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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三魔难缠

    不知什么时候,天色突然暗了下来,云层阴沉沉的,几乎要从空中压下来。丛林的远处,突地传来无数的鸟雀惊飞的声音,同时地面传来了低沉的闷响,似乎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靠近。

    随着那古怪的震颤由远及近,远处大片的云杉树尖开始了明显且剧烈的晃动,树木断裂的咔嚓声越发响亮。

    “都别乱,我倒要看看,来的是甚么东西。”

    周屿安握紧了彩棍,在挺身站在队伍的最前头后,一股精悍杀气扑面而来。

    他的身后是灵玉子和龙女,再后面是灵寿君等人,最末尾,姬怀尘正带着诸人的坐骑压阵。

    树木碎裂的声音愈来愈近,很快,众人面前数丈外的云杉林也开始了剧烈的晃动,在树木断裂的咔嚓声和枝条落地的簌簌声中,一个巨大且狰狞的头颅从十余丈高的云杉林上方探了出来。

    与此同时,两侧的树林上方也各出现了一个狰狞可怖的头颅。

    震天的杀喊声蓦然响起,无数凶恶的妖魔矫健地越过断裂的树干,从粗树之间迅猛冲出。犹如从林间吹来的一阵狂风,无比强横地扑到众人眼前。

    一阵极脆的咔嚓声暴响,三个魔头将阻碍他们的树木拦腰掰断,突破树林那浓密的屏障,走到周屿安一行人的面前。

    那三个魔头的身影如巨山一般,带着无与伦比的压迫感,把微弱的日光完全遮住,将众人所在的区域化作一片墨影。

    这个时候,那三个身形巨大的魔头终于露出全身,周屿安一众这才得以观察他们。

    当中一个魔头身躯壮硕,方头金睛,遍身墨鳞。鳞甲上遍布着细致的纹路,身后又背着巨壳,腹部长着数十片腹甲,形状奇特,犹如山丘一般。

    左边的那个魔头扁平脑袋,四肢强健,根根利爪尖锐如钩,下身穿着一条姜黄色的袴子,却又露出细长的斑斓尾巴。那魔头赤裸着上身,露出靛色的鳞甲,血口微张,喷出令人作呕的腥气。

    巨龟成魔?守宫成精?这两个妖精这般大的身形,怕不是偷吃了什么丹药长的。周屿安眉头一挑,将目光投向右边的那个魔头。

    这个魔头四肢极其修长,各套着一只金镯。身躯柔软,若无骨一般。月白色的袍领间,一条蛟龙般的脖子顶着颗蛇头。

    长虫成精呵。龟、守宫、蛇,这都是哪来的妖精?周屿安握着彩棍,与众人背靠背地站在一起,厉声喝道:

    “你几个是哪里的妖怪!通个名号!”

    那右边的魔头瞪起灯笼般的眼睛,将两根尖牙露出唇外,一条分叉的猩红舌头立时探了出来。张开嘴的同时,众人闻到一股扑鼻的恶臭。

    “我三人乃是这玄圃山独峰岭的山君。我乃是三大王,那位是二大王,当中的是大大王,名叫乌衣君。”

    周屿安昂首将三个魔头扫视了一遍,怒声道:“我把你这脱皮的孽畜,敢来冲撞我的行仗!讨打!”

    若是寻常妖精听到这骂,定然暴跳如雷,不料这伙妖怪则不然。周屿安看到,乌衣君和另外两个魔王的目光穿过了他的肩头,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

    是灵寿君。

    “灵寿君,别来无恙乎?”乌衣君的声音犹如两根巨木相互撞击一般,嗓音低沉,但声音洪亮。

    此言一出,众人神情具是一怔,齐齐回首望向肩架双锤的灵寿君。

    在听到对方叫自己的名字之后,灵寿君脸上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只是默然地走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当他抬起头看向面前高大无比的乌衣君时,那自四海而锤炼来的凶悍杀气,从他身上猛烈地勃发出来。

    灵寿君将肩上的双锤取下,似叹息,又似惋惜地说道:“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居然还活着。”

