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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在商言商

    林鑫小舍之中,康大同与褚广才面面相觑,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做生意的。

    对面的谢灵均看向两人笑道:“不知两位伯伯对我说的合商之法有何高见?”

    康大同稍稍整理了手中的纸张,最先开口道:“贤侄所说的合商之法颇为新颖,咱们三家我出作坊、匠人,老褚家出铺面、伙计,你家出粮食、技法,三家合作分账,倒是听起来不错,可贤侄你并未经营过商号,不知其背后之复杂,非是水到渠成一般啊!”

    “在商言商,一切都会有规矩来约束,只要按照规章制度执行,相信两位伯伯也会疑虑全消。”

    褚广才也同样笑道:“在商言商,说的好,但话虽如此可真要做起买卖来,却也不知成效如何,还有这账务乃是重中之重,稍有差池三家可都说不清楚。”

    边上的康大同虽也没说话,但从他的眼神中谢灵均还是看到了顾虑,随即笑道:“这反倒是最为简单的,设立专门的帐房所有账册三家皆可查验,如此稍有差池也不可瞒过所有人的眼睛。”

    褚广才连连摇头道:“三家合商,岂能不信?老夫可不是这般意思。”

    谢灵均却抬手打断他的客套:“亲兄弟明算账,何况是开诚布公的做生意?其中还有诸多细则,小侄知晓二位伯伯的顾虑,慢慢看,若有不解随时来问,小侄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在商言商,谢灵均在谈生意的时候并没有同康家与褚家谈交情,生意是生意,感情是感情,若是混为一谈,感情没了,买卖也一定做不好。

    谢灵均也不会催着人家现在就签下合同,若这二位爽快答应,反倒是让他心中怀疑。

    而褚广才与康大同却被他的果断和稳妥所折服,眼前的少年郎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但却有了商场上混迹多年的老辣,遇事果断,不杂糅其他,既商议好了,便能从容推进。

    褚广才与康大同对视一眼,随即提笔大笑道:“老夫纵横商场多年,自认阅人无数,但如谢贤侄一般的却是生平仅见!老夫与你康伯伯愿意信你!”

    谢灵均微微一笑:“两位伯伯不仅仅是相信小侄吧?若无这谢家的世家招牌在,就算小侄有这酒水酿造之法恐也难入二位伯伯的法眼。”

    康大同忍俊不禁的拍着褚广才的肩膀:“嘿嘿,瞧见没有,谢贤侄早已看透其中道理,你就不要在找补了,无用,我俩在他面前恐怕早已变成狡猾的狐狸。”

    这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虽说天衣无缝,但还是被谢灵均看出端疑,没办法,上辈子做医药代表时没少看人脸色,揣摩人心,这两位的心思他岂能不知?

    三家合作开设商号在这个时代或许很是新颖,但对于谢灵均来说却是再司空见惯的事了,就是股东合作经营,自己算是原材料与技术入股,经营管理与生产制造交给其他两家负责,每年坐等分红,并且还能得到三成利。

    待康士林与褚林秀回来,便瞧见茶舍中的一小二老已经相谈甚欢,酒菜端上来后,褚广才便举杯道:“今日本是庆祝这俩小子过了南阳县试与山门试,未曾想双喜临门,还有谢贤侄送来的大买卖,饮胜!”

    众人一起举杯,而康士林与褚林秀还是一头雾水,待知晓原委后不禁赞叹谢灵均的多才。

    “谢贤弟,真没想到咱们三家居然能一起做生意!以后便莫要见外,常来走动才是!”褚林秀最先感慨,而康士林却道:“谢老弟,你这酿酒之法从何处而来?家中传承?”

    谢灵均微微一愣,瞧见两位长辈同样好奇的眼神随即笑道:“非是家中秘法,只是偶然在书中看到,自己试了一下,果有奇效而已,“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如是而已。”

    褚广才一挑眉头,不由赞道:“好一句“书中自有黄金屋”哈哈,读书人本就身怀异宝,林秀你可要好生读书,就算难走仕途,也能小有所成!”

    康大同也转头提醒自家儿子:“士林你伯伯这话没错,我等商贾之家以商立业,却也需读书传家,否则再大的家业也会被败光,我与你伯伯能打拼出如此家当,但保住这些却也需尔等。”

    两人赶紧点头应下,唯有谢灵均默然不语,两位兄长皆有父母在堂,而自己那便宜老爹虽说名声响亮,但终究不在人世……

    见他惆怅,褚广才缓缓开口道:“贤侄莫要哀愁,虽说你父亲不在,但若不嫌弃我与你康伯伯便是你的长辈,可作通家之好。”

    谢灵均赶紧拱手道:“两位伯伯说的是,灵均不敢推辞。”

    康士林笑眯眯着说道:“都是自家兄弟了,以后便要多多照顾,你住在秀苑巷也是远了些,咱们城东巷虽说不是世家门第所在,但也是富贵繁荣所在,不如将那边房舍买了搬过来,也好时常走动不是?”

    褚林秀也微微点头:“确实,秀苑巷说是世家门第所在,可那里的人也最为势利,住那里不如来这舒坦。”

    谢灵均苦笑道:“秀苑巷的小院倒是好出手,可城东巷的宅院不好找啊!”

