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歌
康德二十五年春·显国公府
“自正月十五开朝起，爷就一直忙着，可是又有什么战事？”
裴诸城正抱着自家刚出生不久的小女儿玩闹，谢氏在床上躺着还不能下地，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随口问了一句。
“正月里西北安丰府那边又被占了。现下我们正整军呢，礼部那些人若是交涉不下来，免不了是要打一仗的。”裴诸城也不多说，只是这么浅浅地应了一句。
“眼下朝廷倒是不缺兵卒，就是没什么可以上的去阵的统帅。这时候那边天寒地冻的，要是真打起来，怕也是场恶战。”谢氏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看着屋中的父女二人，嘴边噙着笑意。
“这几日陛下也正为这执掌帅印的人选烦闷不已，连诏了许多人，想来都不是很合心意。”毕竟事关岳家，裴诸城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一些猜测告诉了妻子，“如今这朝中有在北边作战经验的将领，大多是岳父尚在军中时提拔起来的旧部，看样子陛下是不大想用的；而别的那些堪堪可掌帅印的，又没有经验。”
谢氏虽是个女子，但到底出身武将之家，又是皇家之人，从小耳濡目染，对于边疆战事和如今的朝局也是能看清一二的，“父亲这几年身子越发的不好了，早些年就已经不过问军中事务了，我娘家那几个兄弟也一直藏着锋芒，却不想即便如此还是难逃被猜忌的宿命。”
裴诸城将裴元歌放回摇篮，坐到谢氏身边握着她的手，宽慰道：“你也不必忧思，岳家毕竟也是太祖皇帝的血脉，就算是因为当年传位之事被天家忌惮，但到底也还不至于到了赶尽杀绝的地步。”
谢氏点了点头，便说起了满月宴的事情，“算算日子，歌姐儿也快要满月了，就是不知道这次父亲还能不能亲自来见一见了。”
“这个倒是不妨事，等你出了月子，我陪着你带着孩子去王府见见也是一样的。”裴诸城语气平和，听不出什么起伏，“反倒是你，总是如此这般忧思，可是不利于身子恢复的。”
一旁的裴元歌自是对父母亲说的这些满月宴的事情不怎么感兴趣，反而开始回忆起关于北边那场战役的事情了。
对于这场战役，裴元歌的记忆并没有多少。她只是依稀记得，这场战役是在一年之后开打的，统军之人是最具帅才的二舅舅。战事最初倒也打得不错，只是后来不知是何缘故泄露了作战部署，伤亡惨重。就连二舅舅自己都失了右臂，那个在他身边跟了许久的副将为了护住他的性命战死沙场。那场仗虽然打胜了，可自那以后二舅舅便心灰意冷，极少再上战场。
那时她也才是个六岁的孩童，自然是不知道当时的具体情况的。只是后来嫁给盛承曜之后曾无意间听他提起，说是当时的情况时二舅舅手下的某个心腹将军叛逃才导致的。
裴元歌倒是有心提醒，可如今她还只是个将将要满一月的婴孩，尚且不会开口说话，如何能做成此事？既然现在想不出办法，裴元歌索性也不想了，总之还有大半年的时间细细思量，也不急在这一时。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等时间到了，自然也就有办法了。
第二日，裴元歌是硬生生被一个尖利的女声吵醒的。
裴元歌皱了皱眉，睁开眼睛看向那个吵醒自己的罪魁祸首，目光中包含着些许不善。这副神情若是个大些的孩子做都能让人从中获取到主人心中的不满，但裴元歌此刻还是个软萌可爱的小团子，这样的神态配上嘴边的泡泡，倒是把人看的心都要化了。眼前的女人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桂珠钗；项上带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褃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
