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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大相国寺祈福(上)

    遵壹年贰月贰拾贰日,来仪殿内,众妃刚刚来问过安,此时皆以归去,皇后只留下兰妃和柔妃在殿中。皇后翻阅着皇上的起居录,笑而不语,继而吩咐紫陌:“拿去给兰妃和柔妃瞧瞧。”紫陌将起居录双手奉与兰妃,兰妃接过,一一翻阅后递给柔妃,柔妃正在查看。兰妃先开口:“新人侍寝已半月有余,然而皇上只去了几个才人那,史女还一个都未见过。”柔妃边看边说:“襄才人是头一位的恩宠,只是好像却不如李才人得圣心呢。”此话刚出,柔妃已觉不妥,遂笑了笑,将起居录递还给皇后。皇后接过起居录放到一旁:“李才人棋艺精湛,皇上颇为欣赏。”兰妃端起茶抿了一口说道:“棋娘子果真是名不虚传。”皇后并未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只是向紫陌递了一个眼神,紫陌忙将几个书本呈上,皇后开口:“这是宫中的账本,本宫三月初会去往大相国寺祈福,在相国寺斋戒数月,兼之路程遥远,八月方归,宫中事务交由你与柔妃打理,须得上心才是。”兰妃和柔妃起身道是,皇后顿了顿接着说:“还有庆吉长公主的婚事是先皇所定,如今五礼已必,婚事定在六月初六日,万事皆备,到时自有太后亲自主婚,婚礼事务也由四房和礼部打点,只是事情嘈杂,你二人要多担待,不得有亏皇家颜面。”兰妃笑答:“皇后放心,臣妾定一切打点妥当。”柔妃也起身附和:“是,皇后安心。”

    三人正说话间,蓝玉匆忙进殿,只行了常礼:“皇后娘娘,朱太嫔要生了。”皇后站了起来,却并未有太大惊慌,问道:“医官和稳婆可在?”朱太嫔预产就在二月下旬,故而一切都已安排妥当,蓝玉回道:“都在,绿袖已经去回禀太后了。”皇后道:“好,太后不宜过去,本宫过去守着。”随后对兰妃和柔妃吩咐道:“你二人先不用过来,若有需要,本宫着人来传话,先各自回宫吧。”说完便赶往朱太嫔处,兰妃和柔妃也各自回宫。

    先皇去后,各位太妃皆住在福康殿,福康殿位于永寿宫正后方,其中有大小二十六座殿宇,且各有院落,贵太妃如今住在福康殿内最大的一处宫殿重华宫中,朱太嫔本应住在第二配殿月惜阁,但因其有孕在身,多有不便,也为表示重视,皇后特意另修缮了一座宫室,称作恪安宫,位于福康殿东南方。皇后已来了大半日,内室里时不时传来朱太嫔的声音,皇后实在坐立难安:“眼瞧着天都快黑了,怎么还没动静。”绿袖在旁边陪着:“娘娘别担心,医官们都在呢。”皇后看了眼绿袖,说道:“太嫔已年近四十,我只是担忧,不知。”皇后并未将话说完,朱太嫔的这个孩子本就是遗腹子,加上太嫔当年十五岁就诞下庆吉长公主,身子一直亏空,如今已快到四十,纵使早就备下了各种汤药,却总是有些风险。室内,朱太嫔满头虚汗,不叫出声也是为了给自己省点力气,太后身旁的棋箬在朱太嫔身旁陪伴,棋箬年长朱太嫔五岁,看着朱太嫔,也是心有不忍,紧紧握着朱太嫔的手,朱太嫔看着棋箬:“棋箬姐姐,我蒙长孙家盛恩,有幸伺候太后,若是我遭遇不幸,一定要帮我照顾好仪琪。”棋箬看着朱太嫔有气无力的样子,十分揪心:“不会的,不会有事的,你定会平平安安,掩词已经去熬参汤了,你喝了就有力气生养了。”朱太嫔也不再说话,还在使劲,掩词是跟在朱太嫔身边多年的女官,这时端着参汤进来,忙到朱太嫔跟前:“快,太嫔娘娘,依着医官的吩咐,里头添了些许药材,先喝了提提神吧。”

