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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约法三章

    七月十六,洛阳城西。

    金墉城前牛马市改成的法场里,当下却是热闹非凡。

    将要被砍头的齐万年还没被押解法场,那卖小吃的、卖跌打药的、玩杂技的、开赌档的、闲汉、乞丐、骗子、偷儿,以及不计其数的闲男闲女已经早早跑来,将整个法场东、西、南三面围得水泄不通。

    “站开站开……”身穿金甲红袍的禁军挥着戟剑不停喝骂驱赶,那围观者却是相互挤攘着叫个不停,坐等反贼从金墉城中出来。

    那金墉城位于洛阳城西北角,是酷爱大兴土木的魏明帝曹叡为寻欢作乐所建。孰料金墉城建后不过数载,曹叡便因病亡故,而他那继承皇位的养子曹芳,仅仅做了五六年皇帝便被司马师废除帝位关在金墉城中。

    再后来晋武帝司马炎代魏,亦将禅让皇位的魏主曹奂关在金墉城中,直到朝局稳固后才将他移迁邺城。

    元康二年,太后杨芷因杨骏谋反案牵连,被废为庶人后关押在金墉城中,不久后被贾南风下令活活饿死。其后为了冲散杨芷之死带来的怨气,贾后下令拆毁金墉城南门外百来间民居,将此处改为经营牲口买卖的牛马市。

    因此金墉城虽然修建六七十裁,却被朝廷视为不祥之所,不但规格上无法与其他皇苑、行宫相比,甚至连王公大臣的奢华府邸都比不上。

    不过所幸金墉城城坚池深,又处于洛阳城西北角险要位置,平日里倒也有一支宿卫军驻守。

    此次为了保护皇上及确保斩首齐万年之事不出意外,朝廷除了增调三千宿卫军巡防法场周边外,更由禁军左军将军司马冏带队,在金墉城中驻扎了三千禁军精锐。

    巳时三刻,伴随着声声锣响,两列金甲红袍禁军在前开道,护着皇帝及诸位王公大臣从金墉城南门呼啸而出,登上南门前两丈多高的观刑台。

    围观百姓看到后,立时高呼万岁。

    紧随其后的,是双手双脚拴着粗重铁链的齐万年被押解出来。

    “快看,反贼出来了!!!”

    待看到齐万年出场,围观者更是响起山呼般喊叫。

    齐万年却听若不闻,一步一顿地从金墉城南门缓缓走出,似笑非笑地望着围观的看客,然后被禁军按住跪倒在刑台上。

    观刑台正中立着一根五丈有余的木杆,杆上绣有“大晋”的红旗迎风招展,在艳阳照耀下显得愈加红艳。

    身穿赤色龙袍的大晋皇帝司马衷,如今正坐在双重珍珠流苏的华盖之下,由两名美貌宫女在身后挥动五明扇。

    在司马衷右边,放着一顶绣有金凤朝阳的红色软轿,四名长相俊俏的年轻宫女侍立轿子四角。

    司马衷龙椅的两侧,侍立着黄门令董猛、尚书令王衍、右将军孟观等一众王公大臣。

    七月流火,洛阳城虽然已经入秋,但临近午时的天气依然燥热不堪。司马衷体胖,虽有两名宫女不停扇扇,仍是大汗淋漓。

    他焦急地催问王衍道:“王爱卿,这天气这么热,怎么还不斩首?”

    王衍奏道:“回禀皇上,离午时斩首还有一刻钟,到了午时自然准时行刑。”

    “还要一刻钟啊?早知道这么麻烦,我就不来了。”司马衷低声嘟哝着。待打眼往坛下望了一眼,他奇道:“咦,你说周处那孙子怎么还没来?”

    “回皇上,臣已经派人去周府找了,相信很快便能把他带来。”

    王衍向皇上解释完,转过身来向一名禁军将领朗声问道:“齐王,你确定周信的确从周府来法场了?”

    “回王令君,周府管家说他一个时辰前便乘车前往法场了。”

    “这便奇怪了。既然是一个时辰前出发,那不要说是乘车了,即便是走路也早该到了,为何现在却见不到人呢?也罢,你再多派些人手沿路查找,赶紧在行刑之前将周信找来。”

    “喏!”齐王司马冏领命后奔下观刑台,叫来一名禁军将领交待一番。

    那禁军将领得令后,带上十来名禁军虎贲,骑着高头大马一路向东奔去。

    在法场外围设置关卡的宿卫军见是禁军出行,忙将拦截车辆的关卡拿开放行。

    待禁军人马走开后,看管关卡的一名士卒不无羡慕地对同伴说道:“我说蒋老八啊,你看下人家禁军,再看下咱们这些宿卫军,同样是在洛阳城里当兵的人,差距咋这么大呢!”

