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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行军的苦与乐】奔赴洛斐利大桥

    卡赛萨留的训斥令居塞林苦恼不已,当他知道自己的处境,以及其全体负责教习的军官都被唾沫所深感不安。就加快了训练,长期的步操和步骤令六十六人苦不堪言,大声陈斥极端的训练量,要有融化肌肉的风险。

    不过居塞林为了刻意展示自己能够带好军队,居然拿戟恫吓他们的小腿,这才从不断的惊吓之中练成惊奇的效果,亦就是在街上面包店橱窗内所见,由油纸包裹一节之后整齐纵放的长条面包丛,食欲多少也会涨一些,又何况是白条上层能吃的细磨面包呢?

    他们不断重复,十多甚至二十多的步骤,在十四发空包弹,七发实弹的袅袅杂烟里寻求自己能够命中的契机。

    “是奇迹啊。”

    人们都称赞普利特的枪法,居然能七十弗杖上十环,即便闭着眼睛,亦能在四十弗杖内准确击中对方,稻草扎制的假想敌大多数都“一命呜呼”,溅出来的枯黄血液干瘪失色。

    他自己并没有将称赞放在心上,“没什么,眼睛太好使了。”

    拉特利耶亦没有忘记自己当天的职责,他托莫林这种修辞学能手,写得出华美实在字句的人,能把纸张啄刻成宫里最美的雕花,思潮如瀑布涌落在峭壁的浪朵,连长仅剩点头相对,领着意见就交给上级想着办,结果自然得到认可。在众人的围观下,土木也开始施工了,只不修葺工作刚完成不就,上峰的命令忽然瓢泼压力顿悴之愁绪,因为他们终于要离开这里,前往刚刚被收归王化的罗兰斯顿公国。

    “根据陆军部命令,王政六百九十六年,LIII.1791年8月13号,今天我们将要全团离开此处,奔赴洛斐利大桥与第二军汇合,接下来的行动,只能看天上的诸神能不能保住你们的性命了。”

    中校斯歇默在队列之中高速挺近,不断挥舞绣羽帽子,他的口号响亮如雷,疾驰如电,措辞似水晶,强调似候鸟,以猛禽的眼神看清周围面孔的神态,说出一句简单即正义的话语:

    “以狮鹫之名,国王万岁!”

    “国王万岁!”

    全团的欢呼绝非只是口头附和,对于见过战争的人来说,国王是赐钱的饭碗,对于一丁点血也没见过的人来说,战争的振奋使他们冲昏头脑,感谢国王赠与的杀戮机会,多数都是青壮麦苗,既没受灾也无实在,一丝冲动无疑让他们报效陛下,在原有野性的呼唤,勾勒勇士和莽者的身影,只有在炮弹击中肢体的份上,他们才会如梦初醒。

    第十七团的团旗和团长旗随风粼粼,夹杂踏步的缭绕与唏嘘上路,只有葱翠地毯和顽石之路能感到震撼,伴随不知哪来的乡音民谣,即便主要招募地在王畿地区,但也不乏周边人,从诺尔尼弗、弗兰格尼尔普、涅勒良、罗艮蒂瓦的男子汉不在少数,因此偶有听到不同的口音。这令拉特利耶想到自己的纺织厂,经人口流动以后也有这些现象,不过这已经是遥不可及的事。

    他们的部队每日能走七到九弗里,当然这只是慵懒的时候所处的速度。一旦军官接到命令,采取快步行进,但这并不是跑步,那么就能提升到十二到十五弗里,瓦德士公爵拉奥列斯远在罗兰斯顿,自己却对军队行军速度依旧不满意,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这行军乐不够激昂”。比菈早些时候面见过老爷子,他对瓦德士公爵在宫里发牢骚的事情牢记在心,那些庸俗的宫廷小调,早些年的时候他曾说,如果拉斐扬伯爵夏尔斯没有被炮火击中而死,那些美妙乐章就会提升军队的行进速度。拉奥列斯和夏尔斯的存在,好不夸张的说,他们的激情感染了士兵的双腿,能创造二十天奔袭四百二十五弗里的记录。

