,它是一个无法被填满的黑洞,当我第一次拿起它我就感觉到了,看不见的嘴撕咬着我的灵魂。”

    “可是我不后悔,我身体再经历上一万倍的痛苦我也不会后悔!我只想看看他们,再看看他们,他们的脸我怎么都看不够。就算它是一块邪物又如何,就算把我吃干又如何?我愿意把我的身体和灵魂交给它,只要我能再多看他们一眼,一眼就好……”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一定有天道门的人来找你了,对吗?”

    小姐这话看似是询问,实则已经猜到了什么,正诱导着乔杉一点一点把所有的细节都吐露出来。

    “嗯。您是怎么知道的?啊,我知道了,神感者这个名字就是他们告诉我的,您是凭那个猜出来的吗?真了不得啊!”

    乔杉感叹道,看向众人的眼神很明亮。至少有一点他没说谎,他的脑子的确很清醒,即便生命已经走到尽头。

    “他们是在我回到家里的第二天来的,不得不说,他们的消息很灵通。我猜您肯定想到了,他们一见面就说明了,这块宝玉不属于我,他们要带走它。”

    “一想到我要和我的妻儿永久分别我就几乎要发疯,我哭了,我求他们不要带走它。他们说这是一个非常邪恶的宝贝,拥有它的人最后都会死在他们自己编织的幻境里。我知道,我料想所有拥有过它的人也都知道,但我们不在乎,我们宁可求着让恶魔吞噬我们的灵魂。”

    “于是他们便动手抢夺,我在一声炸响里被轰飞出去,宝玉掉在一边。我回头一看,妻子儿女的脸已经变得模糊,快要融化在空气中了。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那一瞬间我想象了平时根本不可能想的东西,我不清楚那东西是什么,我只知道它很奏效。天道门的人就是被这样的力量改写了记忆,忘记了他们究竟是为何而来的。不止他们,当我学会了献祭我的灵魂,以换取改变我讨厌的现状的力量时,我几乎把所有人的记忆都篡改了,我尽我所能,让真相始终牢牢地握在自己手中。”

    “这是件很可怕的事情,我的灵魂被宝玉吸收的同时,以往我想都不敢想的场景在我眼前展开了。我可以一夜之间变成亿万富翁,可以手握重权,但我制止了我自己,我在你们来之前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复制我的妻儿。我想看到他们年轻时开心的模样,我想把他们永远留下。”

    “您不知道,我竟然习惯了他们的存在,甚至连我自己都忘记了他们早已死去的事实。我以为自己走出来了,实际上在它的威力下我正走得越来越深。”

    “我不知道我开始幻想,幻想如果他们还活着时该是怎样一副光景。我让他们活着,而且以我的记忆拼凑出了他们的生命,他们的一颦一笑,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是我幻想的产物。我觉得他们会那样做,所以我就让他们那样做,木偶一样,为他们精心设计每一天的面貌,每一句台词和其中饱含的情绪,还有那颗永远年轻永远爱我的心。”

    “我在温柔乡里下陷的同时,宝玉给我带来的副作用逐渐起效了。首先是它的胃口越来越大,索取我的灵魂越来越多,这些摸不着的恶果以怪病的形式在我的身体上显示出来,您知道的,那魔鬼就是它的杰作。”

    “第二,我必须投入越来越多的精力构建我的幻境了。因为我太贪婪了,从来不会满足,我想让他们变成真实的。那就意味着我要像个雕刻家似的,把所有的细节统统重现。我手下的艺术品不是完美的,这是唯一让我感到遗憾的事,他们的小习惯,微表情,我都试着还原了,可是他们看到我身患重病时,却都围着我转。我从来都是只考虑了他们在我心里的地位,却没想过,假如有一天我也死了,他们也一定会和我一样伤心吧……”

    “我不知道他们真的变成有血有肉的人了,还是我潜意识里不想死,乔铭竟然背着我联系到了你们,还有楚大师。他不再聊工作上的事情,总是说自己很好。我惊讶地发现,他和我当时如出一辙。都是那么顽固,可靠呢。”

    “然后你们就来了。大师本事高强,居然打败了缠绕我的恶果。我清醒过来时,猛然醒悟原来你们是真切为了我好的人,但是我的心又在拿出宝玉和不拿出宝玉之间徘徊。最后,我选择了撒谎。”

    楚正仪接下他的话:“这么说,无论是王警官还是崔英才的事都是你故意诱导我们的喽?哦,对了,还有在胡同里偷袭我们的人。”

    “是的,楚大师,是我做的。我很愧疚,我本来想着把你们引到商业竞争之类的事上你们就会罢休,我…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的身体垮掉了,这是毫不意外的事。可是让我意外的是,我的家人纷纷劝我放下宝玉,即便他们清楚他们会随着它的放下消失。白雪开心地对我说:原来还真有人从来不会变心呢,我已经看到了,我很开心很开心,你一定要替我们好好活下去啊!”

    乔杉闭上眼睛说着,嘴角上扬,眼泪却在他的眼皮底下汹涌而出。

    “那是我第一次在他们面前哭成泪人,我搞不懂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这么脆弱了?我求他们原谅,但他们说他们从来没怪过我,我感觉心里的一块石头放下了。我想了想,原来,我潜意识里想的是我原谅自己了,原谅自己……也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呢。”

    李泽咳嗽两声,偷偷转过去擦眼泪。楚正仪的心里也很沉重,垂死之人迟来的忏悔太过沉重,落在心里沉甸甸的。

    “我决定了,放下吧。我放下的是执念,对他们的爱还藏在我的心里,保护得好好的呢!”

    乔杉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块浮动着淡紫色荧光的玉石,递给楚正仪,说:“对不起,楚大师,我知道我的幻境打伤了你,就用它来赔罪吧。”

    但是他的手伸到一半又缩回来,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楚大师,再让我最后看一下我的家人吧?最后一眼就好。”

    他用尽全力才把宝玉捧到眼前,周围的环境开始褪色,屋子消失了,龙门公馆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孤独的病床横在大厅里。

    楚正仪三人刚退开了一些距离,就看到宝玉散发出光芒,白雪、乔铭、乔梦三人无比真实地出现在乔杉的面前。

    不,还有一个,年轻版的乔杉也出现了。四个人对望着,无须掩饰眼底的喜悦,这次,他们终于重逢了,在跨越时空的旅行里,旅人终于获得了最后的宝藏。无他,一颗初心而已。

    病床上的乔杉看着他们,笑了。他的眼皮慢慢合上了,楚正仪不禁想到,他此刻真正地加入了他们,这场事件也要画上句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