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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怪怪的梦

    白露恢复意识时,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陌生的病房里,身上是盖到肩膀处的薄被,旁边有几台滴答作响的仪器。

    在病床旁边,有个有点眼熟的身影,正坐在椅子上打盹。

    她有个瞬间恍惚认为那是一位美到令人难以理解、光是“看到”就能让人产生了想要将自己的眼球从眼眶中挖出的强烈冲动的女性。但当她再看过去,就发现那明明是自己的新朋友,一个……和她此前人生中结识和相遇的绝大多数同类都不一样的男人。

    因为古怪只出现了那么一下,她只当是自己的精神状态不好造成的,没有进一步思考下去。

    “这是哪儿?我怎么在这儿?发生什么事了?”

    一时间,白露产生了许多疑问。她感觉自己的记忆,像是一件刚刚穿着参加过街斗的外套,上面破破烂烂的全是孔洞。

    上一件她能完整回忆起的事情,还是在一条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自己一边走路,一边和身边的人,讲起了自己的童年。

    “后来呢?后来怎么了?”

    她努力想要想起来,但越是努力,就越觉得那像是一场已经过去的梦,怎么也想不起来。

    不想吵醒看起来很疲倦的新朋友,白露决定看一下自己义眼录像。接着,她还没来得及调出录像,就发现不仅自己的操作系统变得很奇怪,许多植入体都显示“已禁用”或“拒绝访问”,四肢的义体干脆显示“未连接”。

    联想到一些在脑中隐隐闪现的模糊场景,她的心中产生了一种相当可怕的预感,随即试图用最熟悉的神经连接方式驱动四肢,想要掀开薄被,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却发现正如她最担心的那样,根本没有任何东西被启动——

    白露发出了一声极力压抑着的惊叫。

    她控制不住自己,又不想吵到别人。大滴大滴的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留下,很快将枕头都打湿了。她努力想告诉自己不要哭、不要表现出软弱来,但根本不管用。她觉得自己完蛋了。

    城市群中有多少人能活到老死呢?不管是不是帮派分子,大多数普通人都没那个福气。

    最初,可能只是一次意外,一场病,一笔没能还清的债务。紧接着,受这些东西的影响,事态开始变差,一件又一件小事堆积起来,像利息一样向前滚动,快速发展,直至成为难以对抗的庞然大物。

    整个过程可能需要花费一些时间,但最终的结局早已注定。

    就和常见的帮派分子一样,考虑到自身职业的特殊性,以及较高的工作风险,白露完全没有储蓄的习惯。其算不上充沛的收入,大都花在生活、义体、医疗、娱乐等必要的消费上。

    多年来勉勉强强攒下的一点钱,原本是打算用来偿还债务的,数量也少得可怜,就算债务那边还可以再拖一拖,恐怕也不够东山再起的。

    以市价行情来算,白露攒的那点钱,别说再置办一套和以前水平相似的战斗义体,想恢复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都有点勉强。

    更糟的是,尽管不会拿到明面上来说,但在巨型企业主导的社会制度中,“弱肉强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像她现在这样虚弱,有麻烦缠身,又没有长期可靠的伙伴或家族成员的人,简直像是把自己的账户密码发到了公网上,附言“请随意取用”。

    李夏睡得不太好。

    主要是椅子太硬了,坐着睡本身也不舒服。

    他迷迷糊糊的在梦里浅尝辄止的学习着‘某种东西’,之后,他的意识便受一阵来自现实世界的抽泣声吸引,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他打了个哈欠,看到病床上的人在动,随即站起身,走到了床边。

    “你醒啦。”

    李夏不知道少女为什么在哭。“身上很疼吗?还是别的不舒服?”他试探着问道:“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有。”

    注意到自己软弱的样子被人看到了,白露咬了咬牙,意志力临时提高了些许,竟然强行遏制住了继续流泪的势头。为了让自己在最后的时间里能保留点尊严,她尽可能的尝试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越严肃越好,但效果明显有点适得其反。

    “杀了我吧。”她这么说着,露出了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我没什么能给你的,只希望你能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让我痛快点上路,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为什么你突然想死?”

    白露的这番话和这副神情让李夏感到很不理解。他知道有一些人活着活着就活够了,不过看对方这个样子,显然不是那种情况。

    “为什么?这还用问为什么?很显然吧?你是有什么特别爱好,就喜欢听遗言吗?

