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莉莉丝
李夏坐在天台上，慢悠悠的喝着一瓶“纯水口味饮料”。
包装上宣称，通过精准取样分析和先进化学合成技术的相互配合，这款饮料“近乎100%的模拟出了纯净水的风味”。
实话实说，如果不去看那个长长的配料表，这玩意喝起来几乎就是普通的纯净水——可能没什么特别的，但的确比自来水管里流动的那些仅承诺“对人体没有明显毒害”的液体要好下口一些，同时价格相当感人，难怪能作为给“月度优秀患者”的奖励。
好想回家。
他喝了一口，这么想着。
忽略掉天台边缘连成一体的细密防护网，朝更远处望去，能看到一系列高耸的人造建筑，材质与形状各异，每一个都是独特的个体，拼凑在一起时又形成了一个壮观的群体，如翻滚的乌云，如高耸的山脉，如海啸掀起的滔天巨浪。它们相互间的间距极小，甚至层层叠叠的交织在一起，同时到处都闪动着五光十色的灯光与影像。仔细望去，那片光彩耀人的炫目色彩，大都是制作精良的商业广告，有些所用到的色彩已经超越了人类天生肉眼所能感知到的光谱极限，需要使用肉眼之外的方式观测方可领略全貌。
环顾四周，在触目可及的每一个方向，几乎都是相似的景象。宏观上规模庞大无比、气势恢宏，而具体到每一块区域、每一栋楼、每一个房间时，又及其狭窄闭塞的建筑结构，以程度仅仅是必要的通路作为分割，连绵不绝的向四周延伸出去，直至受行星曲率所限的极限直视范围。街道上，除了有时刻忙碌不休的人群和车流在赶赴各自的目的地，不时还有高速移动的各式飞行物从低空掠过，留下阵阵呼啸。
繁荣。拥挤。明亮。引人注目。
这是城市群留给李夏的第一印象。
也是仅在远处看看所能了解到的全部。
他是个穿越者。
他的故乡在另一个平行世界，或许科技水平比这里稍弱一些，不过普通人的生活水平反倒要强点。几年前，出于某种原因，他突然离开了故乡，出现在了这座城市群外的荒野里……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情，总之，他现在的身份是一家精神病院的患者，有人给他预付了一大笔住院费，够他在这所医院里待上许多年的，在那之前，要离开这家医院，是想都别想的事。
天台是唯一一个他能去的勉强属于医院外的地方，这还是他今年才因为蝉联“年度优秀患者”所获得的额外奖励。除了在这里透透气外，他大多数时间都和其他鬼哭狼嚎的病友一样，被锁在与外界完全隔离，仅有吸顶灯和电子窗的单人封闭病房里。
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多久呢？两年？三年？还是许多年？
李夏已经数不清了。在这里接受的‘治疗‘不仅对他的记忆力产生了负面影响，还在多个方面持续损害着他的大脑功能。他能回忆起，自己曾经连续几个小时、几天、几个星期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只会机械的按照护理人员的指令进食、排泄、睡觉、起床，却再也记不起关于那段时间的其他任何信息，也记不起那究竟是多长时间之前的事情。
所幸，因为最近两年一直是“优秀患者”，要接受的‘治疗‘也变少了，他感觉自己正在逐渐恢复正常，头脑也越发清醒。
“情况……应该是在变好吧。”
李夏低声自言自语着，喝下瓶中最后一口饮料。
在他的视野里，一个女性的身影凭空站在天台的防护网外面，手里拿着和他手中相同的瓶子，以很夸张的动作，用力的将其丢向楼下，但却没有因此制造出任何后续声响。
除了莫名其妙的悬浮在空气中，明明脚下什么都没有却能站立外，她表现的就像一个正常的人类女性——四条肢体，一颗脑袋，一个躯干，头上有毛发，脸上有五官。她的皮肤如月光般苍白，她的头发如午夜一样漆黑，她的容貌美到令人难以直视，还带有某种莫名的魔力，让人在移开目光后很快就会忘记细节，以至于根本无从以任何途径描述或描绘出来。
