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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南源北泽》

    作者:陶

    丘泽温润繁盛,广阔坎坷,遍布泥沼、洼塘、丘岗、明暗河流以及泽人挖出的无数窑洞,田地里的荳果瓜以及无孔不入的灌蓝、麻苏、浮蓉......总是让地表没有一丝空闲。南源北泽就像两条湿漉漉的毛巾,一南一北包卷。

    半人马向来讨厌这样的地形,但看在蜜酪以及波干的份上深入不毛,弃撬舰而使用轻气球,花了上千年时间,慢慢征服了南源北泽。据说这个过程十分平和,除了为对付蚊蝇微疫而频频发动的灭虫战争。

    几百年前一片祥和,贸易发达,应有尽有,况且无论怎么努力,翻过矿圈会有个一模一样的人也有同样成果,那不如躺平看看。历史上常居北泽的半人马最高也不过700万,在共同纪元之前己不足100万。南北异构运动之前,北泽半人马仅余数万,几乎都集中在北渡。

    半人马如今重文轻武,却也活在祖先缔造的荣誉感里。哥本来就是科幻大师,更不用说其大选支持率已达卷地巅峰。他执政半百,为了自己的宏大臆想掉光了一头油光闪闪的鬃毛。南北异构是卷地最厉害的实验,而泽人充当了实验材料,也有人这说是自慧种族最宏伟的科幻创臆。

    共同纪元300年,眼瞅着行情不好,北泽换上了修改派,他们模糊变通,在虫制和剩女价值论上都开了口子。没多久一群灵活迅速,吃苦耐劳又胆大妄为的泽人就冒了出来,他们不但拼了命地种粮挖矿,还重新干起收租婆、倒姨等消失了一百多年的职业,各种大小自由交易市场如雨后春荳。修改派又结束在渡地长达10年的特殊武力瞬间,很快国际制裁松绑,北泽入境口岸重开。一些不要脸的北泽人又开始作为煲健师和代孕妈妈为半人马服务。这些婆姨师妈虽然为人所不耻,但在她们多干多占的同时,北泽人终于吃饱了饭,国力也开始恢复。她们被称为新多占。

    北泽修改100年之后,综合实力又将南源甩到了身后,而新多占已经接近总人口的1/4,经济控制率超过1/2,令北泽统治层深感恐慌。而共同体却认为北泽政改改的还不够到位,拒绝了北泽接入蛊的努力,导致改修派声望下跌。

    于是虫制派趁机翻盘,重掌大权之后对新多占寡头挨个儿算账,将其资产收归国有。北泽核心频道宣称:

    “腐败无能的改修派终于下台,新政府终于还社会以公平和正义......”

    北泽学界发表论证:

    “北泽无比优越的体制决定了我们需要的是遵纪守法、和新政府一条心的好公民,而不是为了多吃多生不择手段的多占。”

    而北泽出入境管理局承诺:

    “多占的一根骨刺一个记因都不会溜出国门,咱们的大数据可不是吃素的.....”

    时隔300年,多占们又一次面临被“公正”。人们的心中荡漾起老一辈记因里的晾麻袋。

    全卷共同体之内,所有人的衣食住行都由蛊提供,想什么就有什么,但各族毕竟不同:波人以轮回的方式推陈出新,脑子和嘴巴都闲不住,半人马体格强盛,自命不凡,而鹏是被设计好的劳模,人类总以完美之姿呈现。唯有南源泽人成了死肥宅,生育率暴跌,与世无争、乖乖听话的民粹倒是传承光大。据说相比殖民时期,泽人驯顺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南源的慰问费用接近于零。

    传统泽人多代共生,自给自足,两耳不闻窑外事,非亲缘社交极少,亲缘之间交往也以跨代垂直关系为主。当光讯网络、屏裹普及,一切就反了过来。他们对屏裹上的信息来之不拒,并沉迷于虚拟社交,10个时辰有9个时辰宅在窑里上屏裹。

