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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多才多艺的少爷

    谢灵均没有谦让,而是从容不迫的在花厅上首坐下,这让等待中的谢承运一脸尴尬,回头看去却发现这一向纨绔的侄儿坐下后居然有了一家之主的气象,若非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俨然便是兄长的气度。

    端茶啜饮一气呵成,俩个媚到骨子里的侍妾老实的站在他的身后,非但没有俗气反更显其风范,这一幕让谢承运忍不住抬起衣袖揉了揉眼睛。

    万万想不通纨绔到极点的谢灵均居然会在死而复生后判若两人,遂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道:“贤侄今日将那裴秀才给寻来了?”

    谢灵均放下茶盏淡淡点头道:“是啊!账目不对总是要寻做账人来问个清楚,他裴志远好歹也是南阳县城中有名的账房先生,我谢家的账目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他还想不想再做人了?”

    “账目不对?”在短暂的惊诧后谢承运便毫不担心,自己这个侄儿还是了解的,寻常连钱财都算不明白,还能指望他看得懂账册?谢承运脸上又挂起似笑非笑的表情。

    “何止是不对,若非我昨日查看,这家给他搬空了小侄我也是一概不知!亏得每年给他十贯钱的润笔,到头来却是引狼入室!”

    谢承运微微皱起眉头略带不满道:“还是莫要早下定论,你才刚刚当家,不知这偌大的长房开销多少,旁的不说,单是每年长房杂七杂八的用度加起来便也不少。除去官田之外,私田还有夏秋两税,再说你在南阳县城中花天酒地,如此算下来钱财用的多些倒也在理。”

    谢灵均看了看他不置可否的点头道:“话是这般说没错,但我长房在账面上的钱可对不上号啊!”

    不等谢承运搭话,谢灵均话锋一转。

    将手边的一个纸包递给了过去指了指依云依水道:“哦,对了,这就是您之前让她们二人送来的补药,如此好东西岂能小侄一人独享?”

    看着谢灵均递过来的纸包,谢承运心中猛然一惊。

    “二叔我龙虎精壮,不需那些东西……”

    “哦?那便算了,小侄我用了之后神清气爽,二叔真的不用?也罢,那二叔便将药方告知于我,我也好让福伯去抓药嘞!”

    谢承运愣了愣,他不知该如何回答,这药方自己不知,全是那恶道士配好的药材,何况若是让医馆中的郎中瞧出端疑,那可就麻烦。

    “这是高人所赠,人家的秘方岂能告诉二叔啊!”

    见他应付的滴水不漏,谢灵均便点头道:“到也无妨,明日便让福伯把这药材交由杏林堂的坐馆郎中,什么药,用多少量,自是一清二楚的!”

    跳跃式的谈话让谢承运摸不着头脑,但谢灵均却不等他理清思路继而道:“哦,对了!听闻那裴秀才乃是二叔给介绍来了,莫不是旧相识?”

    这话一出口,谢承运便觉得不对劲,怎么听怎么像是他在敲打自己,难道他已知晓了?!

    谢承运哪里知道自己的思维其实已经被谢灵均几次打断,这是心理学上的一种跳跃式问答法,在正常的对话中突然加入另一个话题,并通过微表情来判断对方的话是真是假。

    从一开始谢灵均就在下套,而谢承运在不知觉中已经落入彀中。

    “矣!哪是什么旧相识,不过是听旁人说他乃南阳县数一数二的账房先生,便请来给你家做账罢了,你家又非是店铺,无需每日坐房,便请了他。”