    乌衣君眯起眼,像是看一件玩物般看着灵寿君:“我也没想到你还能活着……”

    他话还没说完,灵寿君脚下黄土霎时飞扬,他的身形化作一道黑白两色的残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半空,两把金瓜锤如流星般恶狠狠地朝着乌衣君的脑袋砸去。

    他的动作太快了,快到几乎令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等到众人看清他的身影时,那两把金瓜锤已经砸到了乌衣君头上。

    这一下威力非同小可,是灵寿君用尽力气一击。众人只觉一阵极其强烈的震颤,乌衣君兀自不动,已然昂然接下了这一击。他两只脚下因对方的攻击而掀起一阵气旋,周边的青草都被其冲击而断。

    “这么多年了,你也没什么长进。”乌衣君咧开大口,冷森森道。

    灵寿君没有丝毫犹豫,轮锤再次砸了下去。这一次乌衣君没有再不动而受,而是伸出那张如小丘大的厚重手掌,一把将灵寿君攥在手中。

    “这么多年了,你有什么改变?还是那副可怜模样。”乌衣君张开血口,嘲弄地大笑。

    “兄弟们!动手!”

    与此同时,周屿安果断出手,彩棍一摆,霎时变作十数丈长,如华山独峰,带着滚滚狂风撞上乌衣君的手臂。

    只听一声闷响,乌衣君布满鳞甲的手臂霎时被彩棍撞开。

    猛然吃痛,乌衣君不受控制地松开了手掌,几乎同时,灵寿君迅速从对方掌中挣脱出来。

    “看棍!”

    周屿安的身形早已飞至半空,整个人躬身在空中转了一圈,手中的十数丈长的彩棍以势不可挡的威势砸向乌衣君的头颅。

    棍似坠地流星,向乌衣君疾奔而去,眼看就要砸至额头,可这个时候,一根云杉大小的短木杖及时探出,挡住了这一击。

    周屿安急睁凤目望去,见是那守宫模样的二魔挡住。他正要撤棍再打,灵玉子却闪到了他身前,手中琵琶铮铮作响,周围妖魔行动的速度立时为之变缓——这琵琶声竟压制住了他们的动作。

    周屿安心头一喜,正要举棍再打,却听到半空中咯噔一声脆响,撇下一副玉制铙钹。那玉铙陡然放出强烈的光芒,瞬间将周屿安和灵玉子两人囫囵个的合在玉铙之内。

    “好法宝!”

    三魔称赞了一声,探出如若无骨的胳膊,将举戟刺来的娇娘一掌拍飞之同时,敏捷地躲开姬怀尘劈来的钢刀。

    灵寿君轮锤狠狠地击向乌衣君的一只脚掌,可铜锤却被迸了起来。对方的四肢粗壮有力,脚掌上鳞片覆盖,身体的抗打性,要比多年之前更加恐怖。

    来不及吃惊,对方那小丘般的脚掌便落了下来,灵寿君连忙闪身急退。

    厚重的脚掌在地面上连连踩去,就好似击鼓一般,在地上掀起极大的烟尘。灵寿君在对方的脚步下拼命闪躲,额头早已汗珠滚滚。

    “灵寿!多年不见,你还是只会闪躲的废物么!”乌衣君一边抬腿连踩,一边发出一阵讥讽。

    “滑嘴的妖怪!休要逞口舌之利!”

