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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罪恶与亵渎的国度

    艾伯斯·卢森还未睁开朦胧的双眼,一股海洋上的腥味涌入了他的鼻腔。他双手后支,将自己的身体撑起,睁开眼环顾一片黑暗的房间。无论是双手触及的坚硬冰冷的木板,亦或是隐约可见的陌生的环境,都让他感到一阵迷惑。这里是哪,自己不是刚帮阿姨收拾完孤儿院的装修,回房间睡觉了吗?

    艾伯斯下意识伸出右手向右摸去,只摸到了一个手感完全不同的床头柜。他转过头仔细在黑暗中辨认,柜子上放着一根蜡烛和一小盒火柴。他划亮一根火柴,点燃蜡烛,借着蜡烛的微光环顾起这个房间。房间很古旧,墙皮甚至都有脱落,角落里有因为潮湿导致的痕迹。房间里除了床和床头柜只有一个衣服架,挂着几件蓝色的水手服。架子下放着几个盆,里面堆着一些杂物。左手边是一扇小窗,艾伯斯掀开被子,穿着那件不知道哪来的睡衣起身,窗外是一片深黑的海洋,一眼望不见尽头。天上的星星若隐若现,往一个方向移动着,艾伯斯才发现自己是在移动着的。自己应该是在一艘船上,艾伯斯心中思忖,但更大的困惑涌上脑海,自己怎么会突然莫名其妙到一艘船上?

    突然,他的大脑一阵剧痛,一堆信息出现在他的记忆中。这些信息既不是文字,也不是言语,以一种艾伯斯不能理解的方式出现在了他的脑海。犹如一块石头被外力刻上了纹理。比如,自己叫肯·迈德,是一名来自夜阑的水手;比如,这艘船是一艘货船,目前正在前往青麟运送一批原矿和金属制品;比如,船的船长是一个名叫希斯塔的男性,脾气和习惯都很怪异。诸如此类的信息突然灌输进来,艾伯斯头疼到跪倒在地,双手捂着头,手指紧紧扣着头皮。

    过了一会,疼痛感逐渐减轻,艾伯斯从地上缓缓站起。大量的信息流冲击着他,让他还有点眩晕,但这些信息的最后几句话在他的脑子中不断复现。那信息流的前面大段,都是以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刻在记忆中,犹如艾伯斯亲身经历一般;而最后几句话,则更像一个人站在他面前,以一种戏谑的口吻说道:

    “你只是一个普通的水手,请扮演好你的角色,活下去,就是你的目标。”

    “祝你好运。”

    “最后,欢迎来到罪恶与亵渎的国度。”

    艾伯斯大口喘着粗气,平复着头部的疼痛,还有心中的惊异。什么叫罪恶与亵渎的国度?自己所在的白煌城可是号称世界上治安最好的城邦。艾伯斯庆幸自己还算大心脏,这种情况居然还有心思吐槽。

    他拿起掉落在一旁的蜡烛,上面的火光已经很微弱了,幸好刚才自己倒下的时候没有把这里点燃。从刚才窗外的情况看,现在应该是深夜。他在房间内缓缓踱步,观察着这个小小的空间。房间可谓字面意义上的家徒四壁,他在衣服架下的盆里找到了一把带刀鞘的弯刀和一个罗盘,还有一个有些锈痕的黑色水壶。这应该是自己,或者说,“肯”的随身物品。在“他”的记忆里,船上只有船长希斯塔有一把火枪,其他船员用的都还是冷兵器。这与艾伯斯的认知是相符的:在灵寰,火药刚刚被发明,火枪无法大规模生产,武器仍然以刀剑为主。枪械由于无法大规模普及,以及新产品的可靠性得不到保障,目前火枪的作用还仅限于作为部分贵族衣服上的装饰品。

    艾伯斯坐回床上,理顺着大量的信息和纷乱的思绪。半晌,他站起身,右手从盆中拿起那把弯刀,藏在了睡衣的左内衬兜里,然后提起水壶,左手拿着蜡烛,装成一副半睡不醒、迷迷糊糊的样子推开了房门。他仔细回顾着脑海中的话,确信自己不是在梦中,而是到了一个奇怪的“罪恶与亵渎之国”。不管现在是什么情况,自己坐以待毙等待事情发展都是下策。无论是那句“扮演好角色”,还是“活下去”,也许都是自己能活着回到现实的提示。搜索记忆可以得知,这艘船从出海到现在已有多日了,不出三天就要抵达目的地,先活到那一步再观事态发展吧,艾伯斯如此想着。他决定先走出房间探查一下这艘船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了保证安全,也为了“契合人物”,他决定扮演成一个“起夜出门找水喝”的人,如果真发生什么,就把水壶扔出去,然后把藏着的弯刀拔出来。

