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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药剂

    或许是军旅生涯的习惯,薇拉反倒是最先解决掉饭食的那位,吃饱喝足的女骑士瘫坐在木椅的靠背上,脱下厚重的胸甲之后,妙龄女子的傲人曲线一览无余。

    阿历克斯进食的速度肉眼可见的放缓了,注意到他闪烁的目光,薇拉毫不在意的对他挑了挑眉,然后因着对方窘迫的神色轻笑。

    希尔顿也注意到了两人的小互动,带着嘲弄的抬了抬眼,换来了同伴的怒目一瞬。

    虽然表现得仿佛花花公子一般,但常年的骑士训练不允许阿历克斯真的有多余的精力去寻欢作乐。

    就在几人其乐融融之时,店外却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

    几位骑士倒也不太在意,只有芬恩不安的对着入口的位置投以目光。

    不多时,旅店的木门被用力的撞开了,几名身披皮甲的醉汉闯了进来,希尔顿抽眼观察着对方皮甲的形制,很快便了解了来人的身份。

    硝制过的皮甲不算昂贵,贵族的私兵往往不屑于使用,而关键部位的铁制护衬上可以看到醒目的六边形徽记。

    这是一队法瑞尔外派的护教军。

    法瑞尔的军队实行双轨制,除却几位守护骑士的军团,梅尔维尔借助传教机关的影响力在原初教会的势力范围内维持着相当数量的,由平民教众组成的名为护教军的部队。

    这些出身法瑞尔农民家庭的士兵虽然战斗力无法跟受过训练的骑士相媲美,但在狂热的信仰加持下,亦曾在当年与东方帝国的战争中立下赫赫战功。

    当然,那场轰轰烈烈的战斗已经成为历史,而如今的护教军成员也不再是那些为了守护法瑞尔而死战不退的平民传奇们。

    承平日久,各地新入伍的护教军都或多或少有着纪律性的问题存在,这在法瑞尔内部也不仅仅属于传闻。虽说之前在克拉夫特领的战斗过后,前来善后的那支部队仍旧保持着威严的军容,但在几年间周游数国的希尔顿等人不会真的认为所有的护教军都有同样的纪律性和战斗力。

    这一伙十几人的护教军看上去是一个成建制的小队,只是不知道在哪里喝了一通,看上去没有一个处于清醒状态。嘈杂的大笑声,不知道针对谁的咒骂声和对店主的呵斥声充塞了骑士们的耳蜗,几人交换了下眼色,虽然并不怕发生什么麻烦,但众人也不愿旁生枝节,准备尽快结束进食,离开这里。

    “几位长官,我们店已经有了几位客人了,你们这么多人,实在是房间不够啊,要不····你们委屈一下挤挤?”店主一脸谄媚的弯腰欠身,言语下带着畏缩的推却。

    “嗯?你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其中一个士兵的胸甲都不知道丢在哪里了,敞着中怀大声嚷着,推搡了店主一把,伸手戳了戳自己的胸毛,这才发现自己光着上身,醉眼四处巡梭了一番,拉过了一个同伴,指着对方胸甲上的徽记,对着被晾在那半天的店主继续说道,“我们是法瑞尔的护教军,你们这群猪猡可是靠着我们的牺牲才能在这安安稳稳的赚些铜子,明白吗?”

    “是···是···”店主卑微的附和着,“那,还是请几位分出些长官,到街南的长角羊旅店去住吧,那里的店主跟我是熟人,提我的名字还能便宜一些。”

    “你他吗的···”

    那个光着上身的士兵不等店主的话说完,上去一拳把他打倒在了地上。

    店主捂着鼻子呜咽了几声,但却不敢说些什么,只是懦懦的爬起了身。

    看他还要动手,旁边另一个士兵伸手拦住了他,却不是为了劝阻队友的蛮横,居高临下的对着店主吩咐道,“即使有其他客人,也没关系,把他们赶出去就是了,如果你担心损失,那就不必退回房钱,想讨,让他们问我们讨。”

