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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大相国寺祈福(下)

    皇后离宫半月有余,这日太后身旁的女官棋伽来昭乾殿给皇上请安。午膳刚过,皇上拿了一本《战国志》在看,昭乾殿的大宫监安士臣从门外进来,到皇上跟前,弓着腰禀报:“皇上,棋伽女官来了。”皇上嗯了一声:“想必是太后有事,快让进来。”安士臣拱手低声道是,走到殿外将棋伽迎了进去。

    棋伽行了礼:“皇上好兴致。”皇上对太后身边的大女官一向颇为敬重:“伽宫人笑话朕了,可是母后有事?”棋伽笑了下答话:“太后请皇上下午过去一趟。”皇上放下书:“哦?宫人可知何事?”棋伽看了眼旁边的安宫监,安宫监瞧了眼皇上只见皇上微微点了点头,于是便退了出去。棋伽见安宫监踏出殿门方才开口:“皇上似乎很喜欢李才人。”皇上心下明了两分:“李才人棋艺精湛,朕喜欢与她对弈。”棋伽并未再言其他,只说了句:“太后也是关心皇上,还请皇上空了便过来。”皇上答应之后,棋伽边退去。安士臣站在门外,不在皇上面前,腰自然也不是弯的,见棋伽出来,微微低了低头:“大人慢走。”棋伽转头看向安士臣:“安宫监的差事当得甚是稳妥啊。”安士臣只道:“做奴才的,不过是顺着主子心意罢了。”棋伽笑着摇了摇头便离去了。

    殿中传来皇上的声音:“安士臣!”安士臣听到传唤,连忙进来,皇上接着说道:“去告诉余才人,朕今晚去看她。”安士臣接到旨意便要去传话,刚走到门边,又被皇上叫了回来:“慢着,先准备一下,朕去母后那一趟,晚些再传话吧。”“是!”安士臣着人备了轿辇,不多时,便前往永寿宫。

    永寿宫中,皇上和太后正下着棋,太后落下最后一子,胜负已定。皇上将手中的棋子丢进棋盒中,笑道:“母后赢了。”太后接过棋箬递过来的参茶:“皇帝让着哀家,否则我则能赢你,哀家真是老了,眼睛看棋盘都有些花了。”说罢叹息的摇摇头,皇上见状开口:“母后风姿不减当年。”太后喝了口茶笑道:“哀家是老了,皇帝不用哄我开心,对着铜镜也看得见。”顿了顿继续说道:“可是宫中还有这许多如花的面孔,年轻貌美,皇帝将她们选入宫中,又岂能耽误她们青春?”还是说到了正题上,皇上微微叹了口气:“国事繁忙,后宫人多,朕也顾不上。”太后看向皇帝:“自然是以国事为重,只是新人侍寝也将近两个月了,皇帝似乎只偏爱一人?”皇帝似有笑意,又恍若不见:“儿子喜欢棋道,李才人颇合朕心。”太后正了正身子:“皇帝有合意的人是好事,但也要稳固后宫,不要忽略旧人,不说顺嫔和方婕妤,便是你年前不顾皇后颜面,执意晋封的余才人,皇帝是不是也忽略了?”见皇上不语,太后谈了谈气:“皇后出宫不过月余,后宫专宠之风就如此盛行,待皇后归来,不免要费一番周折。”皇上答道:“母后说的是,朕今日刚吩咐了去看余才人。”说着向安士臣使了个眼色,安士臣走上前来:“是,皇上早日便吩咐了去看余才人,随后到太后这里来,奴才还未来得及去传话。”太后上下打量了一番安士臣:“既如此,皇帝便回去吧。”又对安士臣说道:“你也早些去传话吧,没得耽误了时间。”