    艾伯斯把睡衣裹紧,忐忑地推开屋门,屋门的转轴显然有些老旧,发出“吱嘎”的摩擦声。一股微冷的空气袭来,让他不禁打了个冷战。自己的房间位于船甲板的负二层,处在一个走廊尽头的左手边,对门是船上的另一个水手,阿尔吉·加兰。往右走的两间房分别属于厨子柯里尔·李和维修师约翰·卡斯克。他回头看向走廊尽头墙壁上方,一个黄铜色的小型挂钟悬在那里,指针滴答滴答指向两点。阿尔吉今晚应该在甲板上值夜,船长室也在甲板上,艾伯斯决定只在下面两层看看。

    脚步尽可能放轻,艾伯斯蹑手蹑脚地走出走廊。地面上没有任何地毯之类的装饰,露出船底灰白色的钢铁。往前走是一个小型方厅,左面是一扇半掩着的门,里面露出一些洗漱用品还有一个马桶。右面是一个木桌和几把椅子,桌子上还摆放着一副没有收好的纸牌。艾伯斯走近观察,那副牌和自己认知里流行于灵寰的纸牌游戏一样。

    看来自己的确还在灵寰,或者至少是一个以灵寰为蓝本的幻境,艾伯斯心道。白煌位于灵寰北部,而夜阑和青麟都是南部的沿海城市,二者之间常有商贸往来,每年都有无数的货船在南海域通航。自己的这种“传送”,或者说“附身”的情况,看来应该是和地域无关的。艾伯斯把目光从纸牌上移开,向左走进卫生间。一股怪异的味道扑鼻而来,不过比起艾伯斯翻过的一些描写海上生活的小说里那些夸张抽象的描述好得多。他走向洗脸池,一眼就辨认出了属于肯的盥洗工具。池子的上方是一面镜子,他抬头看去,镜子里映出了自己的脸。金瞳,黑发,标准的灵寰北方人特征,特殊的是一缕银灰色的头发从天灵盖长出,覆盖了头发的左侧中部。镜子上有一道裂痕,正好覆盖了他脖子的位置,宛如一道血痕划过脖颈。

    艾伯斯下意识用右手背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确信自己一切还好,松了口气。随之,艾伯斯神色一变,如果自己是完全成为了另一个人,那为什么容貌是自己的?他随即搜索起记忆,然后发现了一个之前被他忽略的问题:他的记忆中,对于“肯·迈德”的“设定”里几乎事无巨细,却唯独没有他的容貌。

    思索了一会儿,艾伯斯也没有什么想法,只能继续寻找线索。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离开了卫生间,正准备从方厅正对处的楼梯前往甲板下一层,猛然听见右面传来了开门的声音。他心中一惊,快速斟酌了一下,把水壶放在卫生间门口外,轻轻把门关上。左手拿着蜡烛,调整了一下左袖里弯刀的位置。过了几秒后,他确信那人已经走了出来,于是大大方方地推开门,看见一个人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

    借着蜡烛的火光,他认出那是船上的工程师约翰·卡斯克。艾伯斯右手捂住左袖口,左手握住蜡烛,向上伸了个懒腰,然后蹲下身子捡起水壶,故作镇静地说:“你也半夜起来找水喝吗?今天晚上,哦不,昨天晚上,柯里尔做的那条鱼真是太咸了。”说完,他往楼梯口的位置靠了靠,等着看那位工程师约翰会如何反应。

    约翰手里也握着一根蜡烛,他看着眼前的“肯”,张开嘴想说些什么,但他只是张着嘴,声带处微微颤动,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艾伯斯冷静地看着他,头脑中飞速旋转。眼前的约翰明显想说些什么,但却没能说出来。考虑到之前脑海中的“声音”,那句“扮演好你的角色”,艾伯斯觉得很可能是,这位“约翰”也和自己一样不是本人,他想问些类似于“你是谁”、“这里是哪”的问题,而这种话明显不可能是“工程师约翰”会讲的话,所以他被禁止做出这种行为。那这个禁止的人——或者说不是人——是谁?

    正这么思考着,约翰似乎也从那种状态挣脱了出来,露出了一丝有些勉强的表情:“是啊,不过我倒是还好,还有点水。哈哈,外面真冷啊,我还是回去接着睡觉吧……”说罢,他立马转身回了房间,房门重重合上,如同从未被打开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