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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假币专家与酿酒大师

    “我在金山,干的最多的活儿不是造兵器,而是铸开元通宝。”回到地面,布克图把木门紧紧锁好,太阳光透过木头缝隙照射进屋里。

    私铸钱币,在任何一个朝代都是严厉禁止的,但是以一个政权的力量生产假币,就已经超出私铸钱币的范围了。

    “突厥人每年从大唐获得绢帛无数,又在漠北和西域还有大片牧场,铸这么多钱干什么?”余皓很不解。

    布克图微微一笑,“突厥人铸钱并不是用来跟汉人交易,而是给来中原做生意的西域胡人、波斯人还有大食人准备的,用来换他们的银币。”

    “怎么回事?”

    “汉人用铜钱,安西往西的地方,用的是银币。”布克图慢悠悠的说,“按唐制,来中原做生意的胡商一律要将银两换成铜钱,规矩是一百年前定下的,一两足银换铜钱一吊。如果胡商在突厥人那里换钱,一两银子可以换得一千五百文开元通宝。”

    “等胡人在中原赚到了铜钱,再在你们那换成银币?”

    “没错,但是用铜钱换银币的不多。”布克图说,“西域胡商来中原采购绢帛、丝绸,贩运到大食、拂林,获利可达百倍。”

    余皓暗自吃惊,金融业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暴利啊。

    “这么多年,突厥人手里屯了大量银钱,已经快把他们的每一只酒杯都换成银子做的了。”老人拿出一枚雕印清晰的钱币,“这就是母钱。我九死一生从金山逃回布豁,带走了几只铜锭,还有这只母钱,就是为了等到这一天。”

    余皓接过母钱,发现这是一只陶制的开元通宝。只要有了母钱,又掌握了铸铜技术,就能源源不断地生产出钱币。

    “这么多年,你都没有找到炼铜的方法?”

    “在金山,我们用石炭炼铜,偶尔也用木炭,”布克图说,“但是在布豁,打铁烧的是木柴,不行,炼不出铜。”

    余皓想起初中的化学知识,铜、铁矿中的金属成分会在跟碳不完全燃烧产生的一氧化碳产生氧化还原反应,从而完成冶炼。

    而木炭燃烧更高的温度,也使得铜的熔铸成为可能。

    这是生产力提升带来的直接影响,而余皓却只想到用来烤肉,不觉得有些汗颜。

    当然了,烤肉也是很重要的。

    “汉家子,你说可以不让布豁人过捕鹿为生的日子,可有什么点子?”布克图突然问道。

    余皓想了想,自己这个计划要是加上老铁匠这里源源不断的私钱,就能实施得更加顺畅了,但是现在还不能告诉他。

    “老爷子,你准备造出铜钱来做什么?买地?”余皓问道。

    布克图哈哈大笑,“汉家子,室韦人不会把家业安置在一块土地上,只要是山神的馈赠,都是我们的财产。”

    “难道,你想的是……”余皓突然想到那几块还没来得及冶炼的铜矿,这说明布豁村附近有铜矿,或者是,有人给布克图提供这些矿石……

    “嘘!”布克图把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另一只手抓起一把沉重的打铁锤威胁到,“汉家子,不许告诉任何人,否则我让你永远从这个世界消失。”

    经过余皓的治疗,母鹿已经痊愈,眼神恢复了先前的灵动神采。它带着十七八只半大的小鹿,在鹿圈里生活得很惬意。

    半个多月过去了,经过布雅老太太的不懈努力,村中猎户纷纷把捡到的小鹿带了回来,养在余皓的鹿圈里。

    半大的鹿崽子们食量惊人,为鹿圈供应牧草和阻止公鹿发情打架,成为了布雅老太太每天的工作。

    余皓天天进山劈柴,每天要劈百八十斤齐整的松木柴,他要赶在冬天来之前把它们全部烧成碳,不仅铁匠铺那边需要,冬天也能用来取暖。

    山中饮食里旺盛的蛋白质摄入让余皓身体逐渐强壮起来,与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的弱鸡模样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对于这一点,最痛快的似乎不是余皓本人,而是布雅老太太。