    从永寿宫出来,安士臣跟着皇上,见皇上不开口,试探性的问道:“皇上,奴才现在去传话?”皇上嗯了一声算是同意。晚间余才人等在殿门口迎接,见皇上到来,盈盈俯身,皇上赶忙来扶:“不必如此多礼。”余才人抬眼看向皇上,二人进入内室,不多时便熄了灯。而携芳殿主殿内,珍妃却不能安眠,女鬓与女眉相顾一眼,女鬓上前试探:“娘娘?”图可娜坐在美人榻上,此时早已卸了妆发,只着一身深蓝色睡服,虽无妆容,然而五官深邃,唇不点而红,深蓝色穿在身上更显异域风情。图可娜微微抬眼:“今日倒是奇了,皇上没去看李才人?”女鬓答道:“日日过去,总会厌烦。”女眉也上前:“棋艺精湛罢了,皇上总不能日日下棋。”女鬓和女眉是图可娜从利国带来的侍女,这些日子皇后出宫,将后宫交给了兰妃和柔妃,珍妃屈在了她二人之下,本就不快,偏偏新人入宫,皇上又独宠李才人,更是分了珍妃不少宠爱,自然对李才人颇有不满。只是今日皇上虽没去李才人那,怎么又想起来余才人了,自己好歹是利国公主,难道还比不过一个婢子出身的宫嫔吗?

    转眼已是五月间,兰妃和柔妃顾着打理庆吉长公主出嫁的事宜,顾不得其他,柔妃身子本就较弱,连月来不免劳累,病下了,兰妃一人照管诸事,未免有些力不从心,更加顾不上与皇上小意缱绻。柔妃病后,皇上也常去探望,却也不曾让她侍奉,只吩咐医官多加看顾。宫中竟只有李才人和余才人平分秋色,李才人棋艺虽好,为人却不知收敛,李才人与襄才人同住在承露宫,按理说两人同为才人,襄才人又是世家女,刚入宫便被赐了封号,是比李才人更加尊贵的,然而李才人仗着父兄得力,自己又得宠,没少给襄才人脸色看,还时不时讥讽她家族没落,纵使她如花美眷,皇上也并不多看。襄才人本是世家女儿,本就看不上同被封为才人的李绮罗,况且自幼在家族中,就美貌无双,人都说族姐欧阳沐端庄秀丽,是个佳人,欧阳洛却比欧阳沐更添了一分媚骨柔情,是以从小到大,欧阳洛都是欧阳家族的第一美人,也正是因为如此,欧阳洛被选入宫嫔时便心气不凡,总要位极三夫人之列,方能对得起自己的家族和上天赐予的容貌,然而自己虽是新入宫者唯一一个被赐了封号的,却不是最得宠的,竟让李绮罗占尽先机,她一个俗家女子,不过是因为父兄尚且得力,才有幸也被封为才人,如今竟然还敢凌驾到自己的头上语出讥讽,总要夺了她的恩宠,才能让她知道厉害。

    这日午后,珍妃带着东西来看柔妃,说是自己从母国带来的百年参,用来补气血最好,听说柔妃近日身体不适,便拿来给她用。柔妃与珍妃并没有太多往来,只是同为妃子,有些事情,必会彼此探望,做些表面功夫,故此也并未疑有其他,让碧游收了东西,又交谈几句,珍妃便回去了。珍妃刚走,柔妃便看向碧游,碧游知道她想问什么:“东西都是上品,并未被做过手脚。”只见柔妃略略皱眉,似是想不通。这时落池送珍妃出门归来:“娘娘,珍妃刚来,她身边的女眉便悄悄往襄才人那去了。”柔妃冷笑一下:“我当她有这么好心,原来是醉翁之意。”落池问道:“那我们要不要?”柔妃摆了摆手:“不必,注意些不要牵扯到咱们便是了,至于她具体想做什么,我们无须多管。”

    西州城内,悦来茶楼的一个桌子旁,坐了两个女子,一个着嫩粉色衣裙,一个着鹅黄色衣裙,两人听着陈小蕾的琵琶曲,不免小声讨论:

    “谈的真不错呢?”

