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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述白

    洛森珀戈进入十三月,那是一年之中最冷的一月,磅礴大雪烈风铺面,冷锋直指到王都,深入涅勒良以南,虽说已经没有两个月前的雪灾严重,但也十分可观。

    但今天谁都不敢出门,从早上开始,祈圣教和天神宗都会由主教和维忒伊[1]亲自出面,带着长长的队伍,亲自持铃铛树杖,那可有一点五弗仗长,八十八个铃铛伴随大风奏个呤叮响,后面的孩子都会奏唱摇篮曲,安慰一年来死去的儿童,夭折的婴儿不在少数,因此得名“灵婴节”。

    不敢出门的原因倒也不是因为真的会见到鬼,而是对这种仪式的尊敬而已。

    劳斯丹德宅邸在遭遇变故以后,大人过七八天才醒,灵婴节他托妹妹给了些钱,给镇上的仪式两百多弗兰郎,这几天他并没有能力去火器厂,反而坐在宅地门外阶梯看报纸,大家都劝他不要逞能,他仅仅是看着远方的瓦尔贡斯特森林,望出无尽的忧愁,上一次险些丧命的地方,刀光剑影仿佛还是昨天的故事。

    “这家伙怎么还没醒,她也太恋床了。”

    他看着来年准备凑齐的火器订单,六千挺滑膛枪来年就能做出来了。

    作为整个地区最密集的军事手工产地,那里有一戈洛沁[2]大的场地和二千五百名雇员,在其余地区也有分部,每年的利润不多不少,刚够更新制备新工具之余,国库还会补贴。

    来年战争继续,或许要生产更多,一万挺甚至两万挺火器。

    至此大雪纷飞之际,他也没和任何人说起,就连报告两块木砖头夹着放在门前,一拐一瘸地走出庄园。

    他对森林有些特殊的执意。

    拉兰诺斯宅邸的佣人难得能坐在火炉边歇息,今天没有客人,也不能出门之际,客厅和走廊坐着很多佣人,在日胄刚起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打扫好庭院和内宅,不到一个小时之后,暴风雪又至,夫人让他们停下来喝热茶和巧克力暖和身体。

    令安娜惊喜的是这一天他们的工作效率很高,兴许是因为灵婴节的游乐约束太多,早些干完就能歇息。

    别说潘诺,就算是佩尼萝,早上街道除了安灵队伍,就没几个人影,空落落的。

    经长期的作业折磨,娜莎每天早上日胄两点已经不用闹钟,她自己就会被噩梦惊醒,简单洗漱以后,沉浸在无聊地草稿书海,最近她疏忽越来越多,被困意裹挟着眼都快睁不开。

    “你又写错……这余弦30度应该得值平方根三除以二~”因为疲乏,考奈薇特半跪在桌面上,声音拽得老长,都快不像个姑娘了。

    她搀扶坐台时钟上的柱子,上面的花纹精致小巧是橄榄枝和羽毛,可惜观赏性帮不了什么忙。

    这对考奈薇特自己来说也颇为恼火,不是因为错误,而是过于繁重的作业,她手里的草纸习题查阅得都有快一本书厚,近一个月做出来的题目全夯实在这些墨水里。

    娜莎略有失意的说:“抱歉,我还以为是正弦30度的值,怎么会是余弦呢?眼睛蛊惑我看到不真实的一切,它非常狡猾。”

    但娜莎越写越倦,越写越烦,犹如她在与骏马做拉扯,可马却拽着她走到没有停留的地方,想摔倒又不肯放手,总要面临受伤的危险。

    她将羽毛笔甩在桌面上,郁闷和愤怒急不可耐地让大小姐彻底躺平:“我不写了!”

    “不是你写,就是我写,我不会的东西自然要写,我会的东西居然还要我写,还要无意义地抄写本来就不能笔墨消化的文章,我是学术牲口还是知识农奴?”

    “可也不能不做……”考奈薇特同样感到不满,又不能违背它,最近的日子里,母亲大人总会给她们敲门砖,人偶也没办法抗拒赐生者的命令。

    也不知道为什么,考奈薇特想做出与此相反的念头,就会感到乏力。

    她的妹妹继续翘着手发问:“难道我们要与生俱来为本来就不合理的东西而努力?”