    传统的行进也就每分钟七十二拍,他便让士兵习惯用。王政六百八十三年正月,沙列多瓦大人订立了新的步兵操典,常步/慢步每分钟七十二拍,快步每分钟九十六拍,疾步每分钟一百一十二拍,改善了当时“慵懒的鹅”的窘况。

    卡赛萨留快马策进,为了激励他们,军乐队自然要费嘴劳臂,在整一条官道上,能够见到燕雀在油绿斑驳之间奔走飞翔,见到糟农疲主细耕数不清的田亩,麦浪渐渐酥黄兼脆,金子就在它们之间诞生,一勺丰土被视为乡村的珍宝。清晰见底随石消沉的河流在桥板上下留有生机,潺潺涓溪埋下清朗歌谣,它的传唤同样引起附近的孩童捧水窥望,本意只是探水捞鱼,目视征战的仆人,就捎带一片欢呼奔走了。

    让比菈更加苦恼的并非不停歇地敲鼓奏乐,而是惯养习惯之中实在令他磨牙吮血的黑面包〈1〉,不得不说,因为恼怒(注:实则是因为自己用力不及,磨不动面包锯子捏)居然用锤子去锤,工兵都看不过去只能用破门斧解决。拉特利耶头一次见到肉眼可见的震感居然是为了对付面包所引起的,手里的面包几乎要拿不稳,只能往白毛鼓手嘴里塞,“你就吃罢,别劳烦人家老大爷,请四十多岁的军伍多少有些尴尬。”

    “你……你懂个……”在嚼咽声中迷失自我的比菈看着满地的面包碎片,老兵居然用手去捡。

    “不要浪费,脏的洗一洗就好了。”工兵甚至都只是放在河里洗去泥污就入口,“这水质清,如果底下淤泥再黑一些,那就不妥了。”

    半罐蜂蜜放在他的面前,“倒是你,不要噎着。”

    莫林的揶揄成为周边闲暇步士的玩笑,这并无什么冒犯,仅剩的调味在军中可值钱得很,毫无代价的分享在军中算是一件蠢事,它往往代表利益。

    比菈头一次羞红着脸,“谢谢……”

    莫林觉得没什么大碍,“很愿意效劳。”

    腼腆才是鼓手德·多拉斯的细腻之处,众人的乐意从笑容里滋生,快乐若如瘟疫般传染,他不太粗气的宣布请酒喝起就决定,仅仅每人一杯都感到赚值了。

    拔营的时间很快,但尚算充裕,一小时后,他们继续奔走,自十三日开始,三日以后出珀黎嘉瑟弗洛大区(也就是所说的王畿),向罗兰斯顿–雷斯亚区前行是恒常方案。但在地图上看,罗兰斯顿–雷斯亚区的横长不少,折路较多。

    因此为了加快速度,应水利的便捷,他们沿着诺尔尼弗–兰黛区的塞宁河河岸减免折路,到诺代雅以后稍作整顿,便迅速穿过拉哲尔–柯特区,径直插入梅莱,只有梅莱才有通往洛斐利大桥的大路。

    查茹兰特的行囊中便有一张旧时老师相赠的全国地图,当时罗兰斯顿并未收归弗兰格亚手中,虽然被欧列尼保护,亦是强弩之末也。老国王亨利狐狸般的个性立马见缝插针,以一方面愿意帮助欧列尼索取王位,另一方面又委屈与斐迪南三世——没有愿意赠与军事通行权的窘境,随在王位继承战争开打之时兵分三路。

    亨利亦出师有名:“我主张保护臣民的安全,以及罗兰斯顿公国对干涉王国地方政治的危险,扰乱治安的名义,这严重侮辱我国声誉。”