    龙女厉喝一声,踏云疾行,手中披帛如游龙般冲向乌衣君,直奔着他头顶冲去。

    风声刮面生疼,乌衣君猝不及防,眼看就要被这披帛缠绕上,只见那守宫模样的二魔身形如电,身影闪过,直直挡在了乌衣君身前。手中木杖一挥,将披帛缠绕在木杖之上。

    龙女踏云猛退,一双酥手死命拉住披帛,竟然将二魔手中的木杖向外拉动数丈。

    二魔更不多想,立时用蛮力将木杖拉回。龙女脑海中“嗡”地一声作响,只觉得手心一热,那披帛脱手而去,几乎将皮磨破,忍不住“啊呀”一声娇呼。

    漫天的烟尘之中,灵寿君怒目圆瞪,迅速躲过乌衣君踩来的一脚,纵身跃到半空,正欲去帮龙女,却被三魔探出右掌,一击扇飞。

    龙女念动口诀,以玉指指引,将那披帛调动,死死牵制住二魔的木杖。

    她独自苦撑,只觉得压力如山,几乎就要失去控制的时候,一道赤红身影却突然闪到跟前,手中寒光一闪,将二魔袭来的木杖抵住。

    是凰儿。

    龙女见了她,心中一惊,失声道:“你快走……”

    她话还未说完,却见凰儿身形一动,手中双刀寒芒骤闪,向二魔疾冲而去,重重劈在对方肩头上。

    血花四溅,二魔猝然受袭,立时一声惨呼,手中一松,那根木杖登时掉落。

    龙女压力骤减,见凰儿居然不顾生死前来救护,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担忧,但还未等她开口,脸色却唰地白了。

    在她的视野中,一条长有数十丈的花斑大蛇悄然现身,从脚下直冲向凰儿,凰儿来不及抽身退却,身子一痛,登时被那大蛇卷住,随之被硬生生拖到地上,没入妖群之间。

    龙女大惊失色,正要去救,却见妖群一道五彩光芒暴涨,黑压压的妖群瞬间被这光芒所爆发出的气浪掀翻,无数妖魔飞扑到地上,摔得七荤八素。

    垓心正中,姬怀尘怀抱凰儿,踏犼而立。

    “好手段!”

    龙女赞叹一声,念动真言,驱动那披帛扑向那条花斑大蛇。

    她早看出来了,这条大蛇就是三魔的原身,不知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居然能生得这么长大。

    披帛随念而动,飞也似地在花斑大蛇粗壮的身躯上缠绕起来,大蛇立时开始扭动身躯,想要脱离这散发着危险气息的披帛。地面的震颤感越发强烈,周遭森林颤抖似浪,在大蛇那庞大的身躯之下,仿佛也在战栗。

    那条花斑大蛇用巨大的身躯缠在一棵云杉之上,想要将那披帛磨烂。龙女连忙飞身而下,两脚踏蛇,双手死死扯住披帛,似征服烈马一般,将它勒的更紧。

    大蛇迅速滑下云杉,带着龙女朝着森林之中猛冲而去,所过之处,枝叶狼藉,地面上的花草更是纷纷化作飞屑。

    它摇头摆尾地前行着,在它背上的龙女遭受着枝抽叶打,自然是苦不堪言。

    这时在另一边,灵寿君正舍生忘死地跟着乌衣君大战。

    那边姬怀尘挡住二魔,娇娘和凰儿在地面上击退那些小妖,这让灵寿君再无后顾之忧,从而全心全意地与乌衣君搏斗。

    对方的每一击都带着无与伦比的迫力,那小丘一般的双掌屡屡拍来,夹带着滚滚狂风,光那风力就几乎将灵寿君掀飞。他尽力稳住身形,将双锤砸在对方遍布全身的鳞甲上。

    他的攻击对乌衣君来说,连虫咬都算不上,反而倒是对方的一击,就能将灵寿君打得遍体鳞伤。

    很快,灵寿君便被对方一拳打到地上,爬不起来。

    乌衣君呲出尖牙笑了起来,抬起那黝黑的巨爪朝灵寿君袭来。

    一拳,两拳,三拳……

    灵寿君被乌衣君一下下的重击打得浑身是血,身上的黑白袍服变得破损不堪,头上的银冠也成了碎片。

    乌衣君眯起那双灰色的圆睛,一边伸出巨爪去砸灵寿君,一边言语讥讽道:

    “灵寿!你就是个废物!从来都是!你爹娘被我杀的时候是,你族人被我屠尽的时候也是,就连现在,你照样还是!”