    被屏裹裹了几十年,南源泽人的内腔直立率等体征指标一塌糊涂,其记因传承几乎被屏裹储存所取代。又怪病频出,其中最厉害的一种叫做溃散症,一旦罹患无药可救。该症先是精神情绪各种不正常,然后意志溃散,即便没有自残自杀,最终也将走向衰竭。

    医学界认为溃散症其实是臆逾症升级版本,但病理病因几乎相反。臆逾症发端于南北异构时期,那时南源想和北泽一比高下,也开始大肆构建国家,各行各业内卷,但泽人很不耐操,被卷崩的人越来越多,这就是臆逾症。过了几十年南源自知竞争无望,犯病的人才渐渐少了。而替时代来临,屏裹普及,南源人裹连期普遍超过20年,溃散症出现。

    迄今为止,南源已有数十万人因溃散症而死亡,高危人群已达南源人口的30%。

    而接入蛊和屏裹自由,是拥有全卷共同体成员资格的必要条件。所以南源政府只搞了几个老幼保护程序,实则谁也保护不了。

    “照此下去,南源无人矣。”

    有识之士为此忧心忡忡,又束手无策。直到渡地学者半人马拿,提出人口置换理论:

    “北泽的多占活跃,却面临镇压。而南源人中的溃散高危人群,是如此驯良。假设将北泽的多占与南源的驯顺者交换,多占将在死气沉沉的南源发光,而南源驯顺者去北泽当好公民,远离屏裹。如此两类人可以各安其命......”

    拿以一己之力发起南北置换运动,数年之后追随者甚众,终于获得了全卷共同体核心委员会的支持,南北泽人置换进入共同体大会议题。数年后,北泽再度饥荒,第1期交流项目终于达成,双方互换一万人。交流项目进行了5年,多占们在南源吃苦耐劳,大展拳脚,寄回北泽大量钱物,而高危泽人除了参加政治学习,向领袖鞠躬之外,大部分时候都在缺医少药的医院里奄奄一息,总算没有溃散。

    对此结果各方看好,南北人口置换协会准备再接再厉,扩大交流规模,却遭遇了两国踢皮球,迟迟不能启动第2期。于是拿又开始抛头露面,东奔西走。在一场新闻发布会上,拿俨然一副明星学者的派头。渡地公共关系与安全部的记者提问道:

    “学术界通常把您的南北置换计划看作是南北异构的一种反动,而搞南北异构的首届大核心哥正是您的祖辈,所以我们都很好奇这里面的故事。”

    拿从容答道:

    “或者也可以把南北置换看做是南北异构的补充。既然谈学术,就没有故事,谢谢!下一个问题。”

    “下一个问题,实现南北置换计划就是您最大的心愿,或者你还有进一步的打算?呃....按照安排,本次发布会的提问由我包揽。”

    “这个计划并不完美......要说最大的心愿。我希望自己能够登灭。”

    “哈哈哈,拿教授,瞧您这太极打的。看来置换计划要做到卷外去了。”

    “有这个可能。没准咱们会遇到一个文明,而这个文明会真心欢迎这些多占。”

    不到一个月,年富力强的拿却突然暴毙。渡地公共关系与安全部总监发布了拿死因的官方结论:极性肠胃炎。

    坊间议论纷纷:

    “什么肠胃炎,谁下的手,南还是北?”

    “北泽虫制派啊,她们怎么能够容忍这个打脸的项目?可怜的拿!可怜的1亿新多占!”

    “两边都有可能。靠北泽拯救溃散症,就算南源是废物,那么全卷共同体是干啥吃的?那么300年南北异构,最终虫制胜利啰?这个计划其实是两个耳光左右开弓呀。”

    “还有一个嫌疑人,蛊。”

    “为什么?”

    “北泽虫制派,南源政府,蛊,他们有个共同点:只爱驯顺者。”

    很快大家的焦点又转移到了:

    “一个渡地半人马为什么对北南泽人那么上心?”

    “因为拿的背后是渡地。而且,拿是哥的曾孙。”

    “哥这人虽然是半人马,却有一颗波人的心。”

    “所以,拿是想赎罪还是想卷土重来?”

