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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昭怀校尉与行军司马

    “这他娘的是军队?!”

    谢灵均不自觉的揉了揉眼睛,他发现自己的三观被颠覆了,与卢佾带来的甲士相比,眼前这些人说是军队恐怕流民都比不上,甚至与他想象中的模样都相去甚远。

    衣衫褴褛就不说了,甚至还有没裤子的,就用一块兜裆布给遮住重要部位,身上的麻衣也好不到哪去,已经成絮状。

    人虽不能用瘦骨嶙峋来形容,可一眼便能从他们的脸上看到营养不良的黄气,有气无力的模样更像是行尸走肉,谢灵均光看了便觉得他们疲倦的快要趴下。

    在谢灵均身边的刘司曹尴尬的搓了搓手:“谢员外不必惊讶,这些人每日吃食极少,只要饿不死就行,眼下却是从陈郡跋涉而来,故而多有疲惫。”

    谢灵均并不认可刘初的话,这哪里是多有疲惫,简直就是苦难行军,但若是真的要算下来,从陈郡到南阳并没有多远,这俩个地方原本就是乡邻之地,相距不过百里而已。

    漫长的队伍一眼看不到头,但前面这些还是稍好一点的,直至所谓的中军抵达……

    “那位便是领军的昭怀校尉赵四海!”

    看着眼前同样没什么精神的昭怀校尉,谢灵均便是一个脑袋两个大,这人并不瘦弱,但也不能说是强壮,给人一种非常平庸的感觉。

    好歹一个正六品上的昭怀校尉,居然连匹马都没有,骑着一匹瘦驴,显得尤为可笑。

    这货就算是身上套着一件不错的两裆铠,可谢灵均还是觉得他绝非百战悍将的存在,北境军若是这样,那距离完蛋也不远了。

    谢灵均在打量他时,赵四海也在打量对面的青年人,要不是他身上穿着一件行军司马才能穿戴的武服,打死他也不相信自己居然率领五千人来就食的谢家嫡脉居然是个毛都没长的小子。

    “你是南阳谢家的长房嫡子?”

    “不,你应该唤我行军司马!某还是尚书省屯田司员外郎!从五品上,领正五品薪俸!既协理军政戎务,练甲兵,修军备,预军机,掌军法,也掌管军资粮饷分配。”

    面对谢灵均的一本正经,对面的赵四海终于有了表情,不过却是在微微发笑:“这么说来我这领军的昭怀校尉也要听你的调遣?”

    “你只有领军之则,除了用兵作战之外,其他诸事皆要听我的安排,我同样也掌军法!”谢灵均一板一眼的对赵四海开口道。

    “笑话,某乃昭怀校尉赵四海,陈郡谢氏部曲家将……”

    “没错,你是谢家的家将,而我乃是陈郡谢氏的嫡脉嫡子,说的难听点,我是主人家,你是部曲,于情于理于法,你都该听命于我,重要的是我要养活这些人,不想死人!”

    谢灵均说的其他赵四海都没听清,但最后一句话却让他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谢灵均甚至没见他有什么动作,便从一丈外的地方窜到了自己面前。

    “你说的可是真的?真能保住我这五千人一个不死?!”

    谢灵均微微皱眉,避过他身上刺鼻的汗酸味开口道:“只要听我的,除一些不可抗因素外,应是不会有人饿死,累死,至于生老病死这事我可左右不了,我不是神仙。”

    “粮食!南阳谢家有足够的粮食吗?!没有这些你说的话就等同于没说,没有足够的吃食如何能不饿死人?!”

    赵四海急急的看向谢灵均,从他焦急的状态来看,显然这支难民组成的队伍已经很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了。

    “福伯,开一号仓,取粮供大军就食!”

    谢灵均没有理会赵四海的焦急,此时的他一定要表现出沉稳和气度,否则他一时心软,很可能引发灾难性的后果,只一千多人的先头队伍就已经把谢家的庄子围的个水泄不通了。

    谢家三年前就已经为了这次就食而开始储备粮食,再加上今年的夏收,秋收足够应付到冬天来临之前。

    其实谢灵均从这些军属前来就食的时间就不难猜出陈郡谢氏本宗的用意,夏收,秋收这段时间正是粮食收获的时候,少一张嘴吃饭就能多一点存粮,五千人可不是一个小数字,而明年开春之后也正事青黄不接之时,粮食消耗同样惊人。

    大军最少要等到明年夏收之后才会离开,这个时间距离夏收也近,无论如何支应也该足够拖到夏收了,如此一来本宗便能极大的节省开销。

    几十万斤的粮食听上去很多,可真正消耗起来速度却是惊人的,五千张嘴一天两顿便要消耗万斤粮食,一天一顿又达不到谢灵均所需的效果。

    他不可能指望这些面黄肌瘦,风一吹都打摆子的人去做工程,他们也做不了工程。

    至于剿匪,嗯,这帮人去了怕是与“送人头”无异,一支强大的军队后勤保障是关键,谢灵均要用他们剿匪,就必给他们提供足够的饭食,甚至是武器装备……

    谢家的粮食被谢灵均分开储存,十个仓库被分在十个不同的地方,并且每个粮仓的存量都不相同,所以当赵四海看到一号仓的粮食存量后便开始失望起来。

    吹掉手中的小麦壳,将剩余的麦粒塞进嘴里,赵四海一边拒接一边无礼的开口道:“我现在知晓你南阳谢家为何门庭衰落了,本事没多少,口气倒不小!”

