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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望尘而拜

    “李含,你竟敢当众毁谤我大晋朝的九品选官之制,要知道这犯的可是杀头之罪!”皇甫商以手划脖做了一个砍头手势。

    又一国子学士子道:“李含,我们出身世家大族不假,但我们父祖对我们管教极严,自小便要求我们苦读孔孟之书。不是我自夸,我马芸一点也不比你这寒族的读书少。亏你还是读书人,自己没中榜就在这里啰里啰嗦,真是一点脸都不要!”

    更有一名胖大的国子学士子道:“是啊,你这人分明是不学武术……不学无术,就知道眼红别人。你要有胆咱们现在就比划比划,不敢比划的是孙子!”

    这下轮到国子学的人群情激愤了,纷纷上前去与李含理论。

    太学院的士子们见状,也不甘示弱地涌上前去针锋相对,反驳那国子学士子的话语——

    “什么毁谤,不要随便给别人盖大帽子好不好!李含他说的哪一句话不是实情了,你睁开眼看下上品有寒门子弟吗……”

    “你们还有脸说自己读书多!我们太学院选生靠的是笔试和面试,你们国子学选生靠的是拼爹,谁的爹官大谁就能进国子学……”

    “谁眼红你这‘不学武术’的死胖子,话都说不清还在这里丢人现眼。你要真想比划,小爷我就陪你玩下……”

    太学院与国子学的士子们越吵越凶,渐渐从语言攻击变成了相互推掇,场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令刚好夹在人群中间的周信哭笑不得。他此刻想要抽身出来,却被两方对峙的人墙挤得动弹不得。

    周信被烦得火上心头,便大吼一声:“不要吵了,都给我闭嘴!”

    此言一出,混乱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两边人都齐刷刷地望着这位身着青衫的俊秀少年。

    周信被上百人一起望着倒也不觉尴尬,他嬉笑道:“连我这个不喜欢读书的人都知道,你们孔老夫子说过君子无所争这种不让人吵架的话?你们不管是国子学还是太学院的人,都是读过很多书的文化人,现在你们像市井小贩一样吵吵嚷嚷的,简直是有辱斯文!”

    “你谁啊?在这咋咋呼呼的,信不信小爷我揍你!”皇甫商一边质问着,一边高举拳头威吓周信。

    “揍他,揍他!让他多嘴!”国子学的士子边说边冲上前来。

    李含见状忙快步上前以身护着周信,对皇甫商为首的国子学众人道:“皇甫商,这不关他的事,你们有本事冲我来。”饶是如此,李含也被那群情激愤国子学士人打了几拳,直疼得皱起眉头,但他护着周信的双臂却始终未曾放下。

    周信见李含挺身而出护着自己,不由得大为感动。他一边挣脱李含保护臂弯,一边大声喝道:“你们都他娘的别打了,再打小爷我就要发火了……”

    皇甫商正想骂周信发火又能怎样,却听一名国子学同学在耳边低声道:“皇甫兄,昨日里我在东阳门外看到这人与尚书令王大人一起同行,他们关系看起来极为亲密,他该不会是王令君的亲友吧!”

    “与王令君同行?”皇甫商疑惑地望着周信,又见宫城门口的身穿金甲的禁卫军朝这边走了过来,便哈哈爽朗一笑道,“这位兄台教训得极是,咱们是身正不怕影子歪的正人君子,不与这些一心嫉妒的小人争执。兄台,还请代我向王令君问好!”

    周信听他提到王衍也不便当面辩解,便含糊地应了一声“好”。

    “榜也看了,架也吵了,咱们还是回国子学吧!今天晚上我请客,咱们好好庆贺一下!”皇甫商朝周信一拱手,带着众国子学士子离去。

    太学院的士子见国子学的人离去,便也纷纷散去。一场剑拔弩张的吵闹,便如此消弥于无形。那原来想要过来制止喧哗的禁卫军,见此便转身站回午台门前。

    李含待众人散去后,快步追上周信,谢道:“适才李某逞一时口快,几乎惹出太学院与国子学争斗,多亏公子出面解围才得以无事。李含在此谢过!”

    周信心道谁想着为你解围了,我不过是被你们夹在中间想要出来罢了。

    但他见李含轩昂磊落颇有英杰模样,又想到刚刚才李含挺身而出护着自己,便谢道:“如果要说感谢,还是我要感谢李兄相护之情呢。不过我觉得你跟那群不讲道理的人说理,还不如跟我骑的这头犟骡子说理呢!”