    ......

    南北人口置换协会就此瘫痪,成员作鸟兽散。这时仍然有人独自调查拿的死因:娅,人类。她的丈夫却说风凉话:

    “你一退役记者,怎么查?”

    “从尸检样本入手,因为他的确有肠胃问题。”

    “还真信?你不也在公安部干过......”

    娅又回忆起关于拿的一幕幕。

    寿命短暂,爱情可遇不可求,所以人类都以事业为重。

    我从小苦练本领,12岁就进入了渡地的要害部门——公共关系与安全部下属的新火社,当了一名双料记者。7年之前,双料总监面授机宜,指派我对拿进行全方位全天候采访。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穿一件灰色马甲,正在一个几十人的座谈会上宣讲其理论。

    “北泽需要驯顺者,南源需要活跃者。如此将北泽的多占与南源人交换,善莫大焉.......”

    “但是,北泽怎么会接受一群废柴去她们那儿当包袱呢?”

    我抛出了这个问题。

    拿从容答道:

    “好问题。首先驯顺者为北泽提供的是秩序价值,而非经济价值。再者北泽有简朴严格的生活劳动制度,断不给她们躺平的机会。假如北泽实在觉得吃亏,也完全没有问题,因为来自北泽的多占是最为积极灵活的泽人,他们在南源一定能够实现惊人的价值。其所创造的财富只需要转移一部分到北泽,就可以弥补驯顺者的费用。”

    “这个方案显然伤害了北泽的自尊,人力置换方案看起来是各取所需,也可以解读为北泽无法人尽其才。”

    “哈哈哈,你以为南源的政官们就会真心推动这个计划吗?人力置换是为南源的长远计,然而目前南源衣食无忧,维持岁月静好才符合政官的最大利益,他们哪会送走驯顺者而迎来好事者?”

    散会时我和他擦肩而过:

    “所以,你没法凭一己之力实现这个计划,你究竟想干嘛?”

    拿向我眨眨眼睛,仿佛想在我脸上寻找到什么:

    “呃.....你怎么知道我是一己之力?我成立了个协会,这是地址,欢迎来玩!”

    半人马大多内向消沉,而拿和他的一帮追随者充满了活力。“南北泽人置换推动协会”在一座只有两层高的波干楼里,那会儿刚成立不久,里边各族人都有,大家总是高谈阔论:

    “泽人的身世犹如一团迷雾,几百年前就有很多学者吊在轻气球下光临丘泽,探索之后回去发表论文。其中就有半人马辜的的剩女价值论.....”

    “主要论点是泽人因为其家系习俗而天生自私,所以雇主一定会多占雇工的劳动成果,他将请工2个以上并人均占有石窑1个以上的家系归为多占者,而雇工就是不占者。还发明了一个词叫做剩女财富,说这个剩女财富全由不占者创造,却归了多占。”

    “他说是谁创造就是谁创造,论证过程一塌糊涂。但多占之所以多占就此坐实。”

    “后来有人扒出了辜的黑历史,说当时他在股票市场上赚得盆满钵满,却闭口不提他自个儿的剩女财富是咋回事......”

    “以哥的头脑也一定知道剩女价值牵强附会,但他仍然用了。而在被不占们架空之后,他也可以像前任们一样,躺在功劳簿上当一个吉祥物,但他却不愿罢手,还要去渡地折腾。”

    “渡地好歹有几万半人马,所以虫制搞不起来,只能暗戳戳的搞国有化。”

    “当时光讯技术已经成熟,而光讯的推广前提是其主要材料荧石须有极大储量。渡地是个单纯小国,哥封锁了荧石的最新探明储量信息,令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以为荧石价格即将大涨。政府趁机颁布土地国有政策,以荧币廉价赎买了全国土地房产,而大众持有荧币租房居住。类似的操作很多,最后只有统治层稳坐钓鱼台,赚的盆满钵满。”

    “所谓半人马的荣耀感,在权力面前又算啥呢.....”

