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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商贾之家

    康褚两家就住在一起,算是“门当户对”,虽说门脸不大,可院子的纵深一点也不小,大华朝的商贾地位不高,但家中该有的奢侈却是寻常百姓所不能比拟的。

    街面上的流水宴主要以街坊四邻为主,菜色算不得多么豪华,但荤素皆有,主食管够也算是不错的招待。

    “这位便是吾儿的同窗,当今南阳县案首谢贤侄?果然是丰神俊朗,气度不凡,来,随老夫这边走。”

    身型消瘦,但目中满是精光的中年人笑眯眯的拉着谢灵均便要往宅门内去,却被一声暴喝打断:“呔!褚广才,你这猴精的东西,在我面前也想把谢贤侄拽走?怎的,是你儿同窗便不是我儿同窗了?我康大同可不答应!”

    说完便拽着谢灵均的另一条胳膊往自家宅院中拉扯,一胖一瘦还打算较劲。

    这是什么路数?!

    谢灵均一时惊呆,眼见儒服广袖发出不堪重负的“撕拉”声这才连连惊叫道:“使不得,使不得!”冲着对面看戏的两位好友哀嚎道:“两位哥哥这是作甚呢?!快些劝劝令尊!”

    两人却笑着摇头道:“我们家这两位大人可是总爱较劲的,虽说关系甚好,可惜面上谁也不愿退让三分,你便好自为之吧!”

    谢灵均无奈苦笑,其实不用说都知道这两位只是为了在自己面前表现出热情来,实际上以他们这种商海打拼多年的人完全没有必要如此,又不是小孩子。

    “两位叔叔何必如此?小侄前来不光是为了赴宴,更是来寻两家合作来的,至于合作必然需要三方共赢,又何必争夺?”

    果然随着谢灵均的话康大同与褚广才齐齐一愣,在罢手的同时看向谢灵均的目光都变得不同,一眼看穿两人的客套,倒是真不简单。

    褚广才笑道:“看看,就说咱们的小伎俩无法骗过谢案首吧?走吧!去林鑫小舍去,那里适合说话会友!”

    康大同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上下打量了谢灵均一番后才道:“果然是个有气度的,也是个有城府的,不让你父亲啊!”

    谢灵均一时目瞪狗呆,怎么回事?怎么谁都认识便宜老爹?!

    所谓林鑫小舍其实就是两家后院园林互通的地方,因花卉草木众多,更神奇的是两家中间竟然有个互通的小林子,竟以此为界,可谓是真正的通家之好。

    林子中有一不大不小的房舍,看模样也知晓康家与褚家之间在生意上多有往来,两人恐怕也多在此处商讨。

    能将生意在南阳县城中做得数一数二,这两家的能耐非同小可,谢灵均可一点怠慢之心也不敢有,古代叫商贾后世就是企业家。

    康家与褚家的后院很是雅致,山水园林的模样让谢灵均大开眼界,不是只有世家大族才有品位,商贾之家同样也有,假山、奇石、松柏、小桥流水应有尽有,一点也不比自家宅院要差。

    松柏与文竹等草木按特定顺序构建起来的小树林既美观,又符合植物的特性,竹群生性很强,一旦与其他植物种在一起,很快便能夺取土地养分让其他植物难以为继,但只要通过特殊的种植方法便能让其井水不犯河水。

    林鑫小舍一点也不小,就是群竹环绕之中的开放式茶舍,一路上康褚两家长辈只是同谢灵均介绍这里的景致,绝口不提其他,便是瞧见仆从接过他手中的两坛酒也不发问,可见城府。

    相对于街坊四邻,谢灵均是两家的特殊客人,别说寻常百姓,便是商贾之家也几乎难以接触到世家门阀,那种门第对商贾之家往往是避之不及的,他们对谢灵均的主动和热情非常好奇。

