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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老子化胡

    说起长生观,在洛阳城中乃至整个大晋都可谓是无人不知。

    昔日天师张道陵传道,在天下设二十八治以应天上二十八星宿,每治皆设都功一名负责传道布化。洛阳城作为数十万人的首善之都,自然是传道要地,天师道在洛阳周边共设立北邙山治、冈氐治、白石治、锺茂治、具山治五处治处。

    建安二十年,曹操率十万大军西征汉中,系师张鲁难以抵达便纳土称降。其后张鲁携子女及众教属北迁邺城,他被曹操封为食邑万户的阆中侯,他的五个儿子亦被一并封侯,其女张琪英更是嫁给曹操之子曹宇为妻。

    因此,天师道不但未因曹操西征受损,反倒伴随着大批汉中教民北迁长安、洛阳、邺城三地后在北方大盛,并在世家大族中迅速传播。

    待曹氏代汉后,张鲁四子张盛心系祖业,便携印、剑、经箓自汉中还鄱阳入龙虎山,修治祖天师玄坛及丹灶故址,四方信众云集。

    是以天下虽分为魏、蜀、吴三国,而天师道却在三地大盛。

    魏明帝曹叡登基后,因思念母亲文昭甄皇后缘故,曾命天师道仙长为母招魂相见,事后对天师道之术颇为嘉赏。

    曹叡本是喜爱营造宫室之主,龙颜大悦之下,便命六曹在洛阳城中为天师道营造一处天下第一的道观。

    六曹得旨后,在洛阳城南铜驼大道东侧觅得观址,拆除数百间民居,历时三年为天师道建成了巍峨壮观的天下第一道观,并因弘传“长生久视”之法而被曹叡命名为长生观。

    长生观占地两百余亩,计有七大殿、九小殿、八十一堂。巍巍道观中不但汇聚近千位道士,更将天下道藏尽数收罗其中。

    李含虽为太学院儒生,但自幼对道家学说颇感兴趣,更因家境贫寒往来长生观中抄经赚些银钱,是以与观中诸位道长颇为熟稔。

    这日李含因落榜相争之事不愿马上返回太学院,待出了龙门阁后便沿着铜驼大道一路向南,信步来到了城南的长生观山门殿前。他自一大两小三扇门的左侧门进入,穿过钟鼓楼和药王店后,便到了三官殿前。

    此时虽值正午时分,三官殿前却是人山人海。

    李含远远望见一位身穿鹤氅的中年长眉道长端坐法坛,挥着拂尘口若悬河讲个不停,数百位信徒在台下听得津津有味。

    他站在外围驻立片刻,隐约听到“太上老君、青牛、函谷关、浮屠、佛本是道”等语不断从那道长嘴中冒出,心中不禁微感诧异。

    佛教自东汉明帝时兴起,到大晋元康年间已近三百年。当下佛教虽不及道教兴盛,但在大晋朝也不乏信众,洛阳城中便有白马寺、永宁寺、浮屠寺等多座寺庙及诸多僧尼。不过道门之人以佛教为外来胡教缘故,历来对之持鄙夷排斥姿态。

    道、佛之间为了一较高下,名道、高僧曾数次坐地论法,最终却以难以评定胜负作罢。不过无论如何讲究清净无为,在道观中谈及佛教都是一种禁忌。

    李含没承想,今日里长生观中竟然公开宣扬佛道同源之说,因此又是惊讶又是好奇。他见旁边有位相熟的小道长正听得兴致勃勃,便摇了摇他肩膀问道:“青阳小道长,今日里是哪位仙长在此讲经,所讲内容又是哪部经书?”

    被唤作青阳小道长的道童年约十二三岁,生得眉目清秀。他见是李含相问,便凑过去低声道:“李大哥,你来得正是时候!今日里这位讲经的仙长名唤王浮,是个极有学识的仙人。他讲的这部奇经名唤《老子化胡经》,说的是老子去西天化胡成佛的故事,你快过来一起听下!”

    “《老子化胡经》?这本经书我不要说没抄过,就连听都没有听过。”李含听罢愈加疑惑。

    “没听过才正常,这是王仙长最近得神仙所授的一本经书,今天在我们长生观里也是头回开讲。据王仙长所讲,道祖太上老君骑着青牛出了函谷关后,便一溜烟地跑到了西边的天竺国。

    他见那里的胡人荒蛮不化,便想着用咱们的道教来点化一下这些胡人。谁知道这些胡人却冥顽不灵,他们只信自己的胡教,对咱们道家的神仙之术却是一点也听不进去。

    太上老君没有办法,便只得依着胡人看重出身的习俗,托生到了一个什么净饭王老婆的肚子里。等他重新降世之后,便自号释迦牟尼佛,行了许多神仙之术对胡人进行布化。

    胡人因为太上老君转世的释迦牟尼佛法力高强且出身高贵,便纷纷做了他的信徒,对外自称为佛教。因此若论起源头来,这佛教不过是太上老君在胡地所创的道门旁枝罢了,那佛教其实便是咱们道教……”

