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
艾伯斯看着仓皇回房的约翰，心中大概有了思量。如果说约翰刚才的表现不是刻意做作，而确实是他的第一反应，就只能说明他和自己一样，很可能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情况。也许自己可以利用他同样不熟悉这里这一点探查他的目的，如果和自己利益一致，则可以拉拢他；如果不能也好早做防备······如此打定心思，艾伯斯决定还是先按原计划行事，等到天亮再去找约翰看看。
循着墙壁走上回旋的楼梯，艾伯斯慢慢走上了负一层。空气更潮湿了，温度也更冷了几分。走出楼梯，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狭窄的走廊，几乎只能容纳两个人相对经过。尽头又是一个向上的楼梯，而左右两边各有一扇门。左面那扇货舱的门看起来质量不错，纯黑的铁门反射着冰冷的光，看起来就十分沉重。门偏上的地方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开口，被两竖一横的三根铁条分成六块。
艾伯斯刻意把蜡烛放低了一点，侧过身，用身体挡住蜡烛的光，不让光线照进去。货舱里不仅有这次的货物，货物的主人，那位名叫奥利维亚的矿石商人要求也跟着货船前往青麟。这种事情在商贸出航中并不少见，更何况这位商人出手相当大方，交了一笔不小的“旅行费”，足以让这些船员分到手后花天酒地一段时间，船员们对这位金主的态度都相当友善。肯所在的上一批船队刚刚解散，这是他新队伍的第一次出航，而船长希斯塔似乎也刚解散了一批船队，只有另一位水手阿尔吉·加兰跟随着他，肯和约翰、柯里尔都是最近才结帮搭伙的。刚找到新工作就收到这么一大笔钱，难怪记忆中“肯”对奥利维亚的态度友善到几近谄媚。
在心中暗自鄙视了一下这种拜金行为，艾伯斯还是没有打扰这位来历模糊、态度不明的富商，看向了厨房的那扇门。这扇门看起来就相当寒酸了，只是一扇因潮湿和老旧出现了些许裂痕的黄白色木门，木门的上半边甚至缺了一个角，随便糊了些旧报纸。艾伯斯推门而入，没有想象中食物的香气，只有正对着门的一个菜板和灶台。左面是一个大的木架子，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容器，里面都是些干肉、腌菜甚至还有一些果脯。右面是两个大的铁箱子，箱子脚的地方延伸出一个水龙头和其上的一个齿轮，看起来是装淡水的容器。左面那个已经空了，右面那个还剩大半，看起来支撑到前往目的地没什么问题。旁边还有几个空桶，用来存放捕捞上来的海鲜，以及一个不小的净水设备，看起来是防止出现意外后净化海水用的。
艾伯斯摇了摇头，看来海洋上的生活的确如书中所写的一样单调。灶台下是已经熄灭的炉火堆，依稀可见几块没有烧完的木炭，上方是一扇可开关的窗户。菜板旁边放着几个小瓶，各自的标签上写着“盐”、“蜂蜜”、“碎香草”等调味料的名字。艾伯斯也是常做饭的人，随手打开了几个简单看了看，便认出那确实是常见的廉价香草和蜂蜜。
又环顾了一圈，艾伯斯也没发现有什么特殊的东西。他从巨大的铁箱子里接了一壶水，打算回去先休息，厨房的门突然被推开，吓得他刚刚升起的睡意全无。一个拿着菜刀的男人出现在他面前，鼻子很大，脸上没有胡须，只有从脸颊上垮下来的赘肉。整个人体型巨大，稍显肥胖，如同一座小山压过，显得颇有压迫感。看着他手里的刀，艾伯斯心一紧，绷紧了全身的肌肉，感受着藏在左衣袖里弯刀的触感，尽量不动声色地说道：“大晚上的，你也来喝水？以后做饭少放点盐吧。”
大汉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只是平淡地说：“只是半夜突然醒来，突然忘了晚上做完饭有没有熄炉火，起来检查检查而已。”他瞥了一眼正在接水的艾伯斯，“接完水赶紧离开，别碰倒了我的瓶瓶罐罐。”说罢，他挪动着厚重的身体，来到炉子旁边，蹲下身子检查起煤堆。
