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烂柯谱
秦朗白了黄雅一眼，冷冷地说：“不过是让他在道观里待上几日，又有什么不地道了！待咱们办成这件大事，才算是真为老将军申冤了！”
“但愿如此。”黄雅只得随声附和，说罢又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大，为了不让二少爷起疑心，奴家到时候去观中接他回来。”
“去吧，只是你千万记得，一定不要在他面前说漏嘴，不然我拿你是问！”
“奴家明白！”黄雅赶忙答应下来，心中想到前去长生观中探望周信场景，嘴角不禁露出笑容。
然而此刻正在长生观中悔过的周信，却是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在秦管家劝说下来长生观中为爷爷超度亡灵，哪承想刚向观中道长说明来意，便被要求到三官殿中悔过。
“悔过？有什么过好悔的！我周信从生下来到现在，都不知道‘后悔’两个字是怎么写的！”周信满心懊悔。
不过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却着实后悔不该将梦到爷爷身影的事告诉秦朗。要不然，也不会凭空生出要到长生观中做超度法会的事端。
周信向来是不相信鬼神之说的人，但昨晚发生的事又过于真切，那鬼魂的身影、面庞乃至走路的姿态，跟爷爷生前毫无二致，令他不得不相信那是爷爷的亡灵。
难道是因为爷爷知道了自己来洛阳的目的，才会在深夜与自己相见？那他为何不将自己去世的真相告诉自己，还是他自己也身在局中而不自知？
周信回想起秦朗谈起爷爷之死时的冷静表情，还有黄雅那闪烁不定的目光，不由得愈加肯定自己的怀疑是正确的——爷爷周处之死定然别有隐情。
周信在静室里胡思乱想一番，回想起一路逃婚前来洛阳之事。这才不过半个多月时光，自己却经历了许多事情，也算是不枉此行了。等回到吴兴后，一定要好好跟清妹说道一番。
周信想到清妹时心中一紧。她毕竟是一个女儿家，在大婚当即被自己不负责地逃婚，多半会又羞又怒的。
不过周信毕竟是不矜细行之人，片刻后他便自我安慰道：“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通过这件事让清妹早些明白这个道理，就可以让她今后少吃点男人的亏了！”
周信又想到了葛洪，他想到葛洪看见长生观藏经阁时那两眼发直的样子，想必他此刻定是如鱼得水十分得意了。
“哼，小仙翁这兄弟也是靠不住的！”周信有些生闷气地自语道。
突然，墙壁上侧狭小的窗户中，传来了隔壁静室中悔过之人的忏悔声。隔壁那人念经般讲述着自己生平犯过的那些过错，从八岁偷人西瓜讲到十八岁偷看别人洗澡，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毫无新意的琐事，令周信听得头疼不已。
周信纵然双手捂着耳朵，也是无法阻止那声音传递进来。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将目光游移地望着这六尺见方的狭小静室四角，想要从中找到一丝一毫的乐趣。
当周信目光落到墙角一块青砖时，不禁“咦”了一声。那块青砖与其他青砖颜色稍稍不同，砖角微微外凸，上面浅浅地刻着一个圆形符号，似乎是指甲所画。
周信出于好奇，便蹲下身去抠那砖块。然而那砖块外凸之处过小，令他手指无法准确抠住，白白浪费了一盏茶时间却也一无所获。
周信不是轻易认输的人，他摸了下自己衣袋，待摸到那枚刘阿知所赠的幸运铜钱时，不由得心中一喜。
他捏着铜钱的一端，小心翼翼地撬动两块青砖的缝隙。大约过了半炷香时光，满头大汗的他终于将那块青砖取了下来。