    “可不是吗,她这么年轻,就弹得一手好琵琶,这便是天赋吧。”

    “只是她一个弱女子一直在这里总归是不安稳。”

    “也是,旁的也没什么,只怕会有那些个登徒子对她有些什么不轨之意。”

    “也不会吧,陈小蕾名声在外,应该不会有这些不长眼的人。”

    两人继续聊着,也都是些常话,这些话不止这二人会说,众人都会这样闲聊。不多时,曲闭,一锦衣男子留下茶钱后离开了。两个女子相视一眼,粉衣女子开口:“走了,有用吗?”黄衣女喝了口茶:“没什么用,只是吹些风言风语。”原来两人正是尉迟倾和沐仪琏,刚刚离开的锦衣男子便是齐可诚,陈小蕾年前到此,几乎是一夜成名,齐可诚为人小心谨慎调查了她的事情,并未查出什么不妥后,偶尔也会来听听曲子。

    见齐可诚离开,尉迟倾和沐仪琏不久后也回到了别院,仪琏看尉迟倾眉头紧锁:“雪然?齐可诚真的会让陈小蕾进齐府吗?”雪然点点头,看向仪琏:“会的,齐可诚生母离世多年,他娘亲一向疼爱他,如今陈小蕾的琵琶弹得那样好,和他娘亲一样,他自然不会看着陈小蕾流落在外,就像柯暮烟没进齐府之前,在外多被欺凌,只是差一个时机,一个让他下定决心的时机。”

    柯暮烟是齐可诚生母,如今早已离世了。柯暮烟进齐府之前也是在外卖艺,善弹琵琶,只是没有陈小蕾这样的运气,一夕成名。当初柯暮烟父母双亡,舅父不仁,将她卖去了青楼,因为机缘巧合,被花魁奇鸢姑娘看重,要到身边伺候自己,奇鸢说自己有个妹妹柯暮烟很像,只是已经失散了,故而对柯暮烟也很亲厚,亲自教导琴棋书画,更是将自己的琵琶技艺传给了她。后来奇鸢喜欢上了一个世代清流人家的公子,公子文采非凡,两人也是情投意合,公子说高中后便来替她赎身迎娶。公子是高中了,也跟家中人说了要来娶她,可家中人怎允如此,将公子打了半死,又关在祠堂中,两人不得相见。

    约莫半年后,公子又来了,却不是来娶她的,是来告诉她自己要成亲了,自此从京都赶来,只是让奇鸢不要再等自己。奇鸢笑着答应了,说自己本就是一双玉臂千人枕,哪里有什么真感情。公子走了,奇鸢将自己半身的积蓄拿了出来,给柯暮烟赎了身,告诉柯暮烟:“这辈子都不要再踏入烟花之地,哪怕苦些累些,给人浆洗过活,都不要再回来了。”柯暮烟哭着走了,看着柯暮烟离去,奇鸢心满意足的闭了眼,公子回京了,不久便大婚,然而公子大婚之日,一代花魁奇鸢姑娘葬身火海。

    水火无情,奇鸢连尸骨都未曾留下,公子在京都祖宅中给奇鸢了衣冠冢,年年来到墓前,都要默默良久,公子没告诉她,自己的母亲以性命相逼,自己不能看着母亲消耗而亡,便接受了母亲为自己提的亲事,娶了长孙家的小姐长孙如漫。公子便是周士储,周家世代清流,周士储也文采斐然,却难逃才子红颜的命数,喜欢上了青楼花魁奇鸢。每年七夕,那是他二人定情的日子,周士储都会来到奇鸢坟前站上半日,这么多年,从未变过,半日后,周士储离开了,墓碑上赫然写着“奇鸢之墓。”旁边有一行小字:“奇鸢,周士储之妻也,为士储终身所爱者,此生有负,愿来世长相厮守。”自然这个衣冠冢是没有别人知道,是周士储此生的禁地了。