哗啦啦的流水声从铁箱的水龙头口发出，蜡烛的烛火在空气中没有丝毫晃动。柯里尔依然保持着沉默，这种过于安静的气氛反而让艾伯斯更加紧张了。随着水逐渐接满，艾伯斯决定先离开这个让自己感到危险和不安的厨子。正当他把水壶盖子扣上准备离开时，正在左面柜子前不知道看着些什么柯里尔突然看向艾伯斯，用那种少有起伏的语气问道：“你以前很少起夜。”
艾伯斯的思维高速旋转，之前约翰的表现让他知道也许要以“肯”的口吻说正确的回答。他假装迟钝，实则斟酌着语言：“还不是你的鱼加了太多盐了，我的好大厨。另外，我只有在累得要死的时候才会睡得像个死猪。”他说完这句话方觉有些心惊，结合这位厨师先生的体型，这话无异于一句调侃，甚至，挑衅。他瞟了瞟放在一旁的菜刀，不敢继续在这里呆着，也没等柯里尔再说话，拎起水壶和蜡烛赶紧离开了厨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
关上门回到房间，艾伯斯才发现自己的心脏正砰砰直跳。这一夜的事情实在太过诡谲，他需要梳理一下混乱的思路。对抗着疲惫带来的睡意，他撑起身体在窗户前静立。船上的其他五个人，自己今晚遇到了两个。工程师的表现看起来有些慌乱，很像是一个新人，自己之前也是这么认为的。如果真是如此，那自己可以明天找他，试探一下他的态度，看看“约翰”有怎样的目的，是否和“肯”一样是一张白纸。不过，过了这一晚，工程师先生会不会也想明白了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如果他是在演戏……艾伯斯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抬起右手，用拇指和中指按压起太阳穴。久之，他摇了摇头，决定坚持自己的想法。自己的表现应该没什么纰漏，像那位柯里尔，自己现在都不清楚他是真正的厨子，还是和自己一样是一个“扮演者”。对于不知深浅的潜在对手，假装示人以弱？有这个可能，但自己确实是一个新人，对这个“世界”的认识还停留在猜测层面。通过接触其他人，得到更多信息，似乎也是为数不多的办法……自己也许可以假装“老手”，明天再去试探他一下，试探……试探……
试探！艾伯斯突然想到，刚才自己在厨房和柯里尔对峙时，打破平静的那一句“你以前很少起夜”。当时他并不觉得这句话很突兀，但现在回想，这是否也是以“厨师”态度的一句试探？艾伯斯越想越惊，如果柯里尔也不是“本人”，那这一艘船上的六个人就有至少一半的“扮演者”！进一步想象，既然已经有一半了，那另一半，水手阿尔吉、船长希斯塔和富商奥利维亚，也不一定就不是！
一场剧目！艾伯斯回想起孤儿院院长桑德·索尔阿姨曾和自己去剧院看剧的事情，演员在舞台上各司其职，完美的饰演着他们对应的角色，完成一次精彩的演出。那时，年少的自己第一次看剧，演员的表演和气氛的渲染让自己以为剧本里的一切都是现实，直到剧目结束，“死去”的角色们登场谢幕，桑德阿姨和其他观众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自己才如梦方醒，从那种沉醉中挣脱出来。
如今，自己也成了“演员”吗？不同的是，自己可不是自愿、没有薪水可拿。而且，成为这场演出的“受害者”可不知道能不能像戏剧那样“死而复生”。而且，以这种诡异的方式把自己从睡梦中拉进来，逼迫自己完成“表演”的观众，又是怎样的存在？
“噔”！“咚”！声音越来越沉重，惊醒了沉浸于思索中的艾伯斯。如此沉重的脚步声，在“肯”的记忆中，船上也只有柯里尔能发出了。他从厨房回来了，而且听声音，他并没有开门，而是突然停下了脚步。他就在自己的房间门口！艾伯斯有些悚然。他回到房间的时候特意检查了房门，房门能正常上锁，也没有缺口能从外面窥视内部，但隔音效果却十分的差。可能自己是这场诡异剧目中柯里尔遇见的第一个人，自己的表现也许没有令他发现什么端倪，但也足以让他成为柯里尔调查、了解的切入目标。
相较于各种意义上气势汹汹的柯里尔，艾伯斯更愿意从工程师约翰这里入手。他尽力平复着呼吸，假装自己就在床上平静地睡着。片刻，门口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紧接着是开关门的轴承摩擦声。艾伯斯仍然不敢妄动，保持了几分钟，确定柯里尔已经回房，才轻轻地回到床上，让汹涌而来的疲倦和睡意淹没自己不安的思绪。