    见儿子铺垫的差不多,康大同与褚广才对视一眼笑道:“是不好找,但并非没有,你那又没有多少人,三进的小院却是现成的,就在我们这两家边上。”

    谢灵均岂能不知这是两位伯父的心意,随即拱手道:“如此晚辈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家中虽无有多少人,但若去书院读书,却也需照拂一二,多谢两位伯伯心意。”

    “明明是我们想到的,你这小子却谢起我爹来!”康大同不满的嘟囔了一句,褚林秀却道:“谢贤弟,我们打算明日前往书院进学,今日便帮你搬过来,也好明日一起同去。”

    “甚好!”谢灵均本身也不想住在秀苑巷中,那里说是门第世家云集,可其中的明争暗斗,尔虞我诈外人却是不知。

    自从应了豫山书院的山门试回来,秀苑巷中的人家便有不少阴阳怪气,甚至有人在自己出门时用盛气凌人的态度“劝”自己莫要张狂,还有人看似好心,实则贬损谢家门庭,说是擅钻营商贾,利令智昏之辈。

    谢灵运从开始的无所谓到后来的哭笑不得,再到现在厌烦无比,这都是些什么人?一点也不像是门阀贵族之家,倒更像是趋炎附势的小人,趋的是柳家的颜面,附的是柳家的势力……

    眼下既然康褚两家邀请,那不如顺水推舟的应下,谢灵均便果断也是经过思考的,在他眼中,人的好坏不是以门第为判断而是看其言行。

    以康褚两家的所作所为来看,虽说不是大善之家,但好歹也是诚以待人,流水宴毫不吝啬,还专设粥棚给乞丐果腹。

    倒是那秀苑巷中依旧安静,那种不受世事打扰的模样更像是高高在上的鄙夷,连乞丐都知道在那里讨不到食物,只能“讨打”。

    没有人情味的地方还待着作甚?

    门第身份固然重要,但这同身居何处没有关系?回到家中谢灵均便把话说开,即便福伯一万个不情愿,他也坚持搬家,倒是依云这一次居然反过来支持谢灵均的选择。

    在她看来秀苑巷也是不好,不光太过清冷没有一丝烟火气,更是有这太多的世家子弟,攀比诋毁,拉帮结派早在这里蔚然成风,这几日她从附近侍女的话中便能听出一丝由头来。

    至于小奴和依水二人倒是极为欢喜的,在她们眼中东城可比南城热闹的多,她们早就想去那了,只是碍于谢家门第不好说出来。

    本就没有多少东西,搬家自然是快的多,而城东巷的小院一点也不比秀苑巷的差,甚至更为精致,尤其是在后院,还有一座适合藏书读书的小楼。

    康士林与褚林秀帮着搬家,康大同与褚广才却在房间中认真的看着眼前的契书。

    之前他们粗略的看过一遍,但现在仔细看来却是越看越心惊,契书内容极为详细,从各家所付,到边界何处,从责任所在到人情往来,所有内容几乎都被考虑到,甚至连年底三家核算的规矩都给定下。

    三家分账每家三成,留下的一成利润存在公账上以作积蓄之用,从而有了扩大经营的本钱,这些东西若不细看还真的不知其中精巧。

    最让他们惊奇的是条目清晰,无论大事小情,皆被一二三四的列举出来,还有更小的条目细则。

    康大同忍不住惊叫道:“这小子也太过细致了些,将咱们想到的,没想到的都罗列出来,这还是个十来岁的少年郎?!”

    边上的褚广才紧皱眉头:“这契书如此详细,一看便是纵横商场多年之人所写,这不光是契书,更是一份商号运行之法,你看看这段关于财账的,其中注明必须钱与账册需分开保管,由专设账房先生经手,不得交由一人。如此便能钱账分离,所有条目必须由我亲自算数。便是年底盘账咱们也能一条条的查清楚,还有这特殊的记账方法,可谓精彩啊!”

    康大同微微点头:“若真是他自己所想,怕是不难得的商贾奇才!但莫不是这小子背后有高人指点?谢家不过是南阳的大户,但其祖可是陈郡谢氏,那等庞然大物若对我等动手……”

    褚广才微微摇头:“不会是陈郡谢氏,那种世家门阀的嘴脸咱们又不是没见过,真要吃掉咱们还需费如此功夫?”

    稍稍顿了一下,见康大同点头附议,这才缓缓道:“与他多有往来是不会错的,你我两家这些年做生意吃了多少世家门阀的亏?此子已看出咱们答应合商目的且并无反对之意,可见其心性成熟。”

    不等褚广才说完,康大同便开口道:“你说会不会是谢家二房在背后……”

    “你说谢承运?哈哈……老康你这是怎的了?那种蠢材给谢贤侄提鞋都不配,你觉得能是他的手段?若真有这手段还至于每年亏损的从谢家长房找补?”

    康大同一边摆手一边苦笑道:“还真是,那就是个躺在世家牌匾上的蠢货,做生意这么多年一点起色也没有,甚至看不出人家作局,他只同世家做生意却信不过我等,可你也瞧见了,被人家接连折腾最后还是相信世家,我可听闻谢灵均与他二叔早已翻脸,断然不会是他那二叔在背后出谋划策。”

    见老友转过弯来,褚广才叹道道:“你这话在理,谢承运若有这本事怕早已在南阳县混的风生水起,也不至于落得如此田地,听闻那去往南邺的商队又折损了,货物尽失,这一次足以要了他半条老命……需同谢贤侄透个气吗?”

    谁知康大同立刻摆手道:“无需如此,世家门第之间的纷争不需我等搀和,再说谢贤侄也要脸面,若我等相告,面子上必然挂不住,咱们置身事外便好!”

    “嗯,此言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