    永寿宫中,太后跪在佛堂前,满脸担忧,棋伽在一旁看着也难受:“太后,棋箬一直在那守着呢,皇后也在,不会有事的。”太后长叹一口气:“若不是为了宗玺以后能有个忠心为他做事的亲兄弟,哀家也不会让她强行有孕。”皇上虽有两个皇兄,然而二皇兄绝不能用,三皇兄虽现在并无不妥,可也难保以后,是以太后需要替他寻一个能牢牢控制在手中的兄弟,太后信不过旁人,只有朱太嫔,太后愿意相信,所以当初先帝初显病态时,太后就让朱太嫔近先皇的身,用了催孕的药,才留下了这个遗腹子,这个方子是太后的母亲传给她的,然而药性凶猛,虽不至于伤及幼子,却极损母体。太后手中握着佛珠,闭着眼睛问道:“孩子带进宫了吗?”棋伽低头:“已经准备好一个男婴,若是太嫔诞下女儿或者。”说道这里顿了顿,又继续道:“或者遭遇不测,这个男婴便会是太嫔诞下的皇儿。”太后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好,但愿她平安无事。”

    “哇~”随着一声婴儿啼哭,稳婆出来向皇后报喜:“启禀皇后娘娘,太嫔诞下皇子。”皇后忙问道:“太嫔如何?”医官回话:“太嫔十分虚弱,母体有损,虽无性命之忧,但日后每逢换季时节恐怕总有头疼之症。”皇后吩咐医官定要好生治疗,并让身边的女官紫陌在此照顾太嫔,着绿袖去向太后回话。

    太后还在佛堂前念着,朱晓彩自随她入宫以来,替她办事从未有过犹疑,几乎将一生都奉送给了她,如今她自是也不愿朱晓彩出事。绿袖和棋箬一同来到永寿宫,棋箬行礼后走到太后身边,绿袖行礼回话:“回太后,朱太嫔诞下皇子,皇后娘娘特派奴婢前来回禀,太嫔产后虚弱,须得一段时间好好调养。”太后起身:“知道了,你去吧,皇后辛苦,你回去好好伺候皇后歇息吧。”绿袖道是后退下。棋箬俯首:“太后,朱太嫔诞下皇子,咱们准备的孩子?”太后看了一眼棋箬:“交给如漫,她会给他找个好人家。”转而对棋伽道:“去告知皇帝,朱太嫔晋位贵太嫔,赐号‘明’,庆吉长公主出嫁时,除了国礼封赏,哀家给她添一倍的嫁妆。”棋伽明白,朱晓彩也算苦尽甘来了。

    次日,皇上与皇后一同用过早膳,皇后翻着书籍,好一会才开口:“六皇弟的名字还是皇上来定吧,臣妾实在不好抉择。”皇上谈了口气:“母后只给贵太嫔赐了号,皇弟的名字却让朕来取,实在头疼,你看看哪个字好些?”皇后又想了一下:“我想了几个字,你看看如何?”说着在皇上手心写下几个字。皇上喃喃开口:“瑞,珀,玘。”皇上想了想:“祥瑞是好,只是不免俗气些,琥珀亮泽,却偏女孩子气了,玘字如玉般,倒是不错。”说着点点头,皇后抬手唤来侍婢:“去告知四房和礼部,先帝七皇子取名沐宗玘,上字吧。”侍婢退下,皇上笑着摇摇头,忽又想起来什么:“几日后出行事宜安排妥当了吗?”皇后点点头:“安排好了,母后也有意让我带仪琏和仪瑾同去,我想着一路上也有个伴,便同意了。”皇上也同意:“她们在宫中也拘的慌,同去也好。”随后抬眼看了看皇后:“我让若临和若安护送你。”陈若临和陈若安便是皇上暗卫中登记造册,领卫亲兵四人中的两人。皇上顿了顿,附耳在皇后耳边说道:“我已经安排好了,浩存会在暗中跟着你,若有什么事,到时直接吩咐他,不会有旁人知晓。”说罢,两人皆坐好,相视一笑。