    乌衣君开始还用单手,后来变成了双拳合握,怜悯地瞧了一眼满身鲜血的灵寿君,然后狠狠向下砸去。

    还未砸到灵寿君身上,他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对方被打成一张肉饼的可怜模样。可当双拳落下之后,他却疑惑地“咦”了一声。

    紧接着,他便觉得自己的双手似乎有些向上移动了些,他连忙侧身朝手下看去,却见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灵寿君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单手扣住他手上的一片鳞甲,抬起他万斤重的双手抬了起来!

    “缩头的畜牲,受死罢!”

    灵寿君暴吼一声,手中单锤猛击,竟然将乌衣君那庞大的身躯震得退后数步。

    灵寿君毫不迟疑,左手持起落在地上的金瓜锤,迅捷如猛虎般欺身跟进,奋锤便打。他出手毫无章法,可攻势极其迅猛,且与先前不同,变得更加凶恶,令乌衣君微微吃惊。

    “好!好!好!”

    乌衣君连说了三个“好”字,大笑道:“拿出你真正的本身跟我来打!”

    说完,他迈开大步,那山般的身躯立刻向灵寿君压了过来。后者厉声狂吼,奋锤袭来。

    风吹电闪之间,两人一锤一拳在空中猛烈碰撞在一起,旋即掀起一阵威力巨大的飓风。

    那飓风的力量极强,就像是有一把无形的钢刀横扫过草地。与群妖混战的娇娘和凰儿只觉得后背被巨力一推,险些被掀翻在地。周围的小妖们纷纷倒地,被摔得眼冒金星。有离两人近的倒霉妖精立时发出凄厉的惨叫,躺在地上打着滚。

    这时,一道赤红身影突然从林中狂窜而出,身后那层松软的泥土上印着道极其扭曲的压痕,看上去狂野躁动。

    是三魔。

    他被披帛所困,纵使用尽全身力气也挣脱不开,一路上带着龙女风驰电掣的急行,却未能甩掉她,反而把自己折腾的气喘吁吁。

    “二哥!快救我!”

    三魔昂起蛇头,凑向正与姬怀尘苦战的二魔,后者分身乏术,只得仓促地一甩长尾,朝着龙女急抽而去,后者连忙松开披帛,踏云飞至半空。

    “小的们快撤!”

    抓住这难得的档口,三魔挣开披帛,带着一部分小妖仓皇退入林间。

    二魔见他退走,连忙一晃木杖,格开姬怀尘劈来的偃月刀,帅群妖、拉上乌衣君,匆匆退至林间。

    乌衣君在离开的时候,除了留给灵寿君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外,还将合着灵玉子和周屿安玉铙钹带走了。

    “别走!”

    灵寿君怒火中烧,还要再追,却被姬怀尘一把拉住:“不要再追了!先去看看他们伤势如何!”

    灵寿君心有不甘地朝林间望去,眼看着那树林如浪般的波动越来越远……

    另一面,周屿安和灵玉子二人被合在玉铙内,刚被合住便被铙钹的法力影响,昏睡了过去,直到此刻才刚刚转醒。

    玉铙钹里的空间狭窄且漆黑,一个人待在里面便会觉得喘不过来气,何况现在里面塞了两个人。

    周屿安和灵玉子困在黑暗里,贴面而对,几无腾挪的空间,连对方的呼吸都能感受到。

    周屿安尽力保持着一个很别扭的姿势,尽量让自己的后背贴住铙钹,并将手从灵玉子的腰上撤开。

    可这么一来,他就要抬起上半身,朝灵玉子的脸前贴去,他是想给腰部腾出空间,好用抽出来的手摸出腰间的杏黄旗来。

    可尝试过后,他懊恼的发现这办法并不可行。再一细想,发现那杏黄旗早被他忘在了华舆里。

    灵玉子知道他的意图,可心中还是不受控制地狂跳不已。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与男子接触,感觉周屿安身上那股淡淡的野果味直钻鼻孔,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周屿安有些恼火,他用力砸了砸铙钹,却只感到入手的温润。

