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失均 中
“所以，实习完之后你如果遇见什么优化组招人，千万记得躲得远远的。干这个工作的基本上都是消耗品，用完一茬换一茬，等你改错改到眼花时，她们就把你调去干其他活，所以那里基本上没有工作超过三年的人。”她拍拍莉莉的肩膀，摆出一副过来人的姿态。
“为什么要让魔法少女改代码啊？”莉莉感觉自己听到了超出预料的内容。“我们的主业不该是和威胁人类心灵的害虫们打交道吗？”
“当然是因为万恶的信息去均态。”李玖大力拍她的肩膀。“拜其所赐，那些从四百年前堆起来的屎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塌一块，露出底下一堆恶性bug。在这个微型机械无处不在的时代，稍微有一点bug就能搞出人命。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就只能靠魔法少女去试探这些屎山代码，把要命的结构性问题排雷一样提前找出来。”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却仍旧没有发泄完积累的怨气。
“原本这工作该由专门的ai去做，但现在应用去混沌态算法的纠错程序没法好好工作，必须要加上代偿性的抗噪算法，这样一来运算的复杂度就完全不是那些笨ai能掌控的。联盟又不让开发强智能ai，靠人力显然不现实，就必须借助魔法少女的直觉去整理里面的信息结构——你知道那玩意有多恶心吗？”
“好了，我记住了。”莉莉感觉自己的肩要被拍红了，连忙接住李玖激动的要拍下去的手。“其实我也不是不能理解，我以前自学算法的时候就发现了。不过说起来，咱们总部不是有一个强智能ai吗？”
“那个不算。”答案出乎她的意料。
“为什么？”
“她是有‘灵魂’的。”
“什么！”
“这个灵魂可不是通俗的‘精神物质化’意义上的灵魂。”李玖看着她惊讶的神色，不紧不慢地解释道。“算是咱们内部的说法吧。你知道ai由程序和计算元件组成，但人类的大脑同样是由许多神经元组成。这两者之间的差别无非是生物与电子元件。在联邦时期的秘密研究中，也曾有过用人工诱导神经元来制作生物计算元件的技术。除此之外，应用在量子计算阵列上的超二进制程序也早就打破了僵死的经典计算机结构，也就是说，想要造出一个高度模仿人类的ai并无可能，更何况其实已经有许多试验ai被偷偷制造出来。它们在封存前的测试里表现出极其接近人类的反应，但以升华之月的标准，它们还不能被称作‘人’。”
“那么，升华之月的标准是什么？”
这时已经有负责后续处理的成员赶来，将倒在地上的人送去医疗中心。李玖将那颗晶体交给她的同事保管，转过身继续这个话题。
“精神是从物质里生发出来的吗？当然不是。有一点你我无需争论，精神，符号，这些东西一开始就存在。你见过高度特调酒吗？摇晃一瓶特调酒，它里面的液体会像轻油一样分出大小不一的液滴，液滴与液滴的接触面上会出现幽蓝色荧光。你能说那些荧光是在摇晃中生成的吗？不，它们的存在一开始就蕴含在酒液中。同样你也不能说精神在进化中出现。海豚有幼儿一般的智力，海豚是有意识的吗？老鼠是有意识的吗？水里的鱼虾，是有意识的吗？时间推往四十亿年前，那些刚形成的原始细胞，也是有意识的吗？显然它们不存在如人类一般的智慧，连生存和繁衍都像是无生命的化学进程。但它偏偏被称之为一切生命的源头。这漫长的道路向前推进，在距今350万年时，那不断复杂起来的意识结构终于从与物质的亲密纠缠间脱离出来，形成另一个与物质并列的稳固层面。我们可以想象人类最初拥有这种稳固意识的惊奇和不适，但在现有的ai里，仍然没有发现一个真正稳定的意识结构——除了艾兰娜，她和一位魔法少女共用一个意识，升华之月给她和人类同样的待遇。她也是唯一能管理月之海的ai。”
她看到李玖长出一口气，结束了这个有些冗长的话题。
“走吧，我们回去休息，明天让你也试试提取活灵。”
“喂，我还没准备好呢。”
“看了这么长时间，总该有点感觉了。放心吧，大不了我收尾。”李玖一把揽住莉莉，朝总部的方向走去。
太阳系的边缘有一颗矮行星。这颗黑色的星星在过去曾一度跻身九大行星的行列，又很快被排除在外。这样的过程反复几次，不过现在，它姑且是一颗不入流的矮行星。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这颗偏僻的行星一直被遗落在人类的视野之外。嘈杂的木星轨道忽略了她，各具风格的木外城市群也忽略了她。即使是四处寻找矿藏的开采队，也对她弃置不理。只有匆忙赶往中继站的长程飞船会偶而掠过，在附近留下一道很快消失的扭曲航道。
大抵上来说，这是个鸟不拉屎的荒凉星球。
就在今天，一艘飞船向她飞来。行星以沉默的岩石和冰迎接它，飞船是小型的系内飞船，和那些庞大的远亲不同，它没有先进的超距投射功能，最高速度也只有光速的五分之一。这艘玩具一样的飞船轻巧落在黑色冰面上，放下白色窗叶样的舷梯。
一个人从飞船里走下来。
她穿着白色的立领长衫，单薄的布料间露出手臂和脚踝。稀薄的冥王星大气不足以吹动袖摆，它们便贴服的垂坠下去，露出笔直的靛蓝滚边。
鞋底踩上黑色的冰面，她轻轻的吐气，那些呼出的气体迅速变白，又转瞬间逸散不见。她却似乎察觉不到这足以让空气冻结的低温，径直朝不远处的一处低陷走去。