    “虽然大伙都觉得北泽的不占是打劫,渡地国有化是诈骗,但当年南北异构虫制再造的支持率可是99%......”

    “1000年以前半人马就在丘泽的枢纽地带修建了泥泞的街道。噢不,是他们修建了街道,却被泽人弄脏。”

    “也不对,是没有限制乡下来的泽人上街,所以搞得街道和泽田沼地没啥两样。”

    “这一点在虫制之后迅速改观,核心委员会颁布了专门法令并设置监督岗,谁敢不净身上街就等着进局子。她们还把拜火教在北泽的大坑给填了。”

    “没有填,而是改造成了一个叫做什么意见委员会的办公大坑。之后北泽与全卷共同体分庭抗礼,又发动战争,便日益衰退。政府将局面归咎于共同体的恶毒制裁,也无法自圆其说。比如丘泽地带原本是卷地的粮食主产区,不知为何北泽人常常连吃饭都成了问题。”

    “虽然吃不饱,却屡次宣称攻克了火的奥秘,让北渡和北圈直冒冷汗。入侵渡地她们也没有亮出什么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所以这只能是兵不厌诈。”

    “但北泽70万里的电车轨道和深达千米的地下窑群确实摆在那里。南源呢,没有电车轨道,窑群深不过100米。核心城南源只有了4座,北泽已经建成14座......”

    “14核之间还有不计其数的小城,全部以卷地中轴线对称排列呈环状,所以都说第3个城圈即将出现。啊不,坑圈。反正卷地地形无不是圈......”

    “卷地精神疾病状况报告出来了,说咱们北渡臆郁症和溃散症合并达15%。”

    “战争阴影常年笼罩,谁不臆郁。”

    “南源溃散症达到20%。是因为全民躺平吗?”

    “南渡也躺平,但只有10%的溃散症,这个差异就在于渡地有半人马,人数不多,但要么是户外达人,要么混健身房,对当地习俗氛围大有影响。最明显的佐证就是南圈最健康,只有1%的臆郁症。”

    “北圈那么富足安逸,也有5%的臆郁症。”

    “那是面临北泽的战争压力,他们比南圈卷多了。躺平会溃散,紧张就臆郁,自慧种族真是糟糕。”

    “表面是这样,实际上半人马在700年前停止扩张的时候就开始转变性格了,到现在无论南北圈大多是臆郁体质,只不过靠着祖传的运动型体格,发病的不多。”

    “北泽呢,未公布精神疾病数据。波人也没有数据。”

    “波人的体质生态不适用于地面种族的范式。”

    “按照咱们的标准,他们有亢奋症,发病率100%......”

    拿讲话常常在半人马语和泽人土语之间切换,加之其胸前有一只口袋,便有人推测他是乱入泽人记因的半人马。在全面替代化之前,泽人老老们已为半人马代孕了几百年,而早年并无记因隔除技术,故而孕出的小孩多少有一点泽人的样貌,并天生能说泽人话。但鉴于现在的继因技术为所欲为,而且作为一名渡地土生半人马通晓土话也很正常,所以没人知道他这副尊容究竟是继因改造的成果还是混血所获。他上身干瘦,六肢纤长,却肚腩肥大,马屁连天。我装作关心:

    “螨性肠胃炎对不对?吃药啊,要么去洗个肠?”

    “何必杀那些虫子,我感觉己和它们共生。”

    “这么瘦,原来是为了当圣人。”

    “呃,岂敢......瘦归瘦,全是蜻蛙肉,哈哈哈。你呢?老是似笑非笑,面带愁容。”

    “嗨,那叫哭笑不得!工作压力大呗。”

    “你的工作......也包括关心我的健康?哈哈哈”

    南北人口置换计划获得了共同体核心层的支持,两国终于开展谈判,项目名称是劳务交流。但在劳务补偿费的问题上,北泽要价太高,一直谈不拢。一日,拿按约去见某个要人,来到一座山坡上的老式石坑。

    坑井口径狭窄,光线幽暗,一条螺旋廊道通到底部共计八九圈,一个个窑洞排列在倾斜的廊道里。斑驳的墙壁上各种年代的标语、小广告和涂鸦重重叠叠:

    “伟大的再造运动一定要进行到底.....双再造符合渡地的国情.....哥万岁万岁万万岁.....哥是小偷哥是骗子......仿制蜜酪九毛九包邮.....销魂肥泽保健套餐......代孕代养不限种族.....”

