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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山门试

    豫山算不上高大俊秀,相反是一座其貌不扬的小山,唯一的优点或许是山上的绿意苁蓉,很难想像大华朝闻名天下的学府就在这小山之上。

    谢灵均是自己赶着牛车来的,但牛车到了山门下便无法前行,幽静的碎石小路沿着山脚一路向上蜿蜒曲折。

    这里不光是山脚,更是一处平坦的“停车场”,往日就算路过也不会有人在意,但现在却车水马龙,引得四周百姓翘首观望。

    “瞧,那是东州卢氏的马车!”

    “那是琅琊王氏的马车!”

    “柳氏,河东柳氏,后族的马车!还有河阳卢氏,河阳卢氏的车驾!听说这河阳卢氏与柳氏定下婚约了,能娶柳氏后族可见河阳卢氏……”

    “慎言!”

    “啊!多谢仁兄提醒!”

    不知为何,百姓对寻常的庶门子弟毫不关心,反倒是对那些遥不可及的门阀子弟如数家珍,连谢灵均都不认识那些车厢上的徽记,这群人却能一眼辨认,如同卖弄学识一般的夸夸其谈。

    南阳县就没有人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山门试虽与他们无关,可人总是好奇又八卦,不少闲汉站在路边围观,亦有纨绔,少女坐在自家车驾上打眼观瞧,此时倒是他这个南阳谢家的牛车格格不入……

    山门之前,有富家子弟锦衣而行,亦有寻常读书人带着书童登山,甚至还有人自己背着书箱一步一步向上迈出坚定的步伐。

    每年这个时候前来豫山书院求学的读书人不计其数,但最终能被留下的却少之又少。

    不是书院不够大,而是前来求学的读书人太多。

    谢灵均并没有带书箱来,将牛车拴好便一个人背着个小包便前往山门,凡是从秀苑巷前来赶考的读书人几乎皆是如此,自己准备好笔墨纸砚等应试所需后,便独自前往考试,连那些世家子也不例外。

    不知不觉谢灵均自己也变成了特权阶级,还瞧见了那位来自东州的邻居,打个招呼便准备离去的他却被人家给拦下道:“谢案首何必如此步履匆匆?在下卢定用,前来豫山书院应试两年,其中规矩可谓熟门熟路啊!”

    谢灵均拱手客气道:“原是卢兄,久仰久仰!”随即面带疑惑道:“这山门试还有何规矩?”

    “谢老弟这便不知了!咱们世家子弟皆可拿着家族身凭前往山门内,应试所在与寻常人不同,可若不出身凭,那就算你是世家子弟也需同庶民一般应试……矣,谢老弟莫不是忘带家族身凭?”

    这话要是在秀苑巷相遇时说,谢灵均或许真的会感谢卢定用,可这货在自己路过他家门时笑而不语,现在才告诉自己需要带世家身凭,那谢灵均只能问候他八辈祖宗!

    尤其是在看到他幸灾乐祸的表情后,更加坚定谢灵均在心中问候他家长辈的想法。

    没想到从这小小的山门试开始便已有了争斗,算计。

    之前听温德先生说过:门阀世家争斗不断,互相轻视攀比蔚然成风,君子有之,小人亦有之,不得不防,如今看来却是被先生一语成谶。

    谢灵均出自陈郡谢氏,可身凭这东西他还是头一次听说,家中或许也有,但现在回去拿已然不合适,出发前就连福伯也没提起此事。

    “难道这豫山书院的山门试不是择优录取,而是以世家门第高低来作选学依凭?那为何卢兄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前来应试?”

    谢灵均用最和蔼的语气,说出最羞辱的话来,顿时让原本小隐隐的卢定用变成了小丑。

    这不废话吗?若是之前能考上至于今年再考?!尤其是瞧见谢灵均似笑非笑的表情,卢定用便没由来的升起一股邪火。

    边上一个俊秀的不像话的少年听闻,一时忍不住大笑,冲着谢灵均拱了拱手,随即道:“这世家大族中也不尽是贵子,也有废物参杂其中啊!”

    谢灵均摇头笑了笑,看向满脸涨红的卢定用道:“没有身凭又如何?”说完便潇洒离去。

    那人看着谢灵均的背影低声念叨:“有趣!倒是个妙人。”全然没有理会怒火中烧的卢定用,毕竟谁也不知未来还是否有交集。

    在谢灵均的认知中,考试这东西应该是公平的,从一开始便将人划分三六九等,还要看身凭给予特殊待遇,这哪里是考试,根本就是在搞特权,虽然自己也想用荐书来着……

    章公实的荐书自不用说,而县尊王彦儒的荐书自己也已得到。

    谢灵均在读书之余做的最多的事便是将王彦儒所出的商贾策论给撰写出来,从商贾的利弊到对国朝的影响,对社会的影响,对百姓的影响,进行展开的细说,不知不觉便写了数万字,可以说是一篇“长篇大论”了。

    但唯一的缺憾却是难以获得具体数据,为此他还专门在文章的结尾处写明:“学生若有得官曹厅司查阅之权,必以实数为证,今时急迫,还需请县尊自行查阅对比。”

    这是实打实的论著,王彦儒看到后再次惊讶,文章中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生涩难懂的语句,更没有常见的引经据典,所有词句皆是朴素直白,但内容却扎实无比,说出的话也是皆能应验。