    在四月二十三日行动中,知偌被第四军所占据,随后建立民防队伍稳定当地的秩序,并迅速被奔赴战场,第三军早在罗兰斯顿–罗兰那地区集结,率先对梅莱发动进攻,俘虏罗兰斯顿公爵之后,率领罗兰斯顿军队改编的仆从军以为策应,沿着卑马斯克修筑的大路攻打普兰卢茨最西边,罗兰斯顿仆从军却并未率先打头阵,而是来回穿梭在补给线周围以做卫戍。

    第二军从诺代雅迅速被召集起来,行走如今拉特利耶与他的伙伴正要走的路,驻扎在梅莱。皇帝斐迪南三世只能眼睁睁看着弗国最后的法理地区被收复,如今却只有这样一个大国肯向他伸出援手,也是因为忽如其来的联姻邀请缔结的同盟情分所应允的。

    诺代雅的街景尚算富有且宽敞,比王都来说,反而更加干净,从佩榭大道的外围闻闻气味,就更加舒爽,路边居然能看到少见的盆栽和围栏绕着的雪松,郁萃周边必有蜂蝶相伴,宪警的巡逻也很充足,长戟在人群中簇新显眼,他们摆着木棍偶尔疏散人群,总有冒失的马车敢冒着人群琢取街道的霸权。长戟就可以在此时拥有相当的作用了,只见一排长戟抵在路面,另一排长戟摆向前方,迅速喝止驷马的行进,剩余的宪警则大呼:“不想被撞死的就快走,我没义务给你们发棺材钱。”

    拉特利耶一行人趁着长官的允许,他们至少明日才会拔营遁走,已经是八月二十二日,正就要寻找旅馆的时候来到这里,正好就看到这一场面。争执亦会随着爆发,一般都会说的难听些的话,但也有好言相劝的,马车受到阻滞不过一会,才会继续碌碌前行,沉木的声音随着财富响起锒铛络声,富人是很喜欢它们的。

    若不是宪警队的长官一般是贵族担任,这不得被脾气稍微暴躁的老爷暴力阻挠才怪,因此极少数宪警队长是平民担任。

    进城的官兵按照军令,除了士官以及其以上的军官,兵伍被收缴常规武器,例如枪和刺刀,只有随身短刀才被允许携带,长一弗尺的短刀一般来说只有丢失刺刀,以及野外生存的时候砍木切割用,因此并不适合刺,扎伤人是绰绰有余的。

    有一间高档些的酒馆,比菈目测两弗兰朗是搞定不了问题的,不知哪来的默契,千丝万缕都能在眼里找到,他们的眼神都捎在用红木写的牌匾上,拉特利耶手里的两盏银枚显得夺目耀人,停留在比菈的肩上,“如果你非要去,我怎么可能舍得这些钱呐~诺言是很重要的。”

    啰哴摇曳的钱袋握放在多拉斯绅士的心间,“没办法,你在试探我的钱力,我也不能丢自家人的脸。”

    身后的莫林也有一枚,“我再不济也有些,不妨拿去。”

    在他们眼里没有阻止的,只有办不尽的志气。

    “来人,二十位!”

    一声嘹亮的请求亮出三张八位桌子,里面的布置还算朴素,从纸牌上一眼扫去价格还能接受,然而肯定的是,肯定没有村里喝的那么潦劣,于是听多数人的话,麦芽酒就足够领到他们的心意了,比菈头一次说的很大声:

    “要三大桶麦芽酒——五盘兰特的。”

    然而一声嚷嚷,才打出七吕讷的钱。他的心随之放下,自己对钱财还是有些概念缺失的。

    “好险。”

    坐在同一群的五小只,估计是队伍里平均年龄最小的,面包学徒卡修和查茹兰特次子拉特利耶都是十六岁,驰骋义气的莫林和普利特都是十五岁,多拉斯的比菈才十四岁。自然尝不了太多酒,亦觉得嘴甜辣香麻,每人捞了半盘兰特以后也就差不多乘胃了,麦芽酒虽然不容易醉,但也怕出乱子——酒是趋势魔鬼现身的药引。

    比菈的谨慎反而没因为酒变得离散,“居塞林大人说了不要多喝,记得盯着这群糙汉,不要让他们打起来了。”