    临行当日,皇上领众妃亲自送到城门,皇上先开口:“皇后此去一路辛苦,定要多加珍重,可还有什么事情要嘱咐的吗?”皇后向皇上俯身后随即起身,向众妃吩咐道:“本宫此去数月,宫中事务交由兰妃打理,柔妃从旁协助,尔等要和睦相处,不得生事。”众妃皆俯身道是,皇后走到兰妃身前:“贵太嫔身子不好,又还未出月子,你要好生照管,不要让太后烦心。”又转而向柔妃道:“宫中若有事,与兰妃一同商量,不要出错才好。”两人皆行礼道是,皇后向皇上说道:“妾身此去,皇上好生珍重。”皇上笑着点点头:“去吧,别误了时辰。”随后,皇后便带着安乐,顺意两位长公主离去,皇上与众妃也回宫去了。

    昭乾殿,浩宇正在皇上身旁。皇上把玩着一品玉箫:“让浩存带致远和致及同去。”致远和致及是六位暗处影卫中的两名。皇上抬眼,眼中闪过一丝凌厉:“无论如何护皇后周全,除了浩存,他们俩不要现身在皇后面前。”浩存拱手:“是。”随后一闪,已无踪迹。皇上看着手上的玉箫,喃喃道:“如血残阳,箫声泣风。”

    大相国寺位于京都正东方,而西州处于京都东南方,皇后仪仗并不会经过西州。此时皇后仪仗才出行两日不到,西州的悦来茶楼中,二楼拐角的一个包间内,一名素衣女子正看着楼下那个弹琵琶的美人儿,美人名唤陈小蕾,年前便已来到西州,家乡遭难,想出来谋个营生,弹得一手好琵琶曲,不愿沦落青楼,越来茶楼的老板娘是个热心肠的,便让陈小蕾住在自己家中,在这茶馆中弹弹曲子。陈小蕾琵琶弹得精妙,不少人慕名而来,连一些音律大家也常来探讨,是以名声大噪,后来才得知陈小蕾本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只是父母被山寇所杀,家丁们冒死才将陈小蕾护送出来,如今身边身边只有一个与她一同逃出来的侍女名唤依涓,众人皆道如此姑娘才情不凡的姑娘居然如此苦命,真是天妒红颜。听着旁人的讨论,素以女子很满意的点点头,随后放下茶钱便离开了。

    悦来茶楼旁的一处别院,素衣女子向一个戴着帷帽之人低头回话:“陈小蕾如今声名鹊起,一切如小姐所料。”小姐转过身摘下帷帽,竟是尉迟倾,皇后的仪仗此时不过出行七日,尉迟倾却已经来到西州。原来仪琏和仪瑾还在仪仗内缓缓而行,尉迟倾早已离了仪仗,快马加鞭转道抵达西州。尉迟倾踱步坐下:“齐可诚如何?”齐可诚是齐盛第三子,生母是齐盛的妾氏柯姨娘,如今在西州领兵,住在西州的将军府中。“齐可诚派人调查过她的背景,并未查出什么异样。”回话的素衣女子正是年前便出宫照料张子墨的红萝,年前皇后借张子墨生病为由头,将红萝派遣出宫,实则是将陈小蕾接到西州,助她打下声名。尉迟倾满意的点点头:“很好,兰妃八月生辰,皇上有意为她大办,齐氏兄弟皆会回京,齐可富回京必经过西州,为显兄弟亲厚,自然是要在这里休整些日子。”说到这里,尉迟倾笑了笑,红萝思忖道:“所以早则六月,晚则七月,齐可富便会抵达西州,为保稳妥,陈小蕾尽快进将军府的好,最晚不过五月。”尉迟倾眉头一皱:“只是此事不宜过于刻意,不到万一不可出手,自然而成最好。”