就像预料了她的到来一般，那地面沉默地开裂，露出一个向下的入口。
“为什么要让魔法少女改代码啊？”莉莉感觉自己听到了超出预料的内容。“我们的主业不该是和威胁人类心灵的害虫们打交道吗？”
“当然是因为万恶的信息去均态。”李玖大力拍她的肩膀。“拜其所赐，那些从四百年前堆起来的屎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塌一块，露出底下一堆恶性bug。在这个微型机械无处不在的时代，稍微有一点bug就能搞出人命。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就只能靠魔法少女去试探这些屎山代码，把要命的结构性问题排雷一样提前找出来。”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却仍旧没有发泄完积累的怨气。
“原本这工作该由专门的ai去做，但现在应用去混沌态算法的纠错程序没法好好工作，必须要加上代偿性的抗噪算法，这样一来运算的复杂度就完全不是那些笨ai能掌控的。联盟又不让开发强智能ai，靠人力显然不现实，就必须借助魔法少女的直觉去整理里面的信息结构——你知道那玩意有多恶心吗？”
“好了，我记住了。”莉莉感觉自己的肩要被拍红了，连忙接住李玖激动的要拍下去的手。“其实我也不是不能理解，我以前自学算法的时候就发现了。不过说起来，咱们总部不是有一个强智能ai吗？”
“那个不算。”答案出乎她的意料。
“为什么？”
“她是有‘灵魂’的。”
“什么！”
“这个灵魂可不是通俗的‘精神物质化’意义上的灵魂。”李玖看着她惊讶的神色，不紧不慢地解释道。“算是咱们内部的说法吧。你知道ai由程序和计算元件组成，但人类的大脑同样是由许多神经元组成。这两者之间的差别无非是生物与电子元件。在联邦时期的秘密研究中，也曾有过用人工诱导神经元来制作生物计算元件的技术。除此之外，应用在量子计算阵列上的超二进制程序也早就打破了僵死的经典计算机结构，也就是说，想要造出一个高度模仿人类的ai并无可能，更何况其实已经有许多试验ai被偷偷制造出来。它们在封存前的测试里表现出极其接近人类的反应，但以升华之月的标准，它们还不能被称作‘人’。”
“那么，升华之月的标准是什么？”
这时已经有负责后续处理的成员赶来，将倒在地上的人送去医疗中心。李玖将那颗晶体交给她的同事保管，转过身继续这个话题。
“精神是从物质里生发出来的吗？当然不是。有一点你我无需争论，精神，符号，这些东西一开始就存在。你见过高度特调酒吗？摇晃一瓶特调酒，它里面的液体会像轻油一样分出大小不一的液滴，液滴与液滴的接触面上会出现幽蓝色荧光。你能说那些荧光是在摇晃中生成的吗？不，它们的存在一开始就蕴含在酒液中。同样你也不能说精神在进化中出现。海豚有幼儿一般的智力，海豚是有意识的吗？老鼠是有意识的吗？水里的鱼虾，是有意识的吗？时间推往四十亿年前，那些刚形成的原始细胞，也是有意识的吗？显然它们不存在如人类一般的智慧，连生存和繁衍都像是无生命的化学进程。但它偏偏被称之为一切生命的源头。这漫长的道路向前推进，在距今350万年时，那不断复杂起来的意识结构终于从与物质的亲密纠缠间脱离出来，形成另一个与物质并列的稳固层面。我们可以想象人类最初拥有这种稳固意识的惊奇和不适，但在现有的ai里，仍然没有发现一个真正稳定的意识结构——除了艾兰娜，她和一位魔法少女共用一个意识，升华之月给她和人类同样的待遇。她也是唯一能管理月之海的ai。”
她看到李玖长出一口气，结束了这个有些冗长的话题。
“走吧，我们回去休息，明天让你也试试提取活灵。”
“喂，我还没准备好呢。”
“看了这么长时间，总该有点感觉了。放心吧，大不了我收尾。”李玖一把揽住莉莉，朝总部的方向走去。
太阳系的边缘有一颗矮行星。这颗黑色的星星在过去曾一度跻身九大行星的行列，又很快被排除在外。这样的过程反复几次，不过现在，它姑且是一颗不入流的矮行星。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这颗偏僻的行星一直被遗落在人类的视野之外。嘈杂的木星轨道忽略了她，各具风格的木外城市群也忽略了她。即使是四处寻找矿藏的开采队，也对她弃置不理。只有匆忙赶往中继站的长程飞船会偶而掠过，在附近留下一道很快消失的扭曲航道。
大抵上来说，这是个鸟不拉屎的荒凉星球。
就在今天，一艘飞船向她飞来。行星以沉默的岩石和冰迎接它，飞船是小型的系内飞船，和那些庞大的远亲不同，它没有先进的超距投射功能，最高速度也只有光速的五分之一。这艘玩具一样的飞船轻巧落在黑色冰面上，放下白色窗叶样的舷梯。
一个人从飞船里走下来。
她穿着白色的立领长衫，单薄的布料间露出手臂和脚踝。稀薄的冥王星大气不足以吹动袖摆，它们便贴服的垂坠下去，露出笔直的靛蓝滚边。
鞋底踩上黑色的冰面，她轻轻的吐气，那些呼出的气体迅速变白，又转瞬间逸散不见。她却似乎察觉不到这足以让空气冻结的低温，径直朝不远处的一处低陷走去。
就像预料了她的到来一般，那地面沉默地开裂，露出一个向下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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