循着墙壁走上回旋的楼梯，艾伯斯慢慢走上了负一层。空气更潮湿了，温度也更冷了几分。走出楼梯，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狭窄的走廊，几乎只能容纳两个人相对经过。尽头又是一个向上的楼梯，而左右两边各有一扇门。左面那扇货舱的门看起来质量不错，纯黑的铁门反射着冰冷的光，看起来就十分沉重。门偏上的地方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开口，被两竖一横的三根铁条分成六块。
艾伯斯刻意把蜡烛放低了一点，侧过身，用身体挡住蜡烛的光，不让光线照进去。货舱里不仅有这次的货物，货物的主人，那位名叫奥利维亚的矿石商人要求也跟着货船前往青麟。这种事情在商贸出航中并不少见，更何况这位商人出手相当大方，交了一笔不小的“旅行费”，足以让这些船员分到手后花天酒地一段时间，船员们对这位金主的态度都相当友善。肯所在的上一批船队刚刚解散，这是他新队伍的第一次出航，而船长希斯塔似乎也刚解散了一批船队，只有另一位水手阿尔吉·加兰跟随着他，肯和约翰、柯里尔都是最近才结帮搭伙的。刚找到新工作就收到这么一大笔钱，难怪记忆中“肯”对奥利维亚的态度友善到几近谄媚。
在心中暗自鄙视了一下这种拜金行为，艾伯斯还是没有打扰这位来历模糊、态度不明的富商，看向了厨房的那扇门。这扇门看起来就相当寒酸了，只是一扇因潮湿和老旧出现了些许裂痕的黄白色木门，木门的上半边甚至缺了一个角，随便糊了些旧报纸。艾伯斯推门而入，没有想象中食物的香气，只有正对着门的一个菜板和灶台。左面是一个大的木架子，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容器，里面都是些干肉、腌菜甚至还有一些果脯。右面是两个大的铁箱子，箱子脚的地方延伸出一个水龙头和其上的一个齿轮，看起来是装淡水的容器。左面那个已经空了，右面那个还剩大半，看起来支撑到前往目的地没什么问题。旁边还有几个空桶，用来存放捕捞上来的海鲜，以及一个不小的净水设备，看起来是防止出现意外后净化海水用的。
艾伯斯摇了摇头，看来海洋上的生活的确如书中所写的一样单调。灶台下是已经熄灭的炉火堆，依稀可见几块没有烧完的木炭，上方是一扇可开关的窗户。菜板旁边放着几个小瓶，各自的标签上写着“盐”、“蜂蜜”、“碎香草”等调味料的名字。艾伯斯也是常做饭的人，随手打开了几个简单看了看，便认出那确实是常见的廉价香草和蜂蜜。
又环顾了一圈，艾伯斯也没发现有什么特殊的东西。他从巨大的铁箱子里接了一壶水，打算回去先休息，厨房的门突然被推开，吓得他刚刚升起的睡意全无。一个拿着菜刀的男人出现在他面前，鼻子很大，脸上没有胡须，只有从脸颊上垮下来的赘肉。整个人体型巨大，稍显肥胖，如同一座小山压过，显得颇有压迫感。看着他手里的刀，艾伯斯心一紧，绷紧了全身的肌肉，感受着藏在左衣袖里弯刀的触感，尽量不动声色地说道：“大晚上的，你也来喝水？以后做饭少放点盐吧。”
大汉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只是平淡地说：“只是半夜突然醒来，突然忘了晚上做完饭有没有熄炉火，起来检查检查而已。”他瞥了一眼正在接水的艾伯斯，“接完水赶紧离开，别碰倒了我的瓶瓶罐罐。”说罢，他挪动着厚重的身体，来到炉子旁边，蹲下身子检查起煤堆。
哗啦啦的流水声从铁箱的水龙头口发出，蜡烛的烛火在空气中没有丝毫晃动。柯里尔依然保持着沉默，这种过于安静的气氛反而让艾伯斯更加紧张了。随着水逐渐接满，艾伯斯决定先离开这个让自己感到危险和不安的厨子。正当他把水壶盖子扣上准备离开时，正在左面柜子前不知道看着些什么柯里尔突然看向艾伯斯，用那种少有起伏的语气问道：“你以前很少起夜。”