“别骗自己了，不觉得自己这样很可怜吗？变好？你真的觉得情况在变好？你现在的生活就跟这饮料一样：口感寡淡，风味单薄，毫无营养，不值一提。”
她的声音深沉、柔和、富有魅力，即便在发出质问时，也流露着一股令人安心的可靠感，仿佛最好的朋友，仿佛最亲的爱人，仿佛一场幸福到不愿醒来的美梦。由此产生的强烈吸引，让人不自觉地想要沉溺其中，什么都不做，就这样一直倾听下去，直到永远。
“振作点吧，陷入低谷不可怕，在低谷里活出乐趣来才可怕呢。等下，你该不会真的接受了这些被强加在你身上的东西了吧？你真的觉得你有病？你真的觉得他们给你做‘治疗‘是对的？”她边说边露出一个相当嫌弃的表情。“让我瞧瞧……啧，听完就生气了，觉得我误会了你，看来还有救啊。”
那是莉莉丝。
原本的李夏是看不见她的。直到他被送到精神病院，被迫接受了一系列‘必要的‘义体改造，还有许多大剂量见效快的药物’治疗‘后……李夏第一次看到了她，也成了唯一能看到她的人。
看着漂浮在防护栏外的女性，李夏犹豫了一下，开口问出了一个他已经问过无数遍的问题。
“你到底是谁？”
他觉得自己今天格外认真。
“我是谁？我当然是你精神分裂后产生的第二人格，是你在这残酷的人间地狱中的心理安慰，就像你自己怀疑的一样，你疯了，你整天在脑子里和其他人格说话。”
她的回答却一如既往的不认真。与平时的区别在于，她今天的语气里带着相当刻意的漫不经心，似乎生怕自己的话被当真。
“这样行了嘛？我认输，我接受你的设定，我承认你是个软弱的满脑子怪想法的傻瓜蛋，我也不是我，我是你幻想出来的小玩偶，我根本就不存在，好了吧？”
李夏眨了眨眼睛。
在他的眼皮重新打开，眼球再次接收到光学信号时，莉莉丝已经从护栏外移动到了他身前，还换上了一副他几年来还是头一次见到的严肃神情。
近距离注视对方时，李夏看清了她的脸、她略带忧愁的目光、她皱起的眉头。
“听着，我看不到你以前的记忆，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儿来的，但我见过你的梦。透过它们，我见过你的故乡、你的过去、你的人生。我知道你没疯，而且，在经受了这一系列摧残后，你仍然没疯，一点都没疯，这其实是相当了不起的成就，我希望你不要再妄自菲薄，觉得自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也不要再因此把‘成为优秀病人‘当成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了。
属于你的未来，不在这家名为医院的牢笼里，更不在这一眼就能望到尽头的悲惨人生里。你明明看到了外面的世界。你明明看到了那些灯火和人群。你明明知道自己想要从这种绝境中逃走。来吧，听我的，跟我来，我能带你离开这里——”
她指向不远处的防护栏。
在李夏的视野里，一处防护栏上的薄弱点被高亮，旁边还用本世界的文字，写上了“出口”的字样。
“……这里距离地面至少有两百米。”
他心情相当复杂的叹了口气，不再理会“莉莉丝”后续的话，朝着通往医院内部的楼梯间走去。在楼梯间门口，一个负责看守的护理人员正在进行视频通话，跟自己的女友聊着最近整天加班累死了、请假批了但要等下周才能走、晚餐吃什么一类日常话题。
看到患者朝自己走来，护理人员匆匆跟女友告别后才挂掉通话，先确认李夏身上没有任何危险物品，也没有露出攻击姿态，才将手中的电棍垂了下去。
“15分钟整，相当准时啊，不愧是老病人，自我管理能力杠杠的。”
见李夏和平时差不多，没有异样，也显然没听到他和任何人有过任何对话，护理人员看起来放松了点，打开了通往楼梯间的门。