    “哦,原是如此!”谢灵均淡淡的回应,他刚刚已经从谢承运的面部表情上得到了答案,其一便是那虎狼之药必有问题,其二便是他与那裴秀才私下必有阴谋。

    “少爷,裴先生到了!”不等谢承运继续试探,已将人领来的福伯便在门口通报,也稍稍打破了花厅中的诡异气氛。

    谢灵均暂且放下与谢承运的“交锋”。

    其实他手中的纸包里根本不是什么药材,只是些麻草罢了,不过却让他确定了之前的猜测,从谢承运脸上收获的答案让谢灵均自认为对得起在大学时选修的心理学。

    门口传来脚步,谢灵均抬头看去却差点将口中的茶水喷出。

    这裴秀才长得真是“骨骼清奇”,瘦瘦的脸颊上留着奇长的八字胡,本就不大的眼睛看人的时候还微微眯起,不用猜也知道是个高度近视眼,“贼眉鼠眼”四字用在他身上最是贴切不过。

    俗话说得好,相由心生,这货看上去实不像是个读书人,进了花厅之后裴志远便冲着谢灵均叉手一礼道:“不知谢家少爷今日请某家前来所谓何事?”

    虽说是在行礼,可神态模样颇为无礼,眼睛还一个劲的在依云依水让人身上打转。

    谢灵均也随意的叉手就当是回礼道:“裴秀才一直是我给我谢家做账的,每个月也就忙活那几日,寻常记账都是我自家的事,但终归发现了一些不妥,便请裴秀才来给我解惑!”

    “哦?谢家少爷莫不是觉得账目不对,那可便难办了,您也说了,往日都是您自家记账,某每月月底才来核算,若有出入不知谢家少爷……”

    裴秀才轻蔑一笑,在他看来自己做的账是不会有问题的,就算有,也是谢家少爷记错与自己何干?

    至于那些隐秘处的账目,除非来个术算一道的行家来核验才能勉强发现点问题,但也都是小事,自己早已用高明的手法隐去漏洞所在。

    “那些都是花在了明处的东西就算有不妥,去寻店家也知明细,我谢灵均还能将脸面丢到南阳县城去?”

    谢灵均当然不会在明账上计较。

    “账册中进、缴、存、该,收支相等,但为何我谢家每月的收支都如此的相等而从未有过多余的进账呢?每年夏秋两税之后,多余的粮食难道不卖就放在粮仓里发霉?亦或是这些粮食被我家中这主仆几人吃的干净了?!存余何在?到是那些所欠我谢家的外债却在不断减少,这又是何故?”

    “这……”

    裴秀才一时讶然,他这才发现,是自己把账面做的太干净了,但也只有这么做才能抵去“消失”的东西。

    “这当然奇怪!”

    不等裴秀才回答,谢灵均便猛地提高声音,将在场众人吓了一跳。

    “好你个裴志远,聪明反被聪明误!我谢家的开销大吗?家中一来没有那么多的仆从,二来还有免税的官田,就算我在外花天酒地,也自有定数,你可别忘了,我家单是水浇地便有一百亩,旱田更多,再加上不用交税的官田三百亩,这是多少的产业?!”

    转头看向二叔谢承运,见他躲避自己的眼神谢灵均冷笑道:“但昨日在帐房中查账,我家的“该账”名目到是越来越多,而二房的欠债却是越来越少,仔细核算下来,你猜如何?”

    裴秀才强装镇定道:“谢少爷说笑了,且不论你能否看得懂账面,就算是对我怀疑,也该拿出实证来才是,何况这可关乎某的名声,若是传出去了……”

    谢灵均轻蔑一笑,都到这时候了还在这强装镇定,可越是如此便说明他越心虚。

    “我就是为了你的名声才寻你来家中,否则早已去了县衙状告你贪没主家之财!既然你还不肯开口,那某也不与你客气了!”

    “均儿,既然你说账目出现问题,那不如当着二叔的面给他裴秀才说道说道,拿出真凭实据,也好让他心服口服?否则平白将人送去官府,万一……那不是丢了咱们谢家的脸面?”

    谢承运在边上缓缓开口,看上去是在为谢灵均好,实际上却是在偏帮裴秀才,若是向着谢灵均这时候无论如何也该站在自家人这里,同仇敌忾的对外人发出质问,而不是反过来怀疑,质问家里人。

    站在谢灵均身后的依云脸色惶恐,她从一开始就不相信谢灵均有理账的本事,那是足足一箱的账册,他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如何能应付过来?