    “这····”店主满脸为难,眼神飘向了希尔顿一行人的桌子,心中盘算着如何开口。

    由于进入镇甸时引发的风波,入住旅店时的艾克霍尔命令队员们取下了带有溢血圣杯标志的饰物,并将甲胄安置在了长桌之下,此时看上去,跟路边随处可见的冒险家并无二致。

    发现那一行人在向自己这伙人靠近的希尔顿对着队长使了个眼色,艾克霍尔无奈的闭了下眼睛,收了收神,站起了身子,在对方发问之前迎了上去。

    对方显然没有预料到这边会有这种应对,稍微一愣神,便顺着艾克霍尔的暗示,视线下意识的跟随着他的动作,发现了埋在面前之人短衫下的徽记。

    这名看上去似乎是领头者的士兵猛地一个激灵,沉冗的酒意瞬间烟消云散。

    “长···长····”

    艾克霍尔眉眼下垂,重重的拍了两下面前士兵的背部,把他接下来的音节敲了回去。

    士兵心领神会,不再试图立正,偷眼观瞧了一番跟艾克霍尔同桌的一行人,不过希尔顿等人大多埋头不语,也便没有什么收获。

    其他人见状似乎也有了靠过来的意图,但这人只是回过身去对着他们使了个眼色,便平息了同伴的情绪,看上去似乎他在这支队伍中相当具有威严,很快,这群人便在一种莫名其妙的慎重情绪中离开了旅店,想必那人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不敢随意透露溢血圣杯的身份,大概是借口艾克霍尔等人是什么布里斯托年轻大贵族的护卫,搪塞了过去。

    和平年代中这样吃饱了撑得没事干的年轻人可以说是随处可见,多是羡慕传奇故事中的英雄侠客而四处“行侠仗义”,当然这种“义举”究竟有多少善意那就不得而知了。

    平息了这一番小插曲的艾克霍尔重新入座,不远处的店主虽然对这群出手阔绰的神秘客为其解围的行为抱有感激,但同时也因为他们足以威慑护教军的可怕权力而感到畏惧,只是远远的对着艾克霍尔的背影行了一个浅浅的躬身礼,便忙不迭的跑回了后厨。

    “看啊,我们代表公正的贵族骑士回来了。”薇拉轻佻的吹了个口哨,调侃着自己的指挥官。

    艾克霍尔带着歉意的笑了笑,虽然这并非他的过错,也并未造成冲突,但他还是对自己计划中的疏漏抱有愧疚。

    希尔顿窥出了指挥官神色深处埋藏的忧虑,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开口道:“赛托行省可是王都近畿,这里的护教军竟然骄纵到了这种程度,此处的王室应该还具有相当的威严才是,难道出了什么变故?”

    不等艾克霍尔回应,薇拉已经有些不耐的回了一句:“把事物交给贵族处置,会出现好的结果才是怪事。”

    “嘿,护教军可是你们教会的直属力量!”阿历克斯表达不满。

    “能够派驻到班德梅洛克的护教军军官向来都是狮家的忠实拥趸,这难道不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吗?你莫非当我是不谙世事的书院派不成?”薇拉没好气的剜了阿历克斯一眼。

    希尔顿略过了同伴的小争执,只是等待着指挥官的回应,具他所知,护教军的调派,运作都是且仅仅是由传教机关直接控制,但在法瑞尔内部各大势力都盘根错节,又何况这种法瑞尔的“边陲”领地,各个守护家族插手教会事务早就已经是心照不宣的事实。

    教会在这方面也是疲于奔命,虽然没有发生过流血事件,但从应对东方那个庞大帝国的态度上就能看出端倪,艾克霍尔不时会跟队伍中的伙伴分享些来自银盾家族情报网的消息,其中就有家族领袖们的些许立场,虽然整体上维持和平是大势所趋,但来自几个军事家族的下级军官们却非常乐于在边境同克洛德菲尔德的边防军发生些冲突和摩擦。

    阿历克斯大眼睛在眼眶里转了几转,“那也只是狮家管理者的无能,跟我们没什么关系。”

    “不要对他们太过苛责,薇拉。”艾克霍尔揉着额头,“能够像你一样成为光卫的信徒并不多,而且传教机关也不得不向各地领主妥协,尽量少的把梅尔维尔的精锐派遣出去,以免激起他们对于教廷的对抗之心。”

