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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一片祥和

    御花园风景如画,孙长英扑着蝴蝶,苏蘅在侍女的搀扶下站在一旁口中念着:“蝶飞花舞,佳人如斯。”吴若薇站在不远处,手中攀折了一朵三色堇。李绮烟握着绣扇,时不时轻轻扇两下,只看着眼前开得正好的芍药。四人皆是一袭宫装,远远看去,好一幅美人图。

    “日下赏美景,亭中看美人。”沐仪瑾和尉迟倾站在亭下,朝着御花园望来。转眼又是一年,听着沐仪瑾的话,尉迟倾笑了笑:“你如今也喜欢说这等风月之话了?”沐仪瑾看着远处,没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尉迟倾伸手轻轻刮了刮沐仪瑾尚且平缓的小腹:“可想好了吗?”沐仪瑾抚上小腹:“他心怀天下,胸有社稷,因为娶了我的缘故,不得不抛下所有,如此煎熬一生,我也不愿。”沐仪瑾声音越说越小,却越来越坚定。沐仪瑾忽而抬头:“待生下这个孩子,我便与他和离,今后再无干系,他也好去追寻心之所向。”

    张子墨与沐仪瑾成婚多年,两人虽一直相敬如宾,张子墨作为夫婿,也无有不妥,可沐仪瑾知道,从始至终,这都不是他想要的。于是决定还他年少时的梦,可这个孩子来得突然,张子墨自不愿与她和离,奈何沐仪瑾心意已决,张子墨只能与尉迟倾说了此事,尉迟倾今日便是在问沐仪瑾的想法。

    听到沐仪瑾的回答,尉迟倾并未说太多:“你决定了便好。”说着,眼神向下移,嘴角挂上一抹笑。沐仪瑾看着尉迟倾也笑着:“不知是儿郎还是女娘呢?”尉迟倾眨了眨眼:“都好,是儿郎就让元晨和阿栩带着他读书射箭,是女娘就叫檀儿领着她管家骑马。”

    沐仪瑾笑着:“唉,元晨他们都渐渐大了,唯有我肚子里这个,还没出生,只怕哥哥姐姐不愿带着个小的呢!”尉迟倾撇撇嘴:“我瞧你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娃娃父亲是世族公子,母亲是当朝长公主,舅父是圣上,我这个皇后既是姑母又是舅母,外祖母更是皇太后,一出生就有皇子和将军家哥哥姐姐照拂,你还不乐意?”

    沐仪瑾掩了掩唇,自然是极好。

    仪瑾有孕不过三月,如今还看不太出来,此事除了皇太后和皇后,也并无太多人知晓。而宫中,苏蘅等人入宫也有一年了,如今苏蘅不出一月便要生产,天气渐渐热起来,这个时候可真是有些辛苦。

    “前几天还好,怎么突然这样热?”珍昭仪拿过女眉手中的扇子,自己摇起来。女眉看着外面,院子里的花草都晒得卷起来。

    “天气热,椒芦殿偏僻,想必张宸妃也没什么好东西给贤史女吧,去,让司膳房送些冰镇的果子,她怀着身子,本宫也应当照拂照拂。”珍昭仪如是说道,女眉心领神会便下去了。

    椒芦殿内,张宸妃和吴才人坐在贤史女榻边。

    “要说还是你福气好,不过一年,瞧着便要有孩子了。”吴才人话说的真切,却也实是羡慕。

    张宸妃摸了摸贤史女的肚子:“太医说就这几日了,我瞧着天气这样热,只怕是要辛苦。”贤史女笑道:“承蒙姐姐关照,自我有孕以来,皇后娘娘常派人来探望,姐姐您也无微不至,天气炎热,各宫所得冰块不过这点,您都给我拿了过来,那主殿可不是更热?”

    吴才人看着殿中的冰块:“你如今有着身孕,怎得不求皇后娘娘多讨要一些?咱们入宫虽只有一年,但我瞧皇后娘娘却是周到之人。”

    张宸妃看了看房中并无他人:“皇后娘娘自然周到,只是今年天热,冰块储存不多,皇后娘娘已经给我们椒芦殿多分了一些。若是再过,恐怕其他人心生抱怨。”

    贤史女点了点头:“我有孕怕热,娘娘便给我们多送了些,但也嘱咐了不要多用,怕我伤身。柔贵嫔和三皇子身子弱,一向少用冰,可偏偏被有心人翻出来,说皇后持身不正,偏待后宫,还跟皇上告了一状。”

    吴才人皱眉:“皇后何曾如此?是柔贵嫔觉得皇后苛待?”