    在老太太的帮助下,余皓逐渐学会了一些简单的室韦话,在肢体语言的协助下,能够进行比较简单的交流了。

    巴雅尔是村里唯一嗜酒如命的人。自从尝到了余皓蒸出来的高度酒,便一发不可收拾。他有样学样,试验了无数遍以后,已经掌握了蒸馏的方法。这天,他抱着一罐新蒸的果酒,自觉已是无上的佳酿,特意到布雅老太太家里赖着不走,非要等余皓回来评价。

    余皓刚封上一窑碳,回到木屋,巴雅尔激动地站起来,端着酒坛子就要往余皓嘴里罐。

    “我的酒,喝!”巴雅尔是个光头,留着细细的八字胡,鼻头通红。虽然只有四十多岁,但是面相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很多。

    听闻来意,余皓顿觉这个爱钻研的小老头还是很可爱的。他盛出来一碗酒,酒液已经十分清澈,香气中带有浓郁的果香。

    看着些微有些粘黏的酒浆在碗中荡漾,余皓心里十分受用。

    一个伟大的酿酒师就要在自己的影响下诞生了。

    诗人可以写出的名篇能被千古传颂,但在古代能识字的人都是少数。将军可以立下不世之功,但多少一将功成万骨枯——只有酒带给人的快乐是绝对平等的,不关你是庙堂高人,还是山野村夫。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

    余皓满怀期待地抿了一口,一股酸涩的苦味传来,味道像泔水。他把嘴里的酒一口喷出,还觉得不解气,直接抱过酒坛,把整坛酒都倒进门口的泥里做肥料。

    “你倒了我的酒!”巴雅尔气的鼻子都歪了。

    “大叔,你的酒实在太难喝了,我宁愿喝……宁愿喝马尿,也不愿喝你的酒。”余皓掌握的室韦语词汇还不多,只能尽量搜刮一些能用的词语表达出来。

    巴雅尔更生气了,“你说我酿的酒跟尿一般,你现在就酿一个给我看看!”

    “是比尿更难喝……”余皓扶着门框,心想刚才不知道喝进去多少甲醇,为了避免眼睛瞎掉,赶紧扣嗓子眼把倒进胃里酒吐出来。

    巴雅尔见状,摸了摸全身,后悔今天出来没带刀,不然一定要让这个汉人见识一下布豁人纯粹的性格。

    他一把拎起余皓的皮袍领子,就往自己家里走。

    巴雅尔的小木屋在村子另一头,育有一对子女,女儿出嫁到了其他部落,儿子年幼,前些天跟着图雅的捕鹿小分队出了远门。

    巴雅尔的老婆是个能干的女人,因为丈夫嗜酒如命,家里捕猎的任务就落在了她和儿子身上。此刻她正在自家院子里翻晒鹿皮。看得出来今年的鹿皮还远远不够,女人的眉头皱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你把图雅家的奴才带回来做什么?”女人质问巴雅尔道。

    “他倒了我的酒,我要他赔!”巴雅尔怒吼。

    “这个人虽然违背了山神意愿救活了布雅大妈,但是他倒了你的酒,他做得对。”女人厉声道,“你只会喝酒,不去用力气去打猎,等到明年我们都会被抓走当奴婢!”说完女人眼泪忍不住涌了上来。

    男人有些恼羞成怒,“巴雅尔是乌罗护山神的子孙,他喝他自己酿的酒,有什么错?什么契丹、汉人,巴雅尔就是不服!”

    “我要带儿子离开你!”女人把手上的活计一扔,狠狠地推开堵在院门口的余皓,自己跑掉了。

    巴雅尔没事人一般,把地上的鹿皮随意扔在一旁,转身进屋抱出来一堆酿酒制酒的器具,有大大小小的坛子,有模仿余皓做的蒸馏器——他没有用木盖开孔,而是专门烧制了一个带孔的陶盖。盖子的边缘有泥封的痕迹,这样保证了更好的气密性。

    余皓目瞪口呆,他此刻对这个男人产生了一丝奇特的同情。巴雅尔有机会可以成为酿酒史上的伟人,此刻却不得不面临举家为奴的惨境。古代民间有多少能工巧匠,最后都被强加于身上的生存枷锁给耽误了?

    男人不知道是嘴硬还是在给自己鼓气,转身对余皓说道,“汉家子,你只要能酿出胜过我的酒,巴雅尔愿意把他的妻子送给你,他和他儿子永远做你的奴隶!”

    余皓惊慌失措,方才对这个男人的一点点好感立马灰飞烟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