    薇拉耸耸肩,不置可否。

    光卫或许不是教廷祭司体系中地位最高的,但一定是最骁勇善战的。中枢机关每年会从各个祭司团中挑选一部分送到北部和西部的前线,在针对异族的讨伐战役中提升他们的战斗技巧,经过多年的血腥洗礼,幸存下来回归梅尔维尔的成员便会获得光卫的称号。

    而各国的护教军下级军官和神职人员中有许多不过是在公约国进修过的志愿者,虔诚的信众在传教机关接受训练后便回到家乡主持当地的教会,他们中的许多不要说是神术,甚至对教廷的高层建筑都所知甚少。

    正因如此,他们当中经常会出现因为违反教规,而被审判廷抓捕的存在,被捕的神职人员以及他们的家人朋友以讹传讹,自然也会对审判廷的执行者们抱有不同程度的畏惧。

    由于最高权力机构圣约议会对神秘世界的保守态度,法瑞尔之外的普通人很少会了解那个疯狂的世界,在他们眼里,阴影猎手们冷酷的在国度间穿梭,如同一群嗜血的猎犬,时刻准备着,将那些冒犯他们威严的家伙连同他们身边的无辜者一同撕碎。

    这从某种角度来讲也不算谬误,沉醉于邪恶力量的人自然不会对教廷保持着多少尊重,而这份力量的代价,也总是殃及他们身边那些无辜的平民。

    “贵族都是寄生虫,只知道拖我们的后腿。”薇拉没深作理解,教廷的神职人员大多选拔自民间,对贵族总是跟中枢机关对立的行动早就抱有不满。

    希尔顿回过头来看向薇拉,“薇拉,在进行宣誓仪式后,我们可都算是贵族的一员。”

    审判庭虽然直属中枢机关,但由于其特殊性,成员同样会被授予骑士头衔。向圣约议会的三条誓约宣誓过后,年轻的骑士们便算正是进入了公约国的贵族体系,理论上来讲他们每个人都有一路上升的可能,但所消耗的时间多寡就不得而知了。

    “那只能希望你们有一天不要变身成七都的酒囊饭袋。”薇拉毫不示弱的回瞪着希尔顿。“不然或许有一天,在你们的操作下,我们会变成人人喊打的杀人犯。”

    “薇拉,我相信我的队员都是具有高洁品质的真正骑士,这也正是我选择你们的理由,”艾克霍尔厉声说道,“请你尊重你的战友。”

    薇拉一时语塞,随即反击道,“别忘了我们今天凌晨刚刚干掉一个‘具有高洁品质的真正骑士’。”

    拉尔德·克拉夫特男爵年轻时曾于法瑞尔的骑士学院接受训练,也曾在圣徽下发出誓言,在敕制王国算是半个教会派的贵族。

    艾克霍尔感觉到了一阵头痛,不过好在队伍中的成员在经历了几番生死之际的配合后都不再有扩大冲突规模的意图,两边的口舌之中终究只限于次。

    在离开大厅前往住宿房间之际,艾克霍尔隐晦的对希尔顿做了个示意,而希尔顿也悄无声息的进行了回应。

    ············

    小镇虽然人来人往的商旅不在少数,但毕竟不是什么大都会,随着太阳的落下,除了几个招待晚归农人的小酒肆点上了油灯,大部分的生机都渐渐收拢在了屋舍之内。

    薇拉作为团队的唯一女性自然独享一个房间,而阿历克斯由于其雷鸣一般的鼾声只有希尔顿这个他学院时代的室友能够忍受,因此哪怕是已经正式入伍,也只能继续保持着这样的分配规则。

    听到了好友那熟悉的噪音响起,希尔顿默默的翻身而起,蹑足潜踪来到房门旁,再三确认了同伴的动静后,推开了房门来到了走廊上。

    虽说作为溢血圣杯的精锐猎手,时刻保持警惕是应有的素质,只是阿历克斯向来对此颇有怨言,以他的话说,保持良好的休息才是在战场上获得胜利的关键所在,希尔顿也因此不止一次吐槽好友应该去北边的军团报道,而不是跟着他们这群昼伏夜出的家伙东奔西走。

