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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难得的休憩

    虽然任务完成的消息已经经由传教机关的渠道送抵法瑞尔境内,但按照审判庭内部的程序,依然需要溢血圣杯到就近的庭内联络点亲自汇报。

    因此,即便是刚刚结束了一场艰难的战斗,希尔顿所在的小队仍旧没有任何修养的闲暇。

    从克拉夫特出发,队伍即刻启程向北方而行,跟来时的路不同,他们不准备再次经过王都,既然此间事毕,早一日返回法瑞尔便能早一日重新整备武装,这次作战因为男爵诡异的施法方式,几人的武器防具都或多或少的有所损耗,尤其是希尔顿,现在只裹着一身向护教军借来的大氅,毕竟无论是外部的胸甲还是内衬的皮甲,完整度都可以说是惨不忍睹。

    圣约历三六九年的春一月,料峭寒风由山谷的峰口向谷内灌着,一行五人顶着刀子般的气流穿过了位于班德梅洛克西北边陲的嗷啸山道,沿途连绵起伏的狼嚎恰如其名。

    不过,或许是连野兽也能察觉众人的一身煞气,这次旅程应该称得上轻松以极。

    山道没有人烟,连绵的峭壁仿佛遮蔽了天幕,众人连日赶路除了啃干粮还是啃干粮,终于在四日后来到了平原地带,再往前是班德梅洛克的两个北部行省,同王都近畿比邻的土地属于老国王的三子苏塞克斯·普利斯托,这也是王国最富饶的领土之一,每年大量的粮食从此地向邻国的法瑞尔和伊尔思卡出口,同时这里也坐落着法瑞尔国境之外为数不多的,为梅尔维尔所承认的骑士学院之一。

    广袤的大地遍布雨后草木的清香,身后的贝因山脉伙同东面的龙脊屏障将自东南方向吹来的海风牢牢地锁在了当地,丰富的降水和温润的气候庇佑着赛托行省的人民,王子苏塞克斯英明的政治决策同样为当地的大小贵族所拥护。闲暇时,有着大贵族身份的指挥官跟部下提到过,如果不出意外,下一任冠位的落处已经失去了争议的必要,即使是老国王的长子,也在公开场合发表过对兄弟的支持,法瑞尔虽然在王位争夺上保持着超然的立场,但不少来自法瑞尔的新贵们,亦是在积极结交这位争夺王座的热门人选,为将来自身在此地能够篡取的利益进行必要的交际。

    黎明的黑暗尚未散尽,骑士们能够看到在平原的南部有着一片祥和的灯火,通过地图可以确认是一个无名的镇甸,虽然审判庭的绘图师们尽职尽责,但碍于地图的篇幅,记录每一个村镇的名字这种事还是无能为力。

    如洗青空高坐,响晴阳光洒落,银白披风傍身,骏马奔驰四野,一别半个月以来的沉重负担,骑士们心情放松,穿过早种抽芽的农田,向着目标的聚落行进。

    不过,当希尔顿一行抵达当地的小镇时,时间已经是傍晚了,明明早上在山脊上就能远远观测到的建筑群落,为了抵达此处,结果还是花费了骑士们几乎一整天的时间。

    这里是横跨帕默尔、伊尔思卡和班德梅洛克三国国境的莱恩河的东岸,本是东西径流的河道在这里向北拐了个大弯,径直冲入更北面同法瑞尔接壤的三溪行省。班德梅洛克曾饱经战祸,直至大约六十五年前,龙脊屏障另一边的庞大帝国因新皇登位,耽于内乱不得不停下侵略的脚步,与公约国阵营签署了著名的圣言门协定,达成了和平的共识。从那以后,新诞生的贵族子嗣们便更乐于居住在舒适的城镇当中了,大量的修筑在东面边境的城堡被废弃,变卖,成为了内地的一座座庄园,别墅。

    当地的贵族便是在此处经营了一座不小的市集,也仅仅在这种地方,班德梅洛克的生机才会彻底的发挥出来,来自大陆东面的商队为了前往法瑞尔以及更远的国度,同王国的贵族们签署了各种各样的协议,每家大型商会都有自己独有的贸易路线,所以即使为神迹般的龙脊屏障所阻绝,依然有不少人进行着交易活动。

    只是这股生机随着骑士们的到来也很快被清理出了一片禁地。

    原本热火朝天的人们在看到猎手们盔甲上的溢血圣杯纹章后便纷纷噤声,在街道上蹦蹦跳跳的小孩子们也被父母拉扯着远离了骑士们的行进路线。人们畏惧而又警惕的默默注视着一行五人,希尔顿原先松弛的神经立刻感觉到了些许压抑,随着他的环视,那些视线纷纷避开了他的目光。