    “佛教便是道教?”李含被这匪夷所思的说法弄得目瞪口呆。

    “正是如此!不过那佛教虽然出于我们道教,但跟我们正经八百的道教相比,那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毕竟这世上,哪有儿子胜过老子的道理。我们这些道门中人,自然比寺庙里那些秃驴强得多……”青阳道童说得洋洋自得。

    李含见青阳道童对老子化胡一说深信不疑,虽然暗自摇头但又不愿与他争辩,便夸赞道:“你说得挺有道理的。”

    青阳道童被李含夸赞后,登时更加神气活现了。

    李含不愿与他多谈,便随便找了借口走开。他绕过三官殿前听道的众人向观后走去,待经过天尊殿、三清殿等殿堂后,便来到了日常抄经的藏经阁。

    这藏经阁虽然不及其他主殿高大巍峨,但殿中藏着上至黄帝下至当朝的数千卷道藏宝经,是天下道门中人景仰的圣地,不轻易放外人进入。

    藏经阁中值守的虚净道长见李含前来,便笑着迎进道:“今日是秋榜开榜之日,李信士不去宫城看榜,怎么却来我这藏经阁中了?”

    李含与虚净道长向来交好,入门后便大大咧咧往席上一坐,摇头叹声道:“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哈哈,看来这次你又是榜上无名。”虚净道长捋了下一尺长须,挨着李含在席上坐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这次落榜,说不定是福非祸呢!”

    李含苦笑道:“道兄啊,你都连着三年跟我说这句话了,我说你能不能换个新鲜的词来劝人啊!你哪怕用个‘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来劝我,我听着心里也更舒服一些!”

    虚净哈哈一笑,又劝道:“李信士你可不是刍狗,你是那庙堂之中的琏瑚之器,只是大器晚成些罢了。不过正所谓后其身而身先,你不必与这些先中榜之人争一时之长。”

    李含不无揶揄地说道:“依我看啊,道兄你不去做那品评的中正,那真是我大晋朝的一大遗憾!”

    “我若做中正,那我第一个将李信士你评为上上之品!不过呢,我还是觉得在这长生观中做道士要自在得多。”虚净不理会李含的揶揄,从袖中拿出卜卦铜钱,对李含邀请道,“李信士,你若心中有疑,不如当下卜上一卦。”

    “也行,我今天就请你解上一卦,不过卦金我可是给不起的!”李含左右无事,便接过铜钱握在双掌之中,心中默默祈问前途,片刻后便将铜钱抛在地上。

    虚净朝地上一看,李含所抛的正是火地晋卦。他掐指一算后登时喜上心头,对李含贺道:“恭喜李信士,你大运已经来了!”

    “我说道兄啊,你就不要说那些善意的谎言来安慰我了。你看我现在这副衰得不能再衰的样子,像是有大运的人吗?”李含听罢连连摇头。

    虚净不理会李含诘问,掐着手指一板一眼地解释道:“晋者,进也,又是我们大晋朝的国号,说明李兄你的命途即将高进。火地晋卦呈火照大地之象,只是客强主弱,主卦之地只能被动接受客卦之火,因此你的晋升不是你自己能决定的,只能由别人来帮助实现。”

    “由别人来帮助我实现?我李含一介穷书生在朝中无亲无故的,又有谁肯来帮助我呢?”李含觉得虚净所言太过不切实际。

    虚净从几上拿过狼毫笔,醮满浓墨在纸上写下“晋”字,认真剖析道:“‘晋’字,上亚下日。亚者,次一等也;日者,自然是指当今天子。‘亚日’者,指的是比天子次一等的人。因此你的贵人,多半便是一位王爷!”

    “王爷?呵呵,王大爷我倒认识几位,王爷我可是一个都不熟!”李含笑罢,抱着调侃虚净的念头又问道,“京城里王爷不多不少也有几十位,那就再麻烦你这个能掐会算的活神仙再给我算下,到底是哪位王爷哪一天肯来帮我李含,我也好去他王府门口天天守着撞大运!”

    虚净一脸严肃地道:“要知具体贵人和时间,那要你再写上两个字让我来测下。”

    “这个容易。”李含从虚净手中接过狼毫笔,略思片刻后在纸上写下自己名字“李含”二字,然后笑着把笔递还,“来来来,既然你要测字,那你就从我李含的名字来测下我的前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