“走吧，也快到睡觉时间了……哦对了，你的主治医生预约了要在放风后的这个时间段见你，咱们先去一趟吧。”
“好。”
李夏表现出来的态度相当平和、顺从。
至于这种态度有多少真诚可言，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哼，还是不信我，继续去当你的优秀患者吧，我以后不会再和你说话了，免得让你以为自己的‘病情‘加重了，缺’治疗‘了。”
莉莉丝再次出现在李夏眼前。她站在李夏和护理人员身前，双脚匀速倒退着下楼梯。原本很不自然的动作，因她优雅而灵巧的身姿显得又自然了起来，好像本该如此一样。
“从70层楼顶跳下去逃走，不管怎么看都没有成功的可能吧。”
毕竟已经相处了如此之久，李夏已经能很熟练的在意识中和莉莉丝对话，同时外表上不产生任何异常了。
“又不是让你跳下去。写出口在那里，你就只能想到跳下去吗？”
她边说边故意露出一幅嘲讽的表情。原本具有挑衅意味的神态，因为她的容貌几乎完全和“美”这一概念挂钩，完全不会让人生气。
见李夏没有把对话接下去，她身形一闪，突然出现在楼梯间倾斜的天花板上，仍然在匀速向下走，仍然是面对着李夏，两者间的距离也没变，只是方向完全反了过来。对于这一切，包括他们的对话在内，护理人员似乎完全感知不到，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继续步伐沉稳的走在李夏身后，警惕着患者伤害自己或伤害他人。
“我原本有一套完备的计划。防护栏的薄弱点、可攀爬的排水管道、不远处的维修平台……你不愿意相信我，我也没办法。”她这么说着。“如果不是驾驶血肉之躯过于恶心的话，刚才我真想让你起来换我上。”
沉默片刻后，李夏道了歉。
“抱歉，是我不够相信你。我承认我一直担心……”
“一直担心我是你幻想出来的，更担心我的形象或话语会受到你自身低落情绪的影响，可能提出实际上不利于你的建议，对吧？不用解释了，我都知道。我真的对你感到很无语。我们都认识好几年了啊，你却还能怀疑我不是真实存在的。行吧，你是没疯，我快疯了。”
莉莉丝的身影已然消失。
她的声音仍然在。
“想了想还是原谅你了。但是，答应我，以后当我认真的给你提建议时，你能不能选择相信我？哪怕你不理解我的用意，总之按我说的做就对了，好吗？”
“好。”
李夏真诚的保证自己会这么做。
他意识里的话音刚落，莉莉丝的身影就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或者更应该说，他的意识，出现在了另外某处，与对方会面。
这一次，她的气质大变，形象从人类女性，变成了某种远远超越人类这一层级的‘东西‘。祂不再像是女性，也不再像是人类，更像是某种古老而强大的怪异神明。只是，李夏仍能从中分辨出一丝熟悉的感觉，足以证明他眼前’这一位‘，就是他认识的’那一位‘。
……
神明伸出了祂无数只触手的其中一缕，撩动奥秘之幕，将无尽知识中极其微小的一部分展露在李夏眼前。
仅仅一眼。
他的脑浆在沸腾。他的眼球在融化。他的血液在凝固。他的骨骼摇摆着，渴望摆脱皮肉的束缚。他的毛发活了起来，在他扭曲的躯体上生根发芽。
这一切没能杀死他。
他的意识仍然清醒。
“既然你答应要相信我，就听好这句话，并铭记于心：有病的不是你，是这个世界。”
祂的声音回响在他的灵魂里。光是低语声激起的波动，就几乎将他彻底撕碎。原始而狂野的能量在黑暗中奔流不息，原本活跃且仅活跃在人类感知不到的另一个层面，此刻因其主人的意志方才显形，展露出令人心悸的恐怖与深邃。
“这，是‘漆黑之女‘莉莉丝，做出的评价。”
包装上宣称，通过精准取样分析和先进化学合成技术的相互配合，这款饮料“近乎100%的模拟出了纯净水的风味”。