    红萝领命后退下,尉迟倾进了内屋换了件杏白色常服,浩存已在院中等候,一改在皇宫中持剑严肃的宫卫形象,着了件暗青色的衣服,腰间环着个玉坠,佩剑却已看不到了。尉迟倾出来,打量着他,笑着摇摇头:“真没想到,你看上去竟这般温良,全然不像一个影卫高手啊。”浩存神色一紧,拱手道:“娘娘取笑。”尉迟倾斜眼一看,似笑非笑:“这个毛病要改一改,出了这个院门莫要让人看出什么。”浩存似是想起了什么,立身回正,脸上挂上了令人如沐春风般的笑容,旁人不知,还真以为他如此和煦呢,缓缓开口:“妹妹,今日为兄带你去买些胭脂水粉吧。”皇后听到这,满意的点了点头。红萝早就为二人安排好了身份,只是走货的一对商人兄妹,到西州是为了谈一笔生意,故而租了间院落,住些日子,西州风土人情别有风味,兄妹二人只不过是出门逛逛罢了。

    这些日子,两人就是没事茶馆里坐坐,喝喝茶,听听曲,买些个胭脂饰品的。仪仗那边于四月底抵达大相国寺。相国寺住持慧智大师带着徒弟亲自在寺门口迎接,然而皇后在轿辇内并未出来,安乐长公主和顺义长公主前来,两人双手合十,安乐长公主先开口:“有劳方丈在此相迎。”慧智还礼:“阿弥陀佛,贵人一路舟车劳顿,诚心可见,敢问皇后娘娘?”安乐答话:“诚如前日信中所言,皇后一路劳累,不慎感染风寒,不宜见人。”前两日慧智就已经收到快马来信,说是皇后途中不适,希望可以早日准备好斋戒佛室,皇后会在佛室斋戒,自有医女和侍婢照顾。慧智点点头:“佛室早已安排妥当,还请皇后娘娘移驾。”顺义长公主行了个合十礼走向轿辇,低头说了些什么,便有婢女扶着皇后出来,皇后凤袍加身,以绢拂面,走向慧智,停在了三米外,除慧智外,其他僧侣都不曾抬眼,慧智双手合十:“请娘娘移步,引路僧会带娘娘和众位贵人去往佛室。”皇后轻声咳嗽了两声:“有劳慧智大师。”确实是皇后的声音无疑,先帝在世时,慧智也会被请到皇宫讲经,当时也见过还是太子的沐宗玺和身为太子妃的尉迟倾,对他们的声音也算熟悉。引路僧带着一行人到达佛室后便退去了,皇后先行进去,安乐长公主对外吩咐:“皇后,我和顺意长公主今日起开始斋戒,除医女和随身侍女外,尔等不得近身,慧智大师会安排尔等前往其他佛室斋戒,都退下吧。”说完,安乐顺意两人也进入内室,室外众人退去,只留下医女和几个贴身婢女。

    “皇后”又咳嗽了两声,转眼看了看四周,确认屋中只剩下两位长公主后放下手绢行了礼。顺意长公主笑着打量了一下“皇后”:“你模仿的声音还真是像呢。”“皇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奴婢跟着皇后久了,声音仪态也能学得两分。”假皇后正是绿袖,绿袖自小跟在皇后身边,相貌虽不同,然而穿上凤袍,又遮着脸,声音学的极像,旁人离得远,自然看不出来。安乐长公主寻了个地方坐下:“外面的人都是心腹,除了他们不会有人进来这间佛室,这段时间你便扮演好皇后。”转头又向顺意长公主道:“你留在这里,以防万一,今晚三更,我后门出去,陈侍卫会护着我快马赶去西州。”顺意长公主点点头道:“好,一路小心,这里我会应付的。”

    夜晚,大相国寺后门,陈若安牵了两匹马正在等候,沐仪琏从角门侧身,环顾四周确认安全后方踏出门。仪琏着一套深灰色男子布衣,头上只用了普通冠冕束发,白天夜里看来都不显眼。陈若安见她出来,微微俯首,陈若安还是一套玄衣,仪琏不禁暗自咂舌:这群侍卫真是一成不变。然而并未说出口,走进陈若安接过鞍绳,牵出一段距离后,两人翻身上马,扬尘而去。

