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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出海无门

    周信望见那海船上船员正在来回搬运货品,巨型白色船帆随风鼓荡蓄势待发,一副即将出航样子。

    “那多谢了。”周信道声谢,转头望向葛洪,“抱朴子道兄,咱们赶紧上船去吧。”

    “哎哎,你们别走啊……”沈三万快步跳到周信面前,伸出纸扇拦着他二人,摇头晃脑地说道,“两位道爷,咱这要坐船,可得先交了船钱买船票啊。”

    说罢,他从袖中掏出了两块木牌,就着左手手掌轻轻地拍打了两下,不紧不慢地望着周信。

    “船票多少钱?”周信一把从沈三万手中夺过木牌,见上面写有“凭牌登船”字样,便急忙问起价格。

    沈三万觑了眼周信沉甸甸的钱袋子,伸出了两根手指,叫价道:“一人十贯,两人一共是二十贯钱。”

    “要二十贯钱?你怎么不去抢呢?”周信虽然对金钱不是特别有概念,但也知二十贯钱足够三口之家三年之用。

    “道爷,你这可就是错怪我了!这票价可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了,是官府与船家一起制定的标准价格,而且也只能在我这个巡检营里购买。你要是不信,你等下挨个船去问下,看哪个船家敢自己卖私票给你!”沈三万合起纸扇后一脸严肃,刹那间多了几分官威。

    “你没骗我吧?怎么船家自己不能卖票,只能你们这里卖票?”周信多少有些不信。

    “你懂什么,我们这叫统一售价、统一管理,这样才不会出现宰客、坑客的事情发生。”沈三万说罢将手中纸扇反转,将扇上四个大字呈到周信面前,“道爷往这看,扇子上的这四个大字是我一生的行为准则。我曾经对天发过毒誓,我如果不按这四个字来行事,那么就让我天打雷劈,生孩子没屁眼……”

    周信自己单字名“信”,对“信”字自然是格外亲切。当他见沈三万扇上写的是“信诚不绝”四个大字,又听他发此毒誓,心中有了几分相信。但毕竟二十贯钱的确贵得离谱,便忍不住埋怨道:“就算是官府定价,这二十贯钱价格也太贵了吧!”

    “道爷,贵可能是贵了点,但是你坐这海船,不但有上等舱房供你居住,还为你提供最好的一日三餐和茶酒点心,就算是你的驴也会喂上等的草料,绝对不会让它瘦上一星半点的。。另外,还有专门的佣人为你做事,不但可以为你洗衣叠被,甚至还能为你搓澡。这钱,绝对会让你花的值得。”

    “搓澡?哪个要人来搓澡了!”周信直听得一身疙瘩。

    “不搓澡也行。如果道爷你喜欢姑娘的话,我给你找几个专门服侍的姑娘也行。不过找姑娘的话,得加钱。那姑娘可真是肤白……”

    “好了好了,二十贯就二十贯了。”周信听不得他聒噪,便从钱袋中拿出相对应的金子抛给他。

    “谢谢道爷。”沈三万慌忙接过金子,待确认是真金后,直喜得乐不可支。

    葛洪见周信付钱,有些心疼地说道:“不疑兄,这船票当真是不便宜……”

    “不贵不贵,你得这样想——他明明可以去抢,但毕竟还送了咱们两张船票,咱们还是赚到了!”周信自嘲着说道,然后快步向那海船走去。

    葛洪苦笑着摇了摇头,牵驴随他而去。

    “两个傻子!”沈三万待周信走远后,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揣着金子逃也似离去。

    一盏茶时间,周信二人便来到沈三万所指的那艘大船前。

    他正欲牵驴从岸上架的木板登船,却听海船上一名短须壮硕大汉喝道:“喂,那位道长,你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怎么往俺这海船上跑?”

    “哪有走错地方了,我可是花了二十贯钱买的船票啊!”周信边说边向他挥舞手中的木牌。

    “船票?我这船是粮船,又不是拉人的,哪里来的船票卖啊!”那人哈哈大笑起来。

    “粮船?刚才那人明明说这是北上徐州的船。”周信边说边回头望向他刚才付钱买票的巡检营竹棚,但哪里还有沈三万的足迹。

    周信心知自己是被沈三万这恶贼骗了,一时怒起便忿然道:“这该死的沈三万,竟敢骗本少……本道爷,还说他是巡检营的值守,要是被我抓到,一定要让把他那二十贯钱给吃了……”

    “沈三万?你说的那人,是不是摇把扇子的长脖胖子?”

    “对,就是这个狗贼!这么说,你认识他?”