实话实说，如果不去看那个长长的配料表，这玩意喝起来几乎就是普通的纯净水——可能没什么特别的，但的确比自来水管里流动的那些仅承诺“对人体没有明显毒害”的液体要好下口一些，同时价格相当感人，难怪能作为给“月度优秀患者”的奖励。
好想回家。
他喝了一口，这么想着。
忽略掉天台边缘连成一体的细密防护网，朝更远处望去，能看到一系列高耸的人造建筑，材质与形状各异，每一个都是独特的个体，拼凑在一起时又形成了一个壮观的群体，如翻滚的乌云，如高耸的山脉，如海啸掀起的滔天巨浪。它们相互间的间距极小，甚至层层叠叠的交织在一起，同时到处都闪动着五光十色的灯光与影像。仔细望去，那片光彩耀人的炫目色彩，大都是制作精良的商业广告，有些所用到的色彩已经超越了人类天生肉眼所能感知到的光谱极限，需要使用肉眼之外的方式观测方可领略全貌。
环顾四周，在触目可及的每一个方向，几乎都是相似的景象。宏观上规模庞大无比、气势恢宏，而具体到每一块区域、每一栋楼、每一个房间时，又及其狭窄闭塞的建筑结构，以程度仅仅是必要的通路作为分割，连绵不绝的向四周延伸出去，直至受行星曲率所限的极限直视范围。街道上，除了有时刻忙碌不休的人群和车流在赶赴各自的目的地，不时还有高速移动的各式飞行物从低空掠过，留下阵阵呼啸。
繁荣。拥挤。明亮。引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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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个穿越者。
他的故乡在另一个平行世界，或许科技水平比这里稍弱一些，不过普通人的生活水平反倒要强点。几年前，出于某种原因，他突然离开了故乡，出现在了这座城市群外的荒野里……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情，总之，他现在的身份是一家精神病院的患者，有人给他预付了一大笔住院费，够他在这所医院里待上许多年的，在那之前，要离开这家医院，是想都别想的事。
天台是唯一一个他能去的勉强属于医院外的地方，这还是他今年才因为蝉联“年度优秀患者”所获得的额外奖励。除了在这里透透气外，他大多数时间都和其他鬼哭狼嚎的病友一样，被锁在与外界完全隔离，仅有吸顶灯和电子窗的单人封闭病房里。
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多久呢？两年？三年？还是许多年？
李夏已经数不清了。在这里接受的‘治疗‘不仅对他的记忆力产生了负面影响，还在多个方面持续损害着他的大脑功能。他能回忆起，自己曾经连续几个小时、几天、几个星期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只会机械的按照护理人员的指令进食、排泄、睡觉、起床，却再也记不起关于那段时间的其他任何信息，也记不起那究竟是多长时间之前的事情。
所幸，因为最近两年一直是“优秀患者”，要接受的‘治疗‘也变少了，他感觉自己正在逐渐恢复正常，头脑也越发清醒。
“情况……应该是在变好吧。”
李夏低声自言自语着，喝下瓶中最后一口饮料。
在他的视野里，一个女性的身影凭空站在天台的防护网外面，手里拿着和他手中相同的瓶子，以很夸张的动作，用力的将其丢向楼下，但却没有因此制造出任何后续声响。
除了莫名其妙的悬浮在空气中，明明脚下什么都没有却能站立外，她表现的就像一个正常的人类女性——四条肢体，一颗脑袋，一个躯干，头上有毛发，脸上有五官。她的皮肤如月光般苍白，她的头发如午夜一样漆黑，她的容貌美到令人难以直视，还带有某种莫名的魔力，让人在移开目光后很快就会忘记细节，以至于根本无从以任何途径描述或描绘出来。