    门外的声音打断娜莎的牢骚,“也不尽是,我也承认这些作业的确是多,但学问要精进,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多做。”

    “母亲大人,早安。”大小姐打开门,就把安娜迎进来,看着一叠写满的题解和瓢泼在桌面的墨水,也很无奈。她接着诉苦,脸如“干瘪”如苦瓜般浓涩,“你知道我一向聪慧过人,这些问题难不倒我的,可惜我不是毛驴,磨不动这么多豆子。”

    “可刚才还不是有差错吗?”拉兰诺斯夫人难得将食指稍弯放在下巴,右手搂在胸怀处,话里完全没有责难和质问,只有软绵如床褥般的亲肤感,安娜一旦变得“长女化”,本来就投靶中箭的情况下,女儿无论如何也无可争辩。

    娜莎拽着母亲的衣袖,她恨不得证明自己的聪慧和可爱,脸靠在母亲的腰边娇嗔:“你的女儿要是再不休息,寒冬中的过失也许会越来越多。请允许我去待在暖炉边哄佣人。”

    “我也想要。”考奈薇特向她们伸出双手,呼唤新鲜的空气。

    安娜自然应允她们的要求,还给两姐妹的额头亲吻,“那就去散心,要是来年春天你们可以走得更远些。”

    夫人让娜莎抱着人偶出门照面,甚至允许在这场大雪之后出门,问候离这里三四弗里远的劳斯丹德宅邸。两家最近的关系已经不需要提前招呼的情况下拜访,可谓是藕断丝连的情谊。

    过日胄七点之后,大雪消匿散去,灵婴弥撒也结束了。

    回程的队伍颇为轻松,走在街边的行人陆续拥抱今日的暖阳,数不清的铃铛汇聚又散逸的声音缭绕在帕拉斯勒街两边,到处都有欢迎队伍,给小孩派糖的群众,都向他们表达祝福,还一个劲的喊:“你们都很好,天会祝福你们。”、“我们的日子会好起来的。”诸如此类的话。

    这些话语蕴藉汹涌的海浪所带来的击石力劲,一时间居然分不清楚是高兴还是难过。

    这种现象不仅仅在潘诺,在佩尼萝、在比利尔、在洛那修斯特、在弗吕伊斯、在阿弗隆、在科洛利日这些大小城市,数不清的地方,一时间陷入“祝福狂热”之中,

    娜莎从人群中鱼贯而出,有段时间要躲在小巷里,“他们的过度热情让我感到害怕。”

    人偶回应她:“我不知道,能够令他们群情澎湃的,恐怕不是节日的含义这么简单。”

    考奈薇特挣扎着脱离她妹妹的怀抱,一跃而下,抓着墙边探头,不料抹一把灰。

    这对她来说仅仅是嫌弃一会的事情,但注视在街边灰头土脸的面容,长茧的手,残破的篮子,破旧的冬衣,无数双注视苍白和光芒的眼睛,汇集如流,呼声传遍小镇的狂欢。

    他们真的在发自内心的感到高兴吗?娜莎和考奈薇特感到并寒交栗,不断穿梭于各类小巷之中,有时候不得已走出大街,稍加混乱以后,又再行穿越稍微小些的杂路和巷道,都快找不到北了。

    待到她们挤出人群,走到稀疏的镇南边,两姐妹才能稍微缓口气,娜莎的卷发杂乱发散,心情也不太妙。

    唯一可见的,原来在镇外近劳斯丹德庄园宅邸的雏菊田,盼望和想象洗刷了刚才糟糕的印象。

    毕竟谁也不太乐意人挤人之间忍受嘈杂和不自然的欢乐之声。她们对此颇有疑虑的转身向后看,娜莎极力否认自己的刚才面对的窘境:

    “这只是人们对驱逐幽灵的过度应激反应而已,是吓不了本小姐的。”

    她的人偶阿姊倾头眨眼地耍萌:“也许是这样的,眼睛在说出你心里面原本的含义嘞。”

    “才……才不是呢,我没有被挤出去,也没有被声浪恫吓到。”

    (大小姐叉腰楞头的模样真心可爱。)

    她们来到劳斯丹德宅邸的时候,从庄园内的人所看的视角是:傍晚天穹做底色的花瓶插上被剪的毛葱葱的大片蒲公英扣上大串薰衣草紫绸布。

    刚站到门边就被她的仆人抓个正行,自然免不了俏皮话招待,“小姐什么时候换新造型了?”

    大小姐一脸疑惑地看他道:“没有。”

    不愧是她的好友,一旦忍不住发笑,揶揄之势总能煽风点火,“那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头发做成扫帚?”

    岂知娜莎真的感到小生气,脱下右脚的鞋正要用鞋跟打他。她嘟囔着嘴:“你今天的话真让我感到想用它招待你的冲动。”

    “有话好好说。”拉特利耶双手想要接住她的招。

    她哼一声,又把鞋穿回去,“算了,不跟你计较,你来这里干什么?”