若单轮眼前这女人的相貌，倒也算得上是好的，行为举止面前算是说的过去，只是她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算计和那种自小刻在骨子里的小家子气是怎么都掩盖不了的。
裴元歌瞧着这人眼生，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夫人，但心里对这人没来由的厌烦。
“瞧着歌姐儿这粉雕玉琢的小模样，我自己都想生一个女儿了。”那妇人说着伸出手指摸了摸裴元歌的脸颊。
裴元歌是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于这妇人的厌烦，两只小手扑腾着挥开了妇人的手，颇为嫌弃地在自己的小被子上蹭了蹭手，又把头扭向了另一边。
在旁边离得近的几个人都愣了一下，几个伺候的下人都偷偷低下头忍着笑，那妇人的脸色有一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不过这不自然也只有一瞬间而已。
“弟妹自己是不能生了，但三弟房里不也是有两个女儿的嘛，虽然都是姨娘生的，但到底都是养在弟妹名下的。”谢氏低眉顺眼，搅弄着碗中的汤羹，平平淡淡地说着，“若是弟妹好生养着，倒也能和亲生女儿相差无几的。”
听到这话，那妇人面色一僵，但还是笑着和谢氏说了两句话就走了。
瞧着人已经走远，芙蕖这才开口与谢氏说道：“往常三夫人登门，奴婢虽不说能全然猜到她心中所想，却也能从言辞中窥探一二。只是这一次奴婢倒是有些不明白了，单单打了两句机锋就走了，这可不是三夫人惯常的做法呀。”
“你这小小年纪的就日日思虑这些，倒是显得越发老气了，也不怕日后婚配的时候找不到人家。”谢氏笑着和芙蕖说起了玩笑。
“夫人，奴婢这和您说着正经事儿呢，”纵是芙蕖平日里再老成，到底也是个还没有议亲的姑娘家，说道这亲事一项也是闹了个红脸，“您怎么还……”
谢氏但笑不语，倒是一旁的沈妈妈这时开了口，“芙蕖说得倒也不是没有道理。三夫人进府也有几年了，虽然暂时还没什么大的风浪，可老奴瞧着这位不像是个好相与的，还是要提防几分才是。”
听了这话，裴元歌倒是对这人有几分印象了。这人应该是她三叔裴诸潃的夫人何氏，是鸿胪寺卿的庶次女。
何氏的姨娘只是个没有什么背景的贱妾，在府中也算不上得宠，但她们母女二人偏偏就在何夫人手下过得安稳；何氏嫁给裴诸潃之后一直子嗣不丰，却一直稳坐正房的位置，归根结底靠的都是何氏高超的手段。
裴元歌上一世虽没有与这人打过交道，但从旁人那里听说过几件这人的事情，倒也不难判断出这人是个与何氏一般惯会演戏的。三夫人何氏回到自己的春泽院，一句话都不说，就坐下喝茶，脸色从始至终都是铁青的。
“谢氏那个贱人，以为自己出身高贵又有丈夫宠爱没有妾！居然敢当着那么多下人面讽刺我生不出孩子，她以为自己生了一个女儿很宝贝，终有一天她会知道她的女儿为她带来的不是幸福而是苦恼！”
三夫人看着坐在旁边的章姨娘，随后又问她：“不知，你可有什么主意？”
章姨娘看了看大夫人的脸，轻轻的开口道：“夫人以婢妾着看，你安排到大房那边的人该派上用场才是
三夫人何氏顿了片刻，才微笑起来：“你说的对。”
章姨娘眼睛珠子转了转，带了一丝阴冷：“现在长公主虽然护着她，可她要是惹怒了太夫人呢？以太夫人不喜长公主和她生的子女，到时候……”
她并没有把话说得很明白，只是盯着大夫人，笑容满面。
“你这人，就是心思灵活。”三夫人的笑容变得很深很深：“不过，的确是不错的主意。”
三夫人微微一笑，吩咐一旁的徐嬷嬷取来一对翡翠飞凤簪子，递给章姨娘：“这是你为我做事情的奖励。”
章姨娘不是太蠢，也不会过于聪明，三夫人满意地点头，她需要章姨娘听话，而且什么事情都冲在最前面，将所有卑劣的事情都替她做了，以免自己的手上沾染血腥。
“自正月十五开朝起，爷就一直忙着，可是又有什么战事？”