    贤史女摇摇头:“自然不是,柔贵嫔清楚自己的身子,再说皇后素日送去承露宫的东西可不少,柔贵嫔自不会说这些。”

    张宸妃见吴才人还疑惑,小声道:“在皇上跟前做这种小动作的,不是只有她吗?”

    吴才人心领神会,珍昭仪不好相与,却也不会做这样的事,如此一来便只有李才人了。

    “史女,珍昭仪身边的女眉姐姐来了。”桃红是贤史女身边的侍女,带着女眉从外间进来。

    “各位娘娘安好,我家昭仪说天气炎热,命我拿些冰镇的果子,这是司膳房今天一早采摘的,洗净放在冰里,现在正是消暑。”女眉将果子呈上,却是清凉可口。

    “请姑娘待我多谢昭仪娘娘,我如今不便挪到,不好亲自去谢恩了。”贤史女道。

    女眉笑了笑:“我家娘娘说了您不必过去谢恩,身子要紧,那奴婢就先退下了。”

    看着女眉离去,张宸妃却有些不解:“珍昭仪与我们无甚往来,今日这是怎么了?”

    “不知,不过这果子却是清凉,正好消暑。”吴才人笑着拿起一颗递给贤史女。贤史女便也接下了。

    珍昭仪捻起一枚果子送入口中:“送去了?”女眉垂首:“是,张宸妃和吴才人都在,贤史女也喜欢。”珍昭仪笑了笑:“好,这几日你一日三次的送去,记住,一定要冰的厉害的,这样才能消暑。对了,听说李才人在皇上面前告了皇后一状,说皇后偏心,现在皇后也不能太直接给贤史女多送冰?”

    女眉轻掩唇角:“是啊,这李才人和她姐姐一样愚钝,竟还敢告皇后的状,不过也正是她这般直接愚笨,反而叫皇后一时三刻不能拿她怎样了。”珍昭仪冷哼一声:“好啊,皇后不能偏心,本宫作为昭仪,便替皇后多照顾照顾贤史女吧,如今冰难得,你吩咐下去,每日把本宫所得分一半送给贤史女。”

    “娘娘,这,您要是受了暑气可如何是好?”

    珍昭仪抬眼:“贤史女有着身孕,本该照拂,本宫受些苦没什么,可一定要让贤史女的屋子凉爽怡人才好。”珍昭仪笑得不怀好意。

    不过七八日,这日午间,沐宗玺嫌昭乾殿焚香扰人,特意将折子带到了来仪殿,尉迟倾在殿中放了几个宽口白玉瓶,又命人摘了荷花放入其中,清香怡人,倒是没有焚香恼人。

    “这夏日里焚香实是恼人,还是你这好。”沐宗玺接过绿袖呈上的冰镇莲子羹,对尉迟倾说道。

    尉迟倾坐在一旁:“说来也怪,我听父亲说,只有京都这般热,其他地方倒也还好。”

    沐宗玺点了点头:“是啊,若不是今年政务实在繁忙,前些日子就该带去你避暑园的。”因着沐宗玺去年实行了新的土地改革法,今年各个郡县皆有事务报上,耕种之事,乃国之根本,沐宗玺自然顾不上其他。

    尉迟倾走到沐宗玺身边,轻轻打扇:“我倒没什么,只是孩子们受不了,元景前几日中了暑气,虽然如今已无事,却也还是把顺贵嫔吓着了。贤史女也快生产,这个天气,只怕是遭罪。”

    沐宗玺赞同道:“是啊,对了,听说珍昭仪把自己的冰分了一半给贤史女?她何时这般贤惠?”尉迟倾笑了笑,没说话,沐宗玺继续道:“李才人在我面前说你偏心,我竟不知如何说了。你也不好再多分东西给椒芦殿,如今珍昭仪将自己所有分出,倒是好事。”

    尉迟倾没说话,总觉得有不妥之处,又怕是自己在宫中太久,总是以最恶意揣度旁人,遂按下了心中想法。

    沐宗玺放下碗盏,拉过尉迟倾的手:“我有桩事同你说。”

    见尉迟倾不解,沐宗玺道:“靳楚澜修来的国书掺杂着一封私信,他几乎已完全掌权,这两年便准备登基为帝。”尉迟倾点头:“他本就是皇太弟,靳楚治倒台,此事也无可厚非。”

    沐宗玺道:“嗯,但我要与你说的是另一桩事,你可知靳楚澜和仪琏准备送些礼品过来?”

