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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冬日上豫山

    冬日里的豫山书院是没有课业的,当然就算是有对于世家子弟来说也是无关紧要。

    书院对他们来说就是一块临时的跳板,能走豫山书院这条路入仕固然更好,若是不能到也无伤大雅,反正世家有的是办法能把他们变成官身。

    一些衰落的世家当然会抓住这个机会,但对于卢佾和谢灵均来说却完全没有必要,卢佾不屑于通过此道来获得官身,他若想要官身只需恩荫便是了,且绝不会是一个小官,倒是谢灵均的官身来过太过诡异。

    华朝的朝堂已经被各个世家门阀瓜分干净,皇帝萧极想要用庶门子弟掌握的台谏来对抗门阀,这个想法很好,也很正确,但不现实。

    放纵门阀那么多年,突然开始约束,这在谢灵均看来简直是痴人说梦,整个朝堂几乎都被门阀所把持,说是门阀更像诸侯。

    除了没有地方的税收之权外,其他与诸侯一模一样,就连官员都是出自门阀之家的人,中央对地方的管理几乎形同虚设,就算是有税赋之权,也只是门阀做出一部分妥协的结果,还是为了维持当初定下的盟约而已。

    对于一般的门阀之家这种税赋政策毫无约束力,其中大多数都用在了自家身上,一部分才会缴纳给朝廷,地方上的百姓就是门阀之家的百姓,只不过控制力相较于诸侯国较低。

    这么多年来一直是这样,直到三年前一群由门阀世家的子弟所组成的变法派出现,终于对这一制度产生了巨大冲击,也正是因为对门阀制度的冲击太大,从而使得这群人惨遭贬斥,甚至是身死东都!

    其中就包括谢灵均的父亲谢善安……

    当代的制度就要通过自己的观察才能知晓整个面貌,谢灵均获得消息的渠道和来源也很简单,就是寻常能接触到的人,比如卢佾,秦先生,章先生,林墨先生,当然还也包括福伯甚至是依云,至于小奴,她就是个贪吃的小鬼而已。

    从来到这个世界到现在,谢灵均已经收集了足够多的消息,对这个世界的全貌也有了一定了解,结合这个纨绔脑袋里模糊不清的记忆,总算把这个时代大致的模样给摸清楚。

    一个矛盾的时代,一个神奇的时代,一个连他这个“过来人”都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发展的时代,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那就是华夏必将走向大一统。

    这是汉家的特性,也是历史的必然走向,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到了眼下分裂的也太过久远,隋末的大分裂持续了太久,但也可以从中看到走向统一的节奏。

    眼下南北对立的俩个王朝就是最好的证明,无论是北华还是南邺,只要有一方完成对自身门阀制度的终结,那国力便会出现质的飞跃,而从对另一个王朝产生毁灭性的打击,一统天下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而大华朝的皇帝萧极在三年前所做的就是在摧毁门阀制度,但显然效果并不理想。

    “有没有可能,对卢佾的袭击出自皇帝之手?”谢灵均一个人在书房中,放下手中的书册缓缓摸索下巴自言自语。

    “所有世家门阀中最好下手的便是卢氏,毕竟只有一个男丁,一旦卢佾死在了南阳,那河阳卢氏便彻底没了嫡子,相比于旁支对河阳卢氏的威胁,来自皇权的压力和瓜分才是最致命的吧?”

    仰头看了看屋顶的大梁,他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至今蒲甲也没有说出他出自何处,这就让线索彻底中断掉,虽然知晓他们来自北境的世家各军中,但这一点实在太过模糊,等同于没有线索一样。

    谢灵均也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很危险,一旦坐实那便是一场大恐怖,就算心中有了想法他也不敢表现出来一丝一毫,甚至都没有对卢佾提起过。

    别人或许会对皇帝这位天下共主多少还有些敬重,但他却是一点好感也没有,至少这个时代的皇帝就是个门阀头子,最大的门阀,当然能做到这种程度也是人家的本事,虽然没有敬意,但他却多少会有一点佩服,能把这些世家门阀整合在一起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平衡之术上没少下功夫。

    自始至终谢灵均都没想着搅合到这些事中,但他也清楚以南阳谢家如今的处境很难不和卢氏纠缠在一起,就像天体碰撞的时候,不可能不殃及边上的卫星。

    谢灵均也有自己的考量,既然被逼无奈的接受这五千个部曲,那就尽量的低调,尽量的不去招惹这个时代的庞然大物,但凡有一点可能他都不想接受这些部曲,是一股力量不假,但同样也是巨大的负担。