    普利特饮了一大口,“有这样的顾虑自然为妙,麦芽酒还不算太狠,要是烈酒,这样的价钱至少一弗兰朗,早说了你们用不着晒露你们的盏盏,生怕大家不知道你们没钱一样。”

    “也对,就怕时间越长越不受控。”莫林的话像一个阴谋家,但强调并非要人下手,只是担忧要背负的责任,“一旦他们要是酩酊大醉,回不来军营可是要被他们搜的,是重罪。”

    聪明的脑袋往往浮现在沉思者的身边,查茹兰特又要来一块细磨白面包,这一次可就不在硬邦,而是值不少钱的酥软货,花了他至少一吕讷的钱。

    “这是你们的。”侍应将长碟装的面包放在他们之间。

    普利特两眼发光,碎碎念道:“才这么一块长棍面包,一吕讷二丹。”

    拉特利耶问侍应:“为什么没有锯子?”

    姑娘的话亦很中听:“如果您信任我们,尽管试试它的松软,绝对不是平日所吃的。”

    “谢谢阁下的回应。”他说。

    “不客气。”

    侍应离去之时,她的嗓音令拉特利耶想起一位能信任的朋友。为了避免两桌的大喇叭所熟知,查茹兰特好意将剩下的酒也给兵伍呈上,时不时还引来欢呼:“谢小伙子送酒。”、“这下真就酒肉兄弟可当。”一类的话,回头才折返。

    酒桶剩下最后一盘兰特自己再分干净,拉特利耶有些微醺,但还清醒得很,令大家凑耳说剩下的话,“现在我们五个,我和莫林是搞商……”

    列兵格莫瑞的话也很直溜:“不,实际上我那个时候想报法学。”

    “好,那就法学,抱歉。”拉特利耶将手放在自己的胸间,又望向周边绕了好一阵子,“我是商贾之子。”

    “我已经说了——贵族,但估计家里人不会再认可我了。”比菈并没有作叹,反而一股不足为虑的样子,他将手放在桌子中间,“还有吗?”

    “不知道说多少次,我就一个……练过枪打鸟的农户,跟劳斯丹德大人记过枪靶数的。”普利特颇有礼貌,他很疑虑,对未来不知道定数,“虽说是一次面向死亡的旅途,这小子需要我收尸。”

    “那真是太感谢了。”拉特利耶更像是反向调侃,“也许吧,我们之间都很投契,如果我们出什么事情,也好照顾对方。”

    “能算上我吗?”卡修也有他的无奈,若不是他亲眼所见的害了他自己,也不会马上投靠军队,“我看到的地狱,远离我亲手制作的饱腹珍点,希望你们能……”

    “能,自然能。”拉特利耶将手放在中央,搭在比菈的手背上,“这就是为什么要你们清醒的原因,酒不算什么,命重要,为王国荣誉什么的都以后再说,但我们的友谊哪怕是只有一点点,攥成一根绳子都至少比散沙强。”

    “能打枪就能保命,算我一个。”普利特倒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莫林说:“我还会些剑嘞。”

    “能做吃的就行。”他给大家分好面包,正巧一等五分。

    所有的左手全叠垒在一处,随后高举散开。

    拉特利耶撵起最少的一把,也就是面包尾入口,“这份没有纸的盟约,你们就吃了。”

    这才是松软糕点的美味之处。

    作为六十六人里最幼小的一群人,他们的缔结被称之为“白面包同盟”,五只手掌一条心,情谊绝非一根筋,同时他们还是为数不多会写字的人群,尽管行会级课程多多少少也没人学完,更多的是干农活出身的,他们的出现在军队里算是难得的头脑。

    “你们还有劲吗?”比菈高举酒杯对着他们吼。

    “绝对有,我们不会走丢的。”

    拉特利耶的话语伴随银狮鹫令人沸腾,“如果不够可以再拿!”

    众人的反应简直滑稽:

    “有酒就是娘,有饭就是爹!”

    面红耳赤的杯盏早就忘记之前的嫌隙,哪还有什么隔夜仇呢?