待将青砖放到地上后，周信俯下身去望墙上那个砖洞，却见里面空无一物，他不禁为自己空忙一遭大感失望。
周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滴，拿起地上的青砖要将它塞回去，却感觉指尖一软。他赶忙将那青砖翻了过来，却见那青砖正中被挖出一个三指来宽的空洞，洞中塞着一张油纸包裹东西。
周信赶忙将那物件取出，待将那油纸拆开后便看到一卷黄色丝绢。他细心将丝绢打开，只见丝绢上面画着一张棋盘，棋盘上画满了黑白两色棋子，每颗棋子上都以细小数字标注落子顺序，似乎是为解说棋局所注。
待将丝绢全部展开后，但见棋盘最右方写着《烂柯谱》三个大字。
“这是《烂柯谱》？！”周信不觉心中一惊。
对于《烂柯谱》的来历，周信在小时候便有耳闻。
相传东汉末年，雁荡山下有一位名叫王质的樵夫，每日里进山砍柴为生。有一日，他在山中寻得一个陌生山洞，便大着胆子进去一探究竟。
那山洞入口处很小，只能矮着身子钻进去。王质便将木柴都放在外面，手中拎着斧子进洞。他在洞走了大约一刻钟，洞里渐渐有了光线。再往前走，前面就豁然开朗。
只见洞里出现一个极大的庭院，里面有树有水有鱼，还有一红一绿两位孩童坐在石头棋盘前对弈。王质虽然是一名樵夫，但平日里也喜欢看人对弈，便将斧头放在地上站在两人身后观棋。
两个童子棋艺都是非常精妙，所下棋着都是王质前所未闻奇妙招数。王质一下子便被深深吸引，便专心致志站在一旁看二人对弈。
那两位童子仿佛没有发现有人进洞似的，一边吃着桌上玉盘中的大枣，一边自顾自地下棋。下棋间隙，红衣童子顺手将那盘中大枣递给王质。王质道了声谢，接过来便吃了。那大枣入口极甜，吃罢立刻让人有了饱腹感，这令王质颇感惊奇。
王质就这样一直站着看棋，直到红衣孩童胜了绿衣童子半子，这盘棋才算结束。那赢了的红衣童子伸了伸懒腰，对王质说：‘看完棋了，你也该回家了。’王质听了就俯身去拾自己放在地上的斧子，谁知道那斧子的木柄已经朽烂，只剩下生锈的斧头了。王质非常惊讶却也不敢多问，便原路出了山洞。
到了洞口后，王质没寻到自己那堆柴，又没了砍柴的斧头，便只得空手下山。等他回到村庄之后，才发现村里全是陌生人，竟连一个相识的熟人都没有了。
有个村里人过来问王质是谁，王质便告诉了他自己的姓名，又向村里人询问自己的父母。他这一问，才知道当今朝代也是他进洞后百年之世的晋朝，而自己父母已经去世多年。
王质这才明白自己在山洞中遇到了神仙，他在洞里看一盘棋的时间，人世间却已过了一百年。王质只得重新在村里安顿下来，重新以打柴为生。后来他按着记忆将在山洞中所见的棋谱复原，便有了这精妙绝伦的《烂柯谱》传了下来。
虽然周信对《烂柯谱》为神仙对弈而来的故事半信半疑，但当这难辨真假的棋谱出现在自己眼前时，他顾不上推测此物为何出现在此，赶忙根据棋谱上的标注来一睹棋局走势。
谁料不看还罢，这一看之下，周信不禁暗自惊叹世间竟有如此奇妙之棋局。他坐在地上摒弃刚才的烦躁之情，全神贯注盯着手中棋谱，醉心于一黑一白两子攻守之势。
待周信发现自己两眼干涩脖颈酸痛时，已经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多时辰。他本是天资聪颖之人，经过这番用心记录，已将《烂柯谱》全局着数记在心中。
周信望着手中这块不知何人所藏的黄绢，心想非己之物勿贪，便又用油纸将它重新包裹好塞入青砖之中。然后又俯下身去，将那青砖重新塞入墙角，并将砖块外凸处的灰迹细心吹掉。
周信做完这一切后，心中甚为满意。他望着紧闭的静室之门，心想悔过的两个时辰差不多就要结束了。
正当他为马上就要被放出静室而高兴时，却听得隔壁静室响起了一个熟悉的悔过声音。