裴诸城正抱着自家刚出生不久的小女儿玩闹，谢氏在床上躺着还不能下地，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随口问了一句。
“正月里西北安丰府那边又被占了。现下我们正整军呢，礼部那些人若是交涉不下来，免不了是要打一仗的。”裴诸城也不多说，只是这么浅浅地应了一句。
“眼下朝廷倒是不缺兵卒，就是没什么可以上的去阵的统帅。这时候那边天寒地冻的，要是真打起来，怕也是场恶战。”谢氏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看着屋中的父女二人，嘴边噙着笑意。
“这几日陛下也正为这执掌帅印的人选烦闷不已，连诏了许多人，想来都不是很合心意。”毕竟事关岳家，裴诸城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一些猜测告诉了妻子，“如今这朝中有在北边作战经验的将领，大多是岳父尚在军中时提拔起来的旧部，看样子陛下是不大想用的；而别的那些堪堪可掌帅印的，又没有经验。”
谢氏虽是个女子，但到底出身武将之家，又是皇家之人，从小耳濡目染，对于边疆战事和如今的朝局也是能看清一二的，“父亲这几年身子越发的不好了，早些年就已经不过问军中事务了，我娘家那几个兄弟也一直藏着锋芒，却不想即便如此还是难逃被猜忌的宿命。”
裴诸城将裴元歌放回摇篮，坐到谢氏身边握着她的手，宽慰道：“你也不必忧思，岳家毕竟也是太祖皇帝的血脉，就算是因为当年传位之事被天家忌惮，但到底也还不至于到了赶尽杀绝的地步。”
谢氏点了点头，便说起了满月宴的事情，“算算日子，歌姐儿也快要满月了，就是不知道这次父亲还能不能亲自来见一见了。”
“这个倒是不妨事，等你出了月子，我陪着你带着孩子去王府见见也是一样的。”裴诸城语气平和，听不出什么起伏，“反倒是你，总是如此这般忧思，可是不利于身子恢复的。”
一旁的裴元歌自是对父母亲说的这些满月宴的事情不怎么感兴趣，反而开始回忆起关于北边那场战役的事情了。
对于这场战役，裴元歌的记忆并没有多少。她只是依稀记得，这场战役是在一年之后开打的，统军之人是最具帅才的二舅舅。战事最初倒也打得不错，只是后来不知是何缘故泄露了作战部署，伤亡惨重。就连二舅舅自己都失了右臂，那个在他身边跟了许久的副将为了护住他的性命战死沙场。那场仗虽然打胜了，可自那以后二舅舅便心灰意冷，极少再上战场。
那时她也才是个六岁的孩童，自然是不知道当时的具体情况的。只是后来嫁给盛承曜之后曾无意间听他提起，说是当时的情况时二舅舅手下的某个心腹将军叛逃才导致的。
裴元歌倒是有心提醒，可如今她还只是个将将要满一月的婴孩，尚且不会开口说话，如何能做成此事？既然现在想不出办法，裴元歌索性也不想了，总之还有大半年的时间细细思量，也不急在这一时。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等时间到了，自然也就有办法了。
第二日，裴元歌是硬生生被一个尖利的女声吵醒的。
裴元歌皱了皱眉，睁开眼睛看向那个吵醒自己的罪魁祸首，目光中包含着些许不善。这副神情若是个大些的孩子做都能让人从中获取到主人心中的不满，但裴元歌此刻还是个软萌可爱的小团子，这样的神态配上嘴边的泡泡，倒是把人看的心都要化了。眼前的女人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桂珠钗；项上带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褃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
若单轮眼前这女人的相貌，倒也算得上是好的，行为举止面前算是说的过去，只是她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算计和那种自小刻在骨子里的小家子气是怎么都掩盖不了的。