“别骗自己了，不觉得自己这样很可怜吗？变好？你真的觉得情况在变好？你现在的生活就跟这饮料一样：口感寡淡，风味单薄，毫无营养，不值一提。”
她的声音深沉、柔和、富有魅力，即便在发出质问时，也流露着一股令人安心的可靠感，仿佛最好的朋友，仿佛最亲的爱人，仿佛一场幸福到不愿醒来的美梦。由此产生的强烈吸引，让人不自觉地想要沉溺其中，什么都不做，就这样一直倾听下去，直到永远。
“振作点吧，陷入低谷不可怕，在低谷里活出乐趣来才可怕呢。等下，你该不会真的接受了这些被强加在你身上的东西了吧？你真的觉得你有病？你真的觉得他们给你做‘治疗‘是对的？”她边说边露出一个相当嫌弃的表情。“让我瞧瞧……啧，听完就生气了，觉得我误会了你，看来还有救啊。”
那是莉莉丝。
原本的李夏是看不见她的。直到他被送到精神病院，被迫接受了一系列‘必要的‘义体改造，还有许多大剂量见效快的药物’治疗‘后……李夏第一次看到了她，也成了唯一能看到她的人。
看着漂浮在防护栏外的女性，李夏犹豫了一下，开口问出了一个他已经问过无数遍的问题。
“你到底是谁？”
他觉得自己今天格外认真。
“我是谁？我当然是你精神分裂后产生的第二人格，是你在这残酷的人间地狱中的心理安慰，就像你自己怀疑的一样，你疯了，你整天在脑子里和其他人格说话。”
她的回答却一如既往的不认真。与平时的区别在于，她今天的语气里带着相当刻意的漫不经心，似乎生怕自己的话被当真。
“这样行了嘛？我认输，我接受你的设定，我承认你是个软弱的满脑子怪想法的傻瓜蛋，我也不是我，我是你幻想出来的小玩偶，我根本就不存在，好了吧？”
李夏眨了眨眼睛。
在他的眼皮重新打开，眼球再次接收到光学信号时，莉莉丝已经从护栏外移动到了他身前，还换上了一副他几年来还是头一次见到的严肃神情。
近距离注视对方时，李夏看清了她的脸、她略带忧愁的目光、她皱起的眉头。
“听着，我看不到你以前的记忆，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儿来的，但我见过你的梦。透过它们，我见过你的故乡、你的过去、你的人生。我知道你没疯，而且，在经受了这一系列摧残后，你仍然没疯，一点都没疯，这其实是相当了不起的成就，我希望你不要再妄自菲薄，觉得自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也不要再因此把‘成为优秀病人‘当成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了。
属于你的未来，不在这家名为医院的牢笼里，更不在这一眼就能望到尽头的悲惨人生里。你明明看到了外面的世界。你明明看到了那些灯火和人群。你明明知道自己想要从这种绝境中逃走。来吧，听我的，跟我来，我能带你离开这里——”
她指向不远处的防护栏。
在李夏的视野里，一处防护栏上的薄弱点被高亮，旁边还用本世界的文字，写上了“出口”的字样。
“……这里距离地面至少有两百米。”
他心情相当复杂的叹了口气，不再理会“莉莉丝”后续的话，朝着通往医院内部的楼梯间走去。在楼梯间门口，一个负责看守的护理人员正在进行视频通话，跟自己的女友聊着最近整天加班累死了、请假批了但要等下周才能走、晚餐吃什么一类日常话题。
看到患者朝自己走来，护理人员匆匆跟女友告别后才挂掉通话，先确认李夏身上没有任何危险物品，也没有露出攻击姿态，才将手中的电棍垂了下去。
“15分钟整，相当准时啊，不愧是老病人，自我管理能力杠杠的。”
见李夏和平时差不多，没有异样，也显然没听到他和任何人有过任何对话，护理人员看起来放松了点，打开了通往楼梯间的门。
“走吧，也快到睡觉时间了……哦对了，你的主治医生预约了要在放风后的这个时间段见你，咱们先去一趟吧。”