    “当然是探访劳斯丹德大人。”拉特利耶还是有些担心,见到大小姐之后焦虑才不那么明显,之前他的手一直攥在后背,在庭院走廊徘徊不定。

    就连罗克娜也不知道长兄的去向,她自己去瓦尔贡斯特森林寻了很久,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居然……也对。乌茶的门徒的确很不像样。”娜莎的心里很高兴,就刚才而言拿鞋跟吓唬他,不禁有些失礼,一想到他巧致白净的脸,比一般的男孩子还要短些,刚才还在抱怨的繁杂笔墨马上就不算压力可言。

    她又不太想示弱,又与他说:“你今天很想让我打你。”

    他们往宅邸走。

    “你今天有点莫名其妙的。”他跟在娜莎后面,说完还含口气,将自己的腮鼓得左右塞两个核桃般大小。

    考奈薇特也觉得不能理解,对她说:“莫非你也被今天的狂欢感染得稀里糊涂?”

    “随你们怎么想。”

    娜莎话语刚落,熟悉的声音漫入他们的耳畔:

    “你们……”

    三人在台阶上迎面看到身穿素袍的薇若妮卡,她脸色憔悴,甚至没来得及穿外裙,飕冷抚得少女略加冷颤,赤脚被刺寒所烙红,刚站在台阶上不久就有冻疮的迹象。

    “见过查理吗?”

    “没有。”三人都如此回答。

    “大病初愈不能受寒。”娜莎哪能让罗艮蒂瓦小姐挨冻,连忙把自己的披风盖在她身上,以大小姐的“小巧精致”,她踮起脚才能勉强做到。

    薇若妮卡拥抱他们,快连说话的力气都耗尽,“你们没事就太好了,我在刀剑泛光辉映之间挣扎,居然还能活着,祈求你们不要遭受与我相当的命运。”

    “可查理在哪呢?”她接着说,嘴唇没有血色,“我想要和他说很多话,还有放在森林的茶壶、被砍出裂痕的白桦手杖、染血的礼裙。一切都显得凄美至极,可悲剧的主角却是我们,如同被刻在千年前那些断壁残垣的露天剧院浮雕上的角色一样。”

    “那么,劳斯丹德大人死了吗?”

    “罗克娜在找他。”拉特利耶指着一沓文件,被撂在台阶最高一层,木砖和草纸都粘上些雪,又安抚小姐:“我不知道,我来这里的时候大人不在这里,仆人也没在卧室见到他,不过想必他安然无恙。”

    薇若妮卡听完跪倒在地,依旧紧紧抱着他们。

    “难道是……”

    注视着远方的森林,心里不禁泛起涟漪,又一阵冷风扬撩众人的头发,在众人的搀扶下,她回到火炉边揉搓着手掌。

    薇薇安刚走到客厅,眼前的景象把她吓得不轻,怎么能让罗艮蒂瓦公爵小姐伤愈着凉呢?

    “你总算是醒了。”

    “感谢你们。”薇若妮卡平复下来,又问:“剩下的仆人呢?”

    那个女仆不一会又拿出面包和茶点,与他们坐在围炉边,又拿来一张薄棉被盖在她身上,随后才说:“我们家小姐特意嘱咐,除了我以外他们去休息,今天他们放半天假。这些天来他们连夜在照顾你们,已经疲惫不堪,小姐先休息……”

    “很抱歉,我能要些衣服吗?”罗艮蒂瓦公爵小姐少有打断人的说话。

    “应该是我给你说抱歉才对,我们没有照顾好你,本来衣服都放在卧室里面的。”薇薇安知道他们的大概,又补充道:

    “少爷一向是急性子,他想要做的事就算还有意识就得马上去做,也许伤势刚好几天,还没来得及告诉我们他就奔赴去外面的火器厂去了。”

    薇若妮卡点头示意她知晓这个情况,脸色却不太好,像极了被灰烬外皮的枯木般灰中带白。

    这理由能说服自己吗?