    为此他专门寻了主簿刘斌山于户房、计房中查阅文卷,果然多有印证!于是理所应当的写下荐书,派人送送到了秀苑巷谢家门第。

    不过还没开始山门试,谢灵均对豫山书院的看法便更加不好了。

    很快便到了山门,一块写有“三省吾身”的牌匾高高的挂在牌坊上,其下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正佝偻着背趴在长案上为学子登记,瞧这模样也是极为不易。

    待靠近了,谢灵均这才发现只要是交上身凭的人,经过边上锦袍文人的检查便能轻松通过,而没有身凭之人却要在山门前排队等待。

    等也无所谓,正好也等等康士林与褚林秀二人,这两货早就同自己约好一同前来应试,未曾想现在也不见身影。

    就在谢灵均百无聊赖之际,却瞧见了一位“熟人”,而那位“熟人”也瞧见了自己,只不过对方的目光中带着冰冷的嘲笑,缓缓走了过来。

    “我当是谁,原是谢家的跋扈子,听闻你得了南阳案首?可到了书院之中便是世家的天下,案首可没用,你要小心了!”

    柳正还是那副欠揍模样,谢灵均咂了咂嘴:“裤裆不痛了吗?何必在这逞能,若你我再次扭打在一起,你说会不会被赶出豫山书院?我无所谓,你这位柳家的少爷可就……滋滋滋……”

    谢灵均说完便开始整理衣裳,顺便将前襟撩起掩在腰带上,撸起袖子的模样更是吓了柳正一跳。

    他没想到谢灵均居然说打便打,瞧这架势还真的不能让他得逞,两人若都丢了在豫山书院读书的机会,吃亏的一定是自己。

    于是乎柳正果断的向后退去,一边退一边道:“这里是书院,不论拳脚,只论才学!你……你……休要行凶!”

    瞧见谢灵均脸上露出的坏笑,以及他已放下的袖子,柳正便发现自己再次中计,一时又气又急道:“我非是怕了你,只是不愿与你纠缠有失身份罢了!”

    谢灵均邪邪一笑:“柳兄这是想到哪去了,眼下山门试在前我岂能动手伤人?待你我过了山门试,咱们以后在书院中有的是机会切磋技艺啊!愚弟至今记得柳兄那日的凌空飞拜,端是了得!”

    打架不是对手,骂人更是落于下风,柳正发现自己在谢灵均面前占不到一点便宜,冷哼一声便甩袖而去。

    卢定用自诩为“聪明人”,聪明人就要审时度势,瞧见这一切二话不说便跟了上了柳正,二人交头接耳,时不时的看向谢灵均。

    谢灵均不屑的笑了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此时身后传来呼唤:“谢贤弟,可算寻到你了,我二人来迟,罪过罪过!”

    谢灵均回头瞧去,正是等待多时的康士林与褚林秀二人气喘吁吁的模样,微微一笑:“无碍,正等二位兄长,却与两只臭虫打了照面。”

    “两只臭虫?”

    康士林与褚林秀不解,谢灵均便将刚刚的不快同二人说了,两人随即变了脸色,褚林秀皱眉道:“柳氏乃后族,就算庶出也不敢随意招惹!”

    康士林则少见的附和道:“没错,那个东州卢氏也非泛泛之辈,听闻乃是东州一等一的大族,我爹说无论谁家,只要有大宗买卖去往东州都需同当地卢氏打招呼,否则寸步难行!”

    谢灵均浑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这些人就算不得罪他们也会找上门来,与其坐等被欺辱,不如主动出击,压力越大动力越大嘛!”

    两人相视一眼无奈苦笑:“谢老弟还真是……威武不能屈……”

    谢灵均哈哈大笑,拉着二人便去山门登记,过程到也简单,无非是将籍贯姓名报上,领取号牌,等待考试。

    地点就在山门内的一侧空地,考试内容也与县试大同小异,只是没有监考,唯有一先生坐在石阶的蒲团之上面对考生。

    默书,经义到也简单,皆出自四书五经之中,三人顺利通过便继续向上而去,只不过有一部分人被刷落,无缘向上。

    行至半途,有一小亭,名曰“半山”正处于半山腰,隐于苁蓉之间,一位儒服老者悠然坐于上首。

    而在老者面前却是一道山泉引出的水渠,潺潺流淌,渠中有糕点,有竹叶装饰,有笔墨纸砚,甚至有酒水放于托盘小碟之上,曲水流觞。

    看似雅致却也是一种考校,一众学子虽饿着肚子,却没人伸手拿取吃喝。

    老者瞧见众人恭敬的模样便笑道:“此乃书院半山亭,亦是选才过半之处,诸位学子各显才能,作诗作赋,悉听之便,唯老夫满意者可过也!眼下曲水流觞,任君自取。”

    于是一群人这才坐下,大家都在想破脑袋时,旁人不敢去拿那些吃喝,谢灵均却毫不避讳的取出水中的吃食细细品尝。

    还别说这些糕点虽然不是刚出锅的,但味道极好,特别是糯米团子,装在小碟里被山泉水冷过,更富弹性。

    老者好奇的看向他,没想到别人都在苦思冥想时,却有一个另类这般的放肆无忌。

    “老夫面前有一铜铃,只要敲响便算是通过,诸位但有佳作便不妨来试试!”

    随着老人的话谢灵均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目光如电的看向自己便尴尬的笑了笑:“任君自取?”

    “任君自取!”老者笑眯眯的抬手,只不过很快又揶揄道:“你小子不会是来混口吃食的吧?”

    边上传来笑声,谢灵均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道:“来的匆忙,又登山应试,若是再不吃点,好主意可都被胃给吃掉了!”

    “嗯,倒是有趣。”老者说完便闭目养神不再开口,一时倒是没有没人敢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