“好。”
李夏表现出来的态度相当平和、顺从。
至于这种态度有多少真诚可言，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哼，还是不信我，继续去当你的优秀患者吧，我以后不会再和你说话了，免得让你以为自己的‘病情‘加重了，缺’治疗‘了。”
莉莉丝再次出现在李夏眼前。她站在李夏和护理人员身前，双脚匀速倒退着下楼梯。原本很不自然的动作，因她优雅而灵巧的身姿显得又自然了起来，好像本该如此一样。
“从70层楼顶跳下去逃走，不管怎么看都没有成功的可能吧。”
毕竟已经相处了如此之久，李夏已经能很熟练的在意识中和莉莉丝对话，同时外表上不产生任何异常了。
“又不是让你跳下去。写出口在那里，你就只能想到跳下去吗？”
她边说边故意露出一幅嘲讽的表情。原本具有挑衅意味的神态，因为她的容貌几乎完全和“美”这一概念挂钩，完全不会让人生气。
见李夏没有把对话接下去，她身形一闪，突然出现在楼梯间倾斜的天花板上，仍然在匀速向下走，仍然是面对着李夏，两者间的距离也没变，只是方向完全反了过来。对于这一切，包括他们的对话在内，护理人员似乎完全感知不到，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继续步伐沉稳的走在李夏身后，警惕着患者伤害自己或伤害他人。
“我原本有一套完备的计划。防护栏的薄弱点、可攀爬的排水管道、不远处的维修平台……你不愿意相信我，我也没办法。”她这么说着。“如果不是驾驶血肉之躯过于恶心的话，刚才我真想让你起来换我上。”
沉默片刻后，李夏道了歉。
“抱歉，是我不够相信你。我承认我一直担心……”
“一直担心我是你幻想出来的，更担心我的形象或话语会受到你自身低落情绪的影响，可能提出实际上不利于你的建议，对吧？不用解释了，我都知道。我真的对你感到很无语。我们都认识好几年了啊，你却还能怀疑我不是真实存在的。行吧，你是没疯，我快疯了。”
莉莉丝的身影已然消失。
她的声音仍然在。
“想了想还是原谅你了。但是，答应我，以后当我认真的给你提建议时，你能不能选择相信我？哪怕你不理解我的用意，总之按我说的做就对了，好吗？”
“好。”
李夏真诚的保证自己会这么做。
他意识里的话音刚落，莉莉丝的身影就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或者更应该说，他的意识，出现在了另外某处，与对方会面。
这一次，她的气质大变，形象从人类女性，变成了某种远远超越人类这一层级的‘东西‘。祂不再像是女性，也不再像是人类，更像是某种古老而强大的怪异神明。只是，李夏仍能从中分辨出一丝熟悉的感觉，足以证明他眼前’这一位‘，就是他认识的’那一位‘。
……
神明伸出了祂无数只触手的其中一缕，撩动奥秘之幕，将无尽知识中极其微小的一部分展露在李夏眼前。
仅仅一眼。
他的脑浆在沸腾。他的眼球在融化。他的血液在凝固。他的骨骼摇摆着，渴望摆脱皮肉的束缚。他的毛发活了起来，在他扭曲的躯体上生根发芽。
这一切没能杀死他。
他的意识仍然清醒。
“既然你答应要相信我，就听好这句话，并铭记于心：有病的不是你，是这个世界。”
祂的声音回响在他的灵魂里。光是低语声激起的波动，就几乎将他彻底撕碎。原始而狂野的能量在黑暗中奔流不息，原本活跃且仅活跃在人类感知不到的另一个层面，此刻因其主人的意志方才显形，展露出令人心悸的恐怖与深邃。
“这，是‘漆黑之女‘莉莉丝，做出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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