    就算是常年在商铺中的老帐房,怕是也要非九牛二虎之力才能理清楚吧?何况这裴秀才能多年不露马脚,必然是有真本事的。

    随着依云的目光抬起,却瞧见少爷嘿嘿一笑:“那有何难?不过是理账而已,昨日我已将账册全部理好,旧账新账各一份,来来来,二叔这便同我一起,将咱们谢家的这几年的糊涂账好生理清楚!”

    厅堂之中鸦雀无声,只能听见噼里啪啦的算盘声,谢灵均一手按在账册上,一手放在算盘上上下翻飞,复杂的一页账册在他这里只需一眨眼的功夫就算好。

    谢灵均指了指眼前的这一页对裴秀才道:“看好了,这一页是新我整理的新账册,那是你做的账册,不要奇怪我的记账方式,没用存,缴,进,改的四脚账,我用的是借贷记账之法,你应该能看得出,这是一种更为简单快捷的记账方式,只分进出就能把账册平掉,而只要平账就能发现收支之间的问题。”

    裴秀才擦了擦额头上不断冒出的汗水,仔细的看着这一页的账册,继而震惊的抬头看向谢灵均:“此种记账之法……在下闻所未闻……”

    “费什么话,管你听没听过,你就说对不对吧!”

    “此法倒是没错,只是在下怎知你可有手段隐匿其中?”

    “你的脑袋是摆设吗?对错难道看不出来?不过一页账而已,你自己用四脚账算一下便知结果,怕是已经知晓结果了吧?”

    谢灵均冷笑着看向裴秀才,见他哑口无言只一个劲的擦汗便知道这货是知晓袭击露出马脚的。

    谢灵均嘿嘿一笑道:“借贷记账法最大的好处便是清晰明了,你用四脚账能隐藏的东西,在这两脚账下却是显露无疑,借贷必相等,否则便是有了出入,卖掉的粮食放在借方,而收到的钱款归入贷方,你看看最终结果是什么?”

    “借贷不相等……”

    裴秀才已经被眼前更加简单明了的记账方法所惊呆,下意识的开口回答,而谢灵均则大声道:“没错!借贷不相等,收支有问题,其中必然是你做了手脚,要不要我用此法一层层的向上扒,将你那点阴私手段全部给扒出来晒一晒!”

    “谢小郎君饶命,谢小郎君饶命!”

    边上的人不明白,裴志远可清楚的紧,眼下的账册清晰无比,自己用高明手段隐藏的东西全部都被扒了出来,再无回旋余地。

    只能捣头如蒜的向谢灵均请罪,“人总要为自己放下的过错付出代价。既然你能看得出,我也能看得出,相信县衙中的多年司曹老吏也能看得出。”

    这话如同压倒裴志远的最后一根稻草,自己做账旁人是看不出来,可若是落在衙门中的那些多年司曹老吏手中,自是无处遁形。

    身子一软裴志远便坐在了地上,打死他也想不到自己引以为傲的手法,居然被谢家小少爷以完全不同的记账法门给拔的体无完肤!

    花厅之中除了不断磕头的裴秀才外其他人便如同泥雕一般,谢承运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什么时候自己这侄儿如此精通算学和理账了?

    福伯惊骇的盯着眼前的大箱子,没曾想昨夜少爷真的将账册全部清点好,那一手算盘打得太过惊人,便是整个南阳县也找不出第二个能这般用算盘的人,算盘都是豪奢之家才会用的东西,寻常买卖家用的还都是算筹而已。

    至于依云则是在谢灵均刚刚开始打算盘时就变了脸色,这种手法,如此速度,她只见过一次,那位老先生还是父亲口中的“算学大家”!

    这是那个见了面便想轻薄,占有自己的谢家纨绔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