周信不由得心中一动——怎么是她！！！
“但愿如此。”黄雅只得随声附和，说罢又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大，为了不让二少爷起疑心，奴家到时候去观中接他回来。”
“去吧，只是你千万记得，一定不要在他面前说漏嘴，不然我拿你是问！”
“奴家明白！”黄雅赶忙答应下来，心中想到前去长生观中探望周信场景，嘴角不禁露出笑容。
然而此刻正在长生观中悔过的周信，却是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在秦管家劝说下来长生观中为爷爷超度亡灵，哪承想刚向观中道长说明来意，便被要求到三官殿中悔过。
“悔过？有什么过好悔的！我周信从生下来到现在，都不知道‘后悔’两个字是怎么写的！”周信满心懊悔。
不过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却着实后悔不该将梦到爷爷身影的事告诉秦朗。要不然，也不会凭空生出要到长生观中做超度法会的事端。
周信向来是不相信鬼神之说的人，但昨晚发生的事又过于真切，那鬼魂的身影、面庞乃至走路的姿态，跟爷爷生前毫无二致，令他不得不相信那是爷爷的亡灵。
难道是因为爷爷知道了自己来洛阳的目的，才会在深夜与自己相见？那他为何不将自己去世的真相告诉自己，还是他自己也身在局中而不自知？
周信回想起秦朗谈起爷爷之死时的冷静表情，还有黄雅那闪烁不定的目光，不由得愈加肯定自己的怀疑是正确的——爷爷周处之死定然别有隐情。
周信在静室里胡思乱想一番，回想起一路逃婚前来洛阳之事。这才不过半个多月时光，自己却经历了许多事情，也算是不枉此行了。等回到吴兴后，一定要好好跟清妹说道一番。
周信想到清妹时心中一紧。她毕竟是一个女儿家，在大婚当即被自己不负责地逃婚，多半会又羞又怒的。
不过周信毕竟是不矜细行之人，片刻后他便自我安慰道：“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通过这件事让清妹早些明白这个道理，就可以让她今后少吃点男人的亏了！”
周信又想到了葛洪，他想到葛洪看见长生观藏经阁时那两眼发直的样子，想必他此刻定是如鱼得水十分得意了。
“哼，小仙翁这兄弟也是靠不住的！”周信有些生闷气地自语道。
突然，墙壁上侧狭小的窗户中，传来了隔壁静室中悔过之人的忏悔声。隔壁那人念经般讲述着自己生平犯过的那些过错，从八岁偷人西瓜讲到十八岁偷看别人洗澡，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毫无新意的琐事，令周信听得头疼不已。
周信纵然双手捂着耳朵，也是无法阻止那声音传递进来。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将目光游移地望着这六尺见方的狭小静室四角，想要从中找到一丝一毫的乐趣。
当周信目光落到墙角一块青砖时，不禁“咦”了一声。那块青砖与其他青砖颜色稍稍不同，砖角微微外凸，上面浅浅地刻着一个圆形符号，似乎是指甲所画。
周信出于好奇，便蹲下身去抠那砖块。然而那砖块外凸之处过小，令他手指无法准确抠住，白白浪费了一盏茶时间却也一无所获。
周信不是轻易认输的人，他摸了下自己衣袋，待摸到那枚刘阿知所赠的幸运铜钱时，不由得心中一喜。
他捏着铜钱的一端，小心翼翼地撬动两块青砖的缝隙。大约过了半炷香时光，满头大汗的他终于将那块青砖取了下来。
待将青砖放到地上后，周信俯下身去望墙上那个砖洞，却见里面空无一物，他不禁为自己空忙一遭大感失望。