    柯暮烟离开青楼后,辗转从漓州来到了京都,一路上她给人做衣服、干粗活,吃了许多苦,却始终记得奇鸢对她说的此生不要再入青楼。后来到了京都,京都繁华,众艺皆兴,柯暮烟就在一家酒楼弹琵琶,也能勉强糊口。可是总有些登徒子对她动手动脚,直到后来遇到了齐盛,齐盛喜欢听她弹琵琶,看着她的时候格外温柔,再后来柯暮烟就有了身孕,快要临盆之际,齐盛带她入了齐府,纳她为妾,齐盛一直待她很好,只是温柔的眼神看向她,却又像是透过她在看别的人,柯暮烟也有过疑虑,不过很快便释怀了,自己要的是好的生活,孩子能健康成长就是了,至于齐盛对她是不是真心,又何须在乎。

    直到后来齐盛亲手将毒酒送到她面前,告诉她余老太太施压,她必须死的时候,柯暮烟才确定齐盛是没有爱过自己的,他的深情从来都不是给自己,喝下毒酒忍着疼痛问了句:“她是谁?”齐盛没有回头,抬头看了看屋外的月亮,有微风扫过,格外清明:“黎明将至,谁曾问,黑夜染了多少墨色。”说罢苦笑着摇了摇头离去了。柯暮烟倒下了,临死前还在想:“是齐盛写在‘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后面的那个黎染吗?”闭眼前,柯暮烟好像看到了一个人影匆忙向自己跑过来,但是已经看不清了。

    柯暮烟离世时,齐可诚已经十六岁了,虽然两年后才报出死讯,可齐可诚却亲眼见到娘亲离世,柯暮烟喝下毒酒时,齐可诚就在门外,齐盛离开后,齐可诚冲到娘亲面前,可娘亲已经没了气息。齐可诚是柯暮烟的第一个孩子,柯暮烟一向疼爱,小时候主母掌家,他们母子的日子一直不好过,柯暮烟便哄着他给他弹琵琶听,当时他觉得这真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后来柯暮烟在齐家逐渐稳固,他们的日子也好过起来,主母离世,父亲迎娶了余家的另一个女儿,新主母年前不经事,本来也算和谐,谁知新主母的第二个孩子却没了,余老夫人一口咬定是娘亲做的,父亲不愿得罪余家,就舍弃了娘亲的性命。

    齐可诚坐在书房内,看着兵书,思绪却并不安宁,这么多年过去了,父亲对自己和娘亲生下的其他弟弟妹妹也很好,可是自己还是不能原谅他亲手杀了娘亲。陈小蕾琵琶弹得那样好,又与娘亲一样卖艺,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齐可诚不信有这样巧合的事情,可是查了许多遍,陈小蕾确实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可为什么偏偏这么多地方,她却来了自己镇守的西州呢?齐可诚放下书卷,往后仰了仰头,齐可富月后便到了,自己还要装着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真是头疼。

    大相国寺内,绿袖穿着皇后服在佛前参拜,顺意长公主在内陪同,紫陌和蓝烟在室外看顾,忽而听到蓝烟的声音:“谁?”绿袖和仪瑾相顾一眼,顺意长公主走出室外:“怎么回事?”蓝烟道:“刚刚有一道人影闪过,紫陌已经去追了。”晚间,紫陌进到内室回话,绿袖忙问:“看到是谁了吗?”紫陌点点头:“我追到西边的禅院,见到她闪进了屋子里,便悄悄跟了过去,是咱们宫中的涧溪。”绿袖疑惑:“涧溪?她在太子府时就已经伺候在皇后房中了啊。”顺意长公主沉思了一会后吩咐道:“不要打草惊蛇,悄悄地,把涧溪的来历都查清楚,一定要仔细查,看她之前都与谁来往过,时间要查的久远些,去找陈若临,他会有办法。”紫陌得了吩咐后便退下了。