    茶社之中分宾落座,红泥小炉茶壶茶盏俱全,但没人动手,作为主人家的两位长辈不好给晚辈奉茶,而褚林秀与康士林两人在边上尴尬的搓手,显然这两货是真的不会。

    谢灵均无奈上前正坐,将松果投入小炉之中,清脆的爆裂声很快响起,伴随着松果特殊的香气,茶味渐渐浓郁起来。

    将茶盏放在桌上,康士林与褚林秀赶紧给自家大人奉茶,顺便被两位老爹狠狠地刮了一眼,现在的谢灵均便是旁人家的孩子,怎么看都觉得比自己的种高强百倍。

    谢灵均在心中为这俩个朋友默哀几秒,自己可真不是有意“内卷”啊!

    仔细观察过,茶具倒是精致,只不过这些杯盏茶具上没有一丝茶渍侵蚀的痕迹,显然不常使用,可见在此品茶倒是次要,作为商贾一堆的买卖,整日忙的团团转,谁没事会来品茶附庸风雅?

    果然,两位长辈将盏中茶水一饮而尽后,褚广才便笑着开口道:“老夫早已听闻贤侄之事,得县尊提为县试案首,又直达豫山书院山门试,南阳谢家当重振门第,贤侄前途无量啊!”

    边上的康大同也是微微点头道:“嗯,世家子弟不骄不躁,如此平易近人之辈如今以少见,与你父亲一般无二……”

    见谢灵均一脸不解,褚广才微笑道:“贤侄无需疑惑,数年前北境战事吃紧,南阳县因受朝廷摊派,百姓需运粮北上。

    你也知晓这粮食不同旁物,运往遥远之处路途损耗万巨,一石粮到北境只剩一两斗,折损太大,钱财倒是小事,只是南阳县筹集不到如此多的粮食。

    我与你褚伯伯便只能代表南阳数万百姓大着胆子去东都城中寻你父亲,毕竟是咱们南阳县的人,谁知你父亲不光招待我等,还上了劄子给天子,将运粮摊派折换为钱前往边州购买粮食,发往军中,这不知救了我南阳多少百姓之家啊!”

    还有这等事?谢灵均心中惊讶,他对父亲的了解还是太少,但从诸多事情不难看出,父亲的名声确实是朝野出众,无论章公实那般的大儒亦或是南阳县的县尊,还是眼前这两位商贾,皆对父亲交口称赞。

    父亲做事是真的为国为民,摊派,支移本就是弊政,与其无故损耗不如变换纳钱,不知不觉便宜老爹在谢灵均心中高大许多。

    谢灵均赶紧拱手道:“家父身为朝廷言官,为百姓言事乃分内之责,只是小子并不知晓,罪过,罪过。”

    康大同哈哈大笑道:“东都离南阳县太远,那些庙堂之事如何能传过来?只不过这事南阳百姓中有不少知晓,谢善安的大名更是咱们大华尽知,否则怎来的“南阳谢善安,入朝当好官”的雅称?”

    谢灵均嘴巴微微咧开,还真是来自百姓的热情褒赞……

    茶也品了,旧也叙了,无论康大同还是褚广才都没有提及一句父亲当年为何身死东都,谢灵均也没有问,或许他们也不知晓,只是不愿让自己难过。

    将仆从送来的酒坛拎起一只,谢灵均笑着说道:“小侄赴宴,拿不出趁手的礼物,这两坛酒便算是手礼,还请两位伯伯笑纳。”

    两人微微一愣,对视一眼,褚广才立刻笑道:“听闻世家每年可自酿酒水五十斤,贤侄颇为大方啊!”

    谢灵均笑着说道:“酒水不在数量而在其口感,两位伯伯何不尝尝?”