    在离开了公约国后,这种现象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遇见了。

    东部和南部的国度不像北方的海尔森那样信任法瑞尔,虽然公约国的部队一直在协助他们维持战后的秩序,但这种隔阂一直存在着。

    尤其是身为审判廷的执行者,专职杀戮的骑士们在他们眼中,与其说是神佑的利刃,反而更像是冥国的使臣。

    ·········

    指挥官带着队伍选择了一个规模颇大的旅店,倚靠市集发展起来的镇子中多的是这类宿处,根据服务对象的不同,内部的装潢和能够提供的服务也各有不同。这家名为“矮脚马”的旅店由一对夫妇经营,男主人看上去像是乡野的农夫多过一名小商人。而他的妻子则是一位身材健壮的胖妇人,在帮助丈夫拴好了来客的马匹后,这位挺着孕肚的女性便匆匆忙忙的往后厨赶去,完全看不出临近生产所带来的不便。

    在社会下层挣扎的平民,可没有王都里的贵妇小姐那般的娇气。

    旅店除了提供住宿,还出售些果腹的简餐,已经被石头一样的干面包折磨了半个月的猎手们勉强维持着骑士的矜持,强忍着没有冲进飘着炖肉香气的厨房,卸下了行装围坐在大厅的一只方桌前。

    艾克霍尔给柜台后的店主人留下了一小打银币,数量足够他们在这里优哉游哉的待上半个月有余,之后便同部下们打了声招呼出门去了。

    “首先可以排除那种地方。”阿历克斯对着同伴挤眉弄眼。

    “这可不敢保证,银盾公子那也是吃过见过,指不定想换换口味呢?”希尔顿也把头凑过去,颇没良心的编排不在场的好友。

    他和阿历克斯自少年时便同在盾都的河畔骑士学院受训,早已经是多年的老友。而艾克霍尔虽然是盾都之主银盾公爵的独子,却半分没有平常高门子弟的傲慢,虽然按照当年订立圣约的先祖们的要求,如他这般核心血脉的传人统一被送往梅尔维尔的军事学院就读,但每逢假期也会跟两个同伴混在一起。

    一旁的薇拉对两人在背后诽谤上级的行为也是见怪不怪,唯有芬恩在另一边一本正经的替主官辩解。

    “指挥官不是那种人!”芬恩有些气呼呼的说道,被艾克霍尔直接从学院中特招进队伍的年轻骑士显然未曾经历过人心险恶,试图制止同伴的无由控诉,“骑士的誓言包含对爱情的忠贞,艾克霍尔阁下毫无疑问是最出色的骑士中的一员,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寻欢作乐?”

    “你说的有道理。”阿历克斯出乎意料的赞同着芬恩的话语,“我道歉,是我言语无状了。”

    芬恩的下巴似乎抬高了一点,看上去很满足与自己说服行为的成功。

    希尔顿也点了点头,“就是,如果要去喝酒的话,无论如何也该叫着我们一起去啊。”说着,他转向坐在身旁的小个子骑士,带着一脸奸笑,“至少也该带上你这个同样出色的,对爱情忠贞的部下才对。”

    芬恩脸一垮,“你们说的是···酒馆吗?”

    “你以为呢?”阿历克斯和希尔顿一脸惊讶的看着他,当然这惊讶的演技实在过于粗糙。

    “我····”芬恩被两个贱人气的脸色发红,但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嚅喏道,“我以为是看歌剧呢。”

    “哦——看歌剧啊。”阿历克斯拖腔拉调。

    “嗨,我也以为你以为我以为呢。”希尔顿阴阳怪气。

    芬恩怒发冲冠。

    薇拉想笑又顾虑伙伴的面子,扭过头去,双肩一颤一颤。

    “我去厕所了!”芬恩忍无可忍,双手撑着桌子猛地站了起来,同手同脚的往大厅的侧门走去。

    身后爆发了两人的开怀大笑,迫使芬恩加快了脚步逃离。

    “你们两个,适可而止好不好啊。”薇拉眼角含泪的转过头来,收敛了笑声,戳了戳阿历克斯的臂膀。“这一路来,就看你俩欺负人家了。”

    “怎么说呢?”希尔顿坐在对面挠了挠头,“快乐本就是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的嘛。”

    阿历克斯点头称是,“还是要感谢头儿的英明决策,如果来得都是你跟希尔顿这样的老油条,那还有什么乐子。”

