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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劳动力转移

    本以为朝廷会有些象征意义上的帮助,但除了一个屯田员外郎之外便什么也没有了。

    相较于谢家的风光和庄户们的兴奋,叶安却是愁云惨淡,因为他发现自己手中的三百亩私田依旧是私田,南阳县衙的差人甚至跑来“友情提醒”自己,别忘了缴纳夏秋两税。

    本以为王彦儒多少会照顾一下自己,谁知他老人家见谢灵均身穿行军司马的武服,带头戴武冠,郑重其事的抵达签押房后,立刻换上职业性的假笑,继而热情接待。

    在瞧见王彦儒僵硬的笑脸后,谢灵均将茶盏递了过去长叹一声道:“真的就没办法了吗?”

    见对面少年完全不抱希望的模样,王彦儒的笑容终于敛去继而认真的看向谢灵均道:“知晓国朝为何要如此吗?”

    “当然是为了削弱门阀,从我们这些人身上开始,让门阀嫡脉内耗,让本宗牵制我等嫡脉子弟,内耗下去最终损失的其实还是门阀世家。”

    “嗯,你也算是看的清楚,那你可知晓为何会赐你屯田员外郎?”

    “难道不是因为我爹?”

    “是也不全是!”

    王彦儒笑了笑道:“你父亲毕竟已身死东都,过往一切皆以过去,陛下顺水人情也好,视而不见也罢,都没关系,但既然给你这般清贵之官,为的是让你能恩荫入仕,算是给了你一条后路,就算争不到家主之位,也能入仕为陛下所用,但那时候就要看你自己的才能了。”

    逐鹿试,又是逐鹿试,谢灵均不明白为何所有人都看重这个一群自家兄弟争权夺利的一幕。

    谢灵均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继而叹道:“门阀与皇权之间已经到了这般不可调和的地步了吗?”

    谢灵均的话让王彦儒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他道:“你是如何看出的?世人皆以为世家门阀强大而理所应当,甚至多为夸赞和趋附,你却说陛下与门阀以到决裂的地步?”

    谢灵均自嘲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我是陈郡谢氏的嫡脉,但并不在本家之中,虽有逐鹿试的资格,但却胜算渺茫,如此之下陛下愿意以清贵之官提携,本就是一种与世家之间争夺人才的手段,若是我猜的没错,许多和我一样的世家子皆会有这种机会吧?”

    王彦儒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没错,其实从现在开始你就要选边站了,到底是成为陛下的人,还是依旧为世家门阀所用,就在你一念之间。”

    “我?一个小小的南阳谢家子,无论怎么选择都得罪不起双方,就算陈郡谢氏有所衰落,恐怕也是个庞然巨物,能轻松拿出五千军属就食南阳,也就意味着陈郡还有更多的北府军亲属吧?我现在连本家有多少部曲都不知晓,如何能同那庞然大物对抗?说是抉择,其实在陛下与陈郡谢氏眼中不过枚棋子而已,陛下可以“广撒网”,一个网没有收获也无所谓,只要其他的网或多或少有收获,就能拉拢一大批门阀子弟吧?”

    王彦儒震惊的看向谢灵均,没想到眼前这少年郎居然能把一切分析的如此有条有理,虽然话语直白,但从某种意义上说,陛下就是在用这种手段来对付门阀之家。

    渐渐的王彦儒发现他不是在和一个少年人对话,而是在和一个看透世事,看透帝王权术与门阀利益的人在对话,这让他下意识的忽略对方的年龄。

    待他回过神来,眼前却是一个略显稚嫩的少年,而他却能见微知著,说出许多朝中重臣才明白的隐秘,王彦儒心中震撼的无以复加。

    这已经不是才学,见识,能力的问题了,而是“生而知之”。

    “这世上真有生而知之者?!”

    王彦儒喃喃自语,谢灵均却笑道:“哪有什么生而知之,不过是多看,多听,大胆推测,小心求证罢了!县尊您就是我求证的所在啊!”

    王彦儒愣了一下,随即无奈了笑了笑:“看来你是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了,那为何还要像老夫求援?”

    “看懂时局是一回事,看懂别人的手段又是另一回事,但这些却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无论陛下或是我谢氏本宗要施以何种手段,都是小子所不能抗衡的,唯一的办法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屯,毕竟这五千张嘴要吃饭,要穿衣,要住宿,夏秋好过,冬日难扛啊!”

    王彦儒哈哈一笑,看向谢灵均道:“老夫差点被你绕了进去,说了这么多,不过是为了让老夫给你搭把手吧?”

    谢灵均苦笑道:“县尊目光如炬,小子哪里能欺瞒得了您?陛下想要削弱门阀,门阀想要对抗皇权,这是很多人都清楚的事,但最终这五千就食军属还是陛下的百姓,也是谢氏的部曲,我无法在陛下与本宗之间选择,更没有办法对抗他们的手段,唯有让这五千人吃好,让他们都活下去才能心安。”

    王彦儒沉默了,他当然清楚门阀的手段,五千人中要死掉多少人全看谢灵均的能力如何,这就门阀之家在便向的甩掉负累,那些年老体弱的部曲不死,他们的子孙后代就会被拖累,会死的更多……

    “你就没有想过自己?”王彦儒冷峻的看向谢灵均,在他看来谢灵均可不是一个老老实实,逆来顺受的人,不可能吃下如此“大亏”。

    谢灵均忽然莞尔道:“县尊,就是为了我自己,灵均才要将这五千人给养活好啊!这也是在向陛下与本家展示我的才能,是在向天下人展现我的才能!”

