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真正的阴谋
老太太拉着图雅进屋说话去了。余皓来到铁匠铺，布克图站在门口，刚刚送走十几位头戴尖顶毡帽的突厥人。
布克图看到余皓，也不搭话，嘴角轻轻一笑，转身回到屋内。
余皓跟了进去，半露天的工作坊内，努拜认真照顾着炉膛。
自从使用木炭以后，他的咳嗽好了很多，只是手和脸越来越黑了。
余皓注意到，努拜在原来炉膛的对面垒起来一座全新的炉子，像他小时候见到的村里在“大战钢铁”年代留下来的小高炉一般。
“汉家子，算你今天运气好，乌罗护山神不喜欢你们汉人，所以收走了老族长。”布克图从里屋出来，花白的胡茬后面藏着一个不经意的笑容。他手上端着一个羊皮水袋，袋口还用银包了个边，有很浓郁的西域特色。
“是你，对不对。”余皓从布克图的眼神中看出来一丝阴谋的味道，“族长的死，在你的算计之中。”
“汉家子，布克图只是一个老铁匠，你不能把脏水往他身上泼，这是非常不道德的。”布克图从桌下拿出两个油腻的木碗，从水袋里倒出两碗奶白色的液体，“马奶酒，刚刚送来的，尝尝。”
余皓没有动，“你跟突厥人有什么关系？”
老铁匠把一碗马奶酒全部倒进肚子里，仰面坐在马扎上砸吧嘴，自言自语到，“还是秋天的马奶酒最好喝。”
马奶酒，是草原的特产。布豁村的位置相当于现在的大兴安岭南麓，离西边的蒙古草原有一段距离，那边现在是突厥人的地盘。
余皓现在几乎可以确定，族长的死跟布克图有着必然的联系。
老铁匠肯定给了突厥人什么好处，也许是他私铸的伪币，或者是别的，所以突厥人才会愿意到这里来。甚至鹿群出现在村里的时间，都在布克图的计划之中。
联系到先前在布克图地窖的经历，没准给他供应铜矿石的就是这些突厥人。
但是余皓想破脑袋也没有琢磨明白，面前这个老人把族长逼死，又能得到什么好处？还是仅仅为了救我一命？
老人在金山呆了半辈子，除了一身铁匠本领，还把西域胡人的精明算计学了个精通。
余皓有一种预感，族长的死只是布克图计划的开始，这只老狐狸的尾巴应该才刚刚露出来。
但是他现在不确定，布克图是否站在自己这边。如果不是的话，那他才会是个难缠的对手。
布克图好像能看穿余皓的想法一般，“你要的铲子，我已经全部打好了，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松木来削成木柄。”
“关于萨满巫师，你了解多少？”余皓贸然问道。
“她是，很有威望，很受尊敬的人，全体族人都非常敬畏她，她是族人和乌罗护山神沟通的……”
“你自己根本不信这些鬼话，对不对？”余皓轻轻拍了下桌子，打断了布克图，“萨满主持的祭神仪式，你从来都不在。”
“这是不对的。”布克图平静地说。
“那现在萨满不在了，谁来沟通山神和族人呢？”
“萨满不是天生的，而是山神选择的。”布克图意味深长地说，“山神会挑选那些他最虔诚的信徒，成为他在人间的使者……”
余皓听到这句话，忽然有些恍惚，心里竟然产生了一丝恐惧。
他决定挑明了。
“布克图，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你今天救了我一命，这个人情我记在心上。”余皓正色道，“我是个外乡人，我对村子没有感情，我对你们的传说信仰也没有兴趣。不管你的计划是什么，只要对图雅娘俩有半点伤害，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从世界上消失。”
说完，余皓端起桌上浑浊的马奶酒，一饮而尽。
“真难喝。”他又换成布豁语说道，“再会！”然后扬长而去。
布克图转头看着余皓的背影慢慢消失。
“我们是不是高估他了。”布克图用突厥语说道。
“这个汉人过于鲁莽，不足为虑。还是按照我们的计划行事。”努拜站起到走到桌旁，给自己到了一碗马奶酒，用突厥语道，“使者到哪儿了？”