    ”这个问题似乎刺激到了白露,让她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不过,她很快意识到自己没有太多选择,态度迅速软化,眼泪倒是又按捺不住的涌了出来。

    “好吧,如果你非得听我亲口说出来,我也可以说给你听,只求你下手利落点,别把我留在这世上受罪。”

    “这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希望你不要后悔对我刨根问底。”她的话语中酝酿着相当伤感的情绪。“十九年前的秋天,我出生在芳草区的10号大楼,那里是……”

    “等等,也不用从头讲起。”

    李夏赶紧打断了这段听开头就知道很长很麻烦的对话。他待会还有事情要做呢,不能整夜坐在这里听故事。

    “我就问问你为什么想死。”他指出重点。“说这个就行。”

    白露莫名其妙的瞪了他一眼。至少在他看来是莫名其妙。

    “行——”

    她拉了个长音。

    “我废了,四肢都没了。我的人生一片昏暗,要钱没有,要麻烦一堆。我其实也不想死,可又怕活着比死了更难受,比起这样看不到未来的苟延残喘下去,我宁可痛快点,现在就上路。这就是我为什么想让你杀了我的原因。这些足以满足你的好奇心了吗?可以动手了吗?”

    虽然仍然在说着消极的话,但她的眼泪不知何时已经止住了。

    “不行。”

    李夏认真的摇了摇头。“你是因为这个才哭的吗?”他没有解释自己如此回复的原因,而是又问了个问题。

    “不然呢?难道还能是因为幻肢痛吗?那种事我早就习惯了好不好。”白露叹了口气。“唉,如果不是被逼无奈,我也不是那种轻言放弃的人。抱歉,之前没跟你说过,我最近的确惹上了‘一点’麻烦,但我没有选择束手就擒。”

    她又表现出了要把话题展开的势头。

    “你可能想象不到,一个像我这样的人,要在街上有尊严的活下去有多难。在铁骨会控制下的芳草区,或者再扩大点范围,在整个城市群,世道总是……”

    “那个,你还记得我们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吗?”

    眼见对话又要往讲故事的方向发展,李夏赶紧又抛出一个问题。

    白露沉默了片刻。

    “我隐隐记得一些片段……就是连不起来……”她低声叙述着自己能想起来的内容。“回老房子拿东西时中了陷阱……帮派里的人说要出卖我……打起来了……我不知为何倒在地上……还有,你和我,我们……”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偷瞄了一下李夏的表情,发现对方神色自然,果断地把原本要说的话咽了下去,只当那是个怪怪的梦。

    “……我们逃走了。基本就这么多。对了,这里是哪里?”

    现在轮到李夏讲故事了。

    时间有限,他尽量只挑重要的讲。

    像一台无情的捅刀机器那样解决了孔雀之后,李夏给白露用了那个用于缓解赛博综合征的自制应用程序,果然让她暂时恢复了意识。接着,那个程序给出诊断,认为她的生理机能出现严重异常,必须马上接受治疗,否则很快就会死。

    得知自己的处境后,白露发了个地址和“聂记诊所”的名字给李夏,说她和那里的所有者有些关系,应该可以信任对方,然后他们就来了。

    没有辜负白露的信任,聂记诊所的主人是个技术水平不错且相当娴熟的医生,不仅给她制定了详细的治疗方案,首先用最快的速度控制住伤势,再慢慢修复或替换损坏的义体,还给她安排了一间安全且隐蔽的病房修养,称可以“先在这儿避避风头”。

    那个医生比李夏更了解白露,也更了解在帮派和佣兵圈子里流传的新鲜事,因此知道她确实需要这些。

    “至于你担心的人废了,四肢没了的事,呃,怎么说呢,有点复杂,让我组织一下语言。”

    说到这里,李夏停顿了一下。

    白露刚刚因为转移注意力而勉强放松下来的情绪马上又紧绷起来。

    “怎么了?”

    可能是太怕会听到坏消息,她感觉连自己的声音都不对劲了。“有多复杂?”

    “非常复杂。咳,听好了啊。”

    在义眼显示器里打开了说明文本,李夏开始对着原文,逐行念了下去。

    “第一步,在操作界面里选择‘系统设置’,找到‘设备’这一项,在其中选择‘连接新硬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