    坑里的气味不可名状,廊道地面没有梯刻,只有干湿交错的各色污渍,特么啥药人会住这儿呢?

    拿小心翼翼地来到坑底,弯着腰在约定的洞前叫了半天,终于爬出一个泽人,也许有500岁,两个眼窝漆黑陷落,干瘪的肚子里传出叮叮当当的荧乐,面对拿的问询只是咳嗽。

    拿只好开始往上走。一团漆黑里,前蹄触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它还随即卷上了马脚。原来是一个泽人,与地板同色。

    “啊,对不住。”

    拿呆头呆脑地丢给他几个荧币,就要绕开。泽人却迅速抖开外腔,包卷了拿的蹄腿和半个身体,又伸出长刺戳来,就像传说中的斗牛。拿终于敏捷起来,一手擒住一根长刺,往两边掰。流浪泽人开始咿咿怪叫,如果再这么下去,两根骨刺恐怕都要报废。

    但又有两根长刺从腔口中伸出,瞬间就顶住了拿的育儿袋!

    我不得不从暗处闪出,啪啪几声,几枚酸蚀弹射进了流泽的身体,令其负痛后退,腔皮回缩,于是咔嚓一声,一根骨刺留在了拿的手里。这下刺客彻底泄了气,低声哀嚎着往底楼溜去。

    拿把手中的断刺抛向蠕动逃窜的流泽,似乎要让她捡回去报个工伤?又高喊女侠留步,奈何廊道湿滑,他才奔上坑中,我都快到了地面。

    但在坑口的光线里,有两个五短身影杀气腾腾。我心中一惊,反身退回,和跑上来的拿相遇。

    “就知道你一直跟着!但没想到你还给我当保镖!”

    拿摘下我的面纱,乐呵呵的说。我打掉他的手:

    “闭嘴,上面有饷马!”

    几百年前半人马收缩武力,大幅裁军,有些战士身怀绝技无处施展,又看不上那点退休金,就做了杀手大盗,他们神出鬼没,并将这一职业传承下来,称为饷马。这些饷马滚圆精壮,浑身黑毛,口吐獠牙,如同传说中的野猪。我那点特工武艺,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那咋办?”

    “往下走!”

    “死胡同呀!”

    “这种陈年老坑得有地道!”

    于是调转马头,转身往下。下面却是这番:

    从坑底到坑中,一圈圈廊道己被流泽塞得满满当当,而坑底洞口还在挤出一个又一个的流泽。本来这里像个古墓,眨眼间开始了一场减肥比赛,前10名可以领取免费蜜酪?

    前锋距离我们已不到两圈,没辙,我只好摸出了屏裹。动用支援总监肯定又要发飙,但总比死了强,当然还得撑到支援过来。那几个饷马看来是懒得在逼仄的廊道里厮杀,只想最后捡个便宜,所以还有点希望。

    嗯?没有信号!

    流泽和我们只有半圈距离!她们气喘吁吁,头颅高昂,打头阵的就是刚才的刺客,挥舞着剩下的长刺。

    “呃,上来!”

    拿扭身拍了拍马背。他露出自信的笑容,仿佛还在讲坛上。

    “干嘛?你是飞马?”

    我嘴里嘟囔着,抓住鬃毛上了马。

    “不是,但我准备试一试。抓紧!”

    说完他腾空跨过扶栏,跃入坑井。

    坠落!我的天哪,这是要自杀?

    时间变慢了......