    灵玉子有怕黑的短处,周屿安这么一砸,正好吓了她一跳,如受惊的小兔,一下钻入周屿安怀里,惊恐地抱住他。

    两人同时动作,一不留神,脸和脸碰到了一起。只是瞬间,灵玉子便腾地从脸蛋红到了脖颈,偏偏又不想松开他。

    “你该不会是怕黑吧?”黑暗中,周屿安的声音响起。

    灵玉子见他猜中,也不答话,只是微微点头。

    感受到她的动作,周屿安没有说话,而是任由她抱着,同时双手去摸那铙钹的缝隙。

    可摸了一圈,周屿安身体一绷,他惊恐地发现,这铙钹的缝隙用手指几乎感受不到!

    他咽了口唾沫,没敢将这发现告诉灵玉子。可后者却发现了他动作的异动,开口询问:

    “怎么了。”

    “没事。”周屿安将身体松弛下来,思索着该怎样脱身。

    就在这时,铙钹突然一震,似乎是被放到了一处地上。

    周屿安心内大惊,虽不知外面是何情况,但心底却腾起一阵不安。他用力闭闭眼,再次举目朝周边望去,目光所及依然是黑洞洞的混沌。

    他立时燥得满身流汗,抱着灵玉子,开始在玉铙里左拱右撞,却发现这铙钹坚硬的很,绝非人力所能撼动。

    周屿安更加烦躁,急得他想要使彩棍乱打,可在这狭窄铙钹之间,莫想将那彩棍使出威力来。

    灵玉子抱着周屿安,将头埋进他的胸膛间,这家伙应该很快就能想出脱身的办法吧!他是总有主意的。

    周屿安那双凤目在黑暗中努力地睁大,牙关紧咬,活像一只困在陷阱内里的猛虎。

    这是第一次让他感到无计可施,也让他第一次体验到绝望的感受。

    妖魔的洞府是一座在山内开凿而出的宫殿,几乎将整座山打通。殿内极其宽广,最高处有二十余丈,玉铙钹被两个牛头小妖撂在一处僻静的偏殿内,正殿之内,三个魔头正在叙话。

    “大哥,那两个被合在铙钹里,恐他将铙钹打碎,不如取出来蒸着吃了。”

    三魔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看向身旁的乌衣君。对方呵呵一笑道:“我那铙钹,可不是凡物,便他是罗汉金刚,只要被困在里面休想动弹得了。我那宝物,唤作'玄牝玉铙钹',若是女子困在里面尚可,若是男人……”

    乌衣君忍不住发出一阵冷笑。

    “教小的们做好吃食、备好酒肉,一会宽怀畅饮,睡个好觉。明日与我出洞,杀了那几人。”

    乌衣君一边说,一边为自己斟满了一杯甘美非常的葡萄酒,微微晃动。借着身旁鎏金灯架上的烛火,他能看到杯中那波光粼粼的血色。

    “你抱紧我。”

    就在刚刚,周屿安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旋即伸手将灵玉子抱紧。

    “怎么了?”灵玉子见他伸手抱住自己,吓了一跳。

    周屿安努力让自己的双脚踩稳铙壁,可却只能做成一个别扭的马步姿势,他姿势一动,灵玉子也跟着他动,顺着他的姿势张开双腿,坐在他的腿上。

    “唔,我想用个法,变得大些,十来丈就够了,定能将这铙钹撑破。”周屿安感到有些尴尬,同时觉得身上汗水越来越多,嗓子有些发干。

    “也好,没办法的办法。”灵玉子胡乱答应道。

    周屿安旋即捻一个诀,将身往外一挣,立时长得有十丈来高。

    可在这时,他惊恐地发现,这玉铙钹居然也跟着他的变化而变化,也开始长大了起来,举目四望,铙钹边儿全无一些瑕缝光明。

    “他娘的!”

    周屿安骂了一声,对灵玉子道:“你可会变小?”