    从大相国寺到西州,快马不过七八日的时间,彼时,尉迟倾与浩存已经在西州待了月余,听说西州城里的陈姑娘又新谱了一曲《舞女怨》,甚是好听。这边陈若安护送沐仪琏到达西州城外后,未免打草惊蛇,已然离去。沐仪琏独自进城与尉迟倾汇合。进城两日后,沐仪琏方抵达别院。尉迟倾在门口迎她进来,两人并未过多寒暄,进到厅堂,沐仪琏坐下轻吟:“青绮带,五弦琴,高阁轻舞落画屏;秋风瑟,相爱漠,满心相思,岁月摩梭,涩涩涩。”说完含笑看着尉迟倾,尉迟倾也坐下:“黎如玉填词作曲皆不错,这首《舞女怨》只不过是她众多曲目中的一首罢了。”仪琏看向门外,院中的松柏长得极好:“可惜如此佳人,竟家破人亡。”

    黎如玉就是陈小蕾,陈小蕾不过是她的新身份,一个父母忘于匪寇之手,家丁冒死护送逃出沦落西州卖艺的一个苦命小姐。黎如玉是谁呢?她的父母也是死于“匪寇”,只不过这些匪寇是余氏家族的杀手罢了,余婉已经死了,可她的儿子,女儿还活的好好的,甚至无比风光,他们余家,齐家都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陈小蕾刚刚演奏完,回到房间,擦拭着她的琵琶,思绪回到从前。

    九年前恒州城的的七夕夜,黎如玉不过八岁,姑姑黎染带着她去赶灯会,万家灯火,吆喝连天,小姑娘蹦蹦跳跳的,好不热闹,黎染哄着她说已经很晚了要带她回家,她却被兔子灯迷了眼睛,就是不愿意归去,黎染只好无奈的摇摇头,带着她又玩了好一会。夜已经很深了,两人才回家去,只是很奇怪,院门是开着的,连个家丁都没有。黎染直觉不好,带着黎如玉从偏门进去,走到拐角处,有几个黑衣人站在院中,黑衣人脚下是黎如玉父母的尸体。黎染慌忙捂上黎如玉的嘴,不让她发出声音,二人也不敢妄动。只听院中人对话:“黎染呢?”“还有她家的小女儿。”正在说话时,侧屋中又走出两个黑衣人,还拎出两名女子,一大一小,那两名女子吓得魂不附体,只一味的哭,走出来的黑衣人将两人扔在地上:“找到了,在这。”被带出来的两人并非黎染和黎如玉,而是前阵子逃难来的一对母女,黎老爷和夫人礼佛路上遇到,便心善将二人收留了。只见黑衣首领冷笑一声:“竟然还躲到侧屋中了。”说罢,手起刀落,二人没有分辨的余地就命丧黄泉,黎如玉看着这一幕,不禁瑟瑟发抖。黑衣人拱手对黑衣首领道:“咱们可以回去向齐夫人交差了。”首领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说道:“此事齐元帅不知,要小心禀报。”随即向其他人吩咐:“斩草除根,一把火烧了吧,不要留下什么把柄。”黎家院落就这样被烧了精光,众人皆以为黎府全家是死于匪寇之手,官府也查不出什么原委。

    黎染带着黎如玉匆忙离开恒州,去往乡下的庄子,住在一户农户家里,那家农妇原是周氏家族的一个小姐周巧容,只因前朝周氏覆灭,她也随着家族流放,黎染与她感情深厚,求了旁人,又动用了银钱,将她留了下来,后来周家的一个家丁寻到此处,二人便在这农间过起了寻常生活。这次黎染来此,周巧容也是深感意外。