    李含哈哈一笑,拱手道:“公子说话真是有趣!还未请教公子高姓大名。”

    “在下周信,字不疑。”周信又以手指牵骡的葛洪,“这是我的好友葛洪葛稚川。”

    李含忙向葛洪拱手施礼。待葛洪还礼后,他又道:“周公子前来看榜,此次可曾榜上有名?”

    周信笑道:“我刚才不过是看着人多,便挤进去凑个热闹罢了。庄子不是说过一个什么乌龟藏泥的故事,说是这乌龟藏在泥巴里挺好的,干嘛非要出来做官。对了,我只是举例子,不是说你是乌龟……”

    “泥涂曳尾。”李含笑着补充道,“庄子逍遥自在,视功名如腐鼠,自然非我这样俗人所能相比。不过儒家讲求学而优则仕,我在太学院中苦读十年,想要求取功名一展生平之志,也是未能免俗却又无可奈何之事。”

    “李兄,我不是这个意思……”周信慌忙解释。

    李含笑而不语,全无愠怒之色。

    周信正想着要不要继续解释,待看到宫城斜对面的龙门阁酒楼时,心中顿时有了主意。他指着龙门阁酒楼道:“李兄,你我相遇也算有缘,不如一起到龙门阁中小酌几杯。我在吴兴的时候,便听说洛阳城中最好的酒家莫过于这龙门阁了。”

    李含笑道:“周公子,都说洛阳纸贵,这龙门阁中的酒,可比洛阳的纸要贵上不少。何况我这太学院中的落第士子,只怕店小二见了也要嫌恶我穷酸。”

    “怕什么,店小二若敢啰嗦,我就打断他的狗腿。”周信装出凶猛的表情望向龙门阁门前店小二,直吓得那店伙计脖颈一缩不敢与他直视。

    李含见此便不再推辞,大笑着与周信、葛洪二人走向龙门阁。

    周信不待龙门阁迎客店伙开口,便径直将一锭银子抛给了他,大声吩咐道:“好酒好菜,尽管上来便是!”

    “好嘞,几位客官里面请!”接过银子的店伙赶忙将周信三人往里面引,另一名店伙则从葛洪手中接过瘦骡缰绳牵走。

    周信三人阔步走进龙门阁二楼临街雅间,分了宾主后一起坐下。

    不多时,店小二端来了七八个招牌菜肴,又指着一瓶泥封酒坛夸口道:“几位客官,这坛酒可是我们龙门阁的招牌好酒龙门春。喝了龙门春,事事都顺心。希望几位客官顺风顺水顺意顺心,一帆风顺!”

    周信笑着问道:“小二,你这酒真有这么神?喝了就能什么都顺?”

    店二小拍着胸脯道:“客官,我们龙门阁可是这洛阳城排行第一的酒楼,喝了我们龙门春的客官没一个说不顺的。”

    周信笑容一收,严肃地问道:“那如果我们喝了这酒还遇事不顺,那是要来找你退酒钱呢,还是说我们喝的是假酒!”

    店小二头一次遇到这样刁钻的问题,顿时支支吾吾起来:“这,这……客官你说笑了!”

    周信板着脸瞪着看店小二一会,直看得店小二浑身不自在。他突然忍不住哈哈一笑,道:“对啊对啊,我是跟你说笑的,你怕个什么!”

    店小二这才明白周信是逗他,心里虽然不快但也不便发作,只能陪着笑脸道:“我就知道客官是跟我说笑的!你们慢慢享用,慢慢享用……”说罢便退了下去。

    周信三人一边大快朵颐推杯换盏,一边聊着太学院及洛阳城中的奇闻轶事。

    周信性情开朗,李含学识渊博,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甚是投机。葛洪沉静聪敏,在旁听两人言谈,偶尔道上一两句也往往能动中肯綮,三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当李含得知周信是周处之孙时,出身陇西的他对周信这位名门之后顿时肃然起敬。他便现身说法,讲起周处捐躯沙场的壮烈及陇西百姓的敬佩思念之情,直听得周信热血沸腾。

    三人正聊得火热之时,蓦然听到窗外车声隆隆,一时间人声鼎沸起来。

    周信初时以为是齐万年又被押着游街了,待伸出头往窗外一看,但见三十来辆华丽车马在宫门外一字排开,当先一辆八匹白牛所拉的朱丝绳络青油幢的皂轮车旁,一名仪表非凡的中年美男子与一名五十来岁富翁模样白胖男子一起,正对着车轮掀起的尘土望尘而拜,神情颇为恭敬。

    那皂轮车上,一位白发老妇人与一位华衣少年相依端坐,对拜尘之人视若不见,带着一众随从往铜驼大道隆隆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