    绿袖看向顺意长公主,见她坐在垫上,似是在想些什么:“长公主,您看?”顺意也不抬头,笑着眨了眨眼睛:“这个侍女有些意思,若只是好奇就不会跑的这样快,倒像是替别人来探消息的。”顺意耸了耸肩对绿袖吩咐道:“总之你别管了,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安心坐在这佛室内,别出门,也别让人看清你的脸就行了。”

    月明星稀,顺意长公主坐在池畔,手里捧着些鱼食,身后站着一人垂手而立。“查到了?”说着,撒了一些鱼食进池子里,陈若临低声回话:“是,涧溪是在三年前进入的太子府,刚进府时是被拨去伺候兰妃的,后来兰妃不喜人多,就把她退了出来,辗转便去伺候了皇后。”顺意似乎略有兴味:“哦?”陈若临继续说:“皇上登基后,皇后见她做事稳妥,给她升做了外事统领女官,在皇后宫中的地位也仅次于四大掌事。”顺意又将鱼食撒了些进池子:“既然如此,她又为什么要背叛呢?”话说的轻飘飘的,却已经给涧溪定了罪。陈若临轻咳一声:“她的父亲年初时无故病逝了,家中只留下一个生病的母亲和幼弟。”略微顿了顿后又开口:“凤驾启程前,落池曾约她吃酒,叫了几个小宫女一起说是给她送行。”

    顺意笑得开怀,池里的鱼正在抢食:“你看,就算是深夜,只要有饵,这些鱼还是会前仆后继。”说罢,站起来拍了拍裙子,走到陈若临身边将鱼食递过去:“还有一些,你替我喂了吧,夜深了,本公主先回去休息了。”走了几步突然停住:“若是感染了风寒,便找医官好好看看,不要硬撑着。”说罢,便离去了。陈若临略显错愕,这些天确实有些不适,拿着鱼食怔在原地,随后反应过来,走向池边,将鱼食悉数撒了进去。

    雪然照例每天去听听陈小蕾弹曲,仪琏有时同她一起,有时自己去外面走走。雪然听着曲,手指不时的打在桌面上,看上去颇为惬意,浩存走进来坐到雪然对面,倒了一碗茶:“相国寺传来消息,有人已经怀疑了。”雪然眼睛依旧盯着台上:“嗯。”仪琏今日回去的早一些,雪然进门见仪琏神色有些不同,还换了身衣裳,有些犹疑:“我记得你今早出门不是穿的那件云锦吗,怎么又换了这件绣服了。”仪琏笑了笑:“今日在摊子上不小心打翻了汤碗,这不早早的就回来换了衣服。”雪然不置可否:“相国寺那边有人起疑了,咱们要尽早。”仪琏坐下思索了一会:“算起来时间也差不多了,既然等不到契机,咱们便自己制造一个,人手我来安排。”说着靠近雪然:“事了,让浩存善后。”

    这时节,离了初春的寒冷,又不曾到暑季的炎热,街上茶馆小摊上的人都多起来,公子小姐们也多出门逛逛街市。陈小蕾和往常一样去西市买菜,街上的一些摊子上坐上了吃早饭的人,香粉铺子也开了门。

    “何大公子今日一大早就把哥几个叫出来,原来是来这铺子看脂粉?”

    “咱们的何公子什么时候喜欢这一口啊。”

    “不知道了吧,何公子是刚从留香园出来,昨晚定是宿在菱华姑娘那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几个人都是西州当地的几个富庶之家的公子,其中为首的是何公子,刚刚打趣他宿在青楼红倌那里的是吴公子。