裴元歌瞧着这人眼生，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夫人，但心里对这人没来由的厌烦。
“瞧着歌姐儿这粉雕玉琢的小模样，我自己都想生一个女儿了。”那妇人说着伸出手指摸了摸裴元歌的脸颊。
裴元歌是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于这妇人的厌烦，两只小手扑腾着挥开了妇人的手，颇为嫌弃地在自己的小被子上蹭了蹭手，又把头扭向了另一边。
在旁边离得近的几个人都愣了一下，几个伺候的下人都偷偷低下头忍着笑，那妇人的脸色有一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不过这不自然也只有一瞬间而已。
“弟妹自己是不能生了，但三弟房里不也是有两个女儿的嘛，虽然都是姨娘生的，但到底都是养在弟妹名下的。”谢氏低眉顺眼，搅弄着碗中的汤羹，平平淡淡地说着，“若是弟妹好生养着，倒也能和亲生女儿相差无几的。”
听到这话，那妇人面色一僵，但还是笑着和谢氏说了两句话就走了。
瞧着人已经走远，芙蕖这才开口与谢氏说道：“往常三夫人登门，奴婢虽不说能全然猜到她心中所想，却也能从言辞中窥探一二。只是这一次奴婢倒是有些不明白了，单单打了两句机锋就走了，这可不是三夫人惯常的做法呀。”
“你这小小年纪的就日日思虑这些，倒是显得越发老气了，也不怕日后婚配的时候找不到人家。”谢氏笑着和芙蕖说起了玩笑。
“夫人，奴婢这和您说着正经事儿呢，”纵是芙蕖平日里再老成，到底也是个还没有议亲的姑娘家，说道这亲事一项也是闹了个红脸，“您怎么还……”
谢氏但笑不语，倒是一旁的沈妈妈这时开了口，“芙蕖说得倒也不是没有道理。三夫人进府也有几年了，虽然暂时还没什么大的风浪，可老奴瞧着这位不像是个好相与的，还是要提防几分才是。”
听了这话，裴元歌倒是对这人有几分印象了。这人应该是她三叔裴诸潃的夫人何氏，是鸿胪寺卿的庶次女。
何氏的姨娘只是个没有什么背景的贱妾，在府中也算不上得宠，但她们母女二人偏偏就在何夫人手下过得安稳；何氏嫁给裴诸潃之后一直子嗣不丰，却一直稳坐正房的位置，归根结底靠的都是何氏高超的手段。
裴元歌上一世虽没有与这人打过交道，但从旁人那里听说过几件这人的事情，倒也不难判断出这人是个与何氏一般惯会演戏的。三夫人何氏回到自己的春泽院，一句话都不说，就坐下喝茶，脸色从始至终都是铁青的。
“谢氏那个贱人，以为自己出身高贵又有丈夫宠爱没有妾！居然敢当着那么多下人面讽刺我生不出孩子，她以为自己生了一个女儿很宝贝，终有一天她会知道她的女儿为她带来的不是幸福而是苦恼！”
三夫人看着坐在旁边的章姨娘，随后又问她：“不知，你可有什么主意？”
章姨娘看了看大夫人的脸，轻轻的开口道：“夫人以婢妾着看，你安排到大房那边的人该派上用场才是
三夫人何氏顿了片刻，才微笑起来：“你说的对。”
章姨娘眼睛珠子转了转，带了一丝阴冷：“现在长公主虽然护着她，可她要是惹怒了太夫人呢？以太夫人不喜长公主和她生的子女，到时候……”
她并没有把话说得很明白，只是盯着大夫人，笑容满面。
“你这人，就是心思灵活。”三夫人的笑容变得很深很深：“不过，的确是不错的主意。”
三夫人微微一笑，吩咐一旁的徐嬷嬷取来一对翡翠飞凤簪子，递给章姨娘：“这是你为我做事情的奖励。”
章姨娘不是太蠢，也不会过于聪明，三夫人满意地点头，她需要章姨娘听话，而且什么事情都冲在最前面，将所有卑劣的事情都替她做了，以免自己的手上沾染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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