“还有三天的脚力，就能到布豁村里。”布克图起身，恭敬地把马奶酒递给努拜。
“三天，把那个女人处理干净。”
“好的，吐屯殿下。”
小河簌簌流淌，环抱着山坳里的布豁村，鹿群在河水流过的山林间栖息，它们悠闲地啃食着地上的野草和浆果。
在它们头上，无数根松树笔直地矗立着，向长生天讨着生活。
余皓的鹿圈此时彻底成了摆设，因为上千只鹿此时就在布豁村旁边驻扎。
有一只小公鹿把一对前脚放在篱笆墙上，好奇地看着墙外的世界。它从来没有见到这么多同类。
真正让它心烦意乱的，是闻到了空气中突然有很多异性的味道。
小公鹿一蹦一跳回到同伴身边，向小伙伴分享了这个劲爆的消息。不一会儿，七八只刚长出鹿角的小公鹿就集体趴在篱笆墙上，冲着河边的鹿群发出“啾啾”的声音。挂在它们后腿中间的小东西也许是第一次萌发，毛茸茸地探出头来，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
余皓坐在鹿圈外面，正在思考上午发生的这一切。
自己跟族长并没有根本的矛盾，虽然他很看不惯这个神棍，但是他对这种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一直抱着尊重的态度。
族长找到自己，是因为自己“打死”了她的族人，她要替族人主持正义，这没错。
但是自己又“救活”了族人，在思维原始的布豁人面前展现了现代急救常识的威力，这大大震撼了族人的神经，毕竟他们的认知建立在相当原始的神话传说基础上。这时候，族长需要站出来维护神话传说的尊严，这也是她的职责所在。
因此要烧死余皓这个异端，但没想到这个刺头一点也不怕死，所以她把自己活活气死。
看似很合理，但余皓越想越觉得不对，
问题就在于，如果族长没有不断嗑药，她也不会死掉。
而她造次嗑药，不为别的，而是因为鹿群出现了。
鹿群突然出现，她需要再次展示山神降临的状态来控制族人的思想。
而鹿群恰到好处地出现在布豁村，是他们的人控制的。
他们如果只是要萨满死掉，有一百种方法可以做到，随便在她的食物里下个毒就可以。但是他们偏偏用最复杂的一种。
杀人诛心。
余皓脑袋里冷不丁冒出这几个字。
天色渐渐黑了，十几个举着火把的村民包围了图雅的屋子。
“长生天都看到了，是那个汉人害死了族长！”
“把凶手交出来！我要替族长报仇！”
“我看这两个婆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收留恶魔在我们村子里，连同她们一起烧了吧！”
图雅左右手各抓一把柴刀，弓着腰，面对气势汹汹的人群，勇敢地保卫自己的亲人和财产。
“大家都看到了，族长明明是自己死的！”布雅老太太争辩道，“我家那奴才死死绑在柱子上，哪里有机会伤到族长？”
“他身上的皮绳，是你绑的吧？”人群中站出来一个瘦高的男人，操着一副尖细的口音道，正是那个叫哲科的，“我看要不搜一搜他们家，看看藏着什么来路不明的暗器！”
“我看谁敢进来！”图雅凶狠地露出后槽牙，像狼一样。
“烧了他家！”
“扔火把啊！”
几只火把往小木屋扔过来，眼看就要烧起来了。
图雅两头顾不上，着急地看着身后的母亲，心里想着那个狗奴才死到哪里去了，回来我不把他的皮活活剥下来。
布雅老太太行动不便，慌忙从水桶里舀水浇火。
这时，一个巨大的黑影从旁边一跃而起，正是住在图雅隔壁的兀哲。
他两只手抓起六七根燃烧的火把，朝一旁的空地扔了过去。
“族长说过，布豁人任何时候，都不许自相残杀。”高大的兀哲走到人群前，所有人都退后了一步。
“那个汉人，他是恶魔，他害死了族长！”哲科声音有些颤抖，但还是对兀哲迈了一步。
“她不是！”余皓的声音从人群后面传来，“她根本不是你们族长！”
众人一阵惊愕。
只有图雅觉得这个汉人刚学会的布豁语，听起来真是古怪得可以，不由得笑出了声。
