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历史军事 » 大晋烟火 » 第四十一章 无功受禄

第四十一章 无功受禄

    司马睿平日里与待中嵇绍同朝为官并无过多交往,今日不知为何却被嵇绍叫住,是以心中颇为疑惑。待坐定后,他便开口问道:“嵇待中,不知今日对景文有何指教?”

    “指教?那可不敢当!”嵇绍面带笑意指茶作请,继续说道,“王爷,看你脸上有不快之情,可是为了今日朝堂争论之事?”

    嵇绍本为仪表出众的美男子,在洛阳城有“鹤立鸡群”之美誉,举止之间仪态雅致。

    当下嵇绍微微一笑,令司马睿瞬间如沐春风,烦恶之情也少了许多。他见嵇绍相问,便直抒胸臆道:“唉,我本一腔忠血想要为国分忧,却因人微言轻被那二姓竖子贾谧在朝堂之上取笑,想来着实令人气愤。然而反求诸己的话,皆因为我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的疏枝皇族罢了!就连我这琅琊王的爵位,也不过是因为父王早逝而让我继承罢了。”

    “王爷何出此言!”嵇绍听罢侃然正色,“若论身份,何人似我嵇绍这般不堪。家父获罪于景帝而被当众斩首,我本为罪臣之后,承蒙今上错爱拔擢为官。然于天下,我此举实为不孝;于朝堂,亦难被视为忠义之徒。

    只是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但求问心无愧。我嵇绍既然为官,在这朝堂之中尽忠职守即可,又何必去在意旁人之议。王爷,我一罪臣之子尚且如此,你这千金之躯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司马睿听罢如醍醐灌顶,忙谢道:“嵇侍中一番话使我茅塞顿开,景文在此谢过。”说罢,便在席间双手作揖施了一礼。

    嵇绍还礼后,又道:“王爷你虽非景帝嫡孙,但毕竟是宣帝直系子嗣,是当今陛下的同曾祖至亲,怎么能说自己是疏枝皇族?你身居散骑常侍一职,相伴皇帝左右为主分忧,封国琅琊亦是一等大国,国中更有天下第一士族琅琊王氏可以结交,又怎能说自己是无权无势呢?

    那贾谧不过是贾充的螟蛉之孙,如今倚仗皇后之势结党弄权,但又岂能与你这位玉牒在册的龙子龙孙相提并论。我王爷观你骨格非凡,绝非久居人下之辈。当下宜潜龙勿用,不可与小人争一时之短长。日后待机而动,一飞冲天直上青云,那也未必不能。慎之慎之!”

    司马睿听到“一飞冲天”时,不由得心中一动。

    他再次拜谢道:“嵇侍中一番金玉良言,令景文受益匪浅。嵇侍中比景文年长,以后可直呼景文名字,景文自当以兄长之礼相待。”

    嵇绍道:“王爷此言差矣。正所谓尊卑有别,王爷为龙子龙孙,延祖又岂可越礼!”

    司马睿见嵇绍如此,便只得作罢。他平时里为人低调内敛,在朝中除了琅琊王氏往来亲密外,与其他朝臣并无过密交往。是以虽与嵇绍同朝为官多年,却也始终是点头之交。

    司马睿今日里突然得到嵇绍赞赏,喜出望外之余不由得话语也多了起来。他于是便与嵇绍就着炭火冲茶品茗,一抒平生之志。

    两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聊了一个时辰。直到日至正午,才依依不舍地一起离开觐室。

    待一同出了午台门后,司马睿远远望见王府管家郑忠迎面跑来。只是那郑忠待看到嵇绍在旁时,便带着一副欲言又止的焦急样子侍立一旁。

    嵇绍见此笑道:“想必王爷家有要事,那嵇某就先行告退了!”

    “来日若有闲暇,还请嵇大人到寒舍一会。”司马睿施礼与嵇绍辞别。

    “王爷所邀,延祖定当从命。”嵇绍拱手作别后,沿着铜驼大道步行向南而去。

    “生了,生了,王爷,生了……”待嵇绍走开几步后,管家郑忠急不可耐地喊着。

    “什么王爷生了!”司马睿心生不悦。

    “王爷息怒,是小的心急才说错了。”郑忠笑着打了自己一个耳光,“恭喜王爷,贺喜王爷,荀美人刚刚为王爷诞下一个漂亮的世子。当下母子平安,正等着王爷回去呢!”