    何公子掂着手中的胭脂递给铺子老板:“装起来。”随后又对这几个人说:“当真无趣,不过就是青楼女子,缠着我要这要那,一会要首饰,一会要胭脂水粉。”吴公子笑道:“要我说,你就是太惯着,这一大早还给她买胭脂。”旁边有人附和:“吴公子,您这就不知道了,恐怕是咱们何大公子怕晚上菱华姑娘不尽心了呗。”说完几人又是一阵调笑,何公子一手锤在刚刚说话的人身上:“要我说,哥几个,咱等会去铺子吃个早饭,再去喝点酒,晚上留香园,我请了怎么样?”那个几人相视一眼:“哟,那就依仗何大公子了,咱哥几个也乐呵乐呵。”正说话间,只见铺子前一窈窕女子经过,何公子一抬眼,只见她素衣墨发,明眸皓齿,不觉心神荡漾,慢慢开口:“她是谁啊。”吴公子抬眼看了下:“你终日流连青楼楚馆,自是不知道这等风雅人物,她是在悦来茶馆谈琵琶的陈小蕾,可是曲艺大家啊,如今红遍西州。”何公子不屑的笑了笑:“我当是谁,也不过是个艺伎。”有挑事的开口:“何公子,刚刚不是说留香园的姑娘无趣吗,这个可跟她们不一样啊。”

    “喂,陈小蕾是吗?”何公子叫停陈小蕾走上前去。陈小蕾见他几人不像是什么正人君子,也不想招惹:“是,敢问公子何事?”何公子上下打量了一番,佯装做了个揖:“听闻姑娘精通曲艺,想请姑娘过府一叙,不知可否啊。”说着开始动手动脚,陈小蕾忙后退:“公子请自重,若想听曲,小蕾午后会在悦来茶馆坐堂,公子可前往品鉴,小蕾必备好茶点以待公子。”何公子却不领情,依旧步步逼近:“小蕾姑娘如此品貌,做个艺伎可惜了,不若跟了我,给我做偏房,我保你荣华富贵啊。”说着拿手在陈小蕾脸上摸了一把。陈小蕾用双手来挡:“请公子自重!”旁边的人调笑:“小蕾姑娘,何公子可是富户,家有良田千顷,买卖商铺无数,跟了他你不吃亏。”陈小蕾还是一路后退,眼神中也掺杂着些许厌恶,周围的人看着,也说了几句公道话,却不跟上前,谁也不愿意得罪这几个人。靠在胭脂铺门边的吴公子摇着扇子不怀好意:“何公子,看来你这不行啊,人家姑娘不愿意跟你,依我看,还是算了吧,强扭的瓜不甜。”

    何公子心内不爽,脸色也变了,拉住陈小蕾的手:“我劝你不要不识好歹。”拖着就要离开,任凭陈小蕾百般不愿也丝毫不理会。“何公子这样强人所难好像不太好吧。”一道清亮的男声从一个馄饨摊上传来,只见一男子身着白衣,缓缓向这边靠近:“西州地界,何公子如此猖狂吗?”吴公子见到此人,忙立好身子走上前来做了个揖,何公子咽了咽口水,放开了手:“小人不知齐大人在此。”“不知?照你这个意思,平常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还做了不少这样的事了?”齐可诚冷笑着开口,何公子不知如何作答,忙将眼色瞄到吴公子身上,寻求帮助。吴公子点头微笑:“大人,何兄是还没醒酒,一时鲁莽,才如此。”齐可诚抬眼:“一大早的就宿醉不醒,要不要我给令尊传句话,来派人接你回家啊。”何公子连连陪笑,齐可诚脸一冷:“还不快滚。”几人连忙离去。

    陈小蕾轻轻掩了掩面,走上前来:“多谢大人,小蕾感激不尽,敢问大人姓名,小蕾必为大人立一长生牌位,以作供奉。”齐可诚看着她柔声下来:“小蕾姑娘不必如此客气,我本就是西州协领,护佑一方百姓是应尽之责。”陈小蕾似有些许吃惊:“原来是齐大人,今日若非大人,小蕾。。。。。。。”说着不忍抽泣起来。