    尉迟倾点头:“仪琏信中已与我说明,离国多年,她备了东西,派信任之人送来,还让我对送礼之人多加安排照顾,说是送礼之人也是我典朝子民,思乡情切,盼我安排他们与妻儿见见。”说到这,尉迟倾愣了愣。

    当初仪琏的陪嫁名单,自己是看过的,名单是太后亲自定下的,都是自小养在宫中之人,除了几个掌事老妪,其他并无婚配,怎得要见妻儿?

    “押送之人有何不妥?”

    “并无不妥之处,只是要借着送礼的名头来我典朝罢了。”沐宗玺道:“利国皇帝葛利图谋反诛杀兄长侄儿,却跑了葛维鲁的幼子鲁阿番。鲁阿番逃跑后,更名鲁起,一路前往司国。如今他已经年满十八,在利国也安排了眼线,准备复仇夺权。”

    尉迟倾一怔,葛利图得位不正,拥护鲁起的大有人在,看来他是想借兵。

    “靳楚澜愿意相助,只是他毕竟还未登基,担心有人虎视眈眈,无法抽调大量兵力。”

    尉迟倾明白沐宗玺的意思:“你愿意出兵相助?”沐宗玺似笑非笑:“自然。”

    尉迟倾看着他,当然知道他的意思,这些年葛利图不曾进犯,并非是因为愿意和平共处,而是因为内政不稳,一旦葛利图稳住内政,必会大肆侵略,抢占典朝领土。可若是沐宗玺助鲁起得位,便可签订两国条约,况且鲁起尚且年少,需得典朝助力,才可稳坐帝位,那与我典朝而言,自然是最好的。

    “可有出战人选?”尉迟倾问道。

    沐宗玺摇了摇头:“不急,至少还需一年准备,若说人选,齐可诚和齐可洛兄弟,亦或是你父兄,最为合适。”

    沐宗玺说着,拿眼去看尉迟倾,他心里藏了心思,也怕被尉迟倾看破。只见尉迟倾果然微微蹙眉:“为国征战,我本没有好说的,只是我父亲多年未上战场,兄长又多在北境,南疆之事不知可行否。”

    见尉迟倾这样说,沐宗玺遮掩似的笑了笑:“只是这样说,起码还得一年,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尉迟倾抬头对上沐宗玺的眼眸,笑了笑。

    “皇后娘娘。”殿外传来桃红的声音,沐宗玺和尉迟倾对视一眼,算着日子,贤史女便是这几日生产,稳婆都在一旁伺候着,怎么桃红这般慌张?

    桃红一看便是一路跑过来,未敢停歇的,豆大的汗珠滴在来仪殿的地上,语气杂着哭腔:“皇上,娘娘,快过去看看吧,史女她今日清晨便有些不适,原以为是暑气太盛,谁知一个时辰前腹泻不止,知道皇上皇后事多,不敢打扰,张宸妃请了太医,太医说是寒气侵体,史女已数次昏厥。”

    皇后转头看向沐宗玺,沐宗玺点了点头:“朕与皇后即刻去椒芦殿。”

    沐宗玺和尉迟倾坐在轿撵上,尉迟倾看着随行的桃红,吩咐道:“桃红,你去携芳殿,就说椒芦殿出事,本宫照应不过来,顺贵嫔和柔贵嫔要照顾皇子,本宫特传珍昭仪立刻过来帮忙,就说皇上也在。”

    桃红不知皇后这般吩咐是为何,但却还是照做。

    沐宗玺看了看尉迟倾,见尉迟倾摇了摇头:“许是我恶意揣度了。”

    沐宗玺知道尉迟倾的意思,寒气侵体,这些日子,若说往椒芦殿送冰果还有谁比珍昭仪更勤呢?事出突然,尉迟倾的意思是先把她拘过来,好让她没有时间去想如何作答,兴许能得出些什么。