    蒋老八叹道:“是啊,人比人真是气死人!你说这次斩首齐万年,人家禁军往皇上身边那么一站,既能看热闹又有赏钱。哪像咱们这些路口守关卡的人,专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连一点好处都捞不到!”

    他越说越来气,便朝身边背绑双手示众的那人喝道:“笑什么笑,给老子站稳了!你再敢笑,老子打得你这辈子都笑不出来!”

    被骂那人面目俊秀,额上隐约有一道细浅伤疤,正是前来观刑的周信。

    他旁边衣衫花俏的中年男子,正是一起被绑着示众的黄雅。

    话说周信因为要参加观刑典礼,昨夜用过晚饭后便早早安歇。孰料他当晚闹起了肚子,一夜跑了十几趟茅厕,整个人都泄得几近虚脱。

    待到天亮以后,周信胀泄才稍稍好些。

    他揉着肚子问管家秦朗:“我说老秦,我昨天在长生观中还好好的肚子,怎么回来吃顿晚饭就闹成这样,该不会是谁给我饭里下毒了吧!”

    秦朗陪笑道:“二少爷,你真会说笑,谁敢在你饭菜里下毒啊!你自小在江东水乡生活,一下子来到洛阳城难免会水土不服,这才会闹起了肚子。依我看,你今日身体不适就不要去法场了,在府上静养一番才是正事。”

    “静养?那可不行!齐万年可是杀死我爷爷的仇人,我今天一定得看着他脑袋落地!”周信虽觉乏力,还是挣扎着从床上坐起穿好衣服。

    蓦然,他问秦朗道:“咦,我说老秦,我怎么觉得你今天不对劲呢!”

    “不对劲?我哪里不对劲了?”秦朗不解。

    “我爷爷可是被反贼齐万年杀死的,现在他要被砍头了,你怎么看着一点都不高兴呢?”

    “高兴,高兴,我这不高兴着呢!”秦朗忙不迭地干笑起来。

    “二少爷,老将军今天就大仇得报了,奴家也高兴着呢!”黄雅捏着兰花指走上前来。他想要为周信整理衣衫,却被周信一把推开,便露出了一副失落表情。

    “老秦,你让人备好车马,咱们现在就一起去法场!”

    周信见葛洪走进来,便又对他喊道:“小仙翁,你来得正巧,等下你也跟我一起去法场!”

    秦朗婉言谢绝道:“二少爷,我这残废行走不便,就不跟你们一起去了。”

    葛洪亦是婉拒道:“上天有好生之德,看杀头的事,我这个道士就不去了!”

    “咦,你们都不跟我一起去?”周信好生失望。

    “二少爷,他们不去算了,奴家陪你去。”黄雅忙不迭地毛遂自荐。

    周信正待拒绝,却听秦朗接道:“也好,那就让黄雅驾车陪二少爷你一同前往。”

    “我看还是让别人驾车吧,熊大或者熊二都行!”周信说完后,突然发现自己起来后都没见过熊大、熊二,以及那个整天板着面孔打铁卖铁的池胡。

    “二少爷,你这样嫌弃奴家,奴家可要伤心透了……”

    秦朗笑着解释道:“二少爷,熊黑他们几人早早跑去法场了。现在府上只剩下我跟黄雅,我又行动不便,只能让黄雅为你驾车了。”

    “对啊,只能让奴家为你驾车了……”黄雅眼巴巴地望着周信。

    周信无奈地打量着黄雅,略思片刻后,这才板着脸问黄雅道:“黄雅,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

    “想,奴家自然是想的!”黄雅丢掉哭腔一脸兴奋。

    “那行,你要跟我一起去,那咱们就得约法三章,你可愿意?”

    “愿意愿意!只要是二少爷说的,奴家自然是愿意的。”

    “那就好!”周信扳着指头道,“第一,你不准离我太近;第二,你不准乱惹事;第三,没我命令你不准说话。这三点,你可依得?”

    黄雅听罢愁眉苦脸,答道:“若说前两样,那自然是没问题的;但第三样让奴家不准说话,那可当真让奴家好生为难。”

    “为难?那就当我没说好了,我这就一个人骑着骡子前往法场。”周信说罢便假装要往外走。

    黄雅顿时慌了神,忙上前拦道:“二少爷啊,奴家答应你还不行嘛。你要奴家不说话,奴家不说话便是了!”

    “那你还说话?还不快去驾车!”周信假意嗔怒地吩咐道。

    “好……”黄雅答完一半便赶忙以手捂嘴,“唔唔”两声后跑去马厩。不多时,他便驾好犊车扶周信坐上。

    周信与黄雅二人驾犊车离了周府,沿青龙大道一路向西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