    紧接着更反常地是,她什么话也没说,独自一人返回卧室之后,亲吻放在卧室窗边软皮小沙发上染血破损的的黑色礼裙,还把手杖拿走了。

    薇薇安的衣服刚好合适,在薇若妮卡身上丝毫不阻碍她的美感,唯一的难处就是伤口和不对称的前捋头发,她就把另一侧长发也用手杖剑砍下来,赠与他们。

    此刻她眼眶湿润,语重心长地说:

    “即便你们会阻挠我,我执意要去瓦尔贡斯特森林。他对我来说是性命所托,是绝对不能亏欠的存在,因此有些话噎在喉咙里,反而让我感到病怵怵的,我无法忍受。”

    “可他也许不在那……”娜莎试图劝阻她。

    “没关系,这样也好。”公爵小姐行动之快,就连娜莎一干人等都追不上,哪像是个受伤的人。

    即便有时候暗痛踉跄,她还是要行走,大家惊讶之余,也不得不跟上去。

    考奈薇特灵活不便被抛在最后,暗自摇头,赶在最后面喘气,不一会她跑不动了,借助风势撑伞漂浮,这才赶得及驶入森林内路。

    人偶刚收好伞,又不禁皱眉叹息:“真是的,人类的心思怎么比天气变幻还要难以琢磨?”

    她落地的姿态优雅不失平衡,左脚尖着地之后,右脚和裙边随即就位。

    就连本无血肉的机械之心,也不一般地表露自己的焦虑,那副皮革包裹的陶瓷和铜铁条棍头一次慌忙前行,风霜雪雨都阻碍不了她的步伐。

    人偶的话本就带着不一般的本色,所谓之“冷血”不言而喻,边跑边说:

    “她还有我的书没还,我还要占她的木凳看书,千万不能有事……”

    薇若妮卡感觉什么都抓不牢,瘸拐着走路,她的眼睛失去高光,能遐想到断崖上的深层裂痕,仅剩一块巴掌大的石头抛击的力量就能将悬在裂痕另一边的巨石倒塌。

    “我们为之挣扎的地方,竟变得如此落寞。”

    她疲倦地看向周围,那块将要断裂坠下的巨石,和想要停止跳跃的心脏联想到一起,微风拍打着一行人的脸,薇若妮卡的头发波摇跌宕,乌色海浪再度卷入他们的眼帘之中,那些看不清的灰暗比夜幕还要稍微令人感到深邃而忧伤。

    薇若妮卡的情绪以弦的方式维系下来,如今已然断裂。

    她觉得这应该是最后一声叹息了。

    “他们都说你还活着,我找不到你的身影,想着要将以前的话一次过说完,这些话不会很长,但也不短,以我们的交情,一句话怎能诉说得完呢?

    “我看不到渺茫的希望,仅仅上一次醒来的时候,想必我给你和大家很多麻烦,包括这一次。我盼望能在星河之中找到父母的身影,想必在他们眼里我很不中用呢。倾听掌灯之人的话语入睡,沉溺在冰冷的被褥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醒来,我当初和你说的就是这样。现在我想回归这份奢望,哪怕……我对你已经不像以前那样看待。

    “谢谢你,你不必再为我兑现那份诺言,抛开包袱做好你的事。”

    她将手杖的一段沿着螺旋槽抽出,亮出灰银色的钥匙,对于薇若妮卡来说她的心里处境已经不能以崩溃形容,而是万物寂寥之时的又一次休眠而已。

    “难道她要……”娜莎要跑到小姐身边,夺走她的剑,哪怕要因此流血,大声疾呼:

    “我求你,就当是为了我们,不要放弃来之不易的回路,它太珍贵了。”

    当时以他们俩和小姐的距离实在过于遥远,不得不说,就算飞扑过去都啃不到薇若妮卡脚边的泥和雪。

    眼看利刃要贯穿心房之际,仅此一秒之后,锋芒就能将其皮肉入穿,纵入内心。

    被无数剑伤刺破,连数十多个窟窿的披风,它的主人一声不吭,手掌流淌的血液,和自己守护的誓言所留下的血别无二致。

    他的心同样在滴血。

    拉特利耶第一次看到,喘大口气的劳斯丹德居然也由不得眼泪纵横,又执着于自己的骄傲不肯让脸庞尝受它的滋味。

    “我很生气,那为什么我不当初死在你面前?我还要再神志不清的时候思量怎么样为你收尸,多悲哀啊。”他越说越急促,越讲越难过,哽咽而沙哑的嗓音说出自己即将来临的绝望:

    “落寞的森林不堪再承受那么多血腥和深沉的忧郁,哪怕你还能再感受生命的美好,也应该为这些白雪和你手上的剑诉说自己的顽强和美丽。那么,我凭什么不喜欢你呢?你比我尚要燃烧的生命还要绚烂多彩,这就是为什么我笃信这份承诺的最终效力,哪怕我要在你之前倒下。

    “薇若妮卡,我对你的情意难倒还不能阻止你去死吗?查理也有自己的心事,也有与你的牵绊。我挚爱的小姐,要是真的不想麻烦我,不要沉溺过去悲伤,以我们彼此倾慕于对方的心,抚平你我的精神濒临枯萎的境遇。”