    掠过三圈,他的前蹄已直接跨进廊道,立即踩死了一个流泽,但后半身还悬在扶栏外。他侧身抱住一根廊柱,四蹄扑腾,把石栏杆弄得七零八落,终于全身而进。这当儿我也没有楞神,用弹弓打退了左右扑上来的流泽,让他从容调转马头,再次跃出廊道。

    啊!我屁股和腰都要废了!因为这一跳自由落体5圈到了坑底。这时坑底空空如也,几十个流泽全挤在廊道里,呆呆的望着我们,那神情好像做黑酸排了老半天,却被告知试剂没了。这是屏裹里的梗我也不懂。

    坑底敞开的洞门仍旧传出慢悠悠的荧乐。拿和我闪身入内,经过五百岁的泽人,踩踏散乱一地的萤石,钻进窑洞尽头的隧道。

    隧道窄逼,糊满流泽腥臭的润滑液,我紧紧的趴在他的背上,拿却开启了撩天模式:

    “你觉得是我们的弦琴好听,还是刚才的荧乐好听?”

    我说:“都听不懂。”

    于是他叨叨絮絮地开始科普。

    “你不如回去和那老太婆合奏一曲。”

    “呃,空城计?嘿,掉不了头。”

    现在这条道不过是孔洞而已。我只能下马弯腰而行,拿在后面屈膝前进。再后来隧道呈50度向上。我手脚并用地爬上去,看到前方的隐隐光亮。他却被卡住了,后半身怎么也上不来!我抹了不少粘液在他肥肚腩上,无济于事。这时后面传来了短促的蹄声,饷马。

    拿扑闪着眼睛,望着我。难道他要说,别管我你先走吧?结果他伸出手来拉起我的面纱:

    “不好意思,忍着点。”

    只听得他身后乒乒乓乓,臭味迅速弥漫,轻易掩盖了泽人的气味。

    “啊.....这下应该行了。”

    我掐着鼻子猛拽他的育儿袋,终于上来了!紧接着听得下边儿脚步徘徊:

    “这是下水道?哎哟,特么的一堵粪墙!”

    钻出隧道,发现已来到了熙熙攘攘的山脚。

    “真想不到,你还有两下!”

    “时辰候练过......”

    “荧乐?还是砌墙?哈哈哈”

    “哈哈哈,我也没想到,作为一名双料记者,你会救我。嗯?”

    我不想接茬,扯了扯他的育儿袋,刚才这玩意儿被骨刺扎,又死命拽,似乎毫无影响。

    “这袋子质量不错,虫皮的还是基改的?”

    “不是基改也不是假体,这个我一生下来就有。家里上几代人都是泽人代孕。呃,记因乱入。”

    “嗨,你早说不就得了吗?”

    “啥意思?”

    “所谓的置换不过是一个好听的说法。你救这些多占,是因为你有泽人的记因。”

    “大家常常把泽人贬低为实验材料,但那些零星的记因让我明白,实际上泽人和我们一样聪颖,勤奋和敏感,甚至拥有才华。对她们的相貌也有很多误解,首先泽人脸上并非表情胞。他们和我们一样有真正的五官,只是覆盖着薄薄的外腔皮肤,所以看起来像表情胞......”

    “你这么爱她们,将来是不是会娶一个?”

    “嘿嘿,娶老婆的话我还是更喜欢人类,你们......堪称完美。”

    “唉,什么完美,我又不会荧乐,又常常面带愁容,泽人至少可以活几百年,你面前这个人类,只享受过三年的母爱,12岁就已成年开始996,将在20岁死亡......所以我哪有时间学什么荧乐?怎么不会面带愁容?”

    拿沉默了。

    “好吧,连你这样的圣人都没有办法的话,只有寄希望于卷外的文明了。”

    “从理论上......不!也许真的有那么一天!虽然迄今各种探险都没有什么突破......”

    他目光中闪烁着悲悯、希望和思索,所以不像开玩笑......但又说:

    “呃......这个袋子一直让我头疼,但马妈给我说,现在的姑娘都不愿意带小孩,育儿袋虽然难看,但找媳妇儿保准加分......”