    “这个会。”

    “那好,快捻诀罢。”

    周屿安满头是汗,捻诀把身子往下一小,变得有一个菜籽儿大小,可那铙钹竟然又跟着小下来。只不过收小到彩棍的长度,便不再变小,把那条棍卡在了正中间,似个幡竿一样。

    周屿安瞪圆凤目向四周一望,懊恼地发现四周更没什么孔窍了。

    “这是什么宝贝,竟能如此。”周屿安有些丧气,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悻悻坐到铙壁。

    灵玉子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条彩棍:“要是把这棍变得长些,这铙钹会不会也跟着变?”

    这话如在周屿安耳边响起个炸雷,他激动地一下跳起来,连忙道:“对对对,且试上一试,也许有些成效。”

    说完,他立即捻了个诀,那棍便长的有七八丈高,铙钹也随棍而长。两人立时变回正常大小,扒着铙钹合拢的那条凹处找缝儿。

    玉质上乘,入手温润,可两人并没有心情去赞叹,眼下,它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事。

    过了大约十个弹指之后,周屿安摸到了灵玉子有些发凉的手。

    他心中立时“咯噔”一声,这铙钹居然如此厉害,连个缝隙都没有!

    “看来我们是无用功了。”灵玉子苦笑了一声,望着那无边无际般的黑暗,悄悄贴回到周屿安怀里。

    周屿安瞧了一眼那撑住铙钹的彩棍,它此刻还在散发着淡淡的霞光,为两人带来一丝慰籍。

    “算了,还是等他们来救我们罢。”

    周屿安坐到铙壁上,擦擦头上的汗。他发觉自己的喉咙越发干渴,此刻已经干到快冒烟了。

    灵玉子瞧着彩棍所散发出的淡淡霞光,紧挨着周屿安坐下,扯着他的道袍道:“能不能抱抱我,我怕黑。”

    周屿安抿抿嘴,心里虽嘲笑着一个散仙还能怕黑,但还是伸出手臂,将灵玉子揽入怀中。

    “也不知道姬怀尘他们怎么样了。”嗅着灵玉子身上的淡淡芳香,周屿安不禁安逸地有些困顿。

    姬怀尘的心绪第一次变了起来。倒不是害怕,而是焦急。

    华舆之内,龙女正躺在一张小床上,时不时发出一阵痛苦的“嘶嘶”声。娇娘正蹲着华舆外面捣着草药。

    龙女手上的伤口已经清过创了,目下敷了金创药,包扎下就好了。只不过她身上其他的伤口毕竟难办,她在那长蛇背上不知造了多少次树干的撞击、挨了多少回枝叶的抽打,简直就是遍体鳞伤。

    “说说罢。你跟那个乌衣君是怎么回事。”

    姬怀尘脸色阴沉,盯着灵寿君的目光带着丝丝寒意。

    对于姬怀尘的提问,灵寿君只是转动了一下眼球,面色黯如死灰。

    凰儿见他不说话,便推了把他:“说话啊大傻个,我大姐和登徒子都被他和在铙钹里了,你到底跟他有什么仇啊。”

    “我打不过他。”灵寿君低声道。

    “你和他多年前便认识,而且有血海深仇,对吗?”姬怀尘的声音响起,“这些妖怪不是冲着周屿安来的,而是冲着你。”

    姬怀尘挑挑眉,继续道:“这三个妖怪应该吃了什么奇珍异草,要不然不会长的如此之大。你可知他们吃的是甚么?”

    “我打不过他。”灵寿君低低地重复着这一句。

    姬怀尘显然有些火了,他可是个不爱动怒的人:“我不知道你曾经历过什么,或许连周屿安也不知道。但此事涉及他们两人的性命,就是疮疤你也得给我们掀起来看!”

    这回灵寿君没有再开口,而是改为低着头不语了。

    “灵寿,我问你,周屿安对你怎么样?灵玉子对你怎么样?你要是把他们当朋友、当兄弟,你他娘的就给我振作起来!有能耐,把那妖怪宰了,把他们两个给我救出来!别让弟兄们看不起你!”