周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滴，拿起地上的青砖要将它塞回去，却感觉指尖一软。他赶忙将那青砖翻了过来，却见那青砖正中被挖出一个三指来宽的空洞，洞中塞着一张油纸包裹东西。
周信赶忙将那物件取出，待将那油纸拆开后便看到一卷黄色丝绢。他细心将丝绢打开，只见丝绢上面画着一张棋盘，棋盘上画满了黑白两色棋子，每颗棋子上都以细小数字标注落子顺序，似乎是为解说棋局所注。
待将丝绢全部展开后，但见棋盘最右方写着《烂柯谱》三个大字。
“这是《烂柯谱》？！”周信不觉心中一惊。
对于《烂柯谱》的来历，周信在小时候便有耳闻。
相传东汉末年，雁荡山下有一位名叫王质的樵夫，每日里进山砍柴为生。有一日，他在山中寻得一个陌生山洞，便大着胆子进去一探究竟。
那山洞入口处很小，只能矮着身子钻进去。王质便将木柴都放在外面，手中拎着斧子进洞。他在洞走了大约一刻钟，洞里渐渐有了光线。再往前走，前面就豁然开朗。
只见洞里出现一个极大的庭院，里面有树有水有鱼，还有一红一绿两位孩童坐在石头棋盘前对弈。王质虽然是一名樵夫，但平日里也喜欢看人对弈，便将斧头放在地上站在两人身后观棋。
两个童子棋艺都是非常精妙，所下棋着都是王质前所未闻奇妙招数。王质一下子便被深深吸引，便专心致志站在一旁看二人对弈。
那两位童子仿佛没有发现有人进洞似的，一边吃着桌上玉盘中的大枣，一边自顾自地下棋。下棋间隙，红衣童子顺手将那盘中大枣递给王质。王质道了声谢，接过来便吃了。那大枣入口极甜，吃罢立刻让人有了饱腹感，这令王质颇感惊奇。
王质就这样一直站着看棋，直到红衣孩童胜了绿衣童子半子，这盘棋才算结束。那赢了的红衣童子伸了伸懒腰，对王质说：‘看完棋了，你也该回家了。’王质听了就俯身去拾自己放在地上的斧子，谁知道那斧子的木柄已经朽烂，只剩下生锈的斧头了。王质非常惊讶却也不敢多问，便原路出了山洞。
到了洞口后，王质没寻到自己那堆柴，又没了砍柴的斧头，便只得空手下山。等他回到村庄之后，才发现村里全是陌生人，竟连一个相识的熟人都没有了。
有个村里人过来问王质是谁，王质便告诉了他自己的姓名，又向村里人询问自己的父母。他这一问，才知道当今朝代也是他进洞后百年之世的晋朝，而自己父母已经去世多年。
王质这才明白自己在山洞中遇到了神仙，他在洞里看一盘棋的时间，人世间却已过了一百年。王质只得重新在村里安顿下来，重新以打柴为生。后来他按着记忆将在山洞中所见的棋谱复原，便有了这精妙绝伦的《烂柯谱》传了下来。
虽然周信对《烂柯谱》为神仙对弈而来的故事半信半疑，但当这难辨真假的棋谱出现在自己眼前时，他顾不上推测此物为何出现在此，赶忙根据棋谱上的标注来一睹棋局走势。
谁料不看还罢，这一看之下，周信不禁暗自惊叹世间竟有如此奇妙之棋局。他坐在地上摒弃刚才的烦躁之情，全神贯注盯着手中棋谱，醉心于一黑一白两子攻守之势。
待周信发现自己两眼干涩脖颈酸痛时，已经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多时辰。他本是天资聪颖之人，经过这番用心记录，已将《烂柯谱》全局着数记在心中。
周信望着手中这块不知何人所藏的黄绢，心想非己之物勿贪，便又用油纸将它重新包裹好塞入青砖之中。然后又俯下身去，将那青砖重新塞入墙角，并将砖块外凸处的灰迹细心吹掉。
周信做完这一切后，心中甚为满意。他望着紧闭的静室之门，心想悔过的两个时辰差不多就要结束了。
正当他为马上就要被放出静室而高兴时，却听得隔壁静室响起了一个熟悉的悔过声音。
周信不由得心中一动——怎么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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