布克图看到余皓，也不搭话，嘴角轻轻一笑，转身回到屋内。
余皓跟了进去，半露天的工作坊内，努拜认真照顾着炉膛。
自从使用木炭以后，他的咳嗽好了很多，只是手和脸越来越黑了。
余皓注意到，努拜在原来炉膛的对面垒起来一座全新的炉子，像他小时候见到的村里在“大战钢铁”年代留下来的小高炉一般。
“汉家子，算你今天运气好，乌罗护山神不喜欢你们汉人，所以收走了老族长。”布克图从里屋出来，花白的胡茬后面藏着一个不经意的笑容。他手上端着一个羊皮水袋，袋口还用银包了个边，有很浓郁的西域特色。
“是你，对不对。”余皓从布克图的眼神中看出来一丝阴谋的味道，“族长的死，在你的算计之中。”
“汉家子，布克图只是一个老铁匠，你不能把脏水往他身上泼，这是非常不道德的。”布克图从桌下拿出两个油腻的木碗，从水袋里倒出两碗奶白色的液体，“马奶酒，刚刚送来的，尝尝。”
余皓没有动，“你跟突厥人有什么关系？”
老铁匠把一碗马奶酒全部倒进肚子里，仰面坐在马扎上砸吧嘴，自言自语到，“还是秋天的马奶酒最好喝。”
马奶酒，是草原的特产。布豁村的位置相当于现在的大兴安岭南麓，离西边的蒙古草原有一段距离，那边现在是突厥人的地盘。
余皓现在几乎可以确定，族长的死跟布克图有着必然的联系。
老铁匠肯定给了突厥人什么好处，也许是他私铸的伪币，或者是别的，所以突厥人才会愿意到这里来。甚至鹿群出现在村里的时间，都在布克图的计划之中。
联系到先前在布克图地窖的经历，没准给他供应铜矿石的就是这些突厥人。
但是余皓想破脑袋也没有琢磨明白，面前这个老人把族长逼死，又能得到什么好处？还是仅仅为了救我一命？
老人在金山呆了半辈子，除了一身铁匠本领，还把西域胡人的精明算计学了个精通。
余皓有一种预感，族长的死只是布克图计划的开始，这只老狐狸的尾巴应该才刚刚露出来。
但是他现在不确定，布克图是否站在自己这边。如果不是的话，那他才会是个难缠的对手。
布克图好像能看穿余皓的想法一般，“你要的铲子，我已经全部打好了，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松木来削成木柄。”
“关于萨满巫师，你了解多少？”余皓贸然问道。
“她是，很有威望，很受尊敬的人，全体族人都非常敬畏她，她是族人和乌罗护山神沟通的……”
“你自己根本不信这些鬼话，对不对？”余皓轻轻拍了下桌子，打断了布克图，“萨满主持的祭神仪式，你从来都不在。”
“这是不对的。”布克图平静地说。
“那现在萨满不在了，谁来沟通山神和族人呢？”
“萨满不是天生的，而是山神选择的。”布克图意味深长地说，“山神会挑选那些他最虔诚的信徒，成为他在人间的使者……”
余皓听到这句话，忽然有些恍惚，心里竟然产生了一丝恐惧。
他决定挑明了。
“布克图，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你今天救了我一命，这个人情我记在心上。”余皓正色道，“我是个外乡人，我对村子没有感情，我对你们的传说信仰也没有兴趣。不管你的计划是什么，只要对图雅娘俩有半点伤害，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从世界上消失。”
说完，余皓端起桌上浑浊的马奶酒，一饮而尽。
“真难喝。”他又换成布豁语说道，“再会！”然后扬长而去。
布克图转头看着余皓的背影慢慢消失。
“我们是不是高估他了。”布克图用突厥语说道。
“这个汉人过于鲁莽，不足为虑。还是按照我们的计划行事。”努拜站起到走到桌旁，给自己到了一碗马奶酒，用突厥语道，“使者到哪儿了？”
“还有三天的脚力，就能到布豁村里。”布克图起身，恭敬地把马奶酒递给努拜。
“三天，把那个女人处理干净。”
“好的，吐屯殿下。”