    姬怀尘站起身,一抖袍角,将靠在树上的偃月刀提起来,作势要走。

    凰儿一直在旁边听着,他还是头一次见姬怀尘发火。对方散发出来的那种气势,让她几乎喘不过来气,不得不挪动脚步,站远了几步。

    她一直以来,可都把姬怀尘当做那种烟不出、火不冒的老实人,他倒也总说话,只不过总给人一种少言寡语的感觉。

    这是凰儿第一次感到姬怀尘愤怒了。

    “我说。”

    就在姬怀尘走出第二步的时候,灵寿君开口了。他的声音很闷,“我把事情全告诉你们。”

    “去把龙女和娇娘叫来。”姬怀尘冲凰儿笑了笑。

    在人都到齐之后,灵寿君用一块黑色的巾包将发髻,然后开始讲述一段冗长的往事。

    他与乌衣君早在五百年前便相识,同拜在一仙人门下,经过了两百年的潜心修炼,两人法术、功夫皆有所成,于是拜别师傅,下山历练。

    灵寿君是日月龟成精,乌衣君是墨龟成精,两人下山后下海伏龙,上山擒虎,过了一段逍遥日子。

    “我曾与他并肩作战,把他当亲兄弟看待,但他……”灵寿君的嗓音越发低沉,“却背叛了我。”

    灵寿君看向脚下的青石,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愤恨:“我们下山之后,常常做些义事。我和乌衣曾经都是统帅千百妖精的年轻仙者,我和乌衣合力而战,情同手足。”

    “直到有一天,我们在一个峡谷中遭到了埋伏,手下妖精死伤大半,乌衣身受重伤。我将他带回我的部族,想要让我的父亲,也就是我们一族之长医治好他,却不料由此招下了祸根……”

    “我的父亲用秘法,采以日月精华治好了他的伤。等乌衣伤好之后,恳求我父亲将此秘法传授给他,我父亲怕他旧伤复发,再加之他言辞恳切,便将秘法传授给他了。”

    灵寿君说到这里停了停,两只圆睛变得有些发红:

    “可乌衣这个混蛋却想将这秘法据为己有,他先是发现采集日月之气不光能够医治仙人,甚至还能将死者复活,于是便偷偷修炼秘法,加以变化。”

    “当我父亲发觉的时候一切都晚了,乌衣在一个夜晚发起了屠杀,将我一族尽数屠戮殆尽。当夜我未在洞府,等我回来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

    灵寿君双目血红,狠狠地捏着手中的石头,直至它变成粉末:“我们打得地动山摇,经过了两天三夜的苦战,我渐渐落入下风,继而落败。”

    一抹浓浓的自嘲浮现在灵寿君的脸上:“乌衣没有杀我,可我一定要杀了他!我带着为数不多的一队妖精,在四海之内寻找他的踪迹,加入周屿安的队伍,就是为了找这个混蛋!”

    他的一席话说完,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众人站着灵寿君面前,却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呆然而立。灵寿君歪头瞧了瞧诸人,不禁发出一声痛苦的叹息。

    “多说无益。”姬怀尘双目之中放出一道锐利的寒光,教道:“娇娘和龙女留下看着坐骑,你们两个跟我去寻妖怪!”

    一边说着,他一边从火犼背上取下一只包袱。当他将包袱打开之后,一道五彩霞光霎时放射而出,令人不能直视。

    等众人反应过来,姬怀尘已经换了身打扮,平日里的鸦青袍被当成了戎衣,而在其外,套着一件瑞气腾腾的铠甲。

    众人都从未见过姬怀尘如此打扮,今日他穿上铠甲,仿佛他是又回到了在天庭当龙骧将军的时候。

    在诸人火热的目光中,姬怀尘的打扮被细细看过:

    头戴一顶凤翅朱盔,身穿着件琐字纹金甲,臂戴兽头护臂,脚蹬乌兕皮靴,腰间用一条麒麟皮带束起锦缎悍腰、赤金鶻尾。杀气腾腾,威风凛凛。

    还不等众人做出反应,姬怀尘早已飞身骑上火犼,对灵寿君略一招手:“来啊!”