    谢灵均不以为意的耸了耸肩:“这只是十个仓库中的一个,为了以防万一我以吩咐家里将仓库里的粮食分开存放,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赵四海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谢灵均的话说的十分直白,就差直接说他们会去抢了。

    “谢司马还真是费尽心思啊!”

    “没办法,五千张嘴要靠我活命,终究是小心为上,有些人可能是良善之辈,有些人便可能不是,你想让他们活命吗?”

    “自然是想的!这其中亦有我赵四海的叔伯兄弟,还有五百可战之兵!”

    “五百可战之兵?嗯,不错,已经训练好了吗?”

    瞧见谢灵均突然变得亮晶晶的眼神,赵四海便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微微皱眉道:“自然是稍有训练,可无论如何训练调教,也不及北境之万一,只有上了战场才算是真正的战兵,这里的花架子完全没用。”

    谢灵均摸着下巴微微点头道:“这样啊!那也不错。”

    赵四海觉得对面的谢灵均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奸猾的商贾,而自己就是他面前待宰的羔羊。

    最先来的是老弱病残,这出乎谢灵均的意料,看向这些佝偻着身型也在搬运粮食的老人,谢灵均对赵四海提出了疑问:“你那五百战兵在哪?”

    赵四海抿了抿嘴,长叹一声道:“在后面,谢司马是不是想问为何来的大多是老弱?因为只有让他们先走,才能保证这些人活命,若是在后面会被拖死的。五百战兵在后一路上还能扶持一下掉队的人。”

    谢灵均一时默然,显然这个赵四海出自这些人中,让他来做这些部曲的校尉,也算是谢氏最大的仁慈。

    “知晓了,先让这些人吃饱吧!”

    谢灵均说完便带着福伯走进这些难民一般的军属之中,不过根本没人管他,这些人在拿到粮食后第一件事便是烧火做饭。

    连铁锅都没有的他们就用个破瓦片就开始煮粥,小麦壳都没有脱去,这虽然不好吃,但却能最大程度上的提供一种饱腹感。

    谢灵均看了看这口大锅,用勺子搅了搅便觉得光吃这些,眼前这帮人恐怕不会有体力服劳役。

    还不等他将勺子送到口中,一大把不知名的野菜便被扔进了锅里,连根须都没处理掉,谢灵均顿时便没有了尝一尝的兴趣。

    “这样不行啊!”谢灵均长叹一声,身边的赵四海闻言从大锅里捞起一勺尝了尝奇怪道:“能吃饱,还有野菜充数,咋样才算是行?”

    谢灵均瞥了他一眼:“要能出体力才才行,今日暂且这样吧,明天吃汤饼,磨去皮的麦子好吃些,也耐饿些。”

    见谢灵均要走,赵四海拉住他的胳膊道:“你先把话说清楚,怎么就要出体力了?你且看看这些人,一天就吃这些东西,好的皆以供给青壮吃了,哪里能出体力去!没饿死,打算累死他们?”

    “所以才要吃的好些啊!再说了,谁要累死他们了?你把人送到了,任务也基本完成了,接下来要活命就要看我的,听我的,明着告诉你,南阳谢家的存粮只能支应到立冬,过了立冬便是最困苦的时候,还有开春的青黄不接,不把身体养好如何去作县衙摊牌的劳役?”

    “南阳县衙摊派劳役?”赵四海摸不着头脑,皱眉看向谢灵均又道:“他南阳县衙凭啥给俺们摊牌劳役?”

    “凭啥?凭人家给你一口饭吃,就问你干不干?”

    “干!!”

    谢灵均的话还没说完,赵四海便激动的跳了起来,他比谁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如果南阳县能对付一口粮食,那无论多少都是好事,做劳役不怕,出体力不怕,只要有东西吃,就比什么都强!

    谢灵均擦了一把脸上的哈喇子,虽然这货答应的干脆,可怎么听怎么像是在骂人。

    看了看杂乱的营地,谢灵均怒道:“你平时就是这般整军的?军中的规矩也没有,就在地上随便便溺?!帐篷呢?篝火呢?警戒巡哨呢?!”

    随着谢灵均一连串的质问,赵四海微微挑眉:“哦?未曾想你还是个懂兵事的!”

    “我不懂兵事,但知道该有的规矩要有,这不是在显我威风,而是有切实好处,五千口人聚集在一起,若是不收拾干净,保持卫生,信不信生病的人多了,就会出现疫病!夏日疫病来势凶猛,就问你怕不怕!”

    “谢司马都说了,某就是个领兵的,您是行军司马,那军中的这些便劳烦您操持!”

    赵四海这话说的并不是阴阳怪气,若论谢灵均的职责也确实如此。

    谢灵均也不含糊,看着乌泱泱的一片人道:“今晚就在庄子里的打谷场上暂时扎营,明日开始本司马便要开始讲规矩。”

    “敢问什么规矩?”

    “颁军令,立军法!”

    谢灵均说完便走,毫不拖泥带水也不留情面,赵四海的嘴张了张便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