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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地倾东北

    酒肆外两个胡人因为交易不成大打出手,引得众人侧目观看。

    余皓完全不能信任眼前这个来路不明的道士,他从兜里摸出二十文钱打发眼前这人,道,“我可没那么大志向。”

    “炖鱼来了!”老板娘用臀部挤开挡路的凳子,将一大盘鱼放在桌上。

    余皓用筷子翻了翻,看上去就是普通不过的酱炖河鱼,鱼肉很肥,闻起来很腥,让人没有什么胃口。

    余皓拉起图雅准备走,听得那道士又开口说话,“隐去户籍,暗通异族,私铸铜币,你可好大的胆子!”

    那道士想必也猜到,这个地方出现这么新的铜钱,一定有鬼。

    余皓案子一惊,仍面不改色地笑道,“你就不怕我找条野狗把你吃了?”

    “哈哈哈哈!”元禄仰天大笑,轻捋八字胡,“还是个做大事的人。”

    图雅闻到炖鱼馋的不行,又不会用筷子,情急之下,用手捞出一块鱼肉。

    余皓抽出一双筷子,手把手教图雅使用。女孩试了两次,没觉得这两个木棒比手指强在哪,又放下筷子,用手捞起来。

    元禄见到此景,微微一笑,“看来老兄流落至此,也是有诸多不便呐。”

    “胡椒拌木耳!”老板娘又端上一盘菜,看到图雅用手捞着鱼吃得正香,丢下一句,“獠子就是獠子。”

    余皓听到来劲儿了,把筷子也扔,学着图雅的样子用手抓着木耳吃。

    新鲜采摘的秋木耳,用热水烫熟,薄薄地撒上一层胡椒面。这时的胡椒可是稀罕物,都是胡商从中亚印度贩卖过来的,出现在东北林区的餐桌上更是难得。

    元禄哈哈一笑,也随着二人的模样,用手捞起半只鱼头啃起来。

    老板娘又上了一盘毛豆,一盘肉干炒豆腐,一大碗米饭。

    对于店里酿造的拙劣的葡萄酒,余皓一点也没有兴趣,元禄倒是喝得津津有味。

    “施主,对于你的来历,我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元禄擦了擦嘴角红色的酒液,“你就不想问清楚,我有什么办法能弄死那安禄山?”

    “我倒是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我想杀他的。”

    “何人不想杀安禄山?”元禄嘿嘿一笑,“这天下有识之士,想要安禄山项上人头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所以你是为了骗我这顿酒钱,所以瞎猜的?”余皓有些愤怒,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好骗。

    “施主,出家人不谈钱,谈缘,”元禄说,“你看这方圆百里,汉人可能只有你我二人,这难道不值得喝一杯么?”

    “我是流落至此,你为何要来?”

    “贫道曾梦到太上老君,他老人家只留下四个字:地倾东北。贫道不解其意,于是遍游河北道,访幽州、蓟州、平洲,过饶乐、辽西、安东、渤海。贫道每到一处,都以为到了绝远极域,没想到我大唐的东北边境,已经推向了这辽阔无边的苍松野漠之中!”

    “地倾东北,是什么意思?”

    元禄推开桌上的盘子,用指尖沾了一滴酒,在桌面上点了一点。“此乃长安。”

    “本朝开国以来,最大威胁皆来自长安西北,所以太宗、高宗、武后,以至当朝圣人,无不把西北用兵当做第一等大事。”元禄自长安往左上方划了一条长长的箭头,“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西域连个像样的对手都没有,我大唐还是连连用兵,以所谓‘不恭’、‘不臣’的理由,拼命进攻一些小国,你可知,这是为何?”

    “为何?”

    “因为我大唐的儿郎,实在是太需要功名了。”元禄往酒碗里倒了一碗酒,“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这有两个前提,第一,在中原,男儿做书生已经难有出头之日。第二,做百夫长,在西域欺负一下那些响马土匪,不出意外的话,三五年谋个功名回乡,置办些田产,这辈子就算是混出头了,这不比考科举来得容易?”

    “就算你说得有道理,东北这边不也是一样的吗?安禄山牵制着东北的胡人,防止他们壮大,阻隔他们联合,军功也不亚于西北边军。”

    “问题就在这里。”元禄一口将酒喝干,脸颊已经微微有些醉意,“以你所见,大唐西边的敌人更强大,还是东北的敌人更强大?”

    余皓用仅有的历史知识想了想,西北大漠戈壁有突厥人,回纥人,葛逻禄人,吐蕃人,大食人,哪个不是活阎王?

    又看了看正在用手抓着米饭往嘴里送的图雅,道,“那自然是西北胡人更强大。”

    元禄认真道,“但是安禄山成功地让圣人以为东北的敌人与西北的一样强大,连年用兵,连年大捷,圣人对他越来越信任,但是赏赐可都是进了他自己口袋。”

    “胡人贪财,他要是为了钱努力经略东北,对我大唐不失为一件好事。”余皓说。

    “问题就出在这里,”元禄道,“这是什么地方?这可是河北啊,燕赵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和则为兵,乱则为寇。何况自北朝以来,河北道北部已成为杂胡聚居之地。西北是汉家儿郎从军打胡人,汉人越打越少。这边是契丹人、粟特人和库莫奚人大量入伍,可对手也是契丹人和库莫奚,几场仗打下来,上表邀功,加官进爵,胡人觉得有利可图,倒是越打越多了!”

    酒肆里的客人已经走了大半,老板娘倚在柜台一边歪头剔牙,一边偷听着他们对话。

    “一支胡人占多半的军队,假以时日,必反。”元禄最后说。

    “地倾东北。”余皓说,“怪不得这么多人想杀安禄山。”

    “这是个死局。”元禄摇摇头,“杀了安禄山,还会有李禄山,牛禄山。”

    听到这里,余皓觉得自己的系统任务顿时变得遥遥无期。

    “这是国运,国运如此,不是你我凡夫俗子能改变得了的。”元禄吃饱喝足,捋起八字胡来,“不过你的个人恩怨嘛,还是可以考虑考虑的。”

    “我只想在这里做个野人,报仇什么的不愿想了。”余皓道。

    元禄起身,把拂尘放在臂弯,道,“看在你这餐施舍的份上,贫道在送你四个字。”

    “什么?”

    元禄抬起桌子的一角。

    “地倾东北,那西南呢?”

    说罢,大笑着出了门。

    图雅嫌坐着无聊,早去跟老板娘聊天去了,见到道士走了,便跟着余皓出了门。

    “那个萨满给你算命了还是治病了?”图雅关切地问。

    “没有,只是谈了谈周遭见闻,那人见识很广,我挺感兴趣的。”

    “我听老板娘说,那人在这三河集呆了两月有余了,”图雅说,“上次他和人说自己是神仙下凡,给人算命硬是收了五十个铜板。你说,这个萨满是不是个骗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