    当天他们喝的兴起,出乎意料的是,能够一眼扫去寥寥无几的新兵,与自己一样,他们的高尚并非荡然无存,刚开始还没指望糟汉的风度,也许还知道自己这身白大衣和军绒三角帽的意义,有些人甚至给路边的乞丐抛一小丹,“去去去,那门对面有面包,取些来自己尝尝。”

    话说的很刁,嘴里呼着酒气,腔调倒是没脾气,就怕被马车撞了。

    不仅如此,他们还衔着酒意,居然抓到了小偷,众人将其一拳开,打得小偷直崩牙,酒馆上的赞誉随着被偷老妇的钱包归还而活跃,但为了不引起必要的麻烦,拉特利耶和一众军伍对他们提帽致意,留下酒钱就走了。

    酒馆的领头本想要免除这笔酒水钱,脸上诧异且欣慰,“难得啊,你们是哪部分的人?”

    卡修很有礼貌地代答:“不瞒您说,老板,第十七团。”

    “我知道了。”老板拉开嗓子向顾客们喊:“第十七团的伙子们是咱们的稀客,和贵人嘞。”

    周围的赞悦连绵不绝,恐将他们一把淹没,二十多人就这么离开了。

    踏步走回城外驻营的途中,比菈倡议为了宣扬这种坚定的风气,就建议列队走,拉特利耶随身携带的剑亦在此列,随着剑亦出鞘,在石砖上留下不紊的踏声,查茹兰特高呼前进,引得街道旁人看着他们前行,剩余的人们将手抵在短刀刀柄上昂首前行。

    这一举动就连宪警也要让路,毕竟他们的权威真不如军人,即便只走在行人路上,两列队伍都显得坚不可摧。

    他们亦高声的唱:

    西尼乌尔的门徒,荆棘秤下的斗士

    湿润的丰土孕育着快乐的农耕汉

    要是美人能落枕边唇

    谁愿意赌铅弹的孔洞中几环

    蜂蜜酒没有,得去东方拿

    麦芽酒似河汇聚,它取之不尽

    炮火震得耳嗡嗡,枪声吓得腿嗖嗖

    反之我们巍然不动,死后自有棺材板盖

    啦啦啦啦~

    这才一弗里多的路,还未到不胜酒力的时候,白帐连绵在他们眼前。

    就站在大营门口的居塞林闻着他们的酒气,他们还颇有分寸,除了少数面红打嗝的邋遢佬,就替他们整好衣领。

    “进去罢,别把自己整得如此难堪。”

    “是,长官!”众人答应。

    连长颇有几分意气,瞪着他们,将他们指了个遍,“大声点,听不见,喝酒那股劲哪去了?”

    “是,长官!”他们的话已经吼到对面炮兵连都快听见实情。

    居塞林拿着剑鞘,铜护末端向空地上指,“命令——跑步走!然后自行解散。”

    微酒熏得旁人醉,但到明日二十三。弗兰格亚LIII.1761年开始与远方的舞爪蛇龙,他们的绫罗绸缎竟也让得国王亨利成为朝贡的一员,虽然国王不这么认为,在贸易的时候,顺带捎回这一没有美感的打油诗,虽说如此,这却是一位将领所写的临阵诗其中的一段。离开诺代雅以后,他们奔走几日,前来汇聚一条道的兵士越来越多,不仅炮兵连,也有马队的身影。

    那些高头大马的骑兵也横在他们前头,羽饰白耸有四五弗捺,马靴的油亮引来一众人的目光,亦有东方的异装人——那些毛帽带流苏的骠骑兵,第三“闪银”团八百多人按连行进。他们的骑兵夹克十分拉风,马刀不出,黑漆上蜡的马刀刀鞘似华贵女士般迷人,他们的外套是灰雪色的外镶毛绒而显得燥热,这还不是冬天,看着脸上的油汗滋搭在眉间和脸颊,看上去要融化了。

    但骑兵的口气却不小,时常瞧不起两条泥腿行驶的步兵,还大声叫嚣:“萝卜腿,担着木叉被刀磨。”