    “你知道我等这些话等多久吗?”声嘶力竭的质问对她而言是一种解脱。

    罗艮蒂瓦公爵小姐的啜泣是沉默,是执着十年交情的偏爱幻化的珍珠,是倾诉奋力拨开云雾的无助的沮丧,那一刻她松手了,疲而瘫坐,又合着眼,眼泪磨疼她的眼眶,使得它格外樱桃般红润。

    “它不算太晚。”大人抵力甩开她的剑,也蹲坐在她的身边,顾不上寒风渗底的酥冷。

    他们相拥在一起,原本的潜藏在他们心底里夙愿的种子已经长成丰硕的柠檬树,每一颗果实都是珍贵的回忆。

    今日的激荡终于结束,他们被众人拥簇着回到庄园里,随着苏醒的一对佳人,劳斯丹德宅邸不再感到不可见的晦暗和压抑。

    罗克娜是在座之中最高兴的,见证自己的发小和哥哥互相表达爱意,自己化身为陪衬的烛光也不为过,何况烛光不仅仅只有一盏。

    薇薇安、大小姐和她的挚友很久没笑的如此忘乎所以,不妨抛弃拘礼。

    大家把薇若妮卡搀在最中间的沙发上,连沙发也不好好坐,依在她的身旁,说无论如何也不会抛弃她。

    坐在沙发前的小姐眼神一度游离。

    “我又给大家添麻烦……”

    这份喜悦却又掺杂苦涩,口含尚未处理的大块蔗糖一般化在心里。

    她心里所要希冀的东西还有很多,却也很少。

    娜莎的双手抓触薇若妮卡的手背,凝视她的眼,迫切地让她感受自己手上的冰冷,大小姐的话让临近悲惨境地死去的对方很是受落:

    “好朋友之间有一种迫切感受对方的难处的冲动。现在你觉得我与你一样冷,大家同样失落之际,倾诉的一切都会成为焰火,在它的周围就会暖和起来。”

    薇若妮卡转头依着查理的手腕,“我知道,迷茫地砥砺在不知白花花一片的虚无里,我很累,心里渴望倒下,这样我就能将本身珍贵的东西还给本来属于他的人。我不想再因为自己令身边人流血。”

    查理听闻既生气又好笑,连忙又松开手,背对着她又抱手训斥:“为什么卡洛会生出这么蠢的女儿?这不应该。”他轻踏毛毯数次,还不够气,“上天给你一次机会你居然要选择下地狱的途径。”

    “我的确……嗯。”她腼腆地承认道。

    “我想不明白,几个星期以来我居然会对傻瓜动心。”他来回走了几趟,期间不断摆弄乌木手杖,转两下又置地敲击,力道稍小。最后他想清楚,诚恳地蹲在她面前,是一种请求:

    “薇若妮卡,你给我听清楚,劳斯丹德随便你折腾,可千万不要因为这些幼稚的想法而死,这都是无稽之谈。但我还有些私心,我需要你替我做主——如果你愿意,你觉得我在我身边不会委屈你的话,以后我们能否就……”

    “就什么?”他面前的姑娘似乎听不见。

    大家都快等这一刻等急了。

    罗克娜的手掌拧的如九尾鞭麻绳壮撮乱。

    拉特利耶却要临阵插话,“大人,弓弦搭久蓄力手会疼。”

    “就……嗯?你这小子哪来那么多话。”查理的背部的确藏着一只捏红的手。

    此话一出大家都仰笑,一品拉特利耶说话的风味。

    笑声之后,人们又犹豫起来,更准确地说,是等待。

    查理深呼吸,将语调提高一度地说:“劳斯丹德的查理是你的另一半,你愿意吗?”

    “愿意,哪怕我像之前那样遍体鳞伤,我也会照做的,刀剑都不能让我动摇。”薇若妮卡大喜过望,牢牢抓住查理的手点头答复,“薇若妮卡永远是你的另一半,我将全身心地投入以证明这一点。”

    庭外的白雪为他们作证,诉说在瓦尔贡斯特而来,劳斯丹德和罗艮蒂瓦的一段奇妙的情缘,从来都如此纯真而洁白,至少当娜莎等人为之欢呼的时候,黑色宅邸终于迎来扑去阴霾的大好时机。

    正如今天的欢呼对潘诺乃至于以外的平民来说:“我们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拉特利耶和娜莎也不约而同地站在一起,逐渐般配而重叠在各自的影子里与他们要好的朋友在一起,亦是洁白无瑕,比得上回程之中的明月。

    为此娜莎回去的时候凑到一个字,寓意诉说美好的过程——述白(čésaile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