    灵寿君怔了下,立时提起双锤,与凰儿跟上他。

    另一边的玉铙钹里,周屿安和灵玉子都是大汗淋漓。

    周屿安想出一个计策——用灵玉子的玉琵琶变作个生铁的拉钻,放在铙钹缝儿上,左手拿住握把,右手拉动拉杆,拉动事先缠绕在钻杆上的牵绳,而使钻杆作反复转动,想要在这铙钹缝上钻出个孔来。

    两人来回替换,钻了有半个时辰,只听见嚓嚓的响,两人拉那牵绳儿拉的手都红了,可那铙钹缝上连个凹印也没有。

    “该死!”

    周屿安狠狠锤了下铙壁,一屁股坐了下去。他喉咙里面干渴的不行,身上又狂出暴汗,坐下之后便再没力气起来了,只能在那儿大口呼吸。

    “你怎么了?”

    借着彩棍所散发出的淡淡光芒,灵玉子瞧见了周屿安那白到有些骇人的脸庞,连忙附身到他身旁。

    “渴……”周屿安几乎说不出来话。

    灵玉子摸遍了全身,没发现自己带了任何一点可以解渴的东西,一抬头却又看到周屿安惨白的面孔,不由得焦急起来。

    目下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只不过……

    灵玉子犹豫了下,看了看周屿安,发现对方已经开始有些神志不清了,便立即下定了决心,附身靠到了周屿安的胸膛前。

    周屿安本来眼前迷离,被她这么一压立时精神起来,可还没等他做出反应,灵玉子的檀口便贴了上来。

    只觉唇上一软,一条软糯的舌头便滑入他口中,随即而来的,是一股甘甜似蜜的水流——那是所有龙族体内都有所存储的水源。

    周屿安眼神一滞,却又立时精神闪烁起来。他一把将灵玉子揽入怀中,托着对方的头,极力吞咽着这来之不易的甘露。

    灵玉子吃了一惊,没想到周屿安会这么大胆,可听见他那“咕咚咕咚”的吞咽声,想来他是渴坏了,便没有反抗,而是任由他去了。

    或许在别人看来,两人这只是忘我的深吻,可在两人看来,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过了大约两个弹指,周屿安便轻轻松开了灵玉子,后者连忙闪到一旁,用衣袖遮住脸,轻轻擦拭着自己的嘴唇。

    “刚才……是在下唐突,还请姑娘恕罪则个。”

    周屿安朝着灵玉子拱拱手,显然有些不好意思。

    灵玉子朝他微微点了下头:“无妨。”

    她本想离周屿安远些坐着,可那彩棍的光芒根本不足以让她摆脱掉惧黑的恐惧,迫使她只得再次回到周屿安身旁。

    在过了短短半柱香的功夫之后,周屿安开始了阵阵战栗,眼前开始飘起幻影,同时呼吸也便的困难起来。

    “喂,你怎么了?”

    灵玉子蓦然见他抖若筛糠,被吓了一跳,又见他不回应,连忙将他了拉过来。

    周屿安的眼前闪过许许多多的片段,有老族长、有豢龙淼、有摩昂、有灵寿君、有姬怀尘,很多他所熟识人的面孔开始在眼前浮现。连灵玉子也在内,只不过从视角上看,他好像躺在对方的怀里。

    “呵呵。”

    周屿安干笑了两声,在他的幻觉中,灵玉子似乎有些焦急,不是摸他的额头,就是扒开他的衣裳去看他的胸膛。他很想去拨开对方的手,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灵玉子的脸突然凑近了他,但又顿了顿,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檀口再次贴上了他的唇。

    自己真是疯了,这种梦也会做。

    周屿安这么想着,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而现实中,灵玉子确确实实的伏在他的身上,与他双唇紧贴,一点点为他喂着水。

    灵玉子在经过片刻的观察之后,便得出了一个结论——周屿安严重缺水。

    按理说这是不可能的,况且刚刚他已经喝过了水,可这的的确确是人极度干渴的症状。周屿安肯定不是演的,他也没有演的必要,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

    这个玉制铙钹终于开始发挥它的威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