    第十七团在通往梅莱的道路上肆意歌唱,但这样的节奏迅速被骑兵号角的尖锐声所击破,随后骠骑兵的喧哗和蔑视使得列兵们暮气沉沉。

    怀表滴答,但不见鸟雀怀悦而鸣,战马的嘶叫引得周围一顿沸腾,它替代着要数落秒表并非尽力的表现。

    就连炮兵也大发牢骚,“你们吵什么,诶,真丧气啊,战场上跑得最快也是他们。”

    马背上的杂种——他们的噪声旺盛无比,要吞噬仅剩的一丝脚步嗦啰。

    鼓声是仅能够为他们提供方向的唯一慰藉,但可想而知一众鼓手也要咬沫呲牙的地步,心态别提有多糟糕。

    “吵死了……”

    多拉斯的抱怨是停留在众人身边唯一的精神喘息。

    查茹兰特也挠耳朵,刚想着要给拉兰诺斯的娜莎写信,岂止踌躇的思绪被叫嚣切成碎片,又不得已放弃这些想法。

    随着眉头逐渐皱乱,这番说辞扎在他耳朵已经有好一阵子了,又怕坏了纪律不敢还口,被蚊子叮咬还要忍受时来时往的嗡嗡。

    “很糟……”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正如同他的剑要多少拿出来嗅抚空气。

    拉特利耶的喉咙有不一样的想法,他也没怎么沉思就叫唤着:“要不要让他们闭嘴?”

    岂止这一声差点让周边的列兵吓坏,“别瞎说,这是在行军。”

    “但……”拉特利耶细声地说:“我知道了……好。”

    居塞林只听到一阵叽喳,除了向后望去,并没有察觉任何事情。

    窃笑和蔑视还在继续。

    第三骑兵团的队列和第十七燧发枪兵团逐渐拉开距离,在五十弗杖距离,依旧可听这种令人生恶的叽喳。

    望似永不休止的一面杂叫,在自己煽风点火,令泥腿子难堪的,把自己烫伤的烈火终于爆发。

    拉特利耶见不得这些隐忍阖怒,全是因为吃这些人对自己团部的鄙视,但要听从纪律和礼节所引起的,他撒腿跳出队列,突然向天放枪,正对着骠骑兵的方向打,无意中打中了一人的羽穗,还喊道:

    “嚼着臭口气,还以为我们不敢还手是吧!”

    这发枪声迅速镇住了当前的一切嘲讽。

    就在大家大眼瞪小眼,连长也反应过来之后,离着视线不远的拉特利耶立马被军士揪过来,“你在干什么?疯啦?!”

    “枪是朝天放的,没死个人。”

    “你怎么知道没死人?”

    连长命令大家停下,自己的眼力有些不及之后,用望远镜好不容易瞅到了慌乱的骑兵,因为掉落的羽毛脸上变得相当难看,在疙瘩脸察觉对方并没有血案之后,也没有深究,这才心石落地,“你本来是要挨鞭子的,哼,现在?”

    居塞林的语气变得精神起来:

    “他这一枪打的好!”

    那些颓丧和忧虑涌现出来的破晓之气,随即让众人重新笑逐扬声,“打的好!他们早该这样了!”

    骠骑兵展现出被胁迫的风度来,居然不计较这一档事,随着短暂的停滞之后。

    那群所谓的基层力量,也就是被人戏称萝卜腿的步兵,头一次在如此大胆的行径中站着说话,反追着骑兵叫阵的场面一路时断时续,两三个小时以后,他们就到达梅莱。

    可意外的事,不但没有在入城以后追究,甚至两团都逐渐忘记了这档子事。

    因为不久之后,八月二十九日,他们终于到达洛斐利大桥。

    滋滋流淌的大河对岸,数不见的晦暗并非来自那些淳朴民居的轮廓。

    是看不见的前路,陌生这一词居然如此具象化。

    自洛斐利左右两个兵站,它们悬挂的狮鹫旗背后,便不再是熟悉的丰土沃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