    转角的酒楼之上,雪然和仪琏坐在靠窗边,雪然看着楼下两人的交谈,回过头问道:“你安排的倒是合理。”齐可诚确实常在这边的馄饨摊吃早餐,这些事情留心探听一下便可得知,而陈小蕾一直是在西市买菜的,至于何公子夜宿青楼,早晨遇陈小蕾确实是仪琏的安排,在青楼中挑拨一下关系,让菱华姑娘气不过缠着何公子一大早买胭脂水粉也是轻而易举之事,只是那个吴公子却不是自己的安排,可是整个事件中,吴公子的寥寥几语却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他是谁安排的呢?仪琏不免疑虑,向楼下望去,只见胭脂铺不远处站了个男子,举起一盒胭脂冲着她笑了笑。原来是他!雪然见仪琏发愣,顺着仪琏的眼光望去,却并未有什么人。仪琏反应过来,笑说:“是,英雄救美,自古以来就是老话本了,谁也难逃俗套。”两人看着齐可诚带陈小蕾离去。

    果然不出所料,不多时,齐可诚就将陈小蕾接入齐府,只说作为府上的音律教习,齐可富不日也将抵达西州,未免多事,雪然一行人离开西州,前往大相国寺。

    暑气正浓,雪然和仪琏抵达相国寺时,仪瑾正在卧室中来回踱步,虽说是夜里,却热气难消。雪然和仪琏从后门进入,浩存在侍卫中隐去踪迹。仪瑾见二人归来,迎上前去,正要开口,仪琏摆了摆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去找绿袖。”仪瑾一想也是,如今雪然已经回来了,赶紧换回来才是正理。几人进入绿袖所在的佛室,绿袖还跪在蒲团上未曾休息。见皇后归来,绿袖大概是欣喜非常:“娘娘,您总算回来了。”雪然见她眼泪汪汪的不免觉得好笑:“这些日子可把你给憋坏了吧,连门都不能出。”两位仪琏和仪瑾也笑得开怀,绿袖脱去皇后服制,雪然换上寝衣。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仪瑾开口:“雪然姐姐,你宫中出了个吃里爬外的东西,可曾发觉啊?”雪然不免疑惑,看了看绿袖,绿袖似是十分恼怒:“娘娘平日里待她不薄,不曾想,她确实这种不知好歹的东西。”随后又愤愤开口:“是涧溪,咱们竟然没看出来,她是柔妃安插过来的。”“柔妃?”雪然喃喃道:“可她入太子府时,柔妃并未入府啊。”雪然自然知道柔妃不是什么简单的人,只是她是太后亲眷,若她不多事,自己也会容她一世荣华,最后封为贵妃也未尝不可,只是竟然在自己身边安插了人,这事情要细细打算了。

    仪琏看雪然似有顾虑,施施然开口:“你无需顾虑太多,她虽是母后亲眷,但不过是堂姨母的养女,与我们并无血缘,若是真有错处,纵使处罚了她,母后也不会怪你。不过她的心思真是深沉,当初她并不知道自己会入宫,怎么就能提前安排好了人呢?”雪然摇了摇头:“此事以后再说,不要打草惊蛇,也不要让涧溪知道发现了她。”转头对绿袖吩咐:“回宫后,人前人后,都不要表露出什么。”绿袖知道皇后的意思:“是,奴婢会留意她的举动,绝不打草惊蛇。”

    宫外事务繁杂,宫内也好生热闹,不知是不是这季节交替,撩人情思,宫中一下子多了三位宸妃。

    自上次太后叮嘱过皇上之后,不知道皇上是刻意为之还是怎么回事,连连去了余才人宫中,连日宠爱,一举封了她做宸妃,李才人本是专宠,这一下子一个婢女出身的宫嫔凌驾到自己之上,自然是不服气,日日缠着皇上要晋位份,余宸妃哪里肯再让她夺了宠爱,也日日在皇上跟前装着娇弱可怜,本来没人落泪,皇上自然是心疼的,可是两个美人吵着落泪,这景色就没那么好看了,索性躲开,去看了柔妃,柔妃身子还未好全,皇上待了会便要离开,天色还早,不如去御花园逛逛吧,月下赏花,岂不美哉。