    司马睿听得此言,心头顿时涌起初为人父的喜悦之情。他剑眉一展,脱口而出道:“这事你也有功劳,本王要好好赏你。”

    “小的不过是过来报个喜,哪有什么功劳。”郑忠嘴上推辞的,心中却是笑开了花。

    “也是,葛美人怀孕生子,那自然是本王的功劳。”司马睿觉察到了自己语误,一转念便故意板着脸,“这其中如果有你的功劳,那我就把你给咔嚓了。”说罢,用手掌比了一个切剁的动作。

    郑忠虽知王爷是在说笑,但也直觉得裆中一紧,忙陪笑道:“王爷,你又跟小的说笑了。咱们快回府吧,老夫人和葛美人都在家中等着呢。”

    “那好,咱们这就赶紧回府。”司马睿待坐上犊车后,突然问郑忠,“你身上带了吗?”

    “王爷是说带酒了吗?”郑忠小心翼翼地问。

    “不问这个,难道还问你带脑袋了不成!”

    “这,这……小的不敢。”

    “带就带了,没带就没带,什么敢不敢的!”司马睿不耐烦起来。

    “带是带了,不过老夫人有交待过,不能让王爷你在外面喝酒。”郑忠面带难色。

    司马睿吹胡子瞪眼,喝道:“带了就赶紧拿来,怎么那么多废话!”

    郑忠万般无奈,但也只得从怀中掏出酒葫芦,劝道:“王爷,这是新酿的高粱酒,酒劲大得很,你少喝两口。”

    郑忠不说还好,一说到酒劲大倒激起了司马睿的犟脾气。他一把夺过酒葫芦,也不擦拭壶嘴便是“嘟嘟嘟”一通豪饮,直吓得郑忠连连劝阻。

    待将酒一饮而尽后,司马睿将酒葫芦抛给郑忠,笑道:“酒不错,咱们这就回府……”

    “好嘞!驾!驾!”郑忠将皮鞭高高举起,催那拉车青牛沿宫城门口向琅琊王府奔去。

    才行几步,伴随着一声惨叫,犊车猛地一晃险些将司马睿从车中甩出。

    司马睿惊魂甫定后掀开车帘,只见一人缩成一团卧倒青牛脚下哀叫不停,显然受伤不轻。再看白虎大道当中,十多名男子躺倒在地嚎叫,而三名男子站在一旁望着这一切。

    那三名男子中,当先一名男子衣衫花哨笑容怪异,他正叉腰而立饶有兴致地望着地上众人。后面两位后生却是长相俊秀,手中各自牵着一匹瘦骡。

    郑忠情急之中,开口斥道:“喂,你这人怎么回事啊!怎么把人往我家牛身上扔,吓得我们差点翻车。”

    “这倒怪了!撞你牛的是明明是这人,你不去怪他反倒来怪奴家,这让奴家情何以堪!”那中年男子讥笑着反驳。

    “你,你,你找死……”郑忠被气得快要说不出话来,他将手中长鞭用力一甩,“呼”的一声朝那人脑门打去。

    “住手……”司马睿想要阻止却已是来不及,只得暗盼郑忠莫要伤人过重。

    却听“啊”的一声,郑忠甩出的鞭鞘被那花衣男子紧紧攥在手中,任他两手用力拉扯都难动分毫。

    那花衣男子如猫耍老鼠般握着鞭鞘,面带似笑非笑的怪异表情,任郑忠急得面皮红肿。片刻后他大抵是玩够了,说了一声“去吧”,便将鞭鞘猛地一松。

    郑忠重心不稳,便“啊”的一声头上脚下朝地上坠去。他捂着头站起来后心中大火,顾不得头疼便要冲上前去与那人拼命。

    司马睿虽然生平谨小慎微,但刚刚饮酒后头脑微晕,眼下见管家被人欺负,又如何能咽下这口气。他正想下车与那花衣男子理论,却一眼瞥见那人手腕间刺青,心中一动后,便赶忙出声止道:“郑忠,不可惹是生非!”

    “王爷,他欺人太甚……”郑忠虽然停住脚步,但双拳仍是紧握。

    “马上回府!”司马睿抬高了声音吩咐道。

    郑忠无奈,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又低咕一声“不男不女”,这才悻悻地驾车朝王府赶去。

    司马睿在车上朝那三人望去,见那花衣男子神情颇得意。花衣男子身后一名年轻后生却面带不忍之急,与自己四目相望之时,遥遥拱手说了声“失礼”。

    “无妨!”司马睿在车内低声应道,只是他自己不能肯定,那人是否听到了他的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