    陈郡谢氏摆明了要坑自己,一次性能拿出五千人来坑自己便可见陈郡谢氏的家底有多么的丰厚,并且听福伯说这一次不光是南阳谢家,还有其他嫡脉也被针对……

    现在还不是同本宗发生冲突的时候,尤其是在自己应对的如此从容之时,本宗并没有更进一步时,他更不会授人以柄。

    对于其他的世家子来说,或许逐鹿试乃重中之重,就算没有希望也要拼尽全力的试上一试,可惜他不同,他不是世家子,也不在乎陈郡谢氏的本宗有多么强大,眼下他在乎的只有自己和身边的人。

    作为兄弟,他很同情卢佾,但作为南阳谢家的长房少爷,他却不能太过任性,能帮的可以帮,尤其是在双方互惠互利的时候,可不能插手或者不该说的事,他也绝口不提,卢氏家大业大,还有一个了不得的老祖,自己没有必要把未经坐实的猜测说出来,徒增烦恼……

    现在的谢家营地已经可以做到自给自足了,虽钱赚的不多,但最少已经开始赚钱,这就比没有任何进展要好的多,谢灵均一直认为从一到一百并不难,最难的是从零到一。

    刘氏的订单完全是在试探谢家铁器作坊的实力,无论是铁器的好坏还是生产的数量,这些都能直观的反映出作坊的生产力,不过谢灵均完全有信心应对。

    作为谢家最重要的作坊,怎么能随便暴露自己的底牌?

    既然眼下的坩埚冶铁已经能满足产量,那就让铁翁带领铁匠慢慢生产便是,高炉还没必要投入使用,最重要的是卢氏的焦煤还没送来,想想也是虽说土法炼焦,可所谓的土法也并不简单,单单是炉窑的设计和修建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就是一大困难,密封性一定要好,最好的炼焦方法应该是隔绝空气燃烧的方法,但在这个时代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

    不过喜人的是来自卢氏的消息明确表示匠人们在试验过后已经可以达到土法炼焦的条件,窑炉已经砌好,利用火洞原理引燃内部就可以,为此谢灵均只能佩服劳动人民的创造能力。

    豫山书院在冬日里也放假,但不是所有学子都有机会离开,一部分还要在书院中用功,比如庶门学子,以及一些前来游学的人。

    豫山在冬日很美,因为山上草木旺盛,就算是冬日也能瞧见一丝绿意再配上大雪初晴的美景,宛若人间仙境。

    作为后世人,谢灵均很怕冷,也很怕热,和身体适应能力无关,纯属个人的意识问题,所以今日上山他便穿着厚厚的大裘衣,再穿上内里缝制上皮毛的靴子,以及厚厚的手套,把自己弄得跟头熊一样才出门。

    登山的时候比平常累,也比平常要慢得多,很多天没来上课,但读书和学业他却从未落下,这要得益于他在上辈子养成的良好学习习惯。

    今天上山最重要的还是在先生们面前露个脸,毕竟眼看就要进腊月了,这几位先生也该收拾东西踏上归乡的旅程,好在这几位家都不远。

    作为关门弟子,谢灵均当然要当好秦先生的“皮大衣”,谢家的好吃食全部都准备了一份放在带有炭火的笼屉里送上山来,无论哪个时代美食永远都是人对享受的追求之一。

    秦先生也不例外,所以当瞧见谢灵均带来的笼屉后,先生的表情就十分满意起来,虽然数量不是很多,但这恰好附和不贪的君子之风。

    一大碗红烧肉,自己亲自炸的茄盒,韭菜煎包和猪肉大葱馅的包子,外加最下面还有一份炭烤小排,从书院的小厨房弄来一盆米饭,师徒二人便在小几前坐下,一个劲的吸溜着口水。

    无论君子还是小人,无论帝王将相还是平民百姓,不吃东西都会死,所以吃就是人类的头等大事!

    只不过有人吃的如一头野猪,有人却能优雅的如在表演行为艺术,秦牧文就是如此,谢灵均很羡慕他能把吃饭这件事变得有如此仪式感,或者说超过了吃饭本身,成为了一种礼的表现。

    虽然同样是吃肉,人家就能把一小方红烧肉裹上酱汁优雅的放在微黄的糙米饭上,然后连同一筷子糙米饭一粒不掉的送入口中,自始至终除了张嘴的那一刹那几乎都看不到他的牙齿,整个人就像是参加一场隆重的仪式。

    至于喝汤,饮茶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谢灵均很好奇他是怎么做到连吞咽这个动作都不发出声音的,要知道吞咽液体时发出的声音是人类喉部的结构特征所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