    薇拉在桌子下踹了阿历克斯一脚,“你才老油条,你全家老油条。”

    几人打闹着,不一会儿,就听到门外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艾克霍尔对于部下的开朗也是见怪不怪,阴影猎手们由于任务的负担和生死之间的刺激,即使是最虔诚的成员,也多多少少会有各种心理障碍出现,在审判庭的记录中,也曾经出现过非常高位的审议员在各种巧合下投身黑暗,给法瑞尔造成极大损失的记录。

    因此在他奉命组建队伍之时,艾克霍尔并没有选择那些看上去嫉恶如仇的虔诚者,而是延请了自己知根知底的好友。

    “芬恩人呢?”艾克霍尔入座后随口问了一句。

    “找乐子去了。”希尔顿答道,又引发了阿历克斯的一阵大笑。

    艾克霍尔无奈的摇了摇头。

    “你出去干什么了?”薇拉有些好奇的问道。

    艾克霍尔耸了耸肩,“找人了解了下情况。”

    指挥官的态度显然是不愿多提此事,但在座的几个都有所领悟,银盾公爵是公约国的实权贵族,掌握着属于自己的军队,而在这军队之外,银盾家的情报网虽然比不上公约国的国属特务机关,却也颇为庞大,在相处的几年间,艾克霍尔总是能获得审判庭所提供的任务信息之外的独家消息。这大大减少了他们队伍可能会发生的损失,无论是物资还是人员。

    要知道根据几次回国述职时,同其他同僚的交流来看,有些危险性极大的任务中,虽然团灭不至于,但牺牲一两个成员却也不是很稀有的情况。

    又过了一阵子,终于,一行人的晚餐送了上来,也直到这个时候芬恩才回到了桌前,不过希尔顿和阿历克斯倒没再在这方面那他取乐,不如说久违的热气腾腾的餐点让他们已经无瑕他顾了。

    一份土豆豌豆浓汤,辅以用新摘的芜菁包裹烤制的里脊,一份盐烧黑鱼,主食则是松软可口的新出炉的面包。

    这丰盛的食材是店主人跑了两三条街收集而来的,他当然不会以为艾克霍尔支付的额外费用是出于好心。

    虽说不是什么美味佳肴,但连日赶路的骑士们都已经对军用干粮倒足了胃口。

    “赞美神,下次任务让我去西部的繁华地带吧。”希尔顿尧了一勺稠成凝胶状的浓汤放进嘴里,少有的由衷赞叹了起来,鲜美的肉汁和着豌豆和土豆柔软的口感,让他恨不得把身上的饼干都冲进厕所。“再这样下去我要营养失衡了。”希尔顿又取了一块许久不见的绿色蔬菜,像是珍贵的宝物一样郑重的放入口中。

    “我可不要去西部,你想清楚了,在仲裁之锤的辖区如果出现了需要猎手协作的事件,肯定是不得了的大案子。”薇拉动作优雅却迅捷的品尝了一口食物,也忍不住浮现出幸福的表情。

    由受封骑士兰斯洛特所统领的精锐部队仲裁之锤,常年驻扎在法瑞尔西面的平原地带,至少两个属国接受着西大陆最高战力的庇护,远离冲突地带的西部国度经济之繁华甚至超过了法瑞尔的本土,基于此,赞苏斯敕制王国和科鲁法尔城邦联合对于法瑞尔具有相当高的忠诚度。

    “哦,你害怕。”阿历克斯嘴里塞满了食物,含混不清的嘟哝了一句。

    “咔!”木质汤匙自然抵不过女骑士的力量,发出放弃的声音。

    审判廷的猎手部队秉持着宁缺毋滥的宗旨,三十三支阴影猎手由各自的队长带领,长年奔波在公约国内外,追猎一切亵渎神意的造物。

    从杰克霍尔接受审判廷的指令组建起这支小队之后,薇拉与阿历克斯的冲突便从未停止过,阿历克斯像是一只发情期的雄孔雀一样时刻展示自己令人尴尬的求偶气息,这无时无刻不在挑拨女祭司暴躁的神经。

    不过希尔顿倒是相当享受这种冲突,如果眼神能够发出声音的话,旅店里大概已经充斥着“打起来,打起来”的欢呼了。

    希尔顿,阿历克斯,甚至连薇拉都完全不顾用餐的礼仪,嘴巴里塞满了食物大快朵颐着,指挥官对此也十分满意,只是奇怪的望了芬恩一眼,有些疑惑他的慢条斯理。

    芬恩感受到了指挥官的目光,勉强向他笑了一下。

    指挥官有些费解,不过也没有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