    但显然事业才是拿的首选。“南北泽人置换推动协会”几年来越发壮大,最后成功推行了第1次置换。拿已俨然全卷首屈一指的明星学者。坊间认为:

    “一介学者哪来这么大的能量?因为拿的背后是渡地。北泽虫制派重新上台,渡地又笼罩在被兼并的阴影中。置换活动可以消弭北泽的好战倾向,同时提升渡地小国的影响力。”

    而事实上,渡地为了避免惹火上身,不仅不支持,还暗中给拿和协会添堵设障。作为协会多年的常客,我见证了这一切,但我双料记者身份也渐渐不再是秘密,越多的人开始没有好脸色,尤其是我和拿在一起的时候。

    而我的KPI越来越难看,搞的总监发了火:

    “这几年拿搞得风生水起,你呢?越来越多的资料显示,拿与前执政哥,是直系亲属。这么好查的信息,你的报告里一点都没有!娅,我看还是公关部适合你......”

    在同拿最后一次会面时,我道:

    “......我不会再来了。顺便说一句,我马上就要离职,然后结婚。”

    他目光凝固了一分钟,又突然活泼起来,:

    “史上最强大的登灭行动就要开始了!这一次的论证准备十分充分,卷外文明离咱们不远了,你能不能等一等?”

    我只能苦笑:

    “我已经18岁了,没有选择。”

    他的手慢慢伸到我的额上,似要抚平愁眉:

    “不!你为了我,选择了失败。对不对?”

    “不知道......但我会记得曾经骑上一匹半人马,他高高跃起,时间变慢了,我像在飞。”

    “我也忘不了,曾经在一个隧道里逃命,那条道可真不是马走的,我巴不得快些走完,却又幻想着永无尽头。”

    几个月后我从薪火社离职,同一名半人马结婚生子。

    和大部分半人马一样,我老公也是臆郁体质,有啥话闷在心里,但我是他的第5任妻子,他对女人已了如指掌,所以相处融洽。不过做爱总有点尴尬,除了后进式,其他的体位不是他不爽就是我不爽,但后进式得到的那点快感,还不如骑在马背上摩擦。而一旦骑上马背,又总想起曾经骑上一匹半人马,他飞了起来…

    老公肌肉硕满,是头型马,但总觉得哪里不对。细看就会发现他四蹄玲珑,手掌小巧,与粗壮的六肢不合比例。这是因为他从小到大四体不勤,原本虚胖,现在这一身肉块全靠天天喝蛋白粉,吭哧吭哧搞了半年的爆裂增肌弄出来的,但那些小手小脚可没法改呀。知道这个底细,就审不了他的美。

    这个婚姻最大的意义不过是留下一个后代,双方珍惜时光,现在的技术已经不会混入泽人的记因,因此我们的儿子由渡地泽人代孕。小家伙有着人类的身躯但更加粗壮,半人马的长相但更加清秀。但我一点都不希望他更像我,因为他的寿命取决于所继承我们两口子的继因比例。

    听说以前的人类有泽人那样记因传承能力,后来却被取缔了,但我还是怀疑,假如是十月怀胎一遭分娩,那我与儿子的感情将会更纯粹。

    明星学者之死很快被另一个全卷焦点所覆盖,那就是共同体史上最强登灭探险的正式启动。按照计划各族都给了探险者名额,却始终无法招募到人类。显然,人生苦短,之前的探险又屡次失败,谁愿意去赔上性命呢?

    “你为了我,选择了失败。”

    “不知道。但我会记得曾经骑上一匹半人马,他高高跃起,时间变慢了,我像在飞。”

    “我也忘不了,曾经在一个隧道里逃命,那条道可真不是马走的,我巴不得快些走完,却又幻想着永无尽头。”

    浓云遮盖丘泽,渡地淫雨霏霏。昔日的话语在脑海中回旋。

    娅收拾了自己所有的东西,将一纸休书扔给了老公。

    “再见,我要去卷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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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映完毕,陶漂到了舷窗边,幸依旧贴在环接面上躲避太阳。圆桌前有宝、微和肆。

    4.1:“从双再造时期开始,暗杀绑票频发,渡地就成了饷马和流泽的乐园。”