    就这样日子平淡的过了几年,黎如玉一晃也十二岁了。这天周巧容的丈夫来济匆忙回来,神色似有不同:“阿容,我今日去给主家田里干活,遇到些人,正打听四年前是不是有一大一小两名女子到这里,我想着莫不是在找黎姑娘?”周巧容思虑道:“是什么样的人?”来济想了想:“他们只说是恒州的商人,六年前家中的妻女走失,有消息说到了此地,但我看着不像,全无商人的圆滑,倒像是习武之人。”黎染从屋外收了干菜进来,一听这话,手里的菜篮也砸了,摇晃的走到屋中,喃喃道:“终究是来了。”周巧容赶忙来扶她:“究竟是怎么回事?”黎染苦笑一声:“齐盛,四年前,我黎家被灭门,我带着如玉逃了出来,不曾想终究没逃过。”“齐盛?他怎么会!”周巧容惊呼,黎染抬眼看着周巧容:“我与他发过誓,此生过路不相识,权当没认识过,可他的妻子却不愿意放过我。”

    二十年前,齐盛还只是一个普通武卫,凭着一身的武艺和胆识,在京兵中也算颇有名号,那时的齐盛少年英气,黎染是待选的秀女,住在秀女苑中,偏偏淘气的很,偷偷跑出去,齐盛带着一队人守卫秀女苑,那天夜里刚好遇上了翻墙的黎染。齐盛不免觉得好笑:不是说秀女都是温文尔雅的吗,怎么还有这样的?眼看着这个秀女就快摔在了地上,齐盛也没想别的,伸手接住了她,二人一起跌在地上,黎染结结实实的摔在了齐盛的身上,慌忙站起来,便想要跑,却被齐盛拦下,说要禀报给皇上。黎染见他这般,竟然嘴一撇,哭了起来,齐盛本也只是想吓唬她,没想要真的禀报,手忙脚乱的也不知道如何去哄,黎染见他慌乱,又噗嗤笑了,齐盛才知道原来她是故意的。后来啊,一个年轻气盛,一个如花似玉,便相互爱慕,黎染在殿选时表现得唯唯诺诺没选上,齐盛许诺她年后必当迎娶。年少轻易,何等珍贵,可是皇帝突然看中了齐盛,一路培养,齐盛公务繁忙,婚事便耽误了下来,再后来齐盛手握军权,一跃成为朝中新贵,没两年皇帝暗示他要他娶一位能助力自己的妻子,京中余氏颇有家室。齐盛也犹豫了很久,去找黎染说他无法,只能去向余婉提亲,并承诺两年后就来迎娶她为平妻,黎染看着自己的少年郎要迎娶她人,自然不愿,便与齐盛断了往来,但愿今后过路不相识。当时周巧容的事,便是黎染去求了齐盛办的,只是当时的她还一直以为以后会跟齐盛长相厮守呢。

    周巧容深深叹了口气:“当时我看他已得高官厚禄,却还对你如此温柔宠溺,当真是一对良人。”黎染心中难过:“他已经做了选择,我也不怪他,只是不曾想他的夫人却容不下我。”周巧容不免疑虑:“可是他在娶妻之前,就与你断了来往,他夫人如何知晓?”黎染摇了摇头:“四年前,余婉的弟弟余成诸要在恒州建一处别院以供享乐,看中了我黎氏祖宅,便找到我兄长,我兄长自是不愿,谈的也不是很愉快,余成诸一怒之下去找了余婉,余婉一向疼爱她的这个弟弟,就去找齐盛,想让齐盛用权势施压,齐盛本来不知道是我黎家的地方便也同意了,后来书信给恒州守备时才知道是我假的祖宅,于是便临时悔改。”说到这里黎染顿了顿。周巧容心下已了然:“想必是余婉觉得奇怪,便查到了当年之事。”黎染冷笑一声:“你再去看看,现在的黎家祖宅,已经是余成诸的赏玩之地了。”周巧容摇摇头:“不过一段往事,一块地,就值当如此做吗,她也太过狠毒了。”黎染抬起头,只见黎如玉走了进来,慌忙道:“如玉,你什么时候过来的,你都听到了什么?”黎如玉满脸泪痕:“姑姑,你为什么从来都不告诉我。”黎染过来搂住黎如玉:“如玉,是姑姑不好,如果不是姑姑认识齐盛,这一切都不会发生。”黎如玉不说话,只在黎染怀里轻声啜泣。