    康大同立刻笑道:“好!你伯伯我最爱饮酒,能得世家酒水可不容易,士林取酒筛来。”

    谢灵均也不出言阻止,只是在边上笑眯眯的看着,待拔开木塞,浓郁的酒香便窜了出来,康大同迫不及待的到出酒水,清澈的酒水穿筛而过,未曾留下任何杂质,这让他与褚广才惊讶的对视。

    自酿酒无论如何酿造都有杂质存在,就算筛了又筛但经过沉淀后依旧会有些许沉淀,筛酒也成饮酒的必须步骤。

    但眼下这杯中清澈如泉又散发着浓烈香气的酒水,让在场几人忍不住喉头攒动,咽了又咽自己的口水。

    康大同也不言语,端起酒盏一饮而尽,随即便是连连咳嗽,如同刀剌嗓子般用撕裂的声音道:“好酒,好酒!”

    褚广才见有前车之鉴,便小心的品尝,顿时眼睛一亮,哈了口酒气后又抿了一小口久久无话,片刻之后才道:“味烈而醇,回甘,轻柔,入喉为线,腹中火烧,哈哈……果是好酒,好酒!”

    见两人又要倒酒,谢灵均苦笑着抬手阻止道:“两位伯伯还是慢些,如此烈酒空腹下肚,怕是不妥的。”

    本是打算借口谈正事,谁知两人齐齐道:“贤侄周全,孩儿们上菜来!”浓烈的酒香早已勾的褚林秀与康士林腹中酒虫攒动,一口应下便如脱兔一般飞奔出门去了。

    好家伙……

    不等谢灵均感叹这两位兄长的速度,褚广才便拉着谢灵均的手道:“之前贤侄谈合作,便是这酒水吧?嘿嘿,三家共赢?不知是如何个共赢法啊!”

    这转折一时让谢灵均愣住,好吧!这俩人已一改之前的忠厚长者的模样,倒更像是眼冒绿光的两只老狐狸!

    不过都是千年的狐狸在自己面前玩“聊斋”便有些不合适了,谢灵均上辈子干的可是销售……

    就算被俩个大老板给盯着也毫不怯场,既然这两位已经被自己的蒸馏酒所打动,那便是自己掌握主动。

    “两位伯伯皆是阅历丰富的前辈,这酒水如何想必二位也知晓,若能得酿造牌子,必然销路大开,小侄是读书人,以有童生功名在身,不便经营……听闻康家的作坊匠人甚多,在整个邓州皆是数一数二,便是在整个大华朝也是位列前几;而康家商铺众多,买卖更是开遍国朝,连北境边州皆有铺面,看来两家合作许久,不知可愿让小侄参与其中?”

    康大同与褚广才大惊失色,没想到两家之间如此隐秘的合作居然被眼前这小子一语道破。

    两家之间明面上可是多有竞争,两人甚至在外也多有争端,龃龉,为的就是让人觉得可以从中渔利,实则落入毂中而不自知。

    见两人细微的反应,谢灵均就知道被自己说中了,两强相争在商场并不个聪明的选择,倒是强强联手才是高明的手段,这事情在后世见多了,谢灵均根本就没多想便能猜到康褚两家的关系。

    笑了笑道:“康家主制,褚家主商,那小侄唯有锦上添花了。”

    康大同哈哈一笑,眼神中满是狡黠:“哦!甚好,甚好,不知贤侄将这酿酒之法作价几何?我俩作为长辈万万不会还价!”

    但边上的褚林秀一阵苦笑,这种小伎俩如何能骗得过眼前这精明小子!

    果然谢灵均面露奇怪的神色看向康大同道:“康伯伯您觉得小子是个目光短浅之辈吗?”

    “啊!贤侄何出此问?”

    “这酒水之妙恐怕您二位都知晓,一次卖出酿造之法就算给钱再多又有何意义?”

    康大同尴尬道:“呵呵,贤侄果然周全……”

    边上的褚广才却道:“老康啊!都多大年岁了,还在晚辈面前卖弄,实属不该啊!既然贤侄说了三家共赢,那便请贤侄开口,如何个三家共赢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