小河簌簌流淌，环抱着山坳里的布豁村，鹿群在河水流过的山林间栖息，它们悠闲地啃食着地上的野草和浆果。
在它们头上，无数根松树笔直地矗立着，向长生天讨着生活。
余皓的鹿圈此时彻底成了摆设，因为上千只鹿此时就在布豁村旁边驻扎。
有一只小公鹿把一对前脚放在篱笆墙上，好奇地看着墙外的世界。它从来没有见到这么多同类。
真正让它心烦意乱的，是闻到了空气中突然有很多异性的味道。
小公鹿一蹦一跳回到同伴身边，向小伙伴分享了这个劲爆的消息。不一会儿，七八只刚长出鹿角的小公鹿就集体趴在篱笆墙上，冲着河边的鹿群发出“啾啾”的声音。挂在它们后腿中间的小东西也许是第一次萌发，毛茸茸地探出头来，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
余皓坐在鹿圈外面，正在思考上午发生的这一切。
自己跟族长并没有根本的矛盾，虽然他很看不惯这个神棍，但是他对这种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一直抱着尊重的态度。
族长找到自己，是因为自己“打死”了她的族人，她要替族人主持正义，这没错。
但是自己又“救活”了族人，在思维原始的布豁人面前展现了现代急救常识的威力，这大大震撼了族人的神经，毕竟他们的认知建立在相当原始的神话传说基础上。这时候，族长需要站出来维护神话传说的尊严，这也是她的职责所在。
因此要烧死余皓这个异端，但没想到这个刺头一点也不怕死，所以她把自己活活气死。
看似很合理，但余皓越想越觉得不对，
问题就在于，如果族长没有不断嗑药，她也不会死掉。
而她造次嗑药，不为别的，而是因为鹿群出现了。
鹿群突然出现，她需要再次展示山神降临的状态来控制族人的思想。
而鹿群恰到好处地出现在布豁村，是他们的人控制的。
他们如果只是要萨满死掉，有一百种方法可以做到，随便在她的食物里下个毒就可以。但是他们偏偏用最复杂的一种。
杀人诛心。
余皓脑袋里冷不丁冒出这几个字。
天色渐渐黑了，十几个举着火把的村民包围了图雅的屋子。
“长生天都看到了，是那个汉人害死了族长！”
“把凶手交出来！我要替族长报仇！”
“我看这两个婆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收留恶魔在我们村子里，连同她们一起烧了吧！”
图雅左右手各抓一把柴刀，弓着腰，面对气势汹汹的人群，勇敢地保卫自己的亲人和财产。
“大家都看到了，族长明明是自己死的！”布雅老太太争辩道，“我家那奴才死死绑在柱子上，哪里有机会伤到族长？”
“他身上的皮绳，是你绑的吧？”人群中站出来一个瘦高的男人，操着一副尖细的口音道，正是那个叫哲科的，“我看要不搜一搜他们家，看看藏着什么来路不明的暗器！”
“我看谁敢进来！”图雅凶狠地露出后槽牙，像狼一样。
“烧了他家！”
“扔火把啊！”
几只火把往小木屋扔过来，眼看就要烧起来了。
图雅两头顾不上，着急地看着身后的母亲，心里想着那个狗奴才死到哪里去了，回来我不把他的皮活活剥下来。
布雅老太太行动不便，慌忙从水桶里舀水浇火。
这时，一个巨大的黑影从旁边一跃而起，正是住在图雅隔壁的兀哲。
他两只手抓起六七根燃烧的火把，朝一旁的空地扔了过去。
“族长说过，布豁人任何时候，都不许自相残杀。”高大的兀哲走到人群前，所有人都退后了一步。
“那个汉人，他是恶魔，他害死了族长！”哲科声音有些颤抖，但还是对兀哲迈了一步。
“她不是！”余皓的声音从人群后面传来，“她根本不是你们族长！”
众人一阵惊愕。
只有图雅觉得这个汉人刚学会的布豁语，听起来真是古怪得可以，不由得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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