    已经找上门来了,黎染知道这个地方不能留了,便带着黎如玉离开,可是一切都太晚了。这天,两人计划着晚上趁着夜色离去,白日里黎如玉去买些东西,周可容夫妇去田间打听那些人都问了些什么,黎染与周可容的女儿何娟儿待在家中收拾包裹,两人正说话间,突然一伙黑衣人闯入,何娟儿吓到了,忙躲到黎染身后:“姑姑,他们是谁?”不等黎染答话,这群人就将二人刺死,两人倒在踏上,门外传来周可容的声音:“阿染,农户们说那些人都已经走了,你们不用离开了。”周可容和来济边说边走到屋内,只看到黎染和自己的女儿倒在血泊里,周可容大叫一声:“啊!”根本站不稳,倒在来济怀里,二人跌坐在地上,黑衣人慢慢逼近,周可容强撑着看向他们,突然笑了:“你们杀了阿染和如玉?”来济看向怀里的妻子,他明白,自己的女儿已经没了,或许如玉能逃过一劫:“你杀了黎家姑娘,齐盛若是知道,恐怕不会放过你们吧。”黑衣人冷笑一声:“这就用不着你操心了。”说罢,周可容夫妇也倒在了血泊中。黑衣人离去后,还是向当年灭了黎家一样,一把火烧了干净,这个时候众人都在地里,一时间没人发现,等众人发现来救火时,早已烧了干净,只搬出了两具烧焦且残损的尸体,旁的怕是都已经成了灰烬了。黎如玉远远看到了火光,走近后躲在草垛后面,看到了一群黑衣人出来,一眼认了出来为首之人的眼睛,就是当初杀她父母的黑衣首领。

    黎如玉离开了村子,在外流离失所,两年后,突然有位姑娘找到她,说自己叫红萝,自己知道了她的事情,愿意助她复仇,黎如玉无心其他,只要能复仇,让她做什么都愿意。就这样红萝为她安排了新的身份,从那时起,她就叫陈小蕾,是一户富庶人家的小姐,直到一年前,红萝说机会到了,于是她就变成了一个落难小姐,一路来到了西州。

    陈小蕾思虑至此,手不免紧握起来,依涓见她伤神,递上了一杯茶,轻俯在陈小蕾耳边:“今夜亥时三刻,前往别院。”陈小蕾接过茶,点点头。

    西州亥时关闭城门,这时节并无夜市灯会,故而城内除了青楼楚馆,他处十分安静。别院内,陈小蕾带着依涓而来,内室只有尉迟倾在,似是专门在等她,两人进入后,尉迟倾向依涓抬了下手,依涓便退出门外守候。

    陈小蕾并不知道尉迟倾的身份,但见她气度不凡,微微俯了俯身子,张口道:“敢问阁下是?”尉迟倾只笑笑:“红萝将你带来西州,一行可顺利吗?”陈小蕾知她不想回答:“蒙红萝姑娘多年照顾,此行若大仇得报,我此生无悔了。”尉迟倾看着她,这个姑娘很美,美的淋漓尽致,还带有一分决然:“在你未到京都之前,都可以反悔,若是到达京都再想反悔,我就不会给你机会了。”陈小蕾看向尉迟倾,她语气很轻,却让人发寒:“姑娘肯给我这个机会我已感激不尽,若日后事败,我也决不连累姑娘。”尉迟倾一笑:“日后我不会说见过你,红萝也不会承认,甚至你进入京都之后,一切只能依靠自己,我不会再让红萝给你提供任何帮助。”陈小蕾轻声道:“我明白的,还要谢谢姑娘把依涓给我,她很聪明,于我多有助益。”二人并未再说其他,陈小蕾边离去,尉迟倾看着她的背影,内心终有一丝不忍:“黎如玉,你考虑清楚,进京之前若有悔改,可以随时告知依涓。”黎如玉并未回头,依旧向前走,推开房门:“黎如玉死在火海里了,我是陈小蕾,姑娘莫要叫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