    安士臣陪着皇上在御花园逛了逛,皇上刚开始也是兴致勃勃,逛着逛着便失了兴味。安士臣看出皇上的心思,连忙开口:“皇上,已是六月间,御湖的荷花都开了,甚是漂亮,这么好的月色,皇上何不去御湖看看白莲锦鲤啊。”这檀心玉莲的种子,还是皇后出宫前着人寻来的,如今想来也都开花了,便去看看吧。

    还未走近,只听到一阵极雅的琴音,似清波滴水,在这夏季令人心旷神怡。皇上越走越近,只见一素衣女子在池畔弹琴,而有一红衣女子在湖心亭中翩然起舞,一步一步,曼若莲花。月色皎洁,白莲清幽,琴声雅致,红衣女子像一只跃然出水的锦鲤,身姿灵动。皇上一时间心神恍惚,这红衣好像让他忆起了一个人,随之嘴角带笑。皇上走近,红衣女子似乎没有发现有人靠近,只听到琴声戛然而止,这才回身,看到是皇上,不免惊异:“皇上恕罪,臣妾深夜练舞,不知皇上在此,扰了皇上。”皇上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原来是襄才人:“爱妃何出此言,如此美景,怎算惊扰,若不是朕今日偶尔来此,便也见不到如此景色了。”

    次日清晨,便传来襄才人晋封为襄宸妃的旨意。这道旨意来的突然,兰妃和柔妃匆匆赶往昭乾殿,却始终未能阻拦。李才人正在用早膳,听闻此事,砸了碗盏,旁边的宫女绘诗不敢开口。好长时间以后,李才人才有些许平复:“去将皇上赐的冷暖玉棋子拿出来。”看了看地上的碎片:“还不叫人来收拾。”绘诗弱弱的道了是便要出去,却又被叫住:“慢着,就说是你不小心碎了碗盏。”纵然生气,却也不能让旁人知晓,不然若传出去向皇上告一状,自己还怎么晋位,纵使皇上的宠幸最为重要,却也不能叫别人抓住德行有亏的把柄。

    自襄宸妃得宠,连幸七日。七日后皇上来到李才人处,只见李才人神色倦怠,一旁的宫女说,李才人日日思念皇上,终日睹物思人,日日用皇上赏的冷暖玉棋子独弈。皇上一时感念她情真,不多时,也封了宸妃。至此宫中一下子多了三位宸妃,这边已经是上皇室宗谱,成为六御妻的人了。兰妃本可以将这些人收拾了,可是庆吉长公主出嫁之事交由她打理,虽说都有各司协助,却也十分费神,以至于根本无暇估计这些嫔妃。余宸妃出身不高,不愿在宫中树敌,也知道收敛,襄宸妃为世家女自有教养,明面上也从未有过不尊敬,李宸妃却不是如此,兰妃和柔妃她是不敢惹,却敢去招惹方婕妤,方婕妤一向不与人相争,如今两人同属六御妻之列,虽说方婕妤位份仍高出不少,但因其家世不高,也不愿与李宸妃撕破脸,却也着实生气,其他新晋的嫔妃又对几人十分眼红,未免抱怨不公,一时间,阖宫抱怨,难以压制。

    太后不管后宫小事,懒得理会,皇上就当作是不知道,看着这些事情竟还有些津津乐道的意味。安士臣未免多疑:“皇上,如今后宫闹成这个样子,您真的不管?”皇上饶有兴味:“皇后出去多长时间了?”安士臣算了算:“皇后娘娘三月出宫,如今已是七月,想来也快要回程了。”皇上点点头:“皇后回来自然会好,这样的热闹想来她是喜欢看的。”安士臣摸不着头脑,心想皇上您接二连三的晋封妃嫔,还如此宠幸,皇后是您的发妻,不生气就很好了,怎么还会高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