艾伯斯的思维高速旋转，之前约翰的表现让他知道也许要以“肯”的口吻说正确的回答。他假装迟钝，实则斟酌着语言：“还不是你的鱼加了太多盐了，我的好大厨。另外，我只有在累得要死的时候才会睡得像个死猪。”他说完这句话方觉有些心惊，结合这位厨师先生的体型，这话无异于一句调侃，甚至，挑衅。他瞟了瞟放在一旁的菜刀，不敢继续在这里呆着，也没等柯里尔再说话，拎起水壶和蜡烛赶紧离开了厨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
关上门回到房间，艾伯斯才发现自己的心脏正砰砰直跳。这一夜的事情实在太过诡谲，他需要梳理一下混乱的思路。对抗着疲惫带来的睡意，他撑起身体在窗户前静立。船上的其他五个人，自己今晚遇到了两个。工程师的表现看起来有些慌乱，很像是一个新人，自己之前也是这么认为的。如果真是如此，那自己可以明天找他，试探一下他的态度，看看“约翰”有怎样的目的，是否和“肯”一样是一张白纸。不过，过了这一晚，工程师先生会不会也想明白了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如果他是在演戏……艾伯斯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抬起右手，用拇指和中指按压起太阳穴。久之，他摇了摇头，决定坚持自己的想法。自己的表现应该没什么纰漏，像那位柯里尔，自己现在都不清楚他是真正的厨子，还是和自己一样是一个“扮演者”。对于不知深浅的潜在对手，假装示人以弱？有这个可能，但自己确实是一个新人，对这个“世界”的认识还停留在猜测层面。通过接触其他人，得到更多信息，似乎也是为数不多的办法……自己也许可以假装“老手”，明天再去试探他一下，试探……试探……
试探！艾伯斯突然想到，刚才自己在厨房和柯里尔对峙时，打破平静的那一句“你以前很少起夜”。当时他并不觉得这句话很突兀，但现在回想，这是否也是以“厨师”态度的一句试探？艾伯斯越想越惊，如果柯里尔也不是“本人”，那这一艘船上的六个人就有至少一半的“扮演者”！进一步想象，既然已经有一半了，那另一半，水手阿尔吉、船长希斯塔和富商奥利维亚，也不一定就不是！
一场剧目！艾伯斯回想起孤儿院院长桑德·索尔阿姨曾和自己去剧院看剧的事情，演员在舞台上各司其职，完美的饰演着他们对应的角色，完成一次精彩的演出。那时，年少的自己第一次看剧，演员的表演和气氛的渲染让自己以为剧本里的一切都是现实，直到剧目结束，“死去”的角色们登场谢幕，桑德阿姨和其他观众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自己才如梦方醒，从那种沉醉中挣脱出来。
如今，自己也成了“演员”吗？不同的是，自己可不是自愿、没有薪水可拿。而且，成为这场演出的“受害者”可不知道能不能像戏剧那样“死而复生”。而且，以这种诡异的方式把自己从睡梦中拉进来，逼迫自己完成“表演”的观众，又是怎样的存在？
“噔”！“咚”！声音越来越沉重，惊醒了沉浸于思索中的艾伯斯。如此沉重的脚步声，在“肯”的记忆中，船上也只有柯里尔能发出了。他从厨房回来了，而且听声音，他并没有开门，而是突然停下了脚步。他就在自己的房间门口！艾伯斯有些悚然。他回到房间的时候特意检查了房门，房门能正常上锁，也没有缺口能从外面窥视内部，但隔音效果却十分的差。可能自己是这场诡异剧目中柯里尔遇见的第一个人，自己的表现也许没有令他发现什么端倪，但也足以让他成为柯里尔调查、了解的切入目标。
相较于各种意义上气势汹汹的柯里尔，艾伯斯更愿意从工程师约翰这里入手。他尽力平复着呼吸，假装自己就在床上平静地睡着。片刻，门口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紧接着是开关门的轴承摩擦声。艾伯斯仍然不敢妄动，保持了几分钟，确定柯里尔已经回房，才轻轻地回到床上，让汹涌而来的疲倦和睡意淹没自己不安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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