    “哦!你这是在南门立木?”王彦儒再一次震惊的看向谢灵均,随即道:“你打算做什么?”

    谢灵均并不打算隐瞒,而是真诚道:“不希望成为陈郡谢氏的附庸,逐鹿试参加也好,不参加也罢,我只希望南阳谢家能够平安喜乐,能够远离皇权与本宗,要想做到这一点,必须要让陛下看到我的能力,也要让谢氏看到我的手段,否则我还是陛下与本宗博弈的棋子,我想跳出这个命运,那就必须要让这五千人一个不少的活下去。”

    王彦儒不再说话,他发现自己已无法形容现在的感受,国朝多少世家子,能有谢灵均这种想法的恐怕寥寥无几,且能有他这种付诸行动的,恐怕世间仅有。

    深深的看了一眼谢灵均,王彦儒忽然笑了:“你这小子,老夫差点被你忽悠,难道你小子想要让南阳谢家变成南阳谢氏?”

    谢灵均腼腆的笑了笑道:“到也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只是不想被搅合到泥潭之中罢了。”

    王彦儒长叹一声:“就没想过赢得逐鹿试,成为陈郡谢氏的家主?如此一来说不得能有一番作为。”

    哪知谢灵均摇了摇头:“谁说非要成为门阀家主才能有作为?小子倒是觉得只要自己看得起自己,那就能让天下人都瞧得起!扯得有些远了,县尊难道不想听听小子的计划吗?绝不会让县衙吃亏的!”

    王彦儒冷笑道:“哦?好大的口气,本县帮你,你还能有什么能让本县受益?”

    “劳力啊!”

    谢灵均认真的看向王彦儒解释道:“前来就食的北府军亲眷足有五千人,除去一部分年老体弱的和孩子,剩下最少能有千余人的劳力吧?这些人完全可以充当县里的劳役,开挖沟渠,修缮城墙,甚至是铺路架桥等等,当然还有战兵,年轻的青壮也是我谢氏的部曲之兵,必然会有战兵的,有了战兵就能给咱们南阳县提供保护,小子可是听闻黎山上匪患丛生,南阳古道也是颇多绿林豪强,这些人袭扰百姓,劫掠商贾,更有甚者据说是连南北榷货都敢劫掠的,您看……”

    “南阳县有义仓一座,社仓三座,夏秋两税向朝廷缴纳七成,剩下的除去折耗本县存粮因是够的,再说你家也有存粮……”

    “县尊仁义!”

    “慢着!”

    王彦儒笑眯眯的看向谢灵均道:“你手下的这些战兵要全由本县统辖,青壮则需劳役!”

    “绝不可能!”

    谢灵均摇头道:“县尊就别害我了,这些战兵我又调动不得,还有北境来的校尉,他可是与我一般高低,并且有领兵之权,乃是我谢家战将,我只能说动他,至于县尊想要兵权,大可亲自与他详谈。”

    “哈哈!你这小狐狸,老夫去了北府军的军营,怕是连出来都成问题,不过老夫大可借你这个胆子!明日北府军便至,老夫将会亲自前往同领军校尉详谈,哈哈……”

    谢灵均微微苦笑:“县尊玩笑,就说小子的提议可否施行吧!”

    说到正事,王彦儒便收敛起脸上的笑容,微微皱眉道:“可行,自然是可行的,但你如何能保证说到做到?粮食出去了,再想要回来怕是不可能,本县也有顾虑。”

    “可以分批给粮,谢家的粮食暂时支应就食不成问题,但秋收之后便要请县尊给粮了,冬日正事修葺申警之时,劳役民苦,交给我等自然是好事,百姓应是乐见其成的吧?”

    王彦儒抿了抿嘴,他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拒绝谢灵均的理由,单单是最后一条便能让百姓欣喜若狂,也能让他这个县尊变成百姓爱戴的好官。

    “此乃大大的善政啊!你小子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是不是?!老夫若是拒绝,想必南阳县必会流言四起!”想了半天王彦儒突然对谢灵均发起质问。

    谢灵均也不否认,而是理所当然的应下:“这是自然,小子是个很简单的人,如果别人让我活,那大家都能活,若是不能,我也会尽最大所能的去“求活”!

    不光如此,我还要用这些人挣钱,让他们养活自己赚取钱财,毕竟光有粮食还不够啊!冬衣,房舍,菜蔬,器具,读书识字,赡老养孤,呀……这些想想都觉头疼嘞!”

    王彦儒不可思议的看向谢灵均:“啥?!你还要给他们菜蔬吃?还要给器具,让他们读书识字?!你这小子莫不是癔症了?!本县百姓尚且做不到你说的这些,这可是足足五千人,不比县城中的人数少!”

    “啊!只是规划而已,规划而已……”

    “滚!”

    “好嘞!”

    离开签押房的谢灵均心情很好,他早已想到了应对之策,想要解决五千人的吃穿用度,那就把他们转化成工程队,用劳动力来获取,这是最简单、直接、有效的办法。

    如此一来负担就变成了创收渠道,生活质量也能有所提高,劳动力转移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理解有些困难,但在后世实在是最简单不过的道理。

    虽然王彦儒看似生气,可实际上却是双方共赢的好事,他没有理由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