    廊中只有月光透过紧闭的木制床扉的缝隙,隐隐在地上绘出些散乱的笔画,对于常人应当是不可视物的环境,希尔顿却凭借着猎手的敏锐知觉谨慎的观察着四周。

    没有发现预料中的身影,希尔顿轻手轻脚的向楼梯的位置走去,越过了艾克霍尔和芬恩的房间,希尔顿走下楼梯,向着记忆中的马厩方向前行,一楼正是之前一行人进食的大厅,希尔顿来到空间的一侧,伸手推向那里的一扇小门,发涩的门轴发出了瘆牙的“吱扭”声,希尔顿赶忙扶住门板向上发力,这才减轻了可能产生的响动,仅仅打开了一个可供自己通过的缝隙,便迅速抽身而过。

    “阿历他?”

    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希尔顿无奈的转过身子,看向躲藏在门侧的指挥官,叹了口气,压低着声音问道:“有必要这么谨慎吗?”

    “为你作担保的可是我。”

    艾克霍尔没好气的说道,伸手从跨在腰边的口袋中取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包裹,十分随意的丢给了希尔顿。

    “当心!”

    希尔顿的声调一下子高了起来,慌忙接住了包裹,又赶紧收起了嗓子,埋怨道:“这东西贵得要死,哪怕你是银盾家的公子,也不能说随便都能入手这种等级的物资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这么解开了包裹,入目的是一支支装着银灰色药剂的试管,玻璃制的试管以软木塞封口,其中的药剂散发着柔和的光辉,这光辉并不是视觉层面上的明暗对比,而是一种灵魂层次的吸引力。

    希尔顿有点惊讶的点数着试管,有些奇怪的看向指挥官,问道:“十三瓶?这够我用上一年的了。”

    艾克霍尔踱着步子凑了过来,“法瑞尔那边发生了些事情,我们的情报人员都没法探明的那种。”他揉了揉眉心,显然情况不容乐观,“内部对这种东西查得很严,当然,一直都很严,只是最近一段时间更严了,家族的一些存货都被梅尔维尔的人抄了出来,这袋子药剂应该是近期最后一次补给了。”

    希尔顿倒是露出了轻松的笑容,“没关系,我们又不会一直被限制在内部,终究还是要外派执行任务的,到时候在补充就是了。”他试图宽慰自己的指挥官。

    艾克霍尔点了点头,也不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先来一瓶试试效果,你之前用的那剂应该快到极限了吧?”

    希尔顿闻言,便取出了一管药剂,还不等他动作,艾克霍尔先阻止了他,只见指挥官将手虚按在希尔顿额头上,口中低声吟唱着什么,随着他的颂念声,一股气机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包裹住了希尔顿的身体,随后,一股和那药剂类似的暗淡光辉从希尔顿身体内部浮现了出来。

    希尔顿刚要调笑两句,却见那光辉一闪又一闪,只是现身了不到几息的工夫,便迅速破灭了。

    “那批药剂的持续时间是?”艾克霍尔没有把问题问完。

    “我是按照一个月一剂使用的,看来如果不进行主动探测,药效还是能够维持一个月时间的。”希尔顿叹了口气,言下之意自然是,如果像艾克霍尔这样施展神术,那么这个效果怕是要大打折扣。

    “那你上次服用是···”

    “二十天前。”

    艾克霍尔盯着希尔顿手中的药剂,再次揉着眉心,思虑了片刻,说道:“服用间隔缩短至两个周吧,回去以后我再想办法。”

    希尔顿点了点头表示明白,转颜为笑:“大不了我还可以去北方军团嘛,薇拉能从那里回来,我没有道理比她差啊。”

    艾克霍尔知道自己的好友是在安慰自己,也只是拍了拍希尔顿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

    两人不再多做闲聊,看着希尔顿将那包药剂贴身藏好后,便一前一后离开了马厩。

    希尔顿先行返回了房间,哪怕在走廊中也能清楚地听到阿历克斯那中气十足的轰鸣,等到希尔顿离开了视线范围,艾克霍尔也推开了自己这边的房门。

    指挥官先就这月光观察了一番芬恩的位置,并排而放的两张单人床上,靠内间的一张正躺着这个小队中个头最矮的成员,那安然入睡的姿态和他离开时并无变化。

    艾克霍尔舒了一口气,轻悄悄的重新躺回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