    4.2:“还有选举作弊,威逼利诱,软禁抹黑,哥只能偷摸着搞作对的人,其实这样既麻烦又不能一锤定音,也就难怪他会垮台。”

    4.3:“而北泽就大方多了,她们臆法制国,制定法律随时随地又随心所欲,给人定罪理直气壮。”

    宝:“不是说虫制死板教条吗?这臆法制国看来采用了即时拟合原则。”

    4.4:“咱们没有家系,也没有私产,全族循环融合。半人马家里有矿,福利优渥,其私产家系都越发不在乎了。而泽人最重家系,可怜巴巴的积攒了一点产业,却要实行虫制。”

    微:“以飞鹏的悲惨记因作证,虫制再造,天翻地覆!”

    4.1:“泽人的悲惨不仅于此。泽人曾经有过帝国,但被半人马灭掉了,这一节不太和谐,所以遭到了半人马史学家的删除。”

    4.2:“如今全卷通用的半人马想形字,其源头是泽人的古字,这一点也被故意抹杀。”

    微:“嗨,他们一面以探索者创新者自居,一面却删除历史掩盖真相。”

    4.3:“蛊不仅未公开人的基因模本,听说还将半人马和泽人的远古继因复原图都进行封存,并禁止启动类似的继因解码研究。”

    4.4:“有种说法是泽人的身体并非自然进化而来,而是遭遇了远古的某种残酷改造,才变成了种植机器。到了近代又被半人马开发成了保健机器,大家都懂的......”

    微:“哟,老幸睡着了。你们聊吧,我去看看他。”

    说完立即没入了环接面,一瞬间又在十几米外泽人的旁边冒了出来。

    宝:“哈哈,他知道你要说什么。”

    4.4:“好吧,从遥远的年代开始就有泽人背井离乡,亡命天涯。不知怎么还进化出了变色功能,净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是咱们让流泽有机会重返社会......”

    宝:“在飞鹏之前还有叫波泽的也是你们的杰作,你们把泽人改造成了活体公寓。”

    4.1:“那可是共生关系,两厢情愿。”

    宝:“但最后你们一走了之,毫发无损,剩下波泽残身据说很遭罪。”

    4.2:“呃......她们算是为飞鹏的诞生做了铺垫,瞧,微也睡了。”

    宝:“哈哈,那么延长一会儿时间。总之,泽人还真不走运,与世无争却累遭魔改。”

    4.3:“泽人现在看起来人畜无害,但其盘桓丘泽数万年,将这片最广博繁茂的地域变成粮仓,你说,她们又灭绝驱逐了多少原生生物?”

    4.4:“据考证,远古丘泽满覆地波,而泽人渐渐将其清除干净,这么广大的一片地波里也许就有远古波人之类......”

    宝:“呃......我得起来走走了,要不然我也会睡着,人和泽人都有莫名其妙的周期性丧失意志现象,所以请原谅。”

    宝飘到了陶的身旁。陶微笑着说:

    “怎么样?”

    “嗯,有画面感,可以商业转化。哈哈哈。”

    “哈,太官方了吧。”

    “哈哈哈。有点惊喜,开头我还以为又是破案啥的,结果是言情闪回。听说你本来擅长悬疑科幻?”

    “不弄点儿悬疑,读者就提不起兴趣,这么写我是第一回。”

    “哈,大赛也要冒险。怎么写都行,只要别变成创臆提案。”

    “呃......那你喜欢拿这个角色吗?”

    陶盯着宝,宝盯着陶:

    “拿事业心爆满,就是加强版的玛。我倒是挺喜欢这个娅。”

    “为什么?”

    “我也希望像她那样......选择失败。”

    “呃,失败有什么意义呢?”

    “要是拿也同样选择失败,那么两个人就不算失败。”

    陶沉默了,宝却咯咯笑着摸了摸陶胸前的育儿袋,袋子不大,软塌塌的像一个装饰品。

    “马妈真的说过?哈哈哈。”

    “嘿嘿,说过,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