    贤史女陡然出事,各宫都派了人过来,皇后以不宜打扰为由让她们都回去了,孙才人与吴才人一起去了吴才人的枕帘殿。

    “珍昭仪怎得来的这样快?”方才孙才人匆匆赶来时发现珍昭仪已在殿中。

    吴才人道:“皇后娘娘说自己照管不过来,让她过来帮忙的。”孙才人眉头一皱:“贤史女身边的桃红说她是寒气侵体,这些日子珍昭仪又是送冰又是送瓜果,莫不是与她有关?”吴才人摇了摇头似是不知。

    猛然间,吴才人抬头,捏住孙才人的手,孙才人吃痛,却见吴才人神情严肃:“怎么了,你想到什么了?”

    吴才人顿了顿:“许是一石二鸟?她装贤良,给贤史女送这样多东西,无微不至,在皇上面前也搏了个名声,可送去的这些东西都是寒凉,如今贤史女不就是寒气侵体吗?这盛暑天,贤史女怕是不好生养,真出了事,皇上总不能拿这个去责怪她。”

    孙才人冷哼一声:“她这样把事情摆在明面上,反而让人不能拿她怎样了。”吴才人点点头,似是统一孙才人的说法:“只是我有个猜测,李才人怎会这样大胆,敢在皇上面前告皇后的状?”

    “你是说她受了珍昭仪的指使?若无此事,也断断轮不到珍昭仪往椒芦殿送东西。”

    两人相视一眼,没再说话。

    方才桃红来携芳殿传话,把珍昭仪请去了椒芦殿,如今携芳殿便只有李才人在,自李才人进宫后,绘诗便也被拨到她身边伺候。

    “我道珍昭仪怎会帮我,给我出主意,拿住皇后的把柄,原来是为了找个由头自己送东西给贤史女。”李才人慢悠悠地吃着瓜果道。

    绘诗赶忙伸手接住果核:“如今贤史女出事,不知皇上是否会怪罪到咱们?”

    李才人眉眼一横:“关我什么事,我只不过是说皇后偏心,送东西过去的是珍昭仪。”

    一旁的绘文上前,将绘诗挤到一边,给李才人打扇:“就是,你也想太多了,咱们才人可什么都没做,就算贤史女孩子保不住,跟咱们又没关系。”听到贤史女孩子保不住,李才人笑得更欢。一同进宫,却让苏蘅占了先机,绘文这话算是说到了她的心坎上。

    绘诗低下头,不再言语,这李绮烟和李绮罗实在太像,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

    绘文拿眼去瞄绘诗,原先在府里,绘诗伺候大小姐,自己伺候二小姐,府里的小丫头都要叫绘诗一声姐姐,自己也不例外。如今二小姐进宫,自己本是贴身大宫女,偏偏绘诗又被安排过来,和自己一起贴身伺候,可是抢了自己的风头。

    “皇上,龙胎已经足月,微臣已将催产药给史女服下。”太医如是说道。

    此时,皇后从内里出来:“贤史女腹痛难忍,又不能服药,实在难熬。”珍昭仪立在一旁:“臣妾只当天热母体孱弱,故而多送了些冰果,实在不知会这样。”

    张宸妃在一旁看着珍昭仪如此,轻轻说了句:“昭仪娘娘一句话,贤史女还该谢您呢?”珍昭仪回过头:“你是椒芦殿主位,贤史女贪凉,你也不知劝诫吗?”

    “好了,贤史女在里头艰难,你们还在这里拌嘴吗?”皇后出声,随后看了看张宸妃,舒缓了语气:“夏天血腥气重,恐怕孩子生下来也不能在这,你去把西配殿收拾出来,待贤史女生产后,挪去那边吧。”张宸妃道是后又看了珍昭仪一眼随即退去。

    皇后看了看珍昭仪,掩着面装作伤心关怀,那好,既然你如此关怀,不如成全了你:“贤史女身旁不能没人照应,珍昭仪,你进去陪她生产吧。”珍昭仪愣了愣,里头血腥气这样重,而且贤史女腹泻不止,里头的情形想想便觉得不适,自己如何能去?