    那大汉笑道:“这位道爷,你说的那人不叫沈三万。他本名沈混,是这一带有名的泼皮无赖。他自称是来自吴兴沈家,可大家哪里肯信,因为听他说在家排行老六,便都叫他沈老六。沈老六没有正经职业,专一在这城里城外干那坑蒙拐骗之事。这会正午天热,那巡检营的兵卒早就找了凉快地方歇息了,这沈老六才得空假装是巡检营的人出来行骗。我说,你们两位道爷也忒不小心了吧!”

    有那围观的船工和水手,听到周信二人对话后,顿时哄然大笑。

    有那多嘴之人,指着周信、葛洪二人嘲笑道:“船老大,要不你就带这两位道爷去找沈老六吧。这老六骗得了这么多钱,这会多半去窑子里找相好姑娘了。你们要是去的晚了,这钱都给姑娘赚走了。哈哈哈……”

    “住嘴,不要拿两位道长说笑。”船老大朝那人呵斥了一声,那人便马上止住了狂笑。

    周信原本气得七窍生烟,但坐船北上心切,只得耐着性子对船老大道:“船老大,就算你这船是拉粮的,但如果能让我们乘船前往徐州,那我照样付你双倍船费。怎么样?”

    “这位道爷,眼下不要说双倍船费,就是十倍船费我也拉不了你啊!”船老大摇头叹道。

    “为什么?”周信与葛洪齐声问道。

    “唉,此事说来实在是令人恼火!”那船老大怒上心头,用力啐了一口浓痰在地上。

    “消消气,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能拉我们去徐州?”周信讨好似地望着船老大,急于得到自己的答案。

    “他娘的,也不知道是哪家没屁眼的公子哥儿跑出来了,那家人急着要找他回去,还怕他坐船逃远了,就找了官府的后门。官府的人为了讨好这家人,前几日郡里来了通告,说所有海船出海都要严查;再过了两日,县里又来了通告,说所有海船都不准北上;结果昨天,这海港巡防营派人来贴了通告,说所有的船只一律不准出海,全部都要待在这港里。问他什么时候才能出海,那贴告示的官兵说不知道。再问,就是等上头命令。他们等的了,我船上这些货物可等不了,这些货物的货主更等不得。要是耽误了行程,这粮货还没送到就全坏了!”

    周信听罢立时傻了眼。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区区逃婚小事,即便自己父亲请求各地官府严查,那也不过是贴了寻人告示找人罢了。怎么经过几级官府的层层加码,竟然从找人变成了不准一艘海船出海了。这,也太过荒谬了吧!

    想到这里,周信先是一脸失落地望向这扬帆的海船,继而哭笑不得地望向葛洪。

    葛洪又哪里有什么办法,只得朝他微微地耸了耸肩,以示理解和宽慰。

    周信正想再问下细节,却听那围观之人纷纷开骂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海,没钱挣,我们只能喝西北风了……”

    “问就是不知道,不知道还出这样的禁令,是不是傻啊……”

    “他们说不让出海就不出海啊,我偏不这邪,咱们晚上出海他们能管得着……”

    “我看呢,那海防营的人就是想借机要钱,如果给他们点银子,肯定让出海……”

    “就是就是,这帮畜生们肯定是想趁机捞一把……”

    “依我看啊,要怪就怪这个爱乱跑的公子哥,真该让他掉海里淹死……”

    这些七嘴八舌的话语,令周信尴尬不已。他站在那里被人骂,却又不能为自己辩解分毫。

    片刻后,周信朝葛洪使了一个眼色,灰头土脸地骑驴朝句章城中返回。

    路上,葛洪宽慰道:“不疑兄,看来周伯父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我们想要北上也真是难如登天。要不,咱们还是回阳羡吧?”

    周信本来怏怏不乐,一听葛洪的话语,反倒激起了斗志。

    他“吁”的一声收缰止驴,高昂着头对葛洪说道:“小仙翁,你可不能涨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本来洛阳城我也不是非去不可的,但既然我爹搞出这些事情来治我,那我还非去洛阳城不可。我们现在就回句章城中,先好好吃一顿把肚子填饱了,然后想出一个能够离开这里的万全之策。”

    葛洪苦笑道:“不疑兄,你这又是何苦呢……”

    “何苦?什么何苦不何苦的!”周信先是一瞪眼,继而摇头晃脑吟起诗来,“我命在我不在天,还丹成金亿万年。小仙翁,这话可是你说的啊,你现在竟然让我听天由命,你这不是打自己脸吗?”

    “我,我,我……唉,那句话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意思是……”葛洪越是想要解释,越是结巴得说不清楚。

    “什么我的你的。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不老实……你快别说了,咱们赶紧回句章城吧。再不回,这里的太阳都要把我给烤熟了。”

    葛洪无奈,只得放弃了解释,随周信一起催驴向句章城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