    不等珍昭仪开脱,皇上道:“贤史女有孕,爱妃对她亲如姐妹,关怀备至,朕心甚慰,如今贤史女身旁需要人陪伴,想必爱妃定然当仁不让。”

    皇上这样说,珍昭仪若是推脱,那她送东西过来便是图谋不轨了,只能硬着头皮进到内殿。

    掀开帷幔,血腥味、汗味混着脏污味,珍昭仪掩鼻,此时已不能退出去。

    贤史女咬着下嘴唇使劲,因着使力,脏污蔓延在床单上,珍昭仪直犯恶心,有些不能忍,往后退了两步,想撩开帷幔撤出身子,却被桃红看个正着:“昭仪娘娘待我家史女果然真心,竟能忍着污浊之气,也要陪我家史女生产。”贤史女微微抬眼,有气无力的吐出几个字:“有劳姐姐相伴。”

    看着贤史女空洞的眼神,珍昭仪自觉心虚,只得尴尬地笑笑:“是,你安心生产便是。”

    皇上与皇后坐在外殿,皇后抬眼看向内殿紧闭的房门:“我在这守着吧,要不你先去来仪殿歇息?”皇上摇了摇头:“罢了,你一人在这,若是出了什么事,怕是说不清楚。”

    沐宗玺的意思是担心有人趁乱生事,再污了尉迟倾的名声,倒不如自己陪她一起在这,谅也不敢有人放肆。尉迟倾当然知道他的想法,笑了笑:“这些小事,我还是应付得来。”沐宗玺道:“既是小事,又何须让其发生呢?”

    尉迟倾没再说话,这一会她已经劝了好几次让沐宗玺离开,她知道沐宗玺不离开也是为了防止有事发生,牵连她,可是方才殿内的情景,尉迟倾已去看了。

    如今帷幔挡了两层,内殿门也紧闭,那些异味才没有蔓延出来,可贤史女越使力,排泄物便越多,如今日头又足,待会这异味可不知要到何种程度?所以尉迟倾让张宸妃去收拾另一间屋子,等下好挪地方。

    尉迟倾劝沐宗玺离开,倒不是担心他受不了这味道,她是担心因着这件事,给沐宗玺留下不好的印象,那往后每见到贤史女,他便会想到此处,如此一来,贤史女的恩宠也算是到头了。

    可此事又不能明说,难道要尉迟倾在沐宗玺面前说男儿薄幸吗?亦或是她说了缘由之后,沐宗玺走或不走都是错处。若是走,那不免众人议论,嫔妃在里头搏命为你生儿育女,你却嫌弃异味自行离开,若不走,这般膈应在心里,又当如何?皇帝也畏人言啊!

    沐宗玺只当尉迟倾关心自己,怕自己劳累才劝自己离开,却不知还有这等缘故。

    尉迟倾得着空又劝了两次,却都没有成功,如此一来只能放弃。

    “哇......”

    里头传来婴儿的哭泣,这哭声有力,看来无妨,房门忽然被打开,珍昭仪捂着口鼻跑出来,蹲在一旁,竟也顾不得仪态,直作呕。

    殿内一股难以描述的气味瞬间蔓延,像是在大热天里有人掉进了粪坑,划破了手腕,血腥气和污浊气混在一处,掺杂不清。

    尉迟倾看着蹲在一侧,脸色铁青的珍昭仪,又看了看沐宗玺,沐宗玺并未说什么,只是眉头轻轻皱起,下意识去掩盖口鼻。

    “张宸已将西配殿简单收拾出来了,待贤史女缓缓,便挪过去吧。”尉迟倾说着,用手轻轻戳了戳沐宗玺。沐宗玺缓过神来,稳婆出来报喜:“恭喜皇上,恭喜娘娘,是位小公主。”

    沐宗玺轻轻咳了两声,脸上挂上微笑:“贤史女生育有功,即刻晋贤史女为才人,公主的名字由朕和皇后商议后再定。”

    尉迟倾望了望殿内,其实她也有些受不住这气味,可贤才人实在无辜,小公主也是生来便遭这样的罪。

    珍昭仪已经缓缓起身,尉迟倾道:“昭仪妹妹真乃贤德,不惧暑气,悉心照拂,既如此,你便留在这帮本宫一起给贤才人挪宫吧。”不等珍昭仪回话,尉迟倾已转头看向沐宗玺:“皇上,咱们也该去给太后报喜了,只是臣妾还要在这里帮忙处理,劳烦皇上跑一趟了。”

    报喜这种事原只用派宫人去便可,也不是第一个孩子了,怎得就要皇上亲自去呢?尉迟倾不过是找个由头让沐宗玺光明正大的离开,沐宗玺也没做过多停留:“那朕先去同母后报喜,你这边忙完便过来吧。”

    沐宗玺离去,尉迟倾冷冷地看着珍昭仪,转头对张宸妃吩咐:“你收拾屋子也累了,先歇歇吧,挪殿的事有本宫和珍昭仪在。”

    张宸妃正欲说自己不累,可以帮忙,却被芳姑扯了扯衣角,随即住了口。芳姑是张宸妃从自家带来的,年长张宸妃十岁,当初她丧夫被夫家驱逐,走投无路,被张宸妃母亲收留,随后便跟着张宸妃入宫伺候。尉迟倾忽略了这些小动作,径直走到珍昭仪面前:“本宫身子不适,有劳妹妹了,若有何问题来问本宫便是,我就在这。”

    张宸妃这才明白皇后是故意的,轻轻掩去嘴角的笑意,附和:“皇后娘娘劳神费力,还是要多歇息才是。”

    珍昭仪忙着打点,尉迟倾走到贤才人身侧,贤才人刚生产完,脸上尽是汗水,又混着泪水,声音虚弱:“娘娘。”尉迟倾摆了摆手:“无需多言,这里暂时住不得了,你再歇歇,本宫叫人抬你过去。”

    贤才人闭了闭眼,泪水悄然落下:“娘娘,臣妾想现在就搬。”

    看着贤才人如此难受,尉迟倾如何不知,她美名远扬,虽出身商户,却一向清高自持,如今这床上污秽物蔓延,她如何能忍?

    “好,现在就搬。”尉迟倾说着吩咐:“绿袖,垫上软垫,将贤才人挪去西配殿。”

    贤才人感激点头致谢,出门时刚好看到珍昭仪,眼神逐渐凝固,真是好谋算啊。

    挪完宫,尉迟倾也没再拘着珍昭仪,放她离去了,自己坐在贤才人床榻边,方才绿袖帮着桃红给贤才人净了身子,张宸妃将西配殿收拾的也井井有条。

    贤才人似是缓过来许多,只是神色不好:“娘娘,嫔妾是不是还有异味?”尉迟倾心头一紧:“没有,都干净了。”贤才人低下头,眼泪不自觉滴落:“可嫔妾总觉得还是有。”

    尉迟倾看了看四周,已经熏了香,桃红说是贤才人吩咐的。

    眼见日落西山,没了日头,天气也稍微没那么热了,尉迟倾看着贤才人,只怕她难以走出。“今日之事,是本宫没料到,不过你放心,既做了,便要付出代价。”尉迟倾喃喃,用只有贤才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出这句话。

    贤才人仰面:“臣妾也没想到人心如此险恶,今日娘娘把她拘在这,也算是帮臣妾出了口气。”贤才人说着看向尉迟倾:“可否请娘娘为小公主赐名?”贤才人饱读诗书,取名这事自己便可,让尉迟倾赐名,也是为了表明自己恩怨分明。

    尉迟倾招了招手,乳母将小公主抱了过来,尉迟倾轻轻抚上小公主的脸颊:“白日将落时,云霞灿烂,最是好看,取个晼字如何?”贤才人也坐起身来:“白日晼晚将入兮,书晼,臣妾待公主谢娘娘赐名。”

    尉迟倾让乳母把公主抱了下去:“日头已经落下了,便不该让今日烦恼之事再侵扰你,至于其他的,你自己瞧着办。本宫只一句,你很好,白莲于淤泥中仍是白莲,清高自持,万勿自扰。”

    “皇后娘娘是何意?”尉迟倾离去后,桃红回味着她的话问道。贤才人笑了笑:“娘娘是怕我为今日之事苦恼,安慰我。”桃红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贤才人忽然收起笑容:“珍昭仪入宫多年,无子无女,便位列昭仪,只是因为她是利国公主吗?”桃红不解:“想来是如此,毕竟是送来和亲,总不好位份太低。”

    “哼,她这样的德行竟然也配成为三夫人